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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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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月船也失了算,房間內,他剛起身出去不久,蘭芽便一掀帳子,坐了起來。

蘭芽盯著門冷笑,使了大力蹭著嘴唇。

媽蛋,那牛鼻子剛剛親她,她都知道,可是為了麻痹他,她都只能忍了掏!

就當被癩蛤蟆舔了一口了。

月船這個神棍,自以為裝神弄鬼厲害無比,前腳玩兒順了登天梯的把戲,後腳就忘了他曾親手灌她喝下過黑狗血!黑狗血既然連靈貓香都能克制,那他剛剛故意給她使的香,又如何能當真將她迷睡了!

俗話說,智者千慮,尚有一失;更何況是月船這樣自作聰明的!

只是那月船費盡心思迷暈了她,他自己出門做什麽去了?

房間中依舊還有木魚的敲擊聲:篤篤篤,篤篤篤。

蘭芽霍地回頭,看向香案,便楞住。只見那空無一人的香案邊,無人手持的木魚錘竟然自行有規律地敲向木魚臌?

蘭芽只覺後脊梁發涼。難道果然是狐仙法術?

蘭芽屏住呼吸,躡手躡腳走向香案去,心下擔心是否那道士自行隱身,她看不見,卻實則還在香案邊?

待得走到香案邊,她這才發現了其中奧妙。

原來木魚旁置一筆架,筆架上懸垂一個小盒。從那小盒裏引出一根頭發絲,發絲彼端懸住木魚錘。不知那小盒裏是怎麽使出的力道,惟見經過發絲牽引,那木魚錘便自行敲擊在了木魚之上——而且間隔精準,使得木魚仿佛有人敲擊一般,規律地篤篤篤,篤篤篤。

蘭芽忍不住伸手捉住木魚錘,一手敲擊,保持聲音;另一手將那小盒啟開。

那小盒極其精致,不過香盒大小,精金所制。待得剝離了發絲,那小盒裏頭依舊有精金小針,滴答自行,聲音清脆動聽,卻又不擾神……

這是什麽?難道又是狐仙施法變出來的詭異玩意兒?

不對。

不對……

蘭芽不知怎地,只覺這聲響這樣熟悉,仿佛曾經在哪裏聽過。她便閉起眼睛,側耳細聽……

除夕那夜,闔宮盛宴。繁華富麗的乾清宮,卻有一角幽暗孤寂——她在黑暗中走到那人身旁,耳邊卻是鐘聲如海——

蘭芽心下狠狠一跳。她想起來了!

這聲音,便是那晚在關押司夜染的自鳴鐘處裏聽過的鐘聲!

機械精金鐘,她倒也曾在幼時讀過的《海外風物志》裏瞧見過。爹爹說那是西洋人的玩意兒,原理卻也還是參照咱們中國水力鐘漏,只不過改成精金所制,越發精巧便捷罷了。

只是彼時這些西洋的玩意兒只是聽說,尚未見過。只有廣州市舶司查扣了一些,進獻給了皇上。於是除了市舶司口岸之外,大明天下也就只有皇宮裏才能見著。她有幸聽過一回,便記住了。

何曾想,那機械的大鐘卻已然能在西洋人手裏發展到如此細小精巧的模樣!

更哪裏想到,就在此處能得一見!

心下便也明白了,原來月船是將木魚錘懸在鐘擺之上,借助鐘擺的機械動力,牽引著木魚錘按著固定的節奏敲上木魚,所以聽起來仿佛人敲的一般,發出規律勻速的聲音。

當真想不到,那月船竟然擁有這西洋的鐘表,且深谙原理,能巧而用之!

月船,他究竟是什麽人?!

京師。

春和當。

北方冬日裏天黑得早,南京日未曾斜,京師卻已經掌了燈。

沁芳進了春和當,被夥計引著進了客廳。沁芳除下風帽,緩緩撣著身上的雪沫子,邊裏裏外外打量,柔聲問:“我大師兄既不在櫃上,他又在忙些什麽?”

夥計躬身道:“大公子出門辦事了,不在號中。”

沁芳咯咯一笑:“是麽?那我來得倒是不巧。對了,我大師兄是幾時出門的?”

夥計躊躇了一下,回道:“剛走了大約半個時辰。”

沁芳冷冷一笑,猛地一甩袖子抽上那夥計的臉頰:“你胡說!外頭這雪洋洋灑灑下了足有整個時辰了,你這門口卻連一枚朝外的腳印都沒有!”

外頭又走進一個滿身是雪的小內監來,朝著那夥計咯咯一樂,對沁芳道:“四公子說著了,大公子非但沒有出門兒,實則就在後院兒呢。奴婢去打了個轉,就給瞄見了。”

來人正是伺候沁芳的顧念離。

沁芳跟著夥計先朝客廳走,吸引住夥計的註意力,顧念離便尋著機會悄然去尋找了。

夥計一聽登時面無人色。沁芳冷笑指著夥計:“咱們的賬,以後慢慢算。我現下要先去會會我的大哥了!”

沁芳由顧念離引著,到了後院去。

一進院子,就聞見濃重的牛馬味道。沁芳擡眼瞧瞧後院裏幾座巨大的馬廄、羊圈,便明白從前草原的牛羊進京交稅,便都是趕進這後院來的。他順著顧念離的指引,進了羊圈旁一間充作賬房所用的房

tang舍。

清芳果然坐在裏頭,一臉的怒意。

“沁芳,你這是什麽意思?!”

沁芳清亮地笑,緩緩坐下來,朝清芳道:“大師兄,你怕什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清芳怒道:“這裏是涼芳交待我經管的,何時輪到你來說三道四?再說,我好歹是你大師兄,你竟連這一點子尊卑都不顧了麽?”

“尊卑?”沁芳聞言眼中便是一片冷意:“大師兄你錯了!縱然你行首,我行四,那也只分長幼,何來尊卑!你與我原本沒有什麽不同,都是戲子,都是棋子,誰又高過誰一頭去?”

清芳自知失言,卻已無法挽回,只好繼續強硬:“你別忘了,咱們四個被送進曾誠府的時候,主人是如何吩咐的!那時咱們年紀還都小,於是主人千叮嚀萬囑咐,說凡事都要與我商量。主人之意,便是要你們三個都聽從於我!”

沁芳哂笑:“主人也難免有算錯了的時候兒——他以為曾誠當日看上的,是你,於是要我們三個什麽都聽從你的;卻沒想到,到頭來曾誠喜歡上的卻是最冷最不待見他的二師兄!你這位大師兄,反倒成了擺設!”

說及往事,清芳便有些不耐煩。他一揮衣袖:“曾誠已經死了,舊事休要再提!好歹咱們四個算是齊心協力剜除了曾誠,也算完成了主人交給的任務。”

“完成了任務?”沁芳又是冷笑:“主人要的哪裏只是一個死人曾誠!主人要的是曾誠的秘密——他究竟在為誰暗中積攢銀子?南京城中還有多少人是他的同黨!可是曾誠卻這麽死了,銀子和同黨都沒供出來,這案子便成了無頭死案,你還有臉說完成了任務?”

“我豈不明白!”清芳灰頭土臉,低吼道:“所以我才想方設法要將功折罪!這春和當從前是司夜染掌控,他又一向借此與草原勾連,我便一頭紮進這春和當來,不為什麽銀錢,我是為了挖出司夜染的不軌,到時候交給主人,也算是彌補了曾誠一案的疏失!”

沁芳微微揚眉,悠然道:“那你倒挖出什麽來了?”

清芳一把捉住沁芳的手腕,“你跟我來!”

兩人出了賬房門,清芳將沁芳帶進馬廄。此時是冬季,馬廄羊圈裏都是空的,並無草原牛羊到來。馬廄羊圈裏卻依舊還有惡臭,空中嚶嚶嗡嗡飛著蠅蟲。那些蠅蟲聞見活人熱氣,便一並調轉了頭,朝清芳和沁芳席卷而來!

沁芳揮舞衣袖躲避,怒而大喝:“清芳,你這是想幹什麽!”

清芳卻森森笑起來,把住沁芳的手道:“這些蟲子,你不覺得詭譎麽?”

沁芳疲於撥打飛蟲,喝問:“詭譎什麽?”

清芳目色陰冷:“這些蟲子不是普通的飛蟲,它們是來自草原的嗜血蟲!一旦咬了人,便死都不肯放,直到喝夠了血為止!”

沁芳驚得連連後退,“你怎知道?”

清芳道:“鄒凱屢赴草原,他認得。”

沁芳更不敢掉以輕心,小心撥打,“這些蟲子這麽兇悍,那這春和當裏的人怎麽還任由它們飛來飛去?怎地不撲殺了去!”

“問得好!”清芳幽幽一樂:“你還應該再多問一句:為何此時草原牛馬都不來的時節,這春和當裏還有這麽些嗜血蟲?”

沁芳便是一驚:“你難道是說……?!”

“沒錯!”清芳冷冷道:“這便是司夜染故意讓人養著的!倘若養成數千百萬,倘若一股腦都撒出去——你說這京師上下,該有多少人丟了性命!況且它們會飛,縱然宮墻都攔不住它們,便是皇室、宗親、甚或朝廷大員都躲不過,是不是?”

沁芳面色大變:“如此說來,如此說來,那司夜染果然暗有圖謀?!”

清芳這才捉著沁芳的手出了馬廄,將大門關嚴。裏頭嚶嚶嗡嗡,宛如風嘯,劈裏啪啦都撞在門上。

沁芳驚魂甫定,清芳道:“你總以為我與你爭財奪勢,實則我不過在涼芳面前與你演戲。只有讓他當真以為咱們兩個爭財奪勢,咱們才能避過他去……”

沁芳一怔:“大師兄也提防著二師兄?”

“沒錯。”清芳幽然一嘆:“曾誠對他動了真心,雖然他始終對曾誠冷冷的,但是你我都該明白,他本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我是擔心他早已變了心——背叛了督主,不再執行任務,反倒與曾誠成了一條心。”

沁芳蹙眉:“可是好歹是他告發了曾誠,亦下手殺了曾誠……”

清芳瞇起眼睛:“所以我才覺得他更可怕,更要防備著他。”

沁芳便也跟著心下一顫:“……那晚他與藏花起了沖突。凝芳來找咱們,咱們都沒去——倒沒成想,他卻安然無恙地回來。竟然也沒跟你我發脾氣,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雖說這當中有凝芳給周全著,可是我當真不信他就不記恨你我……”

沁芳有些說不下去了,喘息半晌才接道:“說不定他反倒是恨實了,正尋著機會將咱們往死裏整!”

兩人找到了相同的立場,便

盡棄前嫌,一同商量著要給司夜染再添一筆罪證,然後憑功勞要求鄒凱將他們二人調離靈濟宮。

天冷路滑,風雪益發大了。風聲如鬼哭,打著旋兒卷過他們兩人同乘的馬車。

馬匹忽然打滑,馬兒兮溜溜驚叫了一聲,馬車便停了。清芳忙問外頭車夫:“怎了?”

車夫道:“路上都是小雪,打滑,怕是蹄鐵松了。二位公子稍待,小人去敲敲蹄鐵。”

兩人便安下心來,耐心等著。

馬車裏顧念離提前給燒了炭爐,暖洋洋的,兩人便都覺神思有些倦怠,各自依靠著車廂壁,昏昏而睡。

就在此時,仿佛忽有一股風吹開了車簾——然後一股嚶嚶嗡嗡之聲呼嘯而至!

京師醞釀多日了的一場大風雪終於來了。各家各戶都早早關門閉戶,街道上早已沒有了行人。於是那條無人小巷裏的馬嘶人鳴,便也被風雪呼嘯湮沒了。

南京,守備府。

蘭芽摒除雜念,索性繼續替月船敲著木魚。

中間兒長樂還來過一次,推門兒見蘭芽在敲木魚,便問道長何在。蘭芽噓了一聲,指指依舊垂落的床帳,以及帳子裏頭堆成一堆的被褥,示意月船睡著了。長樂便沒敢打擾。

不多時,房門又是一響,果然是月船回來了。

蘭芽不慌不忙,依舊敲著木魚,卻偏頭向他:“師父終於肯回來了?可否告知徒兒,師父去哪裏雲游了?”

月船眼中神色變了變,聳了聳肩道:“你果然這麽早就醒了。”

蘭芽莞爾一笑:“師父想是聽見了這木魚聲的節奏變了,才忽然想起來徒兒早喝過了師父賜下的黑狗血吧?師父是不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蘭芽敲木魚,是故意沒按著鐘擺的節奏。月船若聽見了,便必定會回來。

月船立在門口,鼻尖上確有一層薄汗,卻在見到她一臉的嬌俏時,盡數消了。

他只閑淡倚著門框立著,悠閑道:“既已被你窺破,便也由得你。”

蘭芽丟了木魚錘,蓮步向他走去,掌心卻不知何時已經握了把小小匕首,刀刃便抵在他喉間!

“說,你究竟是誰?還有,你方才去做什麽了!”

月船依舊不慌不忙,只微微挑了挑眉:“刀,哪兒來的?”

這把匕首連虎子也不知道,是蘭芽私下備下的。倘若計劃有失,或者她當真被制住,她可憑其防身——最差,也能殺了自己。

蘭芽桀驁回視:“要你管?休得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問題!”

月船卻目光愈冷,咬著牙,一字一聲說:“刀,不是你該玩兒的東西!”

蘭芽啞然失笑:“你管得太多了!月船,你醒醒,難道當真自以為是我師父?”

他卻目光一瞬不瞬,完全沒有妥協的模樣。依舊一字一聲說:“你答應我!”

蘭芽咬牙:“你先回答!”

月船掀了掀唇,怒道:“你答應我,我便告訴你!”

蘭芽轉了轉心思:忍不住斥自己,何必跟這個神棍鬥嘴?

便點了頭:“好,我答應你。說,你究竟方才去做了什麽?”

月船仿佛長舒了一口氣。可是那聲音太輕太輕,輕得讓蘭芽都懷疑自己是否聽見。

“……我不過是去查了查懷仁和魏強的書信往來。”

蘭芽心下一亮:“做得好!查到了什麽?”

月船抿唇不說了。

蘭芽便發了狠,將刀刃再向他迫近一分:“說!”

月船卻依舊不慌不忙,悠然問:“你猜會有什麽?”

蘭芽心下一動:“……是否有懷仁與運河沿途州縣地方官員的書信?”

月船唇角輕輕勾起:“有。”

蘭芽手便因興奮而有些顫了:“上頭是否有懷仁授意那些官員聯名誣告的證據?”

月船態度更加悠閑,目光裏有光芒瀲灩而生:“……有。”

蘭芽的手便抖得更厲害,幾乎要撐不住那柄匕首。更糟糕的是眼裏有些東西滾燙地快要淌下來……她便連忙收了匕首,背過身去疾步跑回床邊去,這才放縱自己掉了淚下來。

只要有這些證據在,便能救司夜染出來了!

太好了……

她控制的很好,若是外人,也許看不出她在哭。

只有太過熟悉她的人,才能從她肩頭極微笑的顫抖裏,猜到她在落淚。

月船靜靜望著她小小的脊背,看著她幾乎看不出的顫抖,緩緩攥緊了指尖。

指尖紮進掌心皮肉去,那痛楚才讓他的心紓解一分。

否則,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這麽奔上去將她抱進懷中……

否則一切將都前功盡棄。

他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無聲落淚,他只能忍耐!

默默哭了片刻,蘭芽急忙控制住自己。

抹幹了眼淚,深吸口氣,這才扭身回望月船:“那些書信呢?可在你處?”

月船仿佛並沒看出她在哭,他的神色與之前並無變化,蘭芽這才悄然松了口氣。

月船聳了聳肩:“不在。我豈敢隨便拿出來?”

蘭芽便又是一急:“怎麽不拿出來!”

月船攤手:“我為什麽要拿出來?那些又與我無關。再說那些書信上都標著日期和先後次序,若有短缺,你以為你我還能活著出了這守備府去?”

蘭芽掌心匕首便又出現,蘭芽咬牙命令他:“你帶我去!我不怕死,我去拿出來!”

月船不閃不避,只深深凝望她:“你得告訴我,你為何要拼了命,也要這樣做?”

蘭芽深吸口氣,手掌微用力:“你別管!”

月船悠然嘆了口氣:“你不說,我就不幹。”

蘭芽急了:“這事關一個人的性命,我要救他出來!”

他反倒更加悠閑,慵懶地挑了挑眉:“若他活著出來,你卻因此死了……嘖嘖,這買賣,多不值得。”

蘭芽沖口而出:“我願意!”

月船眼波一蕩,幽幽又問:“……你是說,為了他,你連死都願意?”

蘭芽滿面通紅,眼中卻已急得噙滿了淚:“不用你管!混蛋牛鼻子,快帶我去,再啰嗦,我就殺了你!”

“殺了我?”

月船卻笑了,脖頸絲毫不避刀刃,只伸手捉住了她手肘。她身子一傾,他順勢將她帶入懷中。蘭芽大驚,掙紮道:“你不想活了?”

他手腕只巧妙一轉,蘭芽的手肘便被反剪住,刀刃從她背後當啷墜地,而她背對著他,絕望地感知他的面頰貼住了她的面頰……

他在她耳畔放肆地喘息:“……我真想,就死在這一刻。什麽都不顧了,只要這樣抱著你。”

蘭芽大驚:“你,你究竟是誰?”

他緩緩咬住她的耳:“你說,我是誰。”



【呃,偽裝什麽的不止是為了談情說愛,是因更深重的危機~~明天見。】

謝謝如下各位:

6張:大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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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xixili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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