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君雯和君霆已經放棄指望祈禱君雪自求多福了, 君霜還是鍥而不舍地扯著姜源的衣袖，奶聲奶氣地道：“爹爹, 別氣了, 小蟹聽話。”

“知道你聽話，你最聽話了, 不聽話的是你哥, 爹沒生你的氣。”君雪一走就是半年多, 他出發前君霜剛過周歲生日，姜源很懷疑小兒子根本就不記得自己還有君雪這個哥哥了。

“哥哥也聽話, 爹爹別生氣。”君雪執著地來回晃著姜源的胳膊, 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他的話。

姜源被兒子晃地心煩意亂, 幹脆彎下腰把小家夥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柔聲問道：“小蟹餓了沒？我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不等哥哥了。”

“不好, 要等哥哥。”君霜搖搖腦袋，一點不為美食所動，“爹爹還在生氣, 小蟹不高興了。”

姜源氣極無語，你個小東西, 在幫誰說話估計都沒搞清楚, 你還不高興了，這拗脾氣也不知道像誰。

“誰惹我們小蟹不高興了？說給父皇聽聽，父皇幫你教訓他。”君律只聽到後半截話就要給兒子做主。

當初，戰事最頻繁那兩年, 姜源連著生了君雯和君霆，姐弟倆的生日就差了十三個月，簡直讓人抓狂。後來姜源就很小心了，事前事後都不忘記服藥，堅決杜絕任何意外發生的可能。

最近幾年，各方面的局勢逐漸穩定下來，也有朝臣明裏暗裏地提示皇帝夫夫，既然皇帝不納後宮，那麽皇後只生了兩子一女是不是少了點，還得努力再給皇室開枝散葉呀。

君律對此不置可否，兒子多少不是重點，他家小魚又聰明又能幹，儲君位置坐得穩穩的，弟弟妹妹也用不著太多，有魚苗和小蝦就很好了。

姜源也沒有非要再給君雪添弟妹的執念，他只是放棄了防範措施準備順其自然。和一擊即中說來就來的小蝦不同，小蟹稱得上是姍姍來遲，皇帝夫夫對他的到來毫無心理準備。

君霜比君雪小了十七歲，說是兩代人都不為過，比君雯君霆也分別小了十一歲和十歲，天然是全家人的心肝寶貝，尤其他還生得乖巧可愛，更是叫人愛得不行。

“我惹三皇子不高興了，陛下要教訓我？”姜源生君雪的氣，連帶著對放他出宮的君律也沒好氣。

君律聞言立即改口：“阿源你聽錯了，我沒有要教訓誰。”說完還把君霜從姜源懷裏抱了過去，在他粉嫩的臉頰親了下，溫言問道：“乖寶貝，告訴父皇，為什麽不高興了？”

君霜擡手指著姜源，稚氣道：“爹爹生氣了，一直都不笑，小蟹不高興。”

“還在生氣呀？我剛得到消息，小魚回來了。”君律打探兒子的情況可勤快了，什麽事兒都門清。

姜源挑挑眉，不說話，君霜伸出雙手向他探去，他又把兒子接了過去：“小東西跟我沒完了。”

果然，君霜伸手捧住姜源的臉，用腦門碰著他的額頭道：“爹爹，我們不氣了？”

姜源徹底被兒子打敗了，無奈道：“好好好，不氣了，我們先吃飯。”

君雪其實已經到了門口，聽到姜源這句話立即拉著君雯君霆進了來：“爹，爹爹，我回來了。”

君律熱情地朝著大兒子一笑，還給了君雪一個他沒看懂的詢問眼神。

“小蟹，過來大哥抱？”君雪太感激小弟了，虧得他毅力可嘉，自己省了多少口水啊。

誰知君霜偏著腦袋看了他許久，突然轉過身，害羞地把臉埋進姜源懷裏了。

“你個小東西，都不記得他是誰了，還幫著說了半天好話……”姜源忍俊不禁，終於笑了。

君雪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一臉備受打擊的表情，當初離開渝京之前，小蟹跟他可是最親的。

小弟弟沒得抱了，君雪左手君雯右手君霆，一手摟住一個，霸氣道：“小的不給抱，我還有兩個大的。”

君雯也就罷了，小姑娘從小愛跟哥哥撒嬌，早就習慣了，君霆自認為不小了，還這麽被人摟著，那叫一個別扭，可還掙脫不開。

姜源本就不是多生氣，被孩子們這麽一鬧，什麽氣都消了，全家人熱熱鬧鬧用了晚膳。

心疼兒子遠道歸來辛苦，君律特意放了君雪兩天假，等過兩日正式的接風宴過了，再上朝也不遲。

不過君雪可沒閑著，他充分利用兩天假期，發動身邊的人幫他找人去了。

“都怪你催我，要是那天我問了姓名地址，現在也不用這麽麻煩了。”渝京城很大，往來人很多，就算君雪貴為太子，要找一個只有一面之緣，還什麽線索都沒有的人，兩天時間也是不夠的。

小竹子委屈，可他不敢說，哪是他催著君雪走的，分明是太子殿下看人看得癡了，等人走了才回過神來，上哪問姓名地址去。

“尚冠裏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平常人不會往那裏去，我們是在長寧王府門口遇到那位公子的，他穿戴不俗，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來走親訪友的，殿下只要有心，肯定能打聽到。”

“問題我能那麽做嗎？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找人了。”要是君雪搞出那麽大的陣仗，找到人是有可能的，可是那樣的話，更多人會問了，太子殿下費心打聽那人是誰，為什麽要找他。

滿朝文武都在逼婚，君雪簡直不敢想，自己的行為傳了出去，會被人誤解成什麽樣。

小竹子不明白君雪的顧忌，反而道：“知道又何妨？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君雪驟然楞住了，他找個萍水相逢的人，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呢，被人知道了好像也沒什麽，可他想了想，還是揮手道：“你叫人悄悄打聽就是了，不要把動靜搞得太大，更不要惹人誤會。”

轉眼到了接風宴兼慶功宴，由於意義重大，君律把宴會搞得特別隆重。

君雪找不到人略顯沮喪，可也打起精神去赴宴了。大毓皇朝的太子禮服以紅色為主色調，點綴了少許黑色，和前朝剛好相反，君雪曾經懷疑，他父皇是為了省事才這麽定的。

除了大朝和正式慶典，君雪從來不穿大禮服，那玩意兒太麻煩，沒有兩個人幫忙他搞不定。

東宮因方位得名，正式名稱叫長信宮，位於整個皇宮建築的東面。君雪小時候曾經嫌棄東宮太大了，他一個人住害怕，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班底才發現，以太子的職責而言，東宮並不算大。

要知道，整個長信宮有一半以上的建築是用來辦公的，要是地方小了，太子的妻妾怎麽回避得開。

除了大，東宮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遠，和紫宸宮還有未央宮隔著整個東六宮。

君律沒有嬪妃君侍，東西六宮自然都是空的，只有些許打掃的宮人，很多宮室都是直接鎖了起來。這下可是苦了君雪，他想穿越東六宮繞個近路都不行，非得繞個大圈才能去紫宸宮。

君雪曾向君律提過建議，在東六宮給他留條道兒出來，可惜被君律給否決了，說是沒規矩不像話。不過君律也給了君雪一個特權，許他在宮裏騎馬，可以稍微節省點時間。

只是……

平時騎馬倒也罷了，今日是國宴，君雪穿的又是大禮服，就有點不方便了。

不想遲到的太子殿下只能埋頭苦趕路，然後成功地在拐角處和人撞上了。

“哎呦！”君雪捂著額角驚呼道，他的神情隨即又變成了驚喜，“怎麽是你？”要不要這麽巧，他滿城打聽找不著的人，竟然會在宮裏出現。

“原來是太子殿下？”那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似是想通了什麽之前沒有想通的事。

君雪很想問他是誰，是來宮裏赴宴的嗎，可是時間來不及了，於是他拉起那人的手，徑直往元儀殿而去。

進入元儀殿前，君雪停下腳步，認真道：“你待會兒不許走，留下來等我，我有話要問你。”

那人笑而不語，眼中有疑惑也有好奇，見君雪直直盯著自己看，他點了點頭，君雪這才放心地走了。

今日的宴會規模極大，君雪坐在君律身旁，只見下面黑壓壓的全是人，他試圖找過那人，可惜失敗了。

君雪已經是太子了，功勞再大也沒什麽可賞的，主要就是口頭表揚。倒是隨他同去西域的衛央，得了個出人意料的賞賜，他被指婚給昭陽王世子君雲當世子內君了。

衛央前朝皇孫的身份在朝上不是秘密，不過大衍皇朝的末代皇帝衛盤都被君律好吃好喝地養在渝京，一個在前朝就被貶為庶人的小皇孫，也沒誰會太在意。

衛央被指婚給君雲，在多數人看來是一種安撫行為，人昭陽王都不介意，旁人還會多說什麽。

只有君雪明白，安撫衛盤那是必要的，可是衛央，那就無所謂了。君律之所以這麽做，主要還是看不慣君雲因為顧忌他而拖拖拉拉的行為，幹脆下旨賜婚，快刀斬亂麻把事情給解決了。

君雪以為自己會意思意思難受一下的，可實際上並沒有，他輕而易舉就接受了這個結果，還覺得理所當然。

等君雲衛央謝了恩，君律轉過頭來問君雪：“太子，感覺如何？”

君雪眨眨眼，脫口道：“挺好的……”他居然一點都不難受。

立即有人向君雲道賀，君雪無意識地掃過去一眼，卻看到了那個人。

他和君雲認識？君雪好奇地在腦子裏琢磨起來。

君律不是個啰嗦的人，他也知道這樣的場合大家都吃不好喝不好，於是廢話不多說，表彰的話說完，又與群臣共飲三杯，就宣布離席了，還順便帶走了姜源。

皇帝夫夫撤退了，眾人輕松多了，不多時太子就宣布宴會到此為止了。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君雪想了好一會兒，什麽也想不起來，幹脆去問本人了。

“我姓顧，單名一個唯字，唯一的唯。”顧唯拱手回道，唇角的笑意風輕雲淡。

“顧唯？”君雪喃喃念道，片刻作驚魂狀，“你是大姑母的兒子？”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太子殿下的心情略顯覆雜。

君律是獨生子，兄弟姐妹全無，君雪所謂的大姑母，其實是指君瀾的長女君儀。神佑年間，君儀嫁給了齊國公世子顧泰，後來君律起兵，顧家算是最支持他的世家之一。

大毓皇朝開國後，君律保留了顧家的爵位，只是把齊國公改成了衛國公。靈州初歸，形勢不穩，顧泰獨守北地數年，算是幫君律穩住了局面。

顧唯在渝京的時候，君雪遠在西川，等君雪回了渝京，顧唯又去了慶佳，是以兩人從未見過。

顧唯頷首，算是默認了君雪的說法，他們勉強也能算得是表兄弟。只論血緣，君律和君儀很遠了，可君律從小在昭陽王府長大，君瀾的兒女除了君倩比他小，其他的他都視作兄姐。

正式稱帝後，君律給君儀、君佳和君倩三姐妹都封了郡主。其實他有想過封公主的，但是君瀾不幹，說是逾矩了，君律拗不過他，只得作罷。

知道顧唯的真實身份，君雪在慶幸之於又有些失落，只是當時他還不明白，自己在失落什麽。

“表兄此次回京是為了？”君雪只是沒見過顧唯，他常年在慶佳他還是知道的。

“祖父病重，回家侍奉。”顧泰和君儀生有一子一女，顧唯的姐姐早年間就出嫁了。

此後數月，君雪和顧唯過從甚密。不過對於他們的關系，誰也沒有多想，太子和投緣的表哥走得近些，好像也蠻正常的。

反而是君律最先看出不對來，他問姜源：“小魚又跟顧唯出去了？”君雪以前不愛出宮的，除了去東城大營，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裏，現在卻是一有空就往外跑。

“好像是吧，小魚跟他表哥挺好的。”姜源對此並不在意，他又道：“大姐來了封信，說是拜托我們幫顧唯找門親事，她對家世沒要求，身家清白人品好就成，主要是八字要夠硬。”

“這是什麽意思？”君儀是郡主，顧泰是國公，他們挑兒媳婦的標準是不是低了點。

姜源嘆了口氣，無語道：“顧唯這孩子，別的什麽都好，就是命太硬，前頭都克死兩個未婚妻了，第三個訂了婚就重病不起，還是趕緊退婚才保住了命，要不他能二十三了還沒成親。”

君律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怪不得君儀要求他們，能比顧唯八字還硬的姑娘，只怕是不好找。

“要不我們請圓慧大師算算，他說不定有辦法。”姜源當初和君律訂婚，圓慧大師的話起了很大的作用。

君律聞言心頭一跳，不好的感覺更強烈了。猶豫片刻，他遲疑道：“你覺得小魚的八字怎麽樣？能壓住顧唯嗎？”

“小魚？！”姜源楞了楞，急道：“你別亂點鴛鴦譜，顧唯是大姐的獨子，怎麽可能進宮呢。”

“不是我要點鴛鴦譜，是我們小魚他……好像有點不對勁……”君律說出自己暗中觀察的結果，“就是大姐不反對兒子進宮，我們的孫子也有點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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