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泰茜擡頭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攏了攏圍巾，高高興興地對巴基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巴基把泰茜的手放到他外套的口袋裏，然後伸手進去，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們在聖誕節的街上慢慢走著，店鋪櫥窗裏都掛上了槲寄生，銀色紅色彩帶裝飾著禮物的包裝，泰茜有些可惜地說：“誒，我們倒是沒有準備一棵聖誕樹，盧卡先生最近有點不大對勁，我懷疑他大姨夫來了，居然連棵小松樹都弄不到。”

巴基望著滿天的飄雪，空著的那只手幫泰茜把外套的兜帽戴了起來：“沒關系，有禮物就可以了。”

泰茜笑著擡頭看他：“所以你喜歡我送你的東西嗎？”

巴基沈默了一瞬間，耳朵尖詭異地紅了，然後故作鎮定地說：“挺不錯的。”

泰茜“嘿嘿嘿”地笑起來。

今天是聖誕節。泰茜決定和巴基去看場電影慶祝一下。泰茜直接去他們街區的放映廳找老板要了兩張票，她捧著一條奧利奧，巴基拿著兩瓶可樂，兩個人沒看電影名字就進了影廳，在後排的中間位置坐下。

“……這場是什麽電影？”巴基幫泰茜插吸管，泰茜高高興興地把奧利奧外包裝撕開，拿出一塊，小心地把兩塊黑餅幹掰開，說：“啊，老板幫忙選的片，說是明年沖奧斯卡的大作，哎呀他還跟我保證絕對適合兩個人一起來看。”

“叫什麽名字？”巴基把泰茜那瓶可樂放到她座位旁，泰茜認認真真地在用門牙把一塊奧利奧黑餅幹上的奶油啃掉，等到手裏只剩兩塊幹幹凈凈清清白白的黑餅幹之後，再哢擦哢擦吃掉他們。

“好像叫《沈默的羔羊》，聽起來不像愛情片或者喜劇片的名字，我看那個海報也挺詭異的，說不定是文藝片？”

泰茜又拿了塊奧利奧，如法炮制，把奶油啃掉之後再享用黑餅幹。她看巴基一直盯著她像倉鼠一樣啃奶油，就把餅幹條往他那裏遞了遞：“來一塊？”

“……你不吃奶油？”巴基問。

泰茜說：“啊，我最喜歡這塊黑餅幹。所以我先把奶油啃掉，也不是不吃，就是喜歡單獨吃餅幹……為什麽奧利奧不出單獨的餅幹呢？”

巴基拿了一塊奧利奧，說：“巧了，我喜歡吃奶油。”

泰茜楞住了，然後看著巴基也試圖掰開奧利奧，不過因為左手的力量太大，不小心把餅幹掰碎了。她看著巴基有些懊惱地把碎餅幹吃掉，然後泰茜伸手把巴基的金屬胳膊拉過來，舔了一口他的指尖。

“唔，有餅幹屑。”她說。

巴基咽了口口水：“……好。”

巴基此刻有點想問問那個不知道是誰的造出這條機械胳膊的人：為什麽不給他的胳膊通上感覺神經！為什麽！？

（嗨爪科學家們：嘖）

巴基又拿了一塊，這會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完整地把餅幹掰開了，專註於掰餅幹的他沒有發現走進這家影廳的另外一對情侶，但是泰茜註意到了，她瞪大了雙眼，趕緊伸手摁著巴基讓他和自己一起低頭，巴基差點把餅幹掉了，甚至條件反射地想回擊，但他即時控制住了自己。

“怎麽了？”他緊張地問，機械臂蓄勢待發。

泰茜小聲說：“艾倫和琳達一起來看電影了！”

巴基皺起眉頭：“他們……琳達不是對艾倫不感冒嗎？”

“誰知道呢！”泰茜說，然後她擡頭小心張望了一下：“好了擡頭吧，他們的座位很靠前，我們不會被發現的。”

巴基坐直，開始也學著泰茜的樣子用門牙輕輕地刮著奶油，泰茜抿著嘴，克制著自己癡漢的微笑，然後隨著一聲鈴響，燈熄滅了。

電影開場。

就著片頭米高梅獅子的咆哮，巴基把黑餅幹塞到了泰茜嘴裏，泰茜咀嚼著奧利奧，小聲說：“獅子說得對。”

巴基：？？？

變種人聽得懂獅語？？？

泰茜吃著奧利奧，看著片頭朱迪福斯特奔跑在林間鍛煉，滿心期待著一部文藝片。

但是她錯了。

從史達琳進入精神病院那一刻起，伴隨著詭異的音樂，泰茜就開始瑟瑟發抖，她一點點地向巴基挪動，巴基再往她嘴裏塞了塊奧利奧。

“我覺得這個走向不大對……”泰茜含著餅幹小聲說。

巴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把泰茜摟住，直到史達琳走到最盡頭的牢房，看到了漢尼拔·萊克特筆直筆直地站在牢房裏。

泰茜已經把頭埋在巴基懷裏了。

“不可怕。”巴基輕輕拍著泰茜的肩膀說，“你看，他是個很有禮貌的醫生。”

泰茜嗚咽一聲：“不……”

巴基最後還是沒能安撫住泰茜，最後泰茜只敢用手捂住眼睛，從指頭縫裏小心翼翼地看，在BGM變化後一聲不吭地很堅決地撲進巴基懷裏窩著。

“我出去之後要揍影院老板。”巴基聽見泰茜咬牙切齒地這麽說，“我要、我要——我要把他的保護費翻倍！！！”

“泰茜。”巴基突然叫了一聲，泰茜擡起頭，電影的暗色調投射在巴基臉上，泰茜看見他灰綠色的眼睛在發光，“奧利奧吃完了。”

泰茜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然後巴基慢慢低下頭，低聲說：“我想嘗嘗黑餅幹是什麽味道的。”

泰茜看著熠熠生光的灰綠色眼睛離她越來越近，然後嘴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那是巴基下撇的、看起來永遠不高興的嘴唇。他試探性地吮吻著她的唇瓣，這回是他主動了。泰茜順從地微微張開嘴，讓他嘗到奧利奧的甜蜜。他換了條胳膊摟住泰茜，避免機械臂把她勒痛。他觸碰著她的舌尖，然後慢慢地吸吮它，咂摸它，感受著因他的一波波攻勢而在懷裏熱起來的身軀。泰茜也環抱住了巴基的腰，隨著她肺中的氧氣漸漸耗盡，她的胳膊慢慢收緊，直到巴基最後離開她的唇，還附贈了一個淺淺的輕啄。

“夭壽哦。”泰茜小聲說，“電影院裏耍流氓。”

“你早上更過分。”巴基摸著她柔軟的頭毛，“突然拿出一個槲寄生花環，然後就——”

泰茜“嗯？”了一聲：“你當時不是很高興嗎？”

巴基聳聳肩：“哦，這倒是……啊，下一幕又有屍體。”

泰茜還沒來得及再次把臉埋在他懷裏，巴基就摟過她的腰吻了上來：“既然害怕，就做些讓你放松點的事情吧。”

“18次。”影片放映結束後，演職員表開始滾動，泰茜面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吸著可樂，“我覺得我看了部愛情片，不過哪部愛情片有18場吻戲的我問你？”

“我沒看過電影。”巴基的可樂喝到了底，吸的時候發出了滋溜滋溜的聲音，“18場吻戲很多嗎？”

泰茜默默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哦。”

“……怎麽還不亮燈？”巴基把可樂放下問，“演職員表都要放完了。”

“不知道。”泰茜轉頭去看放映室，“可能有彩蛋？”

“彩蛋？覆活節的那個？可是今天是聖誕節——”

“啊，就是說電影結束附贈的小短片。”泰茜說，雖然她不知道到底哪個倒黴催的電影公司會送彩蛋（漫威你爸爸：嘖）。

突然，影廳裏響起敲擊話筒的的砰砰聲，然後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親愛的各位觀眾，”他有些激動地說，泰茜聽出來這是影院老板，“我將很榮幸地為各位轉播現在的電視直播！這可能是諸位一生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將非常高興與諸位共享直擊這一歷史裏程碑的經歷！”

“咋了這是，NASA終於登上火星了？”泰茜不安地動了動，巴基握住了她的手。

剛剛播放過《沈默的羔羊》的銀幕上，亮色突然出現，觀眾們被刺激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他們驚訝地發現，一位他們絕不會不認識的、鋥亮頭頂上有著一塊胎記的男子，出現在了銀幕上，雖然畫質很差，但是所有人都能認出來，這個念著稿子，說著俄語的男人，正是蘇維埃的總統。

戈.爾.巴.喬.夫。

泰茜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她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慢慢地說：“……原來，今天就是那一年的聖誕節。”

巴基聽到熟悉的語言，身體條件反射般地繃緊，放映廳中，一個慢悠悠的男聲開始為觀眾們同聲傳譯。

“親愛的國民，同胞們。”

泰茜的嘴角開始抽動，巴基感覺她的手掌在發抖，他回頭，發現泰茜居然在無聲地笑。只是她的笑容非常扭曲，就像她強行覺得什麽特別有趣，而強迫自己笑出來。

“……泰茜。”

“鑒於獨立國家聯合體成立後的情況……”

“噓……”泰茜沒有眨眼，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銀幕，“讓我見證它。”

“見證什麽？”

“見證帝國的毀滅。”她輕輕說，眼角因為長時間不眨眼已經有了生理性淚水積蓄，“見證我本不該見證的。見證我遺失的拼圖的一塊。”

“……等等。”她突然眨了下眼睛，有滴淚水還是滾落了下來，“我覺得‘帝國的毀滅’用在這裏讓我有點想笑。怎麽回事？”

元首：……嘖。

“我必須終止自己作為蘇聯總統身份進行的活動。”

觀眾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泰茜已經開始提前哀悼了。

“永別了，達瓦裏希。”她輕輕說，“Die Internationnale，就一定……會實現。”

巴基看著泰茜，她的神情不像悲傷，只是淡淡的哀傷，那是觸景生情，那是一種懷念。

“我想起來一些東西，雖然不全，但是已經有了。”泰茜擡頭說，“能讓我把這個看完嗎？”

當銀幕終於暗下來，燈光亮起的時候，影院裏響起巨大的喧嘩聲。雖然之前《阿拉木圖條約》已經簽訂了，但是這最終代表一個時代的落幕的標志如此直觀地呈現在人們面前時，失去了假想敵的人們是震驚的，是無所適從的。泰茜和巴基隨著人潮默默走出影廳，然後泰茜感覺自己被後面的人拍了一下。

“我就說看著眼熟。”是琳達和艾倫，他們親昵地挽在一起，艾倫的臉紅撲撲的，但看起來並不緊張，琳達的驚詫之情很快就淡了，笑嘻嘻地跟他們打招呼：“看電影？”

“對。”巴基看了眼沈默的泰茜。

“所以，你們……”琳達在他們之間來回看。

“和你們一樣。”泰茜簡單地說。

琳達挑了挑眉毛：“我們在一起了，你該不會想說，你們也……”

泰茜看向艾倫頭頂的舉動讓三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然後泰茜扯了扯嘴角：“像你想的一樣……我們要回去了，你們呢？”

“哦，我們也是。”琳達說，他們一起走出電影院，雪還沒有停，巴基再次幫泰茜把帽子戴上，然後他們分道揚鑣。

他們在雪中沈默地走著，路邊已經積了一層雪，還在營業的餐廳裏放著《鈴兒響叮當》，有孩子在街上打雪仗，泰茜的小皮靴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走到書店的拐角處，泰茜突然說：“我跟蘇聯有關。”

巴基開倉庫鎖的手頓住了。

泰茜對著巴基的背影，自顧自地往下說：“我……我記得一些我小時候的零星片段。”

“我記得我小時候曾加入過少先隊。”她摸了摸胸口的圍巾，這是條米黃色的羊毛圍巾，可此時她想起的是條紅領巾，“我曾舉起右拳宣誓……”

她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然後用中文念出誓言：“時刻準備著。”

等她睜開眼睛，巴基已經轉過身來，一臉覆雜地看著她。

泰茜慢慢扯出一個笑：“……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那邊了，對嗎？”

巴基沈默地註視著泰茜，然後字斟句酌地說：“……泰茜，你說的不是俄語。”

泰茜：“？？？”

“你說的是中修的漢語。”巴基蹙著眉頭，“而且……蘇聯都已經解體了，就算我以前屬於那裏，現在我還能去哪兒呢？”

泰茜懵了一會兒，然後喊：“誒？？？可我明明記得我會唱《國際歌》！這可是蘇維埃的第一首國歌，你聽你聽，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你那是中修的國歌！”巴基說，“《國際歌》是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他們一個用俄語，一個用漢語，一齊開始合唱：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

泰茜最後加了一句：“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樓上聽得見一個男人拉開窗戶大吼：“邪惡國家已經解體了！你們是在為它唱靈歌嗎？”

“去你媽的！”泰茜怒喊，“我他娘的唱的是我祖國的國歌！”

巴基默默地看著泰茜，泰茜氣咻咻地轉過頭，問：“咋了？”

巴基想了想說：“所以你以前是……中修的國民？”

泰茜覺得他猶猶豫豫的樣子不對勁：“我只記得一點，不過可能是的。咋了？”

巴基看她一眼，腦海中零星的回憶告訴他一個詞。

“那你應該是我的統戰對象。”他說。

泰茜楞了半秒。

“……你們還有政委教這個的？？？”她喊。

“來來來。”泰茜開燈，“我們今晚來好好敘一敘我們共.產.主.義.戰友之情。”

巴基很謹慎地貼著書堆：“你們是修正主義。”

“去你的，你們才是蘇修！”泰茜說。

巴基把外套掛起來，摘下手套，搓了搓雙手，然後一步步走近泰茜，泰茜慢慢向後退，直到小腿碰到床，避無可避。

“幹嘛，又想珍.寶.島沖突一次？”泰茜警惕地問，然後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早上的她準備的槲寄生花環，“達瓦裏希，你這是——”

“你知道嗎，倉庫裏有一本很無聊的書，講的是50年代的外交，裏面有一句話，我之前覺得很諷刺，現在卻覺得再貼切不過。”他伸出溫暖的右手，把泰茜輕輕推了一把，她向後倒，坐在了床上，巴基按著她的雙肩，緩緩貼了上去。

“是什麽？”泰茜悄悄問。

巴基貼近她的耳朵，呼吸打在耳廓上。

“願我們的感情萬古長青。”

“我怎麽記得原句是：願中.蘇友誼萬古長——唔——”

巴基的吻把歷史趕走了，泰茜躺倒在床上，槲寄生花環落在他們頭頂。

“Merry Chrismas.”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你想浪漫一把，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去看恐怖片，前提是他得不怕恐怖片。

另：之前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九頭蛇是個全球組織，哪個國家都有滲透，但是在蘇聯這種國家，九頭蛇作為依附於國家機器底下的組織，蘇聯會不會在其中建設黨.部呢？會不會有政委呢？會定期組織學習活動嗎？

會對特工們進行思想教育嗎？

我覺得會，畢竟九頭蛇得入鄉隨俗，他們要建設蘇聯特色的九頭蛇主義嘛。

所以我們吧唧哥哥肯定也是洗腦後接受過紅色教育的新一代社會主義接班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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