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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直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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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船伸手扯住蘭芽手腕,指節堅定,卻朝魏強謙恭地笑:“強大爺,小道自己如何能去見仁公公?小道施法,必得有這徒兒從旁護法——強大爺懂的,嘿嘿。”

魏強呸了一聲,輕蔑笑著走上前來,睨著月船:“原來你這些日子裝神弄鬼,都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源於狐仙的指點。薰”

“可不是!”月船猥瑣地笑:“所以強大爺不急於一時,先把小徒賜還小道吧,否則在公公面前穿了幫,小道這顆項上人頭不打緊,沒的也連累了強大爺。”

是魏強在懷仁面前誇口,才讓懷仁決定要見月船。他們此時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魏強只能忍下。扭頭瞟向蘭芽,不甘心地邪笑:“……也好。狐仙且等等,事後必定叫狐仙如意。”

正巧內宅裏走出小宦官來,是懷仁的徒弟長樂。長樂一甩廛尾:“公公問,都長既已到了儀門,怎地還沒進來?”

魏強便連忙回應:“來了來了。長樂你告訴我二叔一聲,就說道長要施法之前還得準備準備。這便來了。”

月船含笑向魏強躬身:“強大爺說的對,小道的確要跟徒兒略作準備,還請強大爺回避片刻。”

魏強盯了月船一眼,只好悻悻點頭:“成。我也懶得看你們鼓搗那些,我先進去,你們倆可快些。”說罷目光還是轉回蘭芽面上去,褻褻一笑:“……我已等不及了。”

蘭芽嫵媚飛了個眼波過去。魏強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先進去了。

長樂將月船和蘭芽帶到偏廳,讓他們準備莛。

待得長樂出去,月船先從腰上解下一個葫蘆來,遞給蘭芽。蘭芽眼波流轉、哄著臉頰問:“師父,你又要幹嘛?”

“喝了。”

蘭芽接過葫蘆來,晃了晃,“酒?”

葫蘆不是裝藥,就是裝酒。

蘭芽微醉,瞟著他:“以你道行,當也有自知之明,你不敢給我喝藥,你只會給我喝酒。不過我是狐仙呢,你給我喝酒,又圖的是什麽?灌醉我麽?灌醉了我,你還能怎麽糊弄住那一對眼珠子都能殺人的叔侄去?”

一向卑微猥瑣的月船,這一刻卻站直了身子,望向她,目光微涼。

“喝!”

蘭芽冷笑一聲:“真把自己當成我師父了?以為我會對你言聽計從?月船,你省省吧。我就不喝,你又能怎樣?”

今天的事兒,必得她來主導,為免月船中途出什麽幺蛾子,她必得震懾住他。

豈料月船忽地飄逸而來——仿佛不是用腳邁步,而是寬袍裹起清風,他隨風而至!

蘭芽一個沒防備,他已然到了眼前,一手捏住她下巴,另一手便將那酒葫蘆朝她嘴裏灌來!

一股激烈的腥膻味驟然於口腔之內彌漫而起。蘭芽想吐,可是那腥膻卻汩汩奔流進她的嗓子眼兒去,一星半點都攔阻不住!

蘭芽急了,伸腳朝外蹬他。他微微一閃,蘭芽這才拼命掙脫了他。連忙後退數步,拎起一張繡墩來以做防身,狠狠瞪著他:“牛鼻子,你膽敢這般對待本仙,你是找死!”

月船卻沒理她,神色淡漠地將那葫蘆的紅絨塞兒塞好,伸指尖將葫蘆口的餘漬擦掉,然後才妥帖地又掛回腰上去。一串動作一氣呵成,竟然透著讓蘭芽心驚肉跳的灑脫和飄逸。

他只淡淡擡眼瞥了她一眼,道:“既是狐仙,又何必要拎著繡墩自衛?狐仙只需掐指,這屋子裏什麽擺設不自行飛起來?”

蘭芽一瞪眼,卻趕緊將繡墩給放下了,幹咳了兩聲道:“我情急之下忘了而已。豈用你個凡夫俗子提醒?”

嘴上如此強硬,蘭芽心內卻晃了晃:媽蛋,難不成玩兒反了——她自己是裝狐仙,而眼前這個卻是個真的?!否則,一向猥瑣卑微的月船,怎麽能讓現出這樣的氣度來?

不知是不是這麽一折騰,蘭芽覺得自己之前的暈眩竟好了,腦海一片澄明。她再叭嗒叭嗒嘴……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舌尖兒。

蘭芽便猛地一拍桌子:“大膽月船,你方才給本仙喝了什麽?”

他負手而立,目光淡淡覆住她:“你以為呢?”

蘭芽便一哆嗦:“……難道是,血?”

她曾經為救秦直碧,被司夜染那妖孽灌下過生鹿血,那種茹毛飲血的滋味,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月船終於滿意一笑:“算你識得好東西。那是狗血,黑狗血。”

“什麽?!”

蘭芽扒著喉嚨,用力向外嘔:“呸呸呸,噗噗噗……”

黑狗血,還不如鹿血呢,想來就惡心!

月船清冷的面上,隱約滑過一絲笑意:“黑狗血可是聖物,可辟邪除鬼,尋常人求之不得,你卻還要吐。看來,你當真是狐仙。也只有小妖精,才怕這黑狗血。”

這話蘭芽怎麽聽著怎麽不是味兒,便忍不住仰頭怒視:“你才是小妖精!”

月船清淡一笑:“狐仙,不是小妖精麽?除非你否認自己

tang是狐仙。”

蘭芽白費力氣,沒嘔什麽來,便也只好作罷。卻忍不住用眼角去瞟他——難道這黑狗血可以化解靈貓香的影響?反正她此時是當真不再暈了。

她便反唇相譏:“不就是一葫蘆狗血麽,本仙有什麽好怕?本仙亦沒少了生飲活血,鮮血的滋味兒,本仙喜歡!這一回,本仙只不過是嫌棄黑狗貌醜……若是換了仙氣輕靈的梅花鹿,你看本仙還不自己就撲上去!”

月船面無表情回望她一眼。

說也怪了,明明他面無表情的,可是她怎麽就莫名覺著心虛?就仿佛從他那表情可以解讀出這樣一句話:拭目以待。

蘭芽便使勁閉了下眼睛。今天這是怎麽了?

門外長樂問:“道長可準備好了?公公催呢。”

蘭芽微微一緊張,急忙收攝心神,下意識去望他。

月船倒是淡然收拾東西,然後平靜擡頭向她望來,道:“走吧。”

蘭芽第一眼看見懷仁,就忍不住皺眉。

他叫“懷仁”這名字,實則面相上卻一點仁慈都沒有。上了年紀的閹人,已有些弓了腰,比一般男子白皙柔軟的皮膚已有些松了,一對眼睛陰眼皮松懈而成了三角眼,他的目光從這樣的眼皮背後望來,便讓人感覺粘濕而陰冷。

到了這個年紀,卻沒有半根胡須,格外光滑的下巴上,偏有一張血紅的唇。

蘭芽看得心驚肉跳。

她在靈濟宮裏,雖然也鎮日與宦官們打交道,可是靈濟宮裏的都是年紀小的,別有一種唇紅齒白的異樣魅力;可是這樣年老的,可當真像個妖物了。

月船帶著蘭芽向懷仁稽首。

懷仁尖聲尖氣地笑:“哎喲,道長請勿多禮。道長是方外人,咱家亦是化外之人,咱們之間不必這些禮數。快請坐,吃茶。”

長樂引著月船在旁坐了,蘭芽依著道童的身份,便立在月船椅子背兒後頭。

月船跟懷仁寒暄,蘭芽便偷偷瞅懷仁。

此人衣著豪奢,蟒袍玉帶。蘭芽看那蟒袍之上隨著他小小舉動,便翻卷晃眼的金龍,蘭芽心下便一晃——此等金耀,不是絲線所能及,必定是真金!而那些碧翠之處,隨著動作,迎著日光,便有十數種顏色悄然變幻——這又是普通絲線不能達到,而應當是孔雀羽線!

蘭芽悄然拿懷仁身上衣料與司夜染所穿的錦袍作比——司夜染的錦袍衣料已然奢靡,乃是內庫所出;而眼前這懷仁的錦袍,比之司夜染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蘭芽暗自一嘆,心下已是有了答案。如此奢華的衣料,在南京這地界,便唯有只供上用的雲錦了!皇上的一領龍袍,都要南京織造局數十織工兩年方可成,於是除了皇上、皇後、太後之外,無人敢用這衣料。此時懷仁竟然穿著,而且見客時毫不避諱,可見他之狂妄。

還有玉帶。按輿服制,玉帶只得親王、一品文官方得用。他區區一個南京守備太監,竟然敢用!

不知是不是蘭芽打量得太過專註,懷仁的目光不由得轉向蘭芽來。

“道長好福氣,這位仙童果然宛若天人。”懷仁目光毫不遮掩地沿著蘭芽周身游走。

魏強便湊上前來,跟懷仁低低耳語幾聲。懷仁登時目光大亮,望向蘭芽時,不覺又多了幾份貪婪。

魏強便趁機道:“……叔叔莫急,他們的底細還要查清了方穩妥。今晚就讓侄兒先行與那狐仙試煉一番。待得功成,再讓他伺候叔叔。”

懷仁森森一笑,算是應了。

蘭芽聽不見他們叔侄在說什麽,不過瞧著他們倆那神色,就知道沒說好話。不過她也忍了,報以清媚微笑。

懷仁果然老奸巨猾,當著月船不直說回春一事,只道:“聽魏強說,道長法力高強。咱家也想開開眼界,不知道長可否應允?”

月船起身稽首:“那小道便獻醜了。”

蘭芽卻不敢放心,心道:這神棍又能使出什麽把戲來?千萬別演砸了,倒叫懷仁叔侄生疑才好!

她便只好再努力瞟向懷仁,想要勾住懷仁的註意力。

那邊廂月船已然站到了廳堂中央。他先焚香,口中念念有詞向空中做禱告狀。香煙繚繞上升,到天棚處漸漸回轉凝集,宛如輕雲浮生。

懷仁以為月船要焚香過後才開始施法,便禁不住蘭芽的勾攝,心神漸漸都轉移到了蘭芽身上去……在懷仁眼裏,蘭芽就是個清麗絕倫的小男孩兒,粉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兒來。一雙妙目清清靈靈,卻蕩漾著勾魂攝魄的冶艷。

蘭芽從當日馮谷身上推算,知道上了年紀的老太監最喜好的便是這口——他們不喜歡女人,喜歡的是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兒。蓋因身子殘缺,便沒了男人的自信,擔心被女人嘲笑,於是便轉為狎弄小男孩兒。於是蘭芽今日便刻意突出這種陰陽齊備的美色,待得看見懷仁漸漸上道,她便不著痕跡地再添火焰……

堂上不光懷仁,那

魏強也早已被蘭芽勾直了眼。誰還有心思去瞧那猥瑣的月船怎麽燒香?

可是就在此時,忽然聽得一聲巨響!

懷仁和魏強,甚至蘭芽,都嚇了一跳。急忙轉睛去看——卻只見香煙凝成的雲朵上忽地垂下一根長繩來,而月船騰身而上,竟攀著長繩登到了那朵祥雲之上!

又一轉眼,只見祥雲上雲氣縹緲,一道電光,再看當場——還哪裏有什麽祥雲和長繩?就連雲上的月船也消失不見了!

眾人皆是大驚,紛紛撲上來尋找月船蹤跡。

就連懷仁自己都從主位上奔下來,跟大家一起上上下下地尋找。

魏強自壯聲色,繞著廳堂內可以藏身的地方旋走,找一處便說一回:“……道長,我知道你在此處。你方才不過障眼法,你借機躲起來罷了。看我不找到你!”

他這樣說了一回又一回,也同樣落空了一回又一回。大家瞧著他將廳堂裏所有能藏身的地方兒都找遍了,卻仍舊無所獲,便連懷仁面上都有些繃不住了。

懷仁扭頭問蘭芽:“仙童,你家師父去了何處?”

蘭芽實則比懷仁和魏強的震動更甚。

她一直當月船是神棍,始終不曾將月船放進眼裏過。他這樣霍然消失,她便再度生出懷疑——難道這個月船才是真的狐仙?!

否則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麽大點兒的地方,他能藏到哪兒去了!

就在眾人茫然無措之時,忽聽得門外半空之中有朗聲大笑:“……公公,強大爺,小道回來了!”

長樂第一個開門奔了出去,隨即便歡叫起來:“師父、強大爺,快來瞧瞧。道長正在雲端!”

什麽?

眾人便都不顧儀態,奔了出去。仰頭看,碧空裏陽光耀眼,影影綽綽瞧見半空浮著一朵輕雲,而輕雲之上正是月船道袍飄飄,道骨仙風。

懷仁和魏強都被震懾住,長樂等一眾下人更是忍不住跪倒在地。

懷仁由衷大喊:“仙人,快請下來!咱家還未曾與仙人攀談夠,還望仙人多加指點!”

蘭芽則盯著那飄然若仙的男子,心下不知是驚是喜。

半空中又是一道閃光,眾人眼前一片白。待得白光散去,半空中雲氣已然消散,而月船救笑吟吟立在他們眼前。

懷仁由衷拜服,急忙躬身施禮:“仙人方才哪裏去了?可是咱家招待不周,令仙人遠去?”

“哈哈——”月船朗聲而笑:“公公說得哪裏話來?是小道心急公公之所急,於是特地騰雲而去,拜見仙師,為公公求得妙法金丹一顆!”

懷仁眼睛一亮:“果真?”

月船含笑伸手,掌心一顆金丹,金光粼粼,耀人眼目!

蘭芽閉了閉眼睛,問自己:岳蘭芽,你相信眼前所見麽?

若說相信,她心有不甘;若說不信,那又如何解釋眼前這一切?

難道,這月船真是狐仙??

重又相見,懷仁再不敢怠慢,吩咐設下酒席,隆重款待。

月船道:“金丹不可輕慢。請公公賜下一室,也好小道做法供奉。”

懷仁便囑咐魏強,給挑了後院最好的客房,細細打掃、熏香了,才送月船和蘭芽進去。

月船進門後還特地囑咐,說金丹方下到塵世,不可驚擾。

魏強和長樂等人恭敬地去了,只說待得晚宴準備好,再來通稟。

蘭芽本安排雪姬和虎子在外頭等,可是她現下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心急如焚地盯著月船煞有介事地供奉金丹,便忍不住道:“牛鼻子,你是故意賣弄,就為了搶本仙風頭的!”

原本,在她嫵媚之下,懷仁和魏強已然上鉤。如果不是月船登雲而去,想來這一刻怕已然得了手了!

月船將金丹放進供奉的檀香盒裏,回眸瞥了她一眼:“搶你風頭又怎樣?”

蘭芽拍床而起:“你好大的膽子!不怕本仙罰你?”

他沒避反進,悠然走到蘭芽面前,垂首問:“……想如何罰我?便如你之前對魏強所說的法子?嗯,吸盡我元陽?”

蘭芽怒極而笑:“就憑你?咯咯,月船,你也太不了解我狐族——我們只愛美貌少年,你這般猥瑣邋遢的樣子,就算能登雲,我們也不稀罕!”

月船耐心點頭:“不如你說說,你竟喜歡何樣的美少年?是虎子那般的,抑或周生那樣的?”

蘭芽便咬牙:“要你管?”

他卻還是不急不惱,只攔著她的去路,悠然道:“我當然要管。只要你說出你究竟喜歡什麽樣兒的,我便幻化成那模樣,也好順了你的心。”

幻化成那個樣兒??

蘭芽一驚,心下說:壞了,難道這只真是公狐貍?!

蘭芽便虛與委蛇,清了清嗓子道:“你當真會幻化?我倒不信。”蘭芽妙目一轉,指著床板上的雕花靈猴道:

“那你給我變成那樣,我瞧瞧!”

“又胡說!”他眉尖微抖,唇角輕挑:“我只變成你喜歡的模樣。是美少年,不能是毛猴子。”

蘭芽無措地擺手,強撐著笑:“呵呵,算了吧你個牛鼻子!本仙現下還一嗓子眼兒的黑狗血味兒,就算美少年當前也沒什麽興致!本仙懶得與你鬥嘴,你別擾我清靜!”

蘭芽說罷一扭身兒坐回床榻上去,盤腿坐好,擡手將帳子扯下來,佯作打坐。

懶得看他裝神弄鬼,便閉上眼睛。心下暗急,不知該如何通知墻外的虎子和雪姬。

鼻息之間只覺香煙縹緲,耳畔隱隱聽得木魚之聲。單調又枯燥的,篤篤篤,篤篤篤……

帳中終於傳來軟軟躺倒的聲音。

月船側耳聽著,這才停了木魚,悄然起身。

他走到窗邊,撩開帳子,深深凝註蘭芽睡熟的容顏。那般清麗無雙,宛如幼蘭新芽一般,卻繡眉微蹙,菱唇微抿……她縱然睡著了,卻依舊心事重重。

他便悄然嘆息,幫她躺平,將被子抽過來輕輕蓋好。

忍了忍,還是落下唇去。卻不敢使力,知她警醒,只好忍耐著將唇在她唇上輕輕貼住,毫不敢動。

卻也這麽相貼著,良久。

直到他自己的氣息再也穩不住,心跳再也壓不住,他才用力起身,合攏帳子,轉身無聲走向房門去,悄然出門。

可是從外面聽來,房中一直在響著木魚聲。

篤篤篤,篤篤篤。

於是當懷仁向魏強問起後院的動靜時,魏強也只回覆說,月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敲木魚。未曾片時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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