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一落地就發現自己降落的位置不對。霍格沃茨大禮堂燭火通明，學院長桌之間，黑發的小姑娘戴著灰撲撲的帽子，靜默地坐在三角凳上等待分院宣判。

他趕緊躲進角落的陰影之中，夢魘換上了一身小校服，站在他身側幽幽地說：“沒關系，他們看不到你。”

“看不到？”湯姆看著分院帽大聲喊出“斯萊特林”，然後熟悉的小姑娘脫下帽子，向銀綠的長桌張望。湯姆看到了禮貌地鼓掌的自己。

領帶化為銀綠的女孩一路快走，向長桌走來。直到她在空位上坐下，湯姆都沒有判斷出這到底是菲伊還是切爾西。

“你什麽時候把夢給她補全的？”他問低頭玩頭發的夢魘，夢魘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三天前。”

那……這是切爾西。因為昨天他剛和菲伊在黑湖邊確定了關系。

可是切爾西……會有這樣沈靜的姿態嗎？

車車：——阿嚏！我仿佛聽到有人在說我帥！

湯姆跟著切爾西去上課，越來越弄不明白，為什麽在切爾西身上，他看到的卻是菲伊的影子。

之前他打過比方，切爾西是清澈的溪流，菲伊是泛青的湖水。蜜罐裏泡大的切爾西沒有受過挫折，對於世界還有著最天真的理解，她相信很多溫暖的東西，她相信善良和努力，夢想和愛，她樂於向別人朋友敞開自己，捧出她鮮活跳動的心。

可是他才發現，即使他了解菲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可是他不了解菲伊的心。

菲伊明明和切爾西擁有一樣的生長環境，優渥的家庭條件，身處高位受人尊敬的父親，也從小失去了母親……

那她們性格上的差異從何而來呢？

切爾西到底經歷了什麽，才逐漸向著菲伊靠攏？

夢魘歪著頭等湯姆給她一個答案。

“我覺得……”湯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說，“因為我是切爾西的爸爸，她才這麽可愛。”

夢魘眨巴著眼睛，為什麽，明明她感受不到感情的，可是現在怎麽……

這麽想把這個臭不要臉的混蛋扔出去呢？

切爾西的夢是跳躍性的。

湯姆跟蹤她旁聽了幾節一年級的課，看著切爾西在同學中收斂自己的鋒芒，安靜地做一個不起眼的斯萊特林某某人，對所有同學和善地微笑。

這還是張揚傲慢的切爾西嗎？

……對，這還是她。從眉梢和眼角，湯姆還能看到那個熟悉的小女孩，可是她內斂了太多，總是在顧盼飛揚後一瞬又低下頭去。

他又緊緊跟了上去。

切爾西幾乎有點絕望了。

之前她已經逐漸意識到她好像不由自主地被這個奇妙的回憶空間操控，她被困在了菲伊的身體裏，體驗她的人生。

菲伊的回憶不是連續的，而是跳躍的。

經常上一秒她還在教室裏，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在公共休息室。她在許多次的驚嚇之後也摸清了規律——只有在她確確實實的難過之後，才會轉換場景。

其中讓她難過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些純血家庭孩子的暗諷排擠。其實以前切爾西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作為純血統論宣揚者伏地魔的女兒，她貫徹了父親的理論，面對麻瓜出身的孩子她不由自主地就會鼻孔朝天，感覺自己高人一等，對西裏斯這種“叛徒”也是極盡嘲諷挖苦之能事。

但是如今她作為混血菲伊，她就需要面對無數個過去自己的譏笑，尤其這些孩子中很多都是今後她需要叫“叔叔”“阿姨”的長輩。

切爾西發現過去自己真的沒有受過什麽挫折。大家其實畏懼她，因為他們害怕她背後的伏地魔。她自己真正的能力也僅僅是作為“伏地魔兒女”這個榮耀身份的錦上添花。

每次她在城堡的任何角落偶遇那個英俊的黑發學長，她的心都會揪起來狠狠地疼。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可是他們如今是陌生人。

湯姆算是發現了，這個夢魘根本沒法解讀任何積極的正面的情緒，對於負面情緒卻是一抓一個準。

“你註意觀察切爾西偷瞄我的那個眼神。”湯姆掰著夢魘小姑娘的頭，去看公共休息室裏偷偷摸摸不寫作業偷看學長的切爾西，“那就是愛。”

“愛，那是什麽？”夢魘面無表情，“我只感受到了她對你身邊那個女生的瘋狂嫉妒，還有大量的悲傷情緒。”

“嫉妒和悲傷都是由愛產生的。”明明自己也對愛什麽的屁都不懂的湯姆言之鑿鑿。

夢魘一眼看穿湯姆的逞強教學：“才不是呢。明明你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某不懂愛的法海湯：？！你有膽量再說一遍！

夢魘小姑娘見風使舵的功夫也是一絕：“嗯，你最懂了——對了你旁邊那個女生是誰？”

湯姆當然沒有被這麽輕易地糊弄過去，他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夢魘，把這筆賬記到心裏的小本本上，然後回答：“那是帕金森。”

“為什麽切爾西那麽嫉妒她？”

“因為帕金森蹭在我旁邊說了很久了，而且我對她的態度也很好。”解說員湯姆詳細解答，“切爾西她將帕金森的待遇，和她自己必須裝作不認識我的現狀進行了對比，內心非常的不平衡，進而產生了嫉妒。”

夢魘鼓掌。

切爾西擡眼往角落看了一眼。

……好吵，那個地方。

啊，被跟蹤了。

切爾西頭一回生出這樣感覺的時候，心裏大大松了一口氣。

原來這個狗屁地方也是有別人的！

她已經在菲伊的回憶裏困到2年級了——這是她當初上學的年級！

而且她不僅要承受一遍遍學習無止盡的已經學過的課程，不連貫場景轉換帶來的驚嚇——還有菲伊所要經歷的所有悲傷和打擊。

失去母親之後，還要被譏諷她的血統。

父親的不聞不問。

暗戀的學長近在咫尺，卻只能看著發著光的他忽略黑暗中的自己。

切爾西突然能夠理解菲伊，為什麽好端端的一個女孩會變成洋蔥。如果不一層一層武裝自己，最深處的那一個小核心該怎麽生活下去呢？

她受夠了，她要走，離這個混賬的悲傷的地方越遠越好。

她要回到現實，好好抱一抱菲伊，抱得緊緊的，然後一點不拖泥帶水地手刃八眼大蜘蛛，找到洛基這個小混蛋，回到她的時代，趕緊回家緊緊抱住她的爸爸。

所以，首先她要抓住這個跟蹤的外來者！解開夢境的謎團，然後回家！

湯姆在跟蹤切爾西上一堂神奇生物保護課的時候被簡易陷阱逮住了。

“哈！”切爾西從洞口上方蹦出來的時候氣勢萬鈞，但是猛地撞見一臉平淡的湯姆的時候，她嚇得差點也掉進這個深坑。

“湯姆！”她尖叫著，然後不知所措地趕緊換措辭，“呃，裏德爾學長，這時候你不是應該上魔咒課嗎怎麽在禁林——？”

湯姆挑眉：“你已經摸清我的課程表了？”

切爾西心虛：“不是，呃，那個，您的課程表學校裏有賣，1西可一份……”

湯姆：……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總是有人能精確地在下課的時候堵到他了。

“你能把我拉出去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切爾西趕緊伸手。

湯姆終於站到地面上之後，拍拍背後沾的灰，這才告訴切爾西：“其實我是現實的我……和那個正在上魔咒課的家夥不是一個人，閨女。”

切爾西嚇得又把湯姆推了回去。

湯姆：……mmp！

灰頭土臉的湯姆最終決定原諒切爾西。沒辦法，那畢竟是他的閨女嘛！

“才不呢，你心裏還是有憤怒的。”負面情緒小雷達夢魘小姑娘即使隱身了還是小嘴叭叭的。

湯姆微笑著忽略了大白癡夢魘小姑娘，他和切爾西並排坐在霍格沃茨的圍墻邊，這裏幾乎沒有人來，非常適合兩個夢境外來者推心置腹。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啊。”切爾西用手枕著頭，“我猜是菲伊的回憶……不過為什麽你也會進來呢？”

“直系親屬才能進來？”湯姆開玩笑。

切爾西看他一眼：“我才是菲伊的直系親屬，你和她沒有關系。”

湯姆挑眉：“沒有嗎？我剛和她確定關系。”

切爾西馬上端坐，瞪大眼睛轉頭看湯姆，試圖從他臉上找到開玩笑的痕跡：“不是吧……你們動作這麽快？”

“對啊。”湯姆揪下來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經心地捏在手裏轉啊轉啊，“因為我們……互相吸引。”

“瞎說。”切爾西毫不客氣地指出來，“明明就是你單方面吸引她……她從入學就暗戀你！”

“是嗎。”湯姆知道的，“可是的確，在認識她之後，我發現她也吸引著我。”

切爾西皺起眉頭，缺乏感情經驗的她並不知道什麽是互相吸引。

“不說這些啦。”湯姆把狗尾巴草拋進切爾西懷裏，“這段時間你在她夢裏感覺怎麽樣？”

切爾西從懷裏撿出那根毛嘟嘟的狗尾巴草，嘟囔：“不好。”

“哪裏不好？”

“很多地方都不好。”切爾西嘗試描述，“菲伊過得……其實，挺慘的，你知道嗎？她的媽媽很早就過世了，她的爸爸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還會忘記給生活費,她也被同齡人嘲笑什麽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

“喜歡的人不認識她，自己的實力又沒有強大到讓所有人記住她……”

最後她完全在氣沖沖地譴責一切。

“最可惡的其實是泰溫。”她大聲說，“非常沒有責任感，對女兒不聞不問，菲伊被欺負了也不知道為她出頭，只會教訓，最後菲伊被他弄得很沒有安全感，還很自卑，因為她覺得連親人都不肯定她！這樣還是合格的父親嗎？我的爸爸就不這樣！”

說完切爾西突然心虛，迅速瞟了一眼湯姆，湯姆微笑著示意她繼續。

“總之，”她囁嚅著說，“我覺得，如果菲伊的爸爸是我爸爸，她應該也會很幸福的吧。”

湯姆出神地眺望著夕陽下的霍格沃茨城堡。

“是啊。”他喃喃，“我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如果我是菲伊的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對“人民教育家伏地魔”這個稱號有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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