第二天, 劉晉雅特意起早了半小時, 將自己打扮成上班應有的端正模樣才出了房間。

主臥的門還慣著, 她看了看幹凈整潔沒有痕跡的廚房, 猜想鐘瑜曉平時不用廚房。看時間還早，她拿了錢包和手機打算去買早餐, 剛把大門反鎖開了，便聽走廊傳來哐啷一聲。

劉晉雅驚了驚, 循聲望去, 看到小跑而來的鐘瑜曉。

急急停步, 鐘瑜曉攏了攏頭發，把沒穿好的外套拉上來, “你去哪裏？”

剛起床的鐘瑜曉素面朝天, 披肩長發蓬松絨軟，歪扭的外套有些褶痕，腳上踩的灰白色棉拖鞋跟一身通勤風格的打扮完全不搭調, 那張微微扁嘴的不高興臉更是跟平日裏精明幹練的經理沒多少關系了……

劉晉雅想來想去，覺得把現在的鐘瑜曉比成起床找不著大人幹著急的小寶寶並沒有違和感。

“我想去買早餐。”她耐心解釋, “你要吃什麽？”

鐘瑜曉搖頭, “我們一起出去吃, 你坐著等一下。”

劉晉雅答應著，坐回沙發上，看著剛才急匆匆蹦出來的鐘寶寶恢覆鎮定的步子往主臥走去。

仗著沒人看得到，她揚起嘴角笑了，等主臥的門再關上才低頭玩手機。

劉晉雅打開地圖, 搜了搜B醫院和鐘瑜曉家的距離和路線，拿出包裏的紙筆記下——17路公車，去B醫院半小時，返回公司40分鐘，3號線地鐵，加上走路的時間大概也是半小時，返回公司會快一些，但這條線有時會有擠不上的情況。

她算來算去，覺得早起去看媽媽不現實，午休又經常有需要加班的狀況需要處理，根本指望不上。

劉晉雅揉揉眉心嘆口氣，只能祈求晚上早點下班再去看媽媽了。

“很餓嗎？”穿戴整齊的鐘瑜曉正好出來，對上她的嘆息產生了誤解。

劉晉雅趕緊把筆記本合上，裝作什麽事都沒有，“還好，你想吃什麽？”

“面條或者包子。”鐘瑜曉拿起車鑰匙，“走吧。”

她們去公司停好車才出去吃早餐，劉晉雅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坐在拉面店裏十分不安，時不時向眼熟的同事打招呼。同事們看見她本來高高興興的，瞧見旁邊的鐘瑜曉又變了臉色，收起隨意態度問聲好，再看向她的表情十分悲憫。

劉晉雅知道，他們肯定誤會鐘瑜曉一大早叫了她來上班了。

“他們好像很怕你。”她小聲嘀咕，“為什麽呢？”

鐘瑜曉喝了一口熱水，慢悠悠說，“你以前也怕我。”

現在工作上得心應手了不少，劉晉雅對剛進公司那段小心翼翼、笨手笨腳的歲月是感到羞恥的，這麽一聽有點尷尬，為了證明自己並不害怕，伸筷子從鐘瑜曉那份剛端上來的牛肉面夾走一塊肉。

鐘瑜曉放下水杯，瞥了她一眼。

劉晉雅被瞧得一哆嗦，推了自己的鹵肉面向前表示願意分享。

不言不語的，鐘瑜曉舉箸夾肉，一來一往毫不猶豫，卻是把大半牛肉片往她碗裏放，一點不碰鹵肉。

“哎？”劉晉雅立即阻止，“不用，你吃……”

鐘瑜曉撈了撈面條，淡淡說，“我不喜歡吃肉。”

正好有財務部的同事來買包子，見到她們打打招呼，劉晉雅笑著回應，一時不好推拒了——要是她當著眾人的面死命給上司碗裏夾肉片，得多狗腿呀。

早餐風平浪靜用完了，她吃下一肚子肉，唇齒間油膩膩的，從包裏拿了口香糖分給鐘瑜曉。

鐘瑜曉接過，輕笑一聲，“你真喜歡薄荷味的東西。”

“味道清新自然啊。”劉晉雅沒聽出玄機，有什麽說什麽。

鐘瑜曉嚼了嚼口香糖，盯著她說，“嗯，香香甜甜的。”

劉晉雅聽著覺得有點不大對。

上班時間要到了，她們不能在拉面店瞎聊，收好東西往樓上走。

年會過去，年底最忙的時間也就過去了，劉晉雅很慶幸自己前陣子拼了老命加班加點，現在有了煩心事，工作任務不重，效率低了沒有太多的影響。

投入工作的時候，她沒有心思想其他東西，連兼職的疲累都忘了，專心到了下班的17點才緩口氣，敲著因為昨天久站有些酸麻的腿緩口氣。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晚上回家吃嗎。”鐘瑜曉問。

劉晉雅一時沒習慣，懵了，捏著準備記錄的中性筆傻傻反問，“啊？”

“下班了。”鐘瑜曉不介意地解釋了一次，“我們該回去了。”

劉晉雅終於想起來自己現在跟鐘瑜曉住一塊。

她考慮了下，鐘瑜曉同意借住幫了這麽大的忙，她買點菜做頓飯回報是應該的，雖然廚藝不怎麽樣不比外頭的好吃，好歹幹凈衛生，算是有誠意了。

劉晉雅決定順從鐘瑜曉的意思，回家做飯吃再去醫院看媽媽，“行啊，我去買菜。”

“一起去。”

劉晉雅想起上回買菜鐘寶寶縮在巧克力貨架附近等待、一點不敢靠近生鮮區的窘迫樣，清清嗓子嚴肅問，“你確定？人很多哦。”

鐘瑜曉不緊不慢說，“你知道我家附近哪裏能買菜嗎？”

“呃。”劉晉雅真說不上來，腆著臉說，“我可以搜一搜。”

“我帶你去。”

語氣接近於命令了，劉晉雅看看時間，不想多糾結，答應著收拾東西。

鐘瑜曉帶她去的是附近的一家超市。

“就這樣的西紅柿要五塊錢一個？”劉晉雅不滿地點了點包裝精美的商品，恨恨放下，“明擺著搶錢嘛。”

鐘瑜曉看她放下西紅柿，默默地推著車跟上。

劉晉雅轉了一圈，確定這是一家不新鮮又死貴的坑錢地方，搖搖頭，“這裏太不適合買菜了。”

身為帶路人，鐘瑜曉小聲說了句，“這幹凈。”

劉晉雅低頭看幹凈的地面，嘆口氣，“對對對。”

“今天就在這買吧，我付錢。”鐘瑜曉看她嘆氣，明白先前來這個超市的決定是錯誤的，低下頭放柔聲音，斂了默然的眼神，長發微微遮掩小巧的臉，一點淩厲氣息也沒有了。

聽到鐘瑜曉一直這麽細細弱弱說話，劉晉雅忘了自己該看上司臉色的下屬身份以及寄人籬下的房客身份，馬上表示反對，拿出手機搜索農貿市場，對著“不谙世事的年輕姑娘”鐘瑜曉苦口婆心地勸：“不行，有錢不是這麽花的啊……2公裏外有個小市場，明天再去，今天在外面吃。”

完全沒有主意，鐘瑜曉一直點著頭，聽話地把購物車拋開，說到錢的事情又硬氣起來，“讓你白跑一趟，我請。”

請客？

劉晉雅想起自己一窮二白還有媽媽要養的窘迫處境，慫了，強勢不過三秒，“不行，你借地方給我住已經很好了，我不能總是花你的錢。”

“哦。”鐘瑜曉沒跟她爭辯太多，隨意應一聲，“上車再說。”

惦記著醫院裏的媽媽，劉晉雅不想浪費時間便同意了，上了鐘瑜曉的車才發現上當——司機想去哪裏，根本不是她一個關鍵時候變慫蛋的乘客能夠解決的。

“隨便吃點就行。”劉晉雅看到鐘瑜曉往大酒店開，吃力勸著，“我……”

鐘瑜曉打斷了她的話，“明天你買菜做飯。”

“哦。”劉晉雅答應著，而後覺得不對，“這倆好像不對等吧，我……”

“到了。”鐘瑜曉熄火解安全帶下車，繞到她前頭幫忙開門，全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演練了好幾遍。

上司兼房東給自己開門，劉晉雅受寵若驚，趕緊下來了。

事情改變不了，劉晉雅安心在這裏吃飯，點完了菜便用手機偷摸記賬，打算過一陣子還。鐘瑜曉瞧她不斷盯手機，以為是著急了，點菜吃飯結賬都加快了速度。

劉晉雅想著這頓飯是借的，多點了一份滋補甜湯打包，打算帶去給醫院照顧媽媽的護工。

吃完了飯，她們直接去B醫院，護工看到她帶來的小吃很開心，過了一把嘴癮，全程盡是笑臉。

時間晚了，劉晉雅打算回去，走出兩步被護工拉住了，看對方擠眉弄眼似是有要事，便跟鐘瑜曉說，“等會兒我去找你。”

鐘瑜曉點頭，先下樓開車去了。

遇到正經的時刻，護工收起笑臉，跟劉晉雅說起了一個現實的問題。

春節怎麽辦。

媽媽受傷住院太突然，劉晉雅因為身體和時間的緣故沒法親自照顧，急匆匆請了個護工，沒有說太多的條件，看一位大姐時間合適，面相和藹就決定了。現在這位護工看春節近了，開始跟她細談過年的問題，意思是留下可以，價錢肯定要翻個三倍以上。

劉晉雅默默算了算，想到自己出去做一般的兼職也就掙這筆數，十分為難，趁著鐘瑜曉去樓下開車不在，直白說，“這樣吧，您回家過年，初四回來，初一到初三我自己照顧。”

“照顧病人很辛苦的。”護工不大高興，“你才一個人哪裏行？”

她故意裝作沒聽見裏頭的嘲諷，“沒關系，可以的。”

“哦，那就這麽說定吧。”護工皮笑肉不笑說一句。

劉晉雅幹笑點頭，走遠了才嘆口氣。

對方清楚她的情況，知道她是別無選擇的人，第一天就開了個行業內中上水平的價格，這次指望她為了媽媽一口答應三倍工資家紅包，被拒絕肯定會在心裏有疙瘩。

這麽一來，媽媽的照顧會不會受到影響？

劉晉雅郁悶，失魂落魄地下了樓，找到停車在路邊的鐘瑜曉。

“怎麽了？”鐘瑜曉問。

劉晉雅沒有道出實情，只說，“累了。”

“四天後是春節，要放假了。”鐘瑜曉說，“你要在醫院跟媽媽一起過嗎？”

想到之前跟護工的對話，劉晉雅感到難堪，往後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外頭的風景，“應該吧。”

鐘瑜曉沈默了一會兒，輕聲說，“總要休息一下，我們抽空一起吃頓飯好嗎？”

吃頓飯？劉晉雅一下子在餐廳點菜時花費的數字，心裏一揪。

鐘瑜曉看她沈默，追加一句，“隨便挑一天，我們在家裏吃，去別的菜市場買菜。”

透過車窗的倒影，劉晉雅看到鐘瑜曉目視前方，嘴角緊抿，正用指尖在方向盤上打出不安的節拍，樣子分明跟平淡隨意的語氣那麽不一樣。

只是一頓飯而已啊。

鐘瑜曉作乖巧狀的時候不少，常常用於博取同情。

劉晉雅每次都無可奈何，以至於忽略了鐘瑜曉在她面前的姿態放得多低。

吃她不喜歡吃的東西，費心買小禮物，親自開車接送，把贏來的獎金塞給她，陪著去醫院看媽媽……這次春節吃飯，肯定要要包下所有花費了。

劉晉雅誠惶誠恐地接受，漸漸累積下太多不安。

她怎麽還呢？

劉晉雅抿抿唇，說不出接受的話卻又不忍心拒絕，在鐘瑜曉望來的時候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

鐘瑜曉沒有追問，趁著路口回頭拿了後座椅的外套給她蓋上，把音樂聲調小。

劉晉雅光是聽，都能知道鐘瑜曉做的一切，掩在大衣下的手揪緊包帶，用力到發疼才忍住不動，裝睡到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轉運變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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