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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課前時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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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兒這時來敲門喊他們吃飯,一屋子人也已經是饑腸轆轆,尤其孟思敏和李澤俊兩個人從早晨就什麽也沒有吃過。

對於這裏的飯菜他們只是見過還沒有吃過,抵不住饑餓上了桌,看到每人一個半個巴掌大的地瓜餅之外居然還有一小碗肉湯,盡管是清湯裏沈著那麽一兩星小碎肉也算是驚喜了。

畢竟肉是新鮮的,沒有地瓜餅上那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木渣土腥味兒。

他們當即開動,高學夫也是吃得慢條斯理像是沒什麽心理負擔。

楊豐旭和桑寧就小小的糾結了一把,心想橫豎是吃不死人,可是不吃卻會死人。於是牙一咬心一橫,橫豎也不是第一頓了。

倒是孟思敏吃了一半才發現——“哎班長你怎麽不上桌啊?”

拿著半個地瓜餅躲在角落裏的白樂枝拼命搖頭,無論如何也不肯靠近那一碗碗碎肉湯。

桑寧吃完自己的那份就端著一碗肉湯準備拿去餵蔡媛美,進屋卻發現她已經又昏睡過去。她每次醒來的時間都很短,一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昏睡,用來走在那條不知何時走到盡頭的田間小路上。

桑寧轉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又黑了,他們在荒田村的第二個夜晚到來了。

………………………………………………………………

與一無所知的第一晚不同,當第二個夜晚來臨,黑暗的氣息和夯土房的泥土味兒黴味兒再次將她們包裹起來。一屋四個女生,除了蔡媛美之外的三人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們堅持點著油燈不肯熄滅,守著昏睡中的蔡媛美貼墻坐在炕上。

縱然還是不敢太靠近緊閉的窗戶,但隔著一層窗戶紙之外的世界似乎並沒有昨夜那麽窸窣吵鬧。

似乎沒有了昨夜窗根下那些頭發的吸引,餓鬼們或是在村裏零散無聲地游蕩尋覓,或是依然在田裏等候著獵物。

燈芯子在寂靜中小小地爆了個燈花,火光也隨之搖曳,讓整個屋子裏的影子都變得顫巍巍的。

白樂枝靠在土墻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像怕驚動了什麽似的小聲說:“也不知道倪倩和柯正亮兩個人怎麽樣了……”

孟思敏透著股劫後餘生的感慨,仿佛已經看淡世事無常似——說白了也就是把她的大大咧咧上升到一個新的境界,寬慰她說:“在這種地方誰管得了誰啊,她自己選擇要走的,說不定運氣比咱們好已經走出去了呢。就算沒走的出去最多也不過就像我和李澤俊這樣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別替他們操心了,操心也沒用。”

白樂枝嘆口氣,知道以孟思敏的性格,在得知是因為蔡媛美的關系他們才會走不出去。而此時平日跟蔡媛美最要好的倪倩卻二話不說丟下她走人,多少是會有點瞧不上她的做法的吧。

現在這種時候各自保命,大概沒消息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看向躺在中間的蔡媛美,昏黃的燈光下她臉上的陰影起伏顯得她更加憔悴。看了就忍不住嘆息蔡媛美一向是最愛美愛打扮的了,每天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像個小公主洋娃娃,那麽愛漂亮的她如今卻憔悴成這個模樣……

她轉頭想跟身旁的桑寧說話,剛順手用胳膊碰了碰她,喊:“桑寧……”

就發覺過分安靜的桑寧身子往旁邊一歪,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了過去,磕在墻角都沒有醒過來。

靠在對面墻邊的孟思敏噗嗤一下就笑了,“這個二貨還真睡得著!”

白樂枝也無奈的笑,是啊,是桑寧嘛。

雖然桑寧是半路插班進民俗專業的,跟班上的同學少相處了大半年,但她這個人很簡單,根本不用刻意去了解就很快讓每個人都熟悉了。簡直就是像在臉上隨時貼了二呆吃貨的標簽一樣。

平時只覺得桑寧這樣心思簡單也挺可愛的,現在倒是越來越感觸,說不定她這樣反而比她們這些思前顧後心思一堆的人更好。

她順勢扶著桑寧躺下,桑寧跟蔡媛美幾乎頭挨著頭躺成一個夾角。白樂枝在她腦袋下面墊上枕頭時還聽到蔡媛美喃喃的夢話:“不要讓它們帶我走……”

……

不要讓它們帶我走……

桑寧一直聽到這句話,就好像蔡媛美的聲音是在說著:不管是誰都好,救救我……

這聲音讓她睡得很不安穩,意識在黑暗中飄蕩浮沈,最後還是受不了地睜開眼睛——一睜眼她卻又傻眼了,昨晚的情況似乎再次發生,卻又有哪裏不太一樣。

她沒有睡在屋主家的炕上而是站在村口的夯土路上。

擡起頭天空又是墨一樣的漆黑,但四周的夯土房和連一片葉子也沒有長只有幹枯樹丫蜿蜒伸展的老樹卻像是放在幕布下的布景一樣絲毫不受光線限制看得清清楚楚。

四周似乎是寂靜的,但寂靜裏偶爾又有一種窸窣乍現,嚇得桑寧一動也不敢動,靜靜傾聽。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遠處快速穿梭窸窣過後,桑寧決定不管這裏是夢還是現實,她都果斷應該先回屋主家裏去!

剛一轉身,蔡媛美宛若飄蕩的聲音像是穿越虛空而來,說著:救救我……

桑寧遲疑了,停住腳轉身看向村口的方向。

她想起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蔡媛美,想起她那恐懼顫抖的眼淚,想起一旦被鬼帶走她就再也不能回家……

嗷~~怎麽辦~~她又不是英雄又不會救美,可是為什麽她的腳就是沒辦法往屋主家的方向邁啊~~

——如果就這麽跑掉了她回去也會良心不安吃不下睡不著的吧。

桑寧深呼吸,告訴自己這是夢,這是夢……上一次不是也什麽都沒有發生嗎,如果是夢,那做夢的人醒了她就會回到現實了。或者等到天亮班長就會叫她起床了,班長這個人一看就很按時起床的——

所以,就算不能救她,至少能拖慢一點她的腳步也好!

桑寧的腳轉向村口的方向,快步的跑出村,跑過村口的一棵老枯樹——她沒有擡頭,看不到高高的樹上站著一個人影。

高底靴迷彩褲,斜靠著站在樹枝上目送她跑向田間。

……

桑寧在田間小路上奔跑,她的腳步飛快,身體輕得像不是自己的。

兩旁的麥田裏不時有小餓鬼穿梭,甚至有的在發現了她之後就在麥田上與她並行奔跑——

桑寧這一回真的看了個清楚,它們黢黑瘦小,全身包裹著一層黑褐皴皺的皮,四肢像柴火似的幹枯,只有頭和肚子顯得格外的大。它們像浮在草上飛一般在麥田上奔跑,頭一直轉向桑寧微微發光的眼睛盯著她,細密的利齒間不斷流出口水似的粘液。

一開始只有一兩只,然後越來越多,像一群饑腸轆轆的人守在鍋臺旁等著菜肴出鍋。

桑寧兩眼一閉悶頭往前沖,不管怎麽樣它們還沒有撲向這條田間小路,像白天大家一起時一樣,好像它們只是等著她自己走進田裏。桑寧沒有辦法確定它們是不能撲過來或者只是在耍著她玩,轉頭看一眼兩旁跟來的越來越多的餓鬼,她卻根本已經不能停下來了。

不敢停,更不敢猶豫,好像只要一猶豫它們就會一起撲過來似的。

蔡媛美好像真的已經跟著餓鬼走了很遠,桑寧跑了這麽久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她開始奇怪這裏難道不是蔡媛美的夢嗎?

這裏如果是蔡媛美的夢,她不是應該馬上就可以見到她的嗎?有誰做夢會夢裏沒有自己?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這豈不只能是她自己的夢了?

桑寧遲疑了,如果這真的只是她自己做的一個夢,那她追下去還有意義嗎?

只這一走神,腳下被一個土坷垃一絆,桑寧的身子頓時向前傾倒過去——她此時的身子很輕,像裏面填了氣球似的,跑起來雖然腳不沾地,但突然一絆也格外難以保持平衡。

她雖然沒有重重撲在地上摔個狗啃泥,但身子已經倒向一邊農田,那些餓鬼也像終於看到菜肴出鍋,一窩蜂地向她湧過來——

啊啊這絕對不是她的夢!她沒有這種惡趣味!!

桑寧慌忙就要抱頭縮成球,一心想著這是夢!這是夢!只要咬牙堅持到醒了就好了——她已經抱著必死的覺悟等著那群餓鬼撲到她身上,也許像孟思敏和李澤俊那樣全身上下被裹個密密嚴實。

那種畫面只要想一下就一身雞皮寒毛直豎了。

所以她只能盡量把自己縮成一球,盡量減少可能會跟那成群的餓鬼接觸的面積。

然而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並沒有出現,那窸窸窣窣中突然一道風聲破空,桑寧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上方一躍而下,頓時餓鬼們一片淒厲的吱吱亂叫。

她瞬間感應到什麽似的睜開眼睛,看到不知從何處飛躍而來的華玉盞落到地上,穿著那身黑T恤迷彩褲就地一滾,手裏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劃過,幹脆利落地將眼前的餓鬼或是削頭或是腰斬,連帶附近一片麥葉也被削得四散橫飛。

受驚的餓鬼們一時四散,飛快地竄進麥田深處不見蹤影,四周也恢覆了寂靜,只剩漫天削碎的麥葉靜靜飄落。

桑寧保持著縮成球的姿勢,連手都忘記從腦袋上拿下來,就這麽楞楞看著華玉盞起身站直,修長身姿透出來的優雅絲毫沒有因為這一身的硬氣打扮而折損,連那些飄散的麥葉也像自動避開他似的一片也沒有沾到他身上。

他收起匕首,轉過頭細目一掃看向桑寧,微微勾起一邊嘴角邁步向她走來。

桑寧依然楞楞地看著他走近,腦子裏短暫空白,只是嘴唇動了動,輕輕叫了聲:“華老師……”

華玉盞在距離她兩步之處站定,目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那縮成一球的姿勢,仿佛是帶著一聲輕嘲的笑,“——你以為你長刺還是帶殼?”

桑寧呆歸呆可是這句她聽懂了,這是嘲笑!赤果果的嘲笑!笑她不是刺猬也不是烏龜,縮成球有個蛋用?

可是她即使被嘲笑了也不敢有意見,因為隨即華玉盞就收起了輕笑,細長的雙眼微微瞇起一個優美卻又危險的弧度,低頭盯著她問:“我說過的話,你有好好聽嗎?”

桑寧窘了窘,耳邊回響起上一次見面時他最後對她說的那句:別作死。

她小心的觀察著華玉盞,沒發現他有生氣的跡象,才心虛地說:“可是,這,不是夢嗎……?你只是我夢到的而已……”

這麽說好像心裏就會輕松一點,一般半是自欺欺人一半是有了借口就不用擔心被罵了是嗎?

華玉盞盯著她的眼睛瞇得更細,好像隨時都準備開口給她訓個狗血淋頭。

——但也只是好像。

他居然沒有訓她,反而嘴角一挑,突然蠻好心情似的把手伸給桑寧,“——對,這是夢。你對你的導師還真是朝思暮想到連做夢都念念不忘。”

桑寧略略囧了一下,不知道這算不算調戲?老師和學生之間應該出現這種對話嗎?

她伸手握住華玉盞的手被他拉起來,很快就拋開剛剛的問題,幹脆反抓住他的胳膊——“華老師!你為什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那你現在回來了就不會再丟下我們了吧?”

華玉盞看一眼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副淺笑妖嬈似的模樣著看她,反問:“你想我怎麽回答?”

桑寧被他笑得心口跳了一下,嘟喃一句:“我怎麽會知道……”

華玉盞向前傾了傾,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低頭輕悠悠的說:“這不是你在做夢嗎,既然我是你夢裏的人,你都不知道,要我怎麽回答?”

暧昧的距離和語調讓桑寧一下子血氣上湧,腦子裏瞬間就亂成一團不知道怎麽辯駁,華玉盞已經趁機抽出自己的手往田埂上邁去。

☆、第11課時

屋裏燈火昏黃搖曳,桑寧和蔡媛美一橫一豎在炕上睡得沈寂。

白樂枝守著床頭櫃上的油燈屈膝坐在墻邊,腿上就放著從高學夫那裏借來的《中國民間百鬼錄》卻一直沒有翻開。

這裏天黑的太早了,找回孟思敏和李澤俊,吃完晚飯之後天就已經黑了。

黑夜裏油燈一點,白樂枝就怎麽也沒有勇氣翻開這本書。可是有一件事她又無論如何都很在意……

她擡頭看看靠坐在對面墻邊已經開始犯困的孟思敏,小聲地叫醒她,“思敏,你過來陪我看書好不好?”

“現在看?這麽暗不會看壞眼睛嗎?”雖然這麽說不過孟思敏還是邁過蔡媛美,又把桑寧推了推挪出地方在白樂枝旁邊坐下。

白樂枝含糊地應了一句:“我怕白天沒時間……”

這倒也是實話,現在他們白天也要幹活,可是他們力氣小手腳又慢,一樣的活比人家屋主家幹幹瘦瘦的小姑娘還多花一倍時間。

照這樣,就是想偷懶也沒有時間。

白樂枝把腿往前伸了伸,讓書在腿上擺正,手指觸在冰涼光滑的書皮上就覺得涼麻的感覺順著手指往胳膊上蔓延。

——這裏實在不是看這種東西的氣氛,讓人覺得好像只要一打開書,裏面的鬼也會森幽幽地冒出來似的。

可是不能不打開,因為這次體驗出門之前,她有翻過幾頁這本書。

那時候覺得連鬼故事都算不上,有點無聊就沒有看下去,此時她卻手指冰涼地直接翻到那附近——

一幅幅鬼意幽森的插圖配著文字,昏暗的光線下她們沒有細讀後面那些詳細的說明,只看著醜陋的鬼怪插圖下方的簡介。

——食肉鬼:

此鬼面貌醜陋,專吃腐爛的動物屍體,傳染毒菌。因此對於動物屍體不可亂拋於垃圾桶或水溝等臟亂之處,以免被鬼所吃。

不敢細看那可怕的插圖,白樂枝快翻幾頁去看下一個——

——食吐鬼:

常尋人的嘔吐物為食,且易餓,喜歡與飲酒的人親近,崇其酩酊大醉,伺其嘔吐而飽食惡氣……

“這個不是……”

孟思敏忍不住指著這個鬼的介紹,下午她雖然在炕上休息,但屋主在院子裏跟白樂枝說的話她也有聽到。

白樂枝頭皮發麻,惡心的感覺隱隱又泛了上來。她又快速翻過不敢去細想,生怕忍不住把晚上好容易咽下去的晚飯再吐出來。

——食唾鬼:

食唾鬼又名企咤,食量不小,但只能以人的唾液為食。常喜歡親近有吐痰習慣的人,每聞咳嗽及攢唾沫的聲音就非常高興……

嘔——!!

白樂枝覺得她在嚇死之前就已經先被惡心死了!

快速翻!!

——食發鬼:

此鬼喜食人的頭發,尤其是嬰兒的胎發,誰家孩子被他調戲了便會結下鬼緣。因此嬰兒胎發不可隨意亂丟。成年男性的頭發他沒什麽興趣,但未婚美女的秀發他卻很愛。所以中國古時候的黃花閨女理完頭後常常是把落發一把火燒掉。

“是這個!”白樂枝把書往孟思敏那邊推了推讓她看得清楚些,自己則看向暗影裏如死去一般沈寂的蔡媛美……

“為什麽我們早不相信呢,華老師特意把書都發下來了,如果早點看看……”

孟思敏打斷她,“早點看了又怎麽樣,沒親眼見到,誰能相信這些東西是真的?難道我們要跟五歲小孩一樣以為真的有超人?就算我們把整本書都背下來了,現在事情也不會有什麽不一樣吧。”

她伸手摟住白樂枝的肩膀拍拍,“我們在接觸一個新的世界,二十年的觀念都在被顛覆,犯點錯也是難免的,別想了。昂?”

白樂枝點點頭,振作了一下,“至少我們現在還有這本書,今天晚上就把有關食鬼餓鬼的全部看完,我們一定要撐過這幾天——”

“你真覺得華老師會出現?”

白樂枝低頭咬了咬唇,“我只能這麽相信。”——如果不這麽相信,誰還能堅持得下去呢?

…………………………………………

“華老師!你不能走!”

此時此刻的桑寧正用盡全力阻止華玉盞再次離開,甚至不顧形象的抓著他腰上用來插匕首的皮帶使出千斤墜的功夫蹲在地上被他拖拖拖……

華玉盞低頭冷眼斜瞅她一眼,腳下不停繼續拖著桑寧往村口的方向走——“正相反,不光我得走,你也得老實回去。”

“不行!蔡媛美會被帶走的,我得去幫她!”

華玉盞停下腳轉頭問:“你堅持?”

“我堅持!”

“決定了?”

“決定了!”

“那好,”華玉盞把皮帶扣一松,直接連皮帶帶匕首也一起送給她——“你去吧。”

桑寧愕然地看著手裏的皮帶和匕首,立刻又奮起撲過去,情急之下什麽都不管不顧地從後面攔腰抱住他硬生生拖住——

“華老師拜托你和我一起去救她吧!華老師你那麽厲害,你去的話就可以直接把她救回來了!”

華玉盞低頭看看自己腰上的手,看來這姑娘為了救人還挺拼。

——或者是在遠離現實的這似夢非夢之中,人也會變得大膽起來呢?

他轉頭側目,“如果我說不能呢?”

“啊?”桑寧不解,但見他沒有繼續走就松了手,看他轉過身來,環抱起雙臂低頭反問,“有誰說我就能對付得了那些鬼嗎?”

“可是剛剛……”

地上一地小鬼的屍體猶在,華玉盞卻是一副視而不見大言不慚,“那些只是小鬼而已,帶走蔡媛美的可不是這麽脆弱的小東西。那麽大的鬼,就算是我也對付不了啊,到時候救不了蔡媛美還要把我也搭進去,你就不在意?”

桑寧這回張著嘴卻答不上來了,她知道這不合理,為了救一個人而在沒有能力救的情況下憑白搭上另一個人是不合理的。

“華老師你真的救不了她……?”

華玉盞一雙鳳目微挑說得雲淡風輕,“我一個人能力不夠也沒辦法啊,除非有人能來幫忙一把的話……”

桑寧楞楞地問:“有誰能幫忙呢?”

“是啊,在這種地方有誰能來幫忙呢?”華玉盞微微聳肩,貌似無奈的說:“總不能指望你們當中突然蹦出個潛藏的超能力捉鬼大師吧?”

桑寧微微沈默了一會兒,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他說:“華老師你在說夢話嗎……”

——就他們這幾個兩天裏過得心驚膽顫遇到鬼只能落荒而逃的學生?

華玉盞瞅她一眼,雖然是不怎麽高興的眼神兒,但微挑的眼角自帶的嫵媚風情還是看得桑寧小心肝兒顫了一顫——

“這不是你做的夢嗎,夢話也是你想出來的。”說完他正要繼續走,側目掃一眼桑寧卻站在原地沒動,隨口問:“還不走嗎?”

桑寧站在漆黑的背景下,腳下那條小路在她身後伸遠,看不到盡頭。

她看起來也有些擔憂有些怕,卻還是轉了身,“華老師你先走吧,我還是得去看看……萬一這不是夢的話,我不能就這麽看著她被帶走啊!”

華玉盞轉回身來閑閑的站定問她:“萬一這不是夢的話,你又能做什麽呢?”

“我還不知道,但總得先去看看才知道!”

桑寧應著,已經邁開腿要跑起來,卻又被華玉盞抓住胳膊一把拉住——“等等。”

“華老師我不能不去——”

桑寧也許沒有權利要求華玉盞放棄自己的安危去冒險,但她自己卻沒辦法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回去。

華玉盞沒有放開手,“我沒有要攔你,只給你個護身符。”

“啊?”桑寧剛一轉頭就突然被他拉近,感覺到他的嘴唇落在額頭上,腦袋裏轟隆一聲有什麽弦兒就那麽崩斷了。

——剛剛是發生了什麽?

他他親了她的額頭嗎??

他是老師啊!老師啊!!老師啊!!

而且不是別人是華老師啊!!為為為為什麽親她啊!??

華玉盞淡然看著她風中淩亂如遭雷劈的模樣,放開她的胳膊,手指輕輕在她額頭一點——“閑人免近的護身符。”

桑寧更加淩亂了,她在心中無聲吶喊——華老師我念書少你不要騙我我我我我!!

護身符應該是什麽樣子起碼還是有概念的好嗎!!

華玉盞點在她額頭的手指順勢一彈——“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是要去救蔡媛美嗎?還不快去?再耽擱當心追不上!——做夢而已,想那麽多幹什麽?”

——這才不是做夢!!

桑寧捂著被親又被彈的腦門無聲吶喊,她大概的知道這不是做夢,但如果不是做夢卻又沒辦法解釋這裏的一切。

想反駁又反駁不出來,最後只覺得自己被華玉盞輕輕一推,明明只是那麽輕的一下整個人卻一下子往前趔趄了好幾步,再回頭哪裏還有華玉盞的影子?

……好吧現在她真的不確定這是不是做夢了。

心裏還惦記著蔡媛美,桑寧不敢多耽誤,回頭看了幾次,最終還是沿著小路繼續追趕。

此時她的身子很輕,像是連正常重量的一半也沒有,跑起來飛快。

遠遠的終於看到蔡媛美顯眼的洋紅色身影,當近在咫尺她反而無措起來——該怎麽做?她倒想像攔住華老師時那樣幹脆一把攔腰抱上去,可是蔡媛美身上十幾只小鬼像猴子似的攀在她身上,叫人根本無處下手。

桑寧不自覺地把腳步輕了又輕靠近過去,心口已經緊張得砰砰亂跳,生怕那些餓鬼發現了她會隨時撲過來。

這一定不是夢吧,如果是做夢心怎麽會跳得這麽厲害,好像心臟都快要從胸口裏蹦出來。

她握緊了華玉盞給她的匕首,就沖這把匕首剛剛削鬼跟削蘿蔔似的,她也猜這一定是件好東西。

雖然華玉盞沒有跟她一起來,但把這把匕首給了她大概也算仁至義盡了。

蔡媛美走的並不快,她恍若夢游似的雙目無神,被拉著推搡著走得機械而麻木。

此時桑寧已經靠的很近了,但那些小鬼卻仿佛看不到她似的對她視而不見,桑寧茫然之於也只能慶幸,屏住呼吸小心地靠近到蔡媛美身邊。

她看見一只粗大的被黑色硬皮覆蓋布滿了黑毛的手,或者是爪子拉著蔡媛美的一只手走在前面。但她看不清那東西的樣子,在那條長長的黑黢黢的手臂那一端,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幾乎融進了黑暗裏的巨大的影子。

在這個完全沒有光線理論可言的空間裏,只有這個東西是融入進黑暗裏的。

桑寧雖然看不清,但本能的覺得害怕,跟那些小鬼不同,這東西讓人看一眼就從頭到腳都冒寒氣兒。

她不敢出聲,只能小心地拽了拽蔡媛美,甚至下黑手往她胳膊上用力一擰。蔡媛美卻依舊只是呆滯木然,半點反應也沒有。

桑寧狠狠心,她既然來了就總得做點什麽,於是迅速用力扒幾下把蔡媛美身上的小鬼都撣下去,抓住她那只被拉住的手臂狠狠一扯想要從那只爪子底下抽出來。

然而這一抽卻沒抽得出來,那黑爪子驟然一緊整個黑影停頓下來,蔡媛美那細細的手腕就像隨時要被擰斷了一樣。

桑寧心裏一哆嗦,感覺到那東西就要回過頭來,竟然想也沒想反握著手上的匕首就狠狠往那個黑爪手腕上切下去。

她這反射之下的動作使足了力氣,那把匕首似乎也是削鬼如泥,一下子就割斷了那只黑爪的半邊手腕。

這一下子就用光了全身的力氣和勇氣,看到黑暗裏伸出另一只手來想把她也抓住,頓時一邊躲一邊忙亂得一頓亂切終於把那黑爪子手腕上的另一半也切斷了。

她拖著蔡媛美就跑,蔡媛美倒也像有感應似的,雖然目光還是發直但被她一拉就跟著跑。那些小鬼還在不斷的想往蔡媛美身上撲,桑寧不時揮著匕首亂劃幾下,也不管切沒切到只是一勁兒不停的跑。

身後那東西並沒有追來,只有一種淒厲憤怒的詭異叫聲,像是穿過層層濃膩的黑暗傳來。

桑寧一陣後怕脖頸發涼,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把蔡媛美給救出來了?如果這麽簡單就能救出來,華老師為什麽說他救不了?

難道這真的就只是個夢?夢本就是沒有什麽邏輯可言的,似乎只有做夢能解釋這裏無厘頭的一切。但她的感覺卻那麽清晰,心跳,恐懼,還有一陣陣的惡寒感,這麽真實的感覺怎麽會是夢呢?

她們跑遠了就漸漸慢下來,沒有之前那麽拼命。

桑寧回頭看看似乎沒有什麽東西追上來,那些小鬼似乎也被她亂揮的匕首切了幾刀而退散了。

她終於可以有時間停下來好好看看蔡媛美,一看之下才發現她手腕上還抓著那只斷掉的黑爪,嚇得她頭皮麻了一麻,趕忙用匕首剔掉。

“媛美!媛美?聽得到我說話嗎?”

她拍拍蔡媛美的臉,夢裏的蔡媛美不像現實裏那樣迅速消瘦,臉蛋依然是圓圓的,只是變得蠟黃僵硬,拍上去一點也沒有皮膚的柔軟。

桑寧註意到她的頭發也幹枯發黃得像一把雜亂的枯草,甚至夾雜著隱隱的白發。

“沒事的媛美,我這就帶你回去!”

盡管不知道蔡媛美聽不聽得到,桑寧還是安慰著她,快步拉著她往回走去。

這時卻聽到一陣大喊大叫正飛快地穿過田地向她們靠近而來——“鬼啊!!有鬼啊!!救命啊!!”

這熟悉的聲音讓桑寧一楞,轉頭去看,就見徐艦比上一次還要更加狼狽不堪,依然瘋狂奔跑逃竄著,身後像黃蜂一樣追了一群大大小小的餓鬼……

他沖向桑寧和蔡媛美,喊著:“快跑!!快跑啊!!”腳下停也不停迅速與兩人擦身而過狂奔而去。

桑寧看著那一群黃蜂一樣的餓鬼也是頭皮一陣發麻,也迅速想要逃走,可是呆滯的蔡媛美反應慢了些許,也拖著她腳下一慢,那“一群黃蜂”就已經迅速撲面而來將她們吞噬籠罩——

桑寧在炸毛的一瞬間已經腦補了自己被密密麻麻的小鬼包裹,那種對密集的恐懼瞬間超越了一切,她情願被一只狼咬死也不要被幾千只老鼠啃死!

可是下一刻她卻發覺那些小鬼竟然沒有一只靠近她,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風,那些小鬼一到她跟前就繞過她分流而去,對她根本視而不見好像絲毫也不感興趣。

大部分小鬼都追著徐艦蜂擁而去了,也有一些纏上了蔡媛美,蔡媛美雖然呆滯但也下意識做了一些想要躲避的反應,可惜被那些小鬼抓著頭發攀著衣服根本就躲不掉。

桑寧等那些小鬼大軍過去就忙幫她把身上攀附的小鬼拍掉,那些死纏不去的匕首一揮也就跑了。

桑寧開始想會不會是因為這把匕首,小鬼才不敢接近她?

要真是那麽神奇的匕首她一定得好好保存著好還給華老師,如果弄丟了搞不好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趕走了蔡媛美身上的小鬼,她低著頭彎著身子,還保持著一種想要用手抱頭的防禦的姿勢。半晌才慢慢擡起頭在那被小鬼抓得蓬亂的頭發下面露出一雙茫然的眼睛——

“桑寧……?”

“媛美!你認得我了?”桑寧興奮地拉住她,“你醒了就好了,我們去找徐艦,然後一起回去!”

“徐艦……?”蔡媛美還有點茫然,雖然恢覆了意識但整個人暈暈乎乎依然還有些像是夢游一樣。

“是啊,他……”桑寧正說著,就見徐艦又從另一個方向大喊著:“鬼啊!!快跑啊!!”帶著他那長長的成群的“尾巴”狂奔呼嘯而過……

桑寧沈默地看著他,暗暗想這娃到底在這跑多久了?

該不會從來到這裏那天上午之後,他就一直在這片農田裏奔逃……?

雖然她很同情他,但為什麽這畫面看起來這麽的不嚴肅呢……現在她手上有這把匕首,怎麽也該幫幫他。

可是徐艦這麽不停的狂奔要怎麽追上他?

桑寧拉住蔡媛美對她說:“一會兒我們去堵徐艦,你幫我把他撲在地上!別讓他再跑了!”

蔡媛美茫然懵懂地點頭,於是她們等了半天,等徐艦從另一個方向再次出現,她們提前擋在去路上,等徐艦狂奔而過時蔡媛美一把將他攔腰撲倒,兩人跌在地上,他就被蔡媛美當了人肉墊子。

兩人一倒餓鬼群也是蜂擁而至,桑寧仗著小鬼不會近身,擋在兩人身前閉著眼睛一氣匕首亂揮也不知道自己都切了些什麽。

等聽到餓鬼群吱吱散去的聲音睜開眼,眼前地上零零散散盡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殘肢,一段段在地上不細看就像黑色的枯枝,流著一星半點黏膩的褐色液體。

尼瑪她一定是勇士附體了!

桑寧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這麽勇猛的做到了!

從地上爬起來的徐艦也是楞楞地看著她,半天憋出一句:“臥槽,你是巴拉拉小魔仙會變身嗎?”

——如果之前有人告訴他自己會被插班進來的那個又二又呆的小女生從餓鬼手裏救了,他一定大笑三聲絕不可能相信。

蔡媛美很懵,她還恍恍惚惚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對於桑寧的壯舉同樣也是愕然。

桑寧根本就沒辦法跟他們解釋,只能招呼他們:“快點起來吧,我們得趕緊回去了!”

——別管其他的,這才是正經。

三人於是向著村子的方向一路快走回去,桑寧邊走邊問徐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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