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晉雅挑了午休時間, 坐一輛經過自家小區門口的公車回去探看, 發現討債的流氓沒有放棄, 只是為了不引人懷疑換一身正常的衣服, 裝成各種樣子在周圍徘徊。

光是坐在車上遠遠看著，她都有點害怕這種搏命討錢的兇徒, 無奈把搬回家的計劃往後壓。

寄住在鐘瑜曉的房子裏，劉晉雅覺著過意不去, 看著下班準時便去菜市場買菜, 做一頓晚飯給鐘瑜曉, 吃了之後再去看媽媽。

鐘瑜曉不僅陪著吃飯，還跟著去醫院了, 安穩坐在旁邊看著她跟床上昏迷的媽媽絮絮叨叨。

第三天和第四天, 鐘瑜曉有自己的計劃，確定要外出，會給她打個電話講明, “我今天不在家吃飯。”

語氣格外認真，仿若在家吃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劉晉雅也跟著嚴肅起來, 謹慎到一字一頓, “好的, 收到。”

她的解決辦法都是不費勁買菜做飯了，在外面隨便吃一頓晚飯直接去B醫院看媽媽，受到醫院管理的影響，她回家依然很準時，鐘瑜曉第三天先她一步到家, 第四天卻遲遲沒回來。

家裏空落，劉晉雅看著時間越來越晚將近0點，不安地打了個電話詢問。

鐘瑜曉接的挺快，低聲說“快回去了”，話語含糊沒講清便被另一個溫柔的女聲蓋過，“曉曉，誰打來的啊？”

劉晉雅嚇了一跳。

“朋友。”鐘瑜曉答，“媽，我打電話的時候，你不要偷聽。”

媽？

劉晉雅沒想到鐘瑜曉在父母家，為自己以區區“室友”身份催促鐘瑜曉回來的舉動感到羞愧，不敢多說，匆匆丟下一句“你陪爸爸媽媽吧”就掛掉電話。

通話結束，劉晉雅盯著界面上短暫的通話時間出神，深刻體會到自己多管閑事，不再執著等待鐘瑜曉回家，洗把臉刷個牙躺回床上醞釀睡意。

她還是給鐘瑜曉留了門。

家裏少了一個人，明明更安靜了，劉晉雅卻難以入睡，豎起耳朵去聽門外頭的動靜，翻來覆去把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被子整涼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客廳外頭有聲響，下意識坐起來，下了床開門，正巧迎上回家的鐘瑜曉，“回來啦。”

“你還沒睡？”鐘瑜曉驚訝。

“睡不著。”劉晉雅看了看0點45分的時間，發現自己在床上瞎翻身半個多小時，尷尬笑了笑。

她顯然是在等人了，鐘瑜曉卻根本聯想不到自己身上，體會出另一個意思，“哦，大門沒有反鎖，心裏不安吧。”

“……”劉晉雅啞口無言，卡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可能吧。”

“睡吧，我反鎖了。”

劉晉雅暗暗嘆氣，擠出一個笑回答，“好，晚安。”

第五天是除夕前的最後一天。

公司裏全是準備放假的歡樂氛圍，聊著天都在商量年貨的事情。劉晉雅一個人坐在助理辦公室，沒有關門，探探腦袋能聽到財務部大辦公區傳來的歡聲笑語，難免有些感傷。

不說年貨了，她連年夜飯都打算隨便吃點湊合，初一到初三要照看媽媽，光想到這艱巨的任務就恨不得這個年不要來。

劉晉雅看著手邊發的福利年貨，一點不舍得動，打算去醫院送給醫護人員，好讓春節期間在醫院裏的日子好過一點。

想到連一顆糖都舍不得吃的慘狀，她嘆口氣，揉揉眉心想：

怎麽就悲慘到這份上了呢？

劉晉雅沈思著，忽的聽見叩門聲，擡頭一看對上鐘瑜曉的笑臉。

“沒什麽工作了。”鐘瑜曉說，“不去跟大家聊聊天嗎？”

劉晉雅笑了，“你呢？”

“聊過了。”鐘瑜曉拉了椅子坐下，看到她原封不動的福利年貨皺眉，“留著過年吃？”

去祁蘇家的那一次，劉晉雅被鐘瑜曉教過所謂的人情世故，沒有隱瞞直接說，“想拿去醫院，醫生護士春節上班不容易，我想給他們送點小禮物。”

鐘瑜曉總是能抓到關鍵，“不給護工嗎？”

“給啊。”劉晉雅不敢說自己打算強撐三天，“不過陳大姐的年紀挺大了，可能不喜歡吃糖果吧。”

鐘瑜曉不說話，就這麽看著她。

劉晉雅被看得別扭，縮縮身子問，“怎麽啦？”

“護工回家過年了吧？”鐘瑜曉不知怎的猜的很準，“你要一個人照看阿姨，對嗎？”

前天，劉晉雅迫於存款告急要在醫院守著，不想鐘瑜曉察覺出來，編了一套感天動地的孝女說辭，表示好不容易放假了，她要好好在醫院陪媽媽說話，寸步不離。

這話是半真半假，她知道自己身體不是鐵打的，也渴望有個人分擔壓力，但是她知道自己一說，鐘瑜曉馬上會不惜代價地請另外一個人來，甚至親自上陣來照顧媽媽。

劉晉雅不願意那樣，說了通假話。

鐘瑜曉那時聽得鎮定點頭，現在卻來拆穿她了。

“你……”劉晉雅看鐘瑜曉什麽都明白的表情，不再撒謊，悶悶地抱怨，“幹嘛不繼續裝傻。”

“因為我想找到合適的人選再說。”鐘瑜曉拿出手機給她看屏幕，“我聯系到一個經驗豐富的護工王阿姨，這是她的照片和簡歷，你覺得合適的話，今晚我讓她到B醫院跟你見一面。”

劉晉雅看著手機上的人，慈眉善目，看著就很老實能幹，簡歷有一大堆看起來很厲害的經驗。

“很貴吧。”她光看著格外正規的簡歷，就知道這不是一般的護工。

“沒關系的。”鐘瑜曉說，“你不想阿姨快點好起來嗎？”

劉晉雅遲疑了，“可是我……”

“我來出吧，現在最重要的是阿姨的病情。”鐘瑜曉不說她們之間的關系，揪著她最在乎的關鍵勸說，“你不是說阿姨恢覆的情況很樂觀嗎？換一種更好的照顧方式，說不定會促進康覆的速度。”

想到媽媽可以恢覆，劉晉雅心動了，擡眼對上鐘瑜曉殷切的目光又想到得虧欠更多，略微遲疑，“到底要多少錢，你直接告訴我，讓我心裏有個數。不管有多少，我以後一定會還的。”

鐘瑜曉沈默片刻才說，“沒多少，不用在意。”

“是對於你來說沒多少吧？”劉晉雅嘆口氣，“我是不是還不起？”

繞來繞去總是說錢的事情，鐘瑜曉想到這幾天幫著買根蔥都要被劉晉雅記賬，不由煩躁起來，“現在阿姨情況緊急，你為什麽要糾結錢的問題？你就算不還，我都不會介意的。”

話說得輕而易舉，像是錢是最後考慮的東西。

偏偏半個月來，劉晉雅心心念念的就是錢，透支健康也想著要賺。

“我介意。”她苦笑，“數目多大，你說個數，不然我心裏沒底。”

鐘瑜曉皺眉，“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麽清？”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質問，劉晉雅一楞，恍惚間想起前夫徐榮元，在熱戀和新婚時期同樣這麽氣急敗壞地說過“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到了離婚關頭，冷著臉表示“除了你自己的房子，一分錢別想要”。

人的感情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把全世界給你，分開的時候守著龐大的家產，用一套小房子打發，還輕蔑地說“當是給你的青春補償費了”。

劉晉雅的心境再不如當初，即使知道鐘瑜曉和徐榮元不一樣，想到感情變淡之後或許會出現的糾紛便怕了，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分清楚一點，將來才不會這麽尷尬啊。”

“我不清楚，你自己跟王阿姨商量去。”鐘瑜曉面色一沈，倏然站起身，往桌面上拍了一張名片便往外走。

助理辦公室的門不經摔，砰砰兩下，整個財務部的人都聽到了。

劉晉雅嚇楞了半分鐘，回過神來才嘆口氣，拿起名片用辦公室座機打給了王阿姨。王阿姨不是單純的護工，常年研究重傷病人的恢覆，說話得體，性情溫厚，一聽便和她請的那位大姐太不一樣。

她問了價格，王阿姨不知是不是看鐘瑜曉的面子，避而不答，說是春節期間看一看媽媽的情況再說。

劉晉雅太想媽媽醒來了，思忖會兒仍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答應下來，約好大年初一在B醫院見。

這天晚上，鐘瑜曉給她發了條信息：“我回父母家，你隨意。”

除夕夜，劉晉雅呆在病房裏，收到了鐘瑜曉群發的一條春節祝福短信，悵然回了個“新年快樂”，繼續看著護士用心在病房裏貼的福字發楞。

“妹子。”隔壁床的姐姐讓陪護的爸爸媽媽給她分糖果，“吃點吧。”

劉晉雅道了謝，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問話。

“你一個人啊？”

劉晉雅指了下病床上的媽媽，“還有媽媽啊。”

強顏歡笑的樣子實在太明顯，姐姐和叔叔阿姨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對嘛，大過年要開開心心的，你坐過來一點，我們一起看春晚。”

劉晉雅笑說不用，趁著給媽媽翻身的時間沒到，歪頭靠墻閉眼休息。

隔壁床的人好，卻抑不住過節的喜氣，時不時發出高興的笑聲。

劉晉雅當然睡不著，又不願意睜眼看別人團圓徒增傷感，閉著眼睛想自己的事情。鬧鐘響起，她起來照顧媽媽，勞累一番之後扶著腰坐回位置上，正好透過醫院敞亮的窗外看到外頭的天空有煙花噌的上天，綻放光華。

“新年快樂。”隔壁床的姐姐睡了，陪護的母親沒睡，看她睜開眼便說了句。

劉晉雅和氣回應，恍惚間看了看時間。

正好0點啊。

她看著床上的媽媽，無聲說一句新年快樂，撚了下被角之後便直勾勾看窗外的煙花，

不知過了多久，煙花停了，周遭都安靜下來。

看著黑暗的天空，劉晉雅不聽使喚地回憶著方才煙花絢爛的畫面，給自己想了一出熱鬧的慶祝盛典。

看累了，她閉上眼睛，覆又靠回椅子，聽著醫院裏輕悄的聲響養神。

直到病房門打開。

劉晉雅猛地睜開眼，轉頭望去。

昏暗之中，鐘瑜曉的眼睛映著細碎的光，尤為漂亮。

怎麽可能呢？

劉晉雅以為自己在做夢，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鐘瑜曉走到眼前。

“新年快樂。”鐘瑜曉用氣音與她說。

劉晉雅張張嘴，硬是說不出整話來，即使知道自己傻兮兮也不住點頭微笑。

搬了張凳子，鐘瑜曉在她身邊坐下，不計較下午的爭執，伸手撫上她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劉晉雅猶豫一下，不知道為什麽不想鐘瑜曉松手，用力回握。

她們四目相對。

“你怎麽進來的？”劉晉雅感到手心要悶出汗了，急急抽回，用手機打字問。

鐘瑜曉也打字回覆，“自有辦法。”

劉晉雅咬唇，驚覺重點不該是這個，換了另一個問題，“不在家陪爸媽嗎？”

“他們去旅游，淩晨的飛機。”

“這麽狠心拋下你？”

“我提議讓他們去的。”

劉晉雅抿唇偷笑，糾結著下一句說些什麽好，指尖剛在屏幕上徘徊了會兒，便見鐘瑜曉靠近。她僵住身子，想往後退又被墻擋住，有些無措。

旁邊忽的響起一聲痛呼。

她楞了，鐘瑜曉也是，齊齊看向床上的媽媽。

媽媽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劉晉雅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巴，忍下驚叫。

媽媽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好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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