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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帝王之術(2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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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明朝帝後同葬的規矩,吉祥在太子登基之後必定被追尊為皇太後,必定可與皇帝同葬。而皇帝目下的正宮王皇後還在世,所以地下那個安靜的世界裏,能陪伴在皇帝身邊的不是貴妃,只是吉祥。

反過來說,倘若貴妃不是那麽急著讓吉祥死,也許還不會讓吉祥有機會這麽早早地就與皇帝在地下的世界裏獨處了。由此來說,也算因緣註定,貴妃算計了一輩子,終究還是皇帝拱手讓人罷了責。

皇帝如何肯叫蘭芽這麽到貴妃靈位前去揭開此事!

他悶哼:“……別去。朕,這一生,欠她良多。好歹,此時她屍骨未寒,讓她耳根清凈些吧。”

蘭芽點頭:“是啊,皇上原來還是明白,這一生從未真正為貴妃做過什麽。直到此時,直到垂死,還是不能再為貴妃做什麽。”

其實當年皇帝將大人送到貴妃身邊去,就是想培養貴妃和大人的母子之情,倘若後來真的將皇位還給大人,大人未必不肯圓滿貴妃的心意。

只是……皇帝終於還是改了心意。

“不過念在貴妃對大人一場養育之恩,微臣還是幫皇上好貴妃一個忙吧。待得太子繼位,微臣會設法令翰林院在為皇上修本紀時,說皇上是為貴妃的薨逝而心痛才駕崩的,也算全了皇上和貴妃這一世的情分。”

皇帝不能說不愛貴妃,只是他的愛終究只是君王之愛。所謂“君王之愛”,自然是“君王”在前,“愛”在後,所以皇帝只是把貴妃擺在江山之後罷了。不過皇帝與古往今來的皇帝相比,已算是難得的癡情之人。

蘭芽說完就要往外走民。

皇帝一驚,忍著疼痛低呼:“你就這麽走了?”

蘭芽停步回身,淡淡一笑:“該替太子早早準備登基了。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明白的。”

皇帝咬牙:“史書……朕不用你來成全!朕對貞兒的感情,也不用你來粉飾。”

蘭芽揚眉:“皇上又能怎樣呢?”

皇帝凝著蘭芽,忽地一笑,隨即——唇角流下鮮血來。

蘭芽也是出乎意料,以為皇帝便是最後的一天多也要苦苦打熬下來。

可是皇帝卻含笑,仰天躺倒了下去。

最後的最後,只口中含混不清著,一如他裝了那麽多年的口吃一般,柔聲叫著:

“貞兒……”

蘭芽也緊緊閉上眼,雖然心意堅決,可是這一瞬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她不是貴妃,他們也許可以成為這世上叫人艷羨的神仙眷侶。只可惜,這座金碧輝煌的宮廷,這個象征至尊的龍椅,終究耗盡了他和她之間全部的時光、所有的愛戀。

讓那原本最純粹的情,染上了功利和算計,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朱見深駕崩,太子嗣位。

嗣皇帝第一道詔令,便是為大行皇帝修建皇陵,名為茂陵。

第二道詔令便是將生母吉祥追尊為皇太後。因吉祥為蠻女,未有確切姓氏,依名字裏的“吉”音,定姓氏為“紀”。詔旨將紀氏與大行皇帝同葬。

古往今來,皇帝都是在生前便開始為自己修建皇陵,可是先帝卻是暴亡,於是皇陵在死後才開始修建。大行皇帝屍首容不得太久等待,於是茂陵九月開工,十二月剛建成玄宮,便急急將先帝和紀太後合葬而入。而茂陵整體完工,則要到來年才可以。

忙過先帝大殮,接下來新帝登基,再到十二月將先帝和紀太後合葬,這一轉眼,竟然又到年底了。

蘭芽知道,該走了。

只是從先帝駕崩,直到新帝登基,新帝仿佛也覺察到了什麽,日日都叫她依舊陪在身邊,不放出去。

便是蘭芽請求,說終究身為秦相側室,這麽多日子沒回府,也該回去看看了。新帝竟也不允,甚至氣惱之下說:“那朕就下旨,令秦相與伴伴仳離,叫伴伴不受那些規矩便也是了!”

或者拿出孩子的姿態,軟語相求:“伴伴,乾清宮這麽大,朕一個人,好害怕……唯有伴伴陪在身邊,朕才能安眠。”

甚至許多夜晚午夜驚醒,總要尋到蘭芽的手,攥緊了,呢喃著說:“朕恨萬貞兒,可是卻在此刻忽然明白父皇對萬貞兒的依賴……想當年,父皇便也是如同朕此時一般,唯有攥住伴伴的手,才可入睡吧。”

小小的孩子竟然說到這樣的話,終究叫蘭芽心生警惕了。

他是個孩子,可是他終究是個超乎年紀的孩子。他的話無關男女之情,卻也隱隱透露出他不肯放她離去的心意。

為了鞏固他的統治,為了維護他的皇位,這孩子也與先帝一樣,想要牢牢將她留在身邊。或許未必是為了建文之故,卻也是要她這枚棋子物盡其用方可罷休。

她再不走,便是夜長夢多了。

連夜,她便悄悄見了涼芳,直言:“到涼公公動手殺了咱家的時候了

tang。公公當年答應過宸妃娘娘,公公可不能食言。”

涼芳聽著便冷笑:“那小東西心機只在他爹之上。他早怕你走,就算當日吉祥死了,他卻也還是死死將你侄女兒留在宮裏呢。有了你侄女兒,你想死容易,想走卻難。”

蘭芽蹙眉。

蘭芳見狀退後一步:“別指望我。我可以幫得了一個,幫不了兩個。再說你若走了,我還總得在宮裏活下來,我沒義務要為你侄女兒送死。”

也許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也許……她只得再忍過這一年,再等等。

她回了乾清宮,走回皇帝臥榻旁邊。卻愕然見她之前坐過的椅子上,赫然坐著月月!

蘭芽驚住,連忙上前,卻見新帝的手握著月月的手。

仿佛是感知到她回來,新帝無聲睜開了眼睛,朝蘭芽微微一笑:“伴伴回來了?朕做了個夢,夢見伴伴不見了。朕竟比當日失去母後的時候更害怕……誰讓這多年來,朕身邊也只有伴伴一個人肯為護著朕而連性命都不要。朕就最怕伴伴不見了。若伴伴也不見了,朕也許便活不長久了……”

蘭芽急忙跪倒:“皇上多慮,微臣豈敢。”

新帝老成地笑:“不過幸好朕身邊還有月月。這些年,朕身邊除了伴伴和秦相,便也只有月月了。月月是伴伴的侄女兒,相貌肖似,神態氣度也相似,朕便只得叫了月月來。朕這般握著月月的手,便也仿佛是握住了伴伴的手啊。”

這樣的新帝,蘭芽並不意外;只是這一刻還是覺得手腳都涼,仿若站在冰水裏。

新帝又睡了,蘭芽這才走上前去,輕輕對月月說:“交給姑姑吧,我叫小包子送你回去歇息。”

月月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隱隱然已經有幾分蘭芽當年的模樣。她聞言嫻雅地微笑:“姑母不必擔心侄女。侄女不累,侄女願意在此陪伴皇上。皇上年紀還小,卻要這樣早承擔起這個天下來,他才不容易。侄女自知才疏學淺,無法如姑母一般輔佐皇上治國,那就讓侄女能這樣陪著皇上,讓他安枕吧。”

這樣的月月……叫蘭芽心疼,又心驚。

終於過完了這晚,小小的皇帝竟然自登基第一天起便下旨恢覆早朝。天還不亮,秦直碧便親自來抱著皇帝去早朝了。蘭芽送月月回臥房,訝然發現新帝竟然幹脆下旨將月月挪到乾清宮的配殿裏來住!

蘭芽攥住侄女的手,感知到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月月,聽姑姑說,你爹娘都葬在草原。姑姑想最近尋個機會帶你去你爹娘墳前拜祭。”

月月一怔,隨即垂首輕嘆:“姑母……是想離開了吧?”

蘭芽說不出話來。

月月笑起來:“姑母別為難,侄女經歷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遭。姑母可還記得先帝在時,姑母出京辦差,先帝也曾將侄女接進宮來撫養。所以姑母去吧,侄女會在宮裏好好的。”

蘭芽的淚登時墜落下來。

“可是這一次……也許是與從前那些回,都不一樣的。”

月月也含了淚,卻垂首微笑:“姑母,侄女也很想念固倫。可是姑母一定比侄女更想念固倫。姑母陪在侄女身邊這些年,如父如母,可是固倫卻沒有娘。也是時候讓姑母回到固倫身邊去了。姑母去吧,侄女已是心滿意足。”---題外話---【稍後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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