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初瞳恢覆意識的時候，聽到遠方人聲的喧囂。被什麽東西隔絕了一層，模糊如嗡語。

之所以不是“醒來”，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閉上眼睛。只是意識從混沌慢慢清晰，卻怎麽都無法徹底清醒。

我……這裏……是……？

她吃力的運轉著思維，睫毛不正常的顫抖著。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吐字清晰。

[安初瞳，既然你有了意識，請千萬保持之前的模樣。無論這時的你處於什麽狀態，身邊有什麽人，甚至在做什麽事，都不要給出異常的反應。]

雖然這時的她幾乎無法思考，可這些話卻奇異的烙進她的腦中。仿佛已經重覆了很多遍，甚至於熟悉到不需思考，就能感知下一句的內容。

[做到了吧。]那個聲音變得柔和了點，語速也稍微變慢，[如果‘那個人’出現，這些話會很難繼續。只希望這一次，你有足夠的運氣聽完它。]

[這是一個已經黑化的擬真游戲，以《黑子的籃球》和《家庭教師》為模板，時間為高一學年。中途因為不明病毒入侵，所有玩家好感度最高對象自動黑化。

是的，玩家不止一個。雖然在游戲的初始，你們並未被告知對方的身份，但因為某些原因，只有你知道她們的下落——千萬記住這一點。]

“黃瀨君！黃瀨君求簽名！”

“好帥真的好帥~啊啊啊我要暈倒了，你說他是不是在對我笑？惠子快扶我一下！”

“黃瀨君，你真的不考慮做演員嗎？”

細碎的嘈雜聲忽然由遠及近，連帶著雜亂的腳步聲、丁零當啷的碰撞推搡，閃光燈的殘影落進這昏暗的地方。

然後那些嘈雜停在了很近的地方，相對的安靜之後，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

“欸，今天已經這麽晚了，大家早點去吃晚飯吧。”

“那黃瀨君要去吃什麽？有什麽店面可以推薦嗎？”

一個女生忽然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更是引起了好幾個人“對啊對啊”的附和。男聲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唔……要說推薦的店面，果然還是海常旁邊的那家店，做的奶汁烤洋蔥湯最正宗了。不過，”他頓了一下，聲音忽然柔和了很多，“我最喜歡吃的，還是小安初的愛心便當。”

“討厭，黃瀨君又在秀恩愛。”

“就是就是，也不想想我們的心情……嗚，竟然真的有女友了，好傷心。”

……

……

嘈雜聲逐漸的遠去了，期間無論外面的人說著什麽，那個熟悉的聲音始終徘徊在她意識中。同樣的聲音，不同的語速和語氣。仿佛同一個人經過無數次的補充和連接，才慢慢完成了這段……記錄。

[洛山的淺井綾音、並盛高中部的桐崎千墨、早間希和天音未汲、黑耀高中部的夏川詩乃、誠凜的西園寺繪裏、以及陽泉的朝霧美咲和優城奏。

這是剩下幾名玩家的姓名和身份。]

安初瞳的腦海裏，隨之浮現出一些殘破的畫面。大部分來自於網絡上零星的照片和資料，還有一兩個擦肩而過的人，發梢瞳孔一晃而過的顏色。

唯一的相同點在於，她們的表情都多少有些異常。

[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就是你。]

鑰匙轉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安初瞳終於有了控制身體的力氣。她微微擡頭，昏暗的光線顯出這間小小更衣室的輪廓，鎖孔開啟的那一刻，最後一句話在她耳邊消散。

[他來了，記住這些東西，在下一次被餵下藥物之前，將獲得的信息繼續記錄下去。]

“哢嚓。”

門開了。

“小安初~久等了哦。”

活潑的，溫柔的，帶笑的聲音。

外面的光影落進這昏暗的空間，背著光的那個身影高挑欣長。金色的發絲落進她的視線，陽光一樣的明亮與溫暖。

然而，只是假象而已。

“抱歉，今天的節目比平時長了點，讓小安初一個人等了這麽久。”黃瀨說著，打開了更衣室的頂燈。柔和的光全然照亮這不大的空間，飽滿卻蒼白。

門被關上，然後身體被對方整個兒的抱住。鼻端聞到男士香水和發膠殘餘的香味，不像打完籃球後汗水淋漓的熱度，是一層被用心包裝的精致的殼。

“不過啊，我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乖乖等著我的，只看著我的小安初。”他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帶起一種本能般的麻癢感，“小安初只要和我在一起，只感受著我就好。”

裙子被靈巧的手指剝離身體，聲音艱難的從藥勁殘餘的口中溢出，“黃瀨……”然後被柔軟的唇舌堵住。白色的解藥在黏膩的親吻中融化，感官、知覺甚至是記憶，伴隨著某種液體，一起從身體內部湧出來。

記憶翻湧層疊著，和身體的感覺交織在一起，瞬間逼出了安初瞳的眼淚。

“小安初也餓了吧，等了這麽久，也到吃飯的時候了。”黃瀨看著少女失神的表情，瞳孔蒙上一層暗色，“今天在無關的人身上花了太多時間，藥效退了很多啊。剛剛回來的時候，小安初竟然都可以動了……真是的，怎麽可以這樣。”

隨後高大的身體傾俯下來，在安初瞳的鎖骨處咬了一口，引發她的輕顫，“不過，為了讓小安初完全的感受我，我還是給了你解藥哦，高興嗎？”

“……”

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如同之前無數天那樣。黃瀨有瞬間的不悅，最後又笑起來，“應該會吧，畢竟小安初是很不坦誠的人……作為獎勵，在吃飯之前，我要先好好的‘食用’小安初。”

安初瞳的視線落在白色的天花板上，金色的發絲在眼前晃動著，鍍上光線的蒼白。那些回籠的記憶如同顛倒無盡的罪惡迷夢，讓她羞恥到只想拼死反抗。

可腦中的兩個聲音，像是相抗相持的刀與劍，將她死死桎梏在這裏，任由一切聲音與感官暴露在燈光下，如同最聽話的傀儡娃娃。

“小安初，再離開我，哪怕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行哦。我會忍不住把你弄壞，變成我一個人的東西，鎖在最黑暗的、即使是我也不能靠近的地方。”

“安初瞳，知道其他人下落的只有你，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底牌。忍耐、等待，或許你們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旦失敗，就是真正的萬劫不覆。”

***

安初瞳其人，用一句話概括，就是一窩技術宅裏唯一的那只奇葩。

她是個溫開水一樣慢熱的女生，學酥，家政能手。畢竟父母在外地，她和自己幾乎無自理能力、且重度潔癖的姐姐住在一起。

擺在面前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守著□□臟死餓死，一條是自己動手豐衣食足。

安初瞳用親身經歷告訴周圍的親友，興趣不是最好的老師，生活所迫才是。

習慣動手後，興趣也多多少少偏向了這方。姐姐眼看著自家妹妹因為自己的原因，義無反顧的奔向了一枝獨秀的不歸路，也只能嘆一口氣，向對方提供技術層面上的支持。

畢竟沒了對方，自己墳頭上的草，現在大概也有膝蓋高了吧？

安初瞳喜歡攝影的時候，姐姐大人連夜翻出三摞相關資料，精簡成三頁後送給她；安初瞳寫點小段子的時候，姐姐大人以一個技術宅的角度進行修繕；安初瞳迷上手工制作，姐姐大人從取材到操作步驟一一回覆她的所有問題，比專業人員還專業。

得知自家妹妹要進入這款99.9%擬真的游戲時，姐姐用了三天時間，做出一個小小的保密程序。成功避開游戲中所有排外系統與防火墻，直接作用於安初瞳的意識層。

這個東西定位了全部九位玩家的身份及所在地，在她意識中留下一塊脫離外界控制的絕對隔離區。讓安初瞳知道了黑化起源於病毒，也成為這樣的變故之後，她唯一掌握的底牌。

***

黃瀨離開事務所的時候，天已經徹徹底底的黑了下來。

門衛看著他高挑的身形遠遠走來，懷中抱著什麽。走近了，發現是一個少女，正閉著眼睛，似乎在沈沈的睡著。

“Kise，今天的節目怎麽樣？順利嗎？”門衛習慣性的招呼著詢問，然後看著他懷裏的人，“這就是你的女朋友？”

“啊，是的。”黃瀨將懷裏的少女抱得更緊，笑容不變的回答，“小安初在外面等我，結果在休息室裏睡著了。”

“真是體貼的女友啊……我想我的太太，現在也應該在家等我回去吧。”門衛觸景生情的抽了抽鼻子，大手一揮放行，“那麽路上請小心，明天見了，Kise。”

“明天見。”

一路走向停車場，黃瀨在自己的車位前停下，將安初瞳放了下來：“小安初，我們去哪裏吃飯呢？”

安初瞳站直了身體，同時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微微擡起，望著他片刻，很快又垂了下去。

車門被拉開，黃瀨將她半抱半推向副駕駛座。然後自己走到另一邊，拉開駕駛門坐了進去，給彼此系上安全帶。

“考慮了這麽久，居然還沒有答案嗎？還是不願對我說話？我很不高興哦。”黃瀨轉身看著安初瞳，手指撫上她的脖子，“這個地方，如果不能對我發出聲音，大概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毫不掩飾的，紅果果的威脅。安初瞳的瞳孔微微一縮，低聲吐出一句話：“我聽黃瀨君的，所以，吃什麽都應該由你決定。”

“這樣才乖嘛。”黃瀨涼太露出笑臉，忽然伸手拉過她。安初瞳猝不及防的跌進他懷裏，然後頭被擡起，又一個深深的吻吞噬了呼吸。

“聽話的小安初，我最喜歡了……”

黃瀨涼太，你喜歡的，究竟是什麽呢？安初瞳閉上眼睛，在這寶貴的、不被藥物奪走感知的時刻，努力重新刻畫有印象的一切，構築記憶。

是安初瞳，還是名為安初瞳的，傀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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