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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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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子說道, “這裏還有個奶娃子呢。”

團團聽得津津有味, 一聽就抗議道, “我早就不喝奶了。”

阿璃真是……萬萬沒想到兩人還有這個淵源。

難怪以師父這種覺得麻煩的性子卻願意收徒,還對她這樣好,想來不單單是因為她身體特殊吧,也是因為她是師父那四師妹的孫子。

孟平生也著實被驚嚇到, “你們藏的可真深,我竟一直不知阿璃身世。可師妹, 你為何要將阿璃以孤兒的名義送到山上,這是何苦呢?”

有個這樣好的家世卻不外提,知道阿璃這些年受了多少的苦嗎?

別的孩童能光明正大哭鼻子, 她卻連吱都不吱一聲嗎?

不是不想哭,是不敢吧。

無憂子說道, “也是時候跟你解釋這件事了。”

“師兄請說。”

“你先退退,我有話要跟阿璃說。”

孟平生:“……”我懷疑你在故意吊我胃口但我沒證據!

但他打不過他, 雖然有很多想問的,可他沒敢問。

比如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你出來了, 那師尊呢?

團團也被葉華陰捉著出去了,也不許他留。

無憂子見三人都走了, 才道,“息壤在不聽那裏?”

“是,他應該快回來了。”

無憂子感嘆,“終於能一睹息壤的真顏了。”

“是啊。”阿璃覺得不對, 驀地回神,“不對呀,師父見過息壤的吧?”

息壤從創派以來就一直供奉在後山禁地中,見過的人不太多,像他們這種資格的弟子是連後山都不能靠近的,更別說一堵息壤真容。

但是身為未來掌門的師父怎會沒有見過息壤?

這就說不通了。

無憂子說道,“我不曾見過。”

阿璃不解。

“因為在我上山前,息壤就已經消失了。”

阿璃訝然,“消失了?”

無憂子點點頭,“問月門中見過息壤的,唯有你師祖。當初祖師爺對外宣稱得到了一大塊息壤,實際只有那麽一點……”

說著給她比了個指甲蓋——還是尾指的。

阿璃:“……”

無憂子淡定說道,“小是小了點,但至少是真的息壤,傳了一代又一代,直到你師祖繼位成為掌門,息壤卻發生了變化,禁地裏的陣法再也困不住它。”

“困不住?”以阿璃對息壤多年來的了解,她問道,“山裏的那塊是子息壤吧?”

“對。母息壤並不在山中,它在召喚它的孩子。師祖不忍強留它,所以將它‘放生’了。”

阿璃又是詫異,將息壤放走,這得多大的決心。

“但師祖也並不想讓問月門失去息壤,而且息壤實在是很神奇的九州寶物,所以他造了一個法寶。”

“什麽法寶?”

“跟息壤一模一樣的法寶。”

阿璃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等等……也就是說,我當年被度師叔騙去後山竊走的息壤,實際上是師祖造的法、法寶?”

她辛苦逃亡多年,風吹雨打的保護的竟然是一個法寶?

無憂子輕輕應聲,“是。”

“……”你還敢應得這麽淡定!!!

我敲碎你的腦殼子師父!!

無憂子又道,“雖說它是法寶,但你師祖畢竟是依據多代掌門對息壤的理解而造的法寶,事實上跟息壤已經沒有多大的差別,而且它有一個更重要的作用。”

阿璃忽然摸到了點子上,“它能模仿母息壤,召喚子息壤?”

這個領悟力倒是無憂子沒有想到的,他讚賞說道,“看來你並沒有白白擁有它。”

如今的誇獎阿璃是一點都不稀罕了,只覺滿腦袋的感嘆號,有點生氣,有點難受,還有點郁悶,“難怪好好的一塊黑泥還要吃邪氣來填飽肚子,我怎麽就沒想到是這個緣故。”

息壤在問月門那樣幹凈的地方待了那麽久,哪裏會有邪氣供它吃喝,那樣愛吃,早該餓死了。

原來喜歡吃吃喝喝的只是一個法寶,而不是真息壤。

所以……不聽那天說有兩股黑團團,是因為他看見了法寶和真息壤。

無憂子又道,“你師祖對它傾註了很多心血,但它還有一個缺陷一直無法解決。那便是它即便做得再真,也是假的,所以一旦它將邪氣吸食到了飽和狀態,就不會繼續發揮功效。你師祖為了拔高它的上限,用盡了各種辦法。”

”所以它肚子餓的時候法力無邊,吃飽了就賊懶也是有原因的。”阿璃嘆氣,又小心問,“那解決了嗎?”

“沒有解決,但他知道了兩個辦法。”

“哪兩個?”

“一是繼續註入修為,二是讓它與真的息壤結合。”

“可一直註入修為的話師祖怎麽修煉?”

無憂子微頓,緩聲,“在你出生時,你師祖就知道夜幽冥會有無數辦法覆活,你師祖深知自己也要飛升渡劫,成仙去了,但他放不下九州蒼生,所以……他放棄了渡劫的機會,將全部心血都放在了法寶上,只要法寶有無盡上限,那就能將夜幽冥徹底鎖住。魔太狡猾了,即便殺他十次,百次,他仍會找到辦法重生。只有將他永世關在一個地方,再想辦法毀了他,才能徹底殺死夜幽冥。”

這段話讓阿璃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有太多想問的了,“師祖放棄了渡劫的機會是什麽意思?”

如果修為已到了一定程度,即使自己不擇個好日子來渡劫,遲早也會因為修為溢滿而被迫渡劫,可放棄渡劫,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仙界的一種欺騙。

所受的懲罰定不會小。

“阿璃……”無憂子緩聲道,“你師祖在閉關的第一年,就隕落了。”

阿璃怔住了。

“九州大地上能與夜幽冥分庭抗禮的人,只有你師祖。但他深知即便自己以命換命,夜幽冥也會再次重生。所以他將他的全部心血,都註入了法寶中,將法寶的容量提升至最大,只盼著有一日能將夜幽冥徹底囚丨禁起來,不再讓他禍害蒼生。”

阿璃的腦子嗡嗡作響起來,她搖搖頭,難以置信,“師祖怎麽會……怎麽會隕落……”

那樣厲害的師祖,無所不能九州第一的師祖,怎麽就……

阿璃不相信。

可師父的臉色沈重,絕不是在說謊。

“如今密室中,只剩你師祖一縷魂識,不能安心離去,唯有將夜幽冥徹底降服,你師祖才能安心隕落。”

阿璃仍是怔然,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

“所以……閉關是假的,只是為了不讓我們知道師祖將會隕落,所以一去多年,讓我們都以為師祖只是在修煉?”

“是。”無憂子說道,“你也無需太過悲傷,你師祖是為了天下蒼生。修仙,本就是為的天下蒼生,而非自己。”

“這件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只有你我。”

“那師父打算告訴他們嗎?”

無憂子搖搖頭,“夜幽冥覆活的速度遠比我們想象中要快,煉劍山莊被毀已經讓九州各大門派人心惶惶,如果再加上問月門掌門隕落,恐怕更是動搖軍心。阿璃,此事只有你我知曉。”

阿璃終於是反應過來,“為什麽這麽大的事師父要告訴我?”

無憂子目光如炬,聲音低沈,“因為師父想讓你去辦一件事。”

“什麽事?”

“你體內有魔氣,是夜幽冥的一縷魂,他如今除了你這縷魂,已將當年散在三界的魂都收了回來。所以他必然很想得到你,但你沒有化魔,所以他才決心要殺了你。”

“也就是說……我無意中變成了可以反噬他的魔魂?”

“對。但這還不夠,以你的實力遠遠比不上他。”

阿璃怔神,“這就是師祖非要造法寶的原因吧?”

法寶加息壤加上她,可以吞噬夜幽冥,將他永世鎖住,不讓他再禍害九州。

無憂子說道,“是。單憑一件法寶還鬥不過夜幽冥,可有了息壤之後,威力大增,等於你現在擁有了兩塊完整的息壤。”

阿璃沒有一絲退怯的意思,她點了點頭,“徒兒不會怕的,願意接下這守護九州的重擔。”

“師父從不曾懷疑過你這點。”

阿璃皺眉問道,“可為什麽如今師父才跟我說這些?即使是一開始,我也會這麽做。”

無憂子輕嘆,“師父信你,但壓制心魔卻並非一件簡單的事。多少前輩大能都抑制不了魔氣而被他們操控,更何況留在你身體裏的,是魔君的一縷魂,威力更是驚人。”

“那如今師父既然願意跟我提了,是不是代表著心魔輸給了我?”

“是。”

阿璃也覺得體內那放肆游躥的魔氣安靜了許多,甚至如果不是她刻意去感知,根本就發現不了。

“其實……你本該能更早的歷經魔氣侵襲,但途中出了一個意外。”

阿璃問道,“什麽意外?”

無憂子看著她好一會才開口,“你拿走法寶後,將它撕得四分五裂扔了……還扔得很遠……”

“……”

法寶是師祖傾註心血所造,換句話說,她……她手撕了師祖???

“法寶剛得到加固,本就脆弱,誰想你撕了它,還將它生吞了,令它的效用瞬間失了大半。”

“我……”阿璃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為了讓法寶覆原,我們唯有等,這一等,就是五年,它終於漸漸自行修覆,在你找它之際,徹底恢覆了其強大的法力。”無憂子說道,“也算是有驚無險,否則你師祖的墳上要冒青煙了。”

阿璃扯了扯嘴幹笑兩聲,“師祖我錯了,您在天之靈不要給我劈兩道雷。”

阿璃突然又捕捉到了一個萬分重要的點,“師父,既然你一直知道外面的事,那度師叔……呸,度雲劫汙蔑我偷息壤,你怎麽不出來替我做主?”

無憂子往後挪了挪凳子。

阿璃:“???”

一會無憂子確認了下離床邊的距離,還算安全,才道,“你度師叔沒有叛變。”

阿璃楞住了,幾乎跳了起來,“他騙我去偷息壤!讓我被師叔們誤會了五年,足足五年!我受了五年的苦!!!”

如今卻說他沒有叛變,是個好人?

那她成什麽了?

無憂子嘆氣,“是你師祖和師父授意他這麽做的。”

“……”這句話對阿璃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她癱回床上,失神道,“我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

而且要試探她能否經受住考驗,為什麽偏偏得是度師叔?

無憂子說道,“你師祖和我早已認定你定會是夜幽冥的命門,能徹底降服他的只有你,但讓你一個小姑娘去做這種事,太過冒險,如果將法寶和息壤都交給你,你卻被魔吞噬了心,對九州來說更是一個禍害。所以我們決定主動讓你的心魔蘇醒,釋放對它的束縛。”

阿璃在聽他說話,她已經不知道該從哪裏問了。

“但你對問月門有著親人般的感情,如何才能讓你感到絕望,讓心魔覺得有機可乘,趁機蘇醒?想來想去,唯有你度師叔可以辦到。”

“為什麽是他?”

“你那樣喜歡他,我們都知道。”

“……”她不是暗戀嗎?怎麽誰都知道她喜歡度師叔?

無憂子說道,“而且當時我在閉關,維護法寶,所以喚了你度師叔來,只是他並不願意。”

雖然阿璃已經不喜歡他了,但至少曾經喜歡過,聽見這句話,阿璃竟是瞬間得到了釋懷,仿佛是在將自己的年少愛慕畫上了一個很美好的句號。

“他說這麽做對你太過殘忍,但既然要讓心魔出現,就一定要讓人陷入巨大的痛苦中,隱藏深處的心魔才會出來,伺機將你吞噬,讓你化魔。”

阿璃怔然許久,才道,“是。”

五年前她帶著息壤倉惶出逃,躲進山洞中痛哭,心魔悄然而至,差點令她化魔。

可最後她熬過來了。

“如果我沒有戰勝心魔,那我……”

“那你也會死在師父的手裏。”無憂子的眼有愧色,滿是憐惜,“是師父沒有保護好你,這麽多年都無法凈化你的心魔,只能壓制,卻對它沒有一點辦法。”

“我不怪師父。”阿璃的腦海裏閃過度雲劫那張清冷的臉,“那如今他入魔,也是師父安排的?”

“夜幽冥在九州各大門派都可能有細作,我們若沒有,就太被動了,這是無奈之舉。”

“為什麽夜幽冥會相信度師叔?”

按理說夜幽冥的疑心這麽重,怎麽可能會輕易信他。

而且從度師叔能進魔域宮殿,那樣接近夜幽冥的事來看,已然是夜幽冥的左膀右臂了吧?

無憂子說道,“因為你度師叔,本就是魔。”

阿璃一楞,“度師叔……是魔?魔怎會……叛魔?”

這顛覆了她的認知。

九州史記中,對被魔噬心後還能堅定本心的正道的記載也甚少,更何況是魔歸化成人。

“我知你不信,但你度師叔卻是其中一個。”無憂子說道,“他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在魔族攻擊九州,肆意殺戮時,他卻轉身離開。你師祖發現了那個少年,便追上了他。他說他不願殺戮,也無法像族人那樣從中獲得快丨感,甚至厭惡這樣血腥的事。你師祖問他願不願意做他的徒弟,成為九州的一員,將魔族逼回深淵。”

“……他答應了。”

“是,答應了。隨後他主動跟夜幽冥請命,來我問月門做細作。問月門靈氣充沛,非一般魔人敢來,日日忍受那噬心之苦。夜幽冥自然高興,一口答應了他,甚至也因為此事而分外倚重他。”

阿璃擡頭看他,“日日噬心?”

“是,即便他的心再不像魔,也是魔,問月門的靈氣又不同尋常,所以他在問月門要日日遭受噬心之苦,但他從不曾要回頭。”

阿璃怔然,度師叔……你竟是藏了這麽多的秘密……可她一個都不知道。

虧她還日日趴在遠處看他,卻只記得他清冷的臉,不曾留意過他總是微微擰起的眉心。

無憂子重重嘆氣,“雖說你第一次壓制住了心魔,但你並沒有控制住它,它對你來說仍很危險。可一旦你知道真相,日後我們再要刺激你體內的魔魂,就難了。”

“徒兒明白。”阿璃說道,“所以這五年來……我都是清白的,師父也知道我沒有偷息壤,沒有背叛你們……哪怕又被魔噬心,可還是熬過來了。這場仗——我贏了。”

她說完最後三個字,眼裏又有了光。

還隱隱含著一種嘲諷的笑。

——即使是人,但心魔對人的影響始終都會有。

無憂子並不刻意壓制她這一瞬流露出來的心思,有時候能狠下心來的人,更能辦大事。

“師父,我做好準備了。”阿璃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了一直波動的思緒,“我會帶上法寶和真正的息壤,去對付夜幽冥。”

“你要讓他對你放下戒備,如今還不行。你突然化魔,是因為他想要殺了你,如今你化魔失敗,他又怎會信你。”

“那我要怎麽得到他的信任?”

“此事你度師叔會幫你。”

阿璃了然,但又不安,“師父,如果我失敗了,我就死了,是嗎?”

無憂子微微怔神,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你怕嗎,徒兒。”

“怕。”阿璃展顏,“但我不會往後退。”

“你並不是怕死,師父知道。”

阿璃眼眶一紅,到底還是師父最懂她。

她不怕死,但她也想活。

她才剛回家,剛認了爹娘,還沒有看著弟弟長大,沒有看著師父飛升。

最重要的是,她放不下不聽。

沒有辦法放下。

“這五年來,你受苦了。”無憂子走到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不要恨師父。”

“我不恨師父。”阿璃擡頭笑道,“師父你也瘦了呢。”

這五年來,心裏苦的人不只有她一個吧。

無憂子輕嘆,“如今法寶還在你的體內,你也無法再將它取出了,待不聽帶著息壤歸來,你便速度將它們二者融合,再將它們融入你的骨血裏,知道嗎?”

阿璃點頭,謹聽教誨。

她忽然心頭一跳,似乎感應到了不聽的氣息,“不聽回來了。”

無憂子笑笑,真是可愛的少年郎啊。他笑著,忽然同時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魔氣,正鋪天蓋地而來。

他臉色一變,“夜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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