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茜把臉埋在《化身博士》裏，只露出雙眼睛，暗搓搓地盯著艾倫看。巴基把臉埋在《白鯨》裏，暗搓搓地盯著泰茜看。羅主教在書架前拿著本《暴風雨》大談文明與野蠻，臺下的小孩子們聽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大孩子們眼神亂飛。

“從卡列班關於燒書的言論中，我們不難發現，這個醜怪的奴隸就是反智的象征……”羅主教像是沒有發現下面的騷動一樣，自顧自地講著。

泰茜把《化身博士》遞給巴基：“你可以看看這一本，這是有關多重人格障礙的最早的一本小說，雖然有些地方與實際情況有些出入，但是也能讓你快速了解起來。”

巴基把《白鯨》放到腿上，接過那本書，隨意地“嗯”了一聲。

“你好像不太相信艾倫是雙重人格。”泰茜用手撐著頭說。

巴基翻開《化身博士》，說：“我對於多重人格這種奇異的事情一直不怎麽相信。”

泰茜皺起眉頭，執著地把自己的臉往巴基跟前湊：“那我呢，我還是變種人呢，這比多重人格還奇異，多重人格還能用心理學解釋，變種人能用科學解釋嗎？”

學渣巴基哽住了。他用標準不爽貓的表情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說：“……其實我覺得這兩個都沒有科學依據。目前無法解釋變種人的存在，這應該就是……”他猶疑地補充一句：“上帝的奇跡？”

泰茜臉上的表情像是春天的金盞花一朵朵地開放了，巴基抿了抿嘴唇，看著她笑得眼睛整個兒瞇起來。

“是的，奇跡。”泰茜小小地握了握拳頭，“我是上帝的奇跡，呀謔！”

巴基的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

“…………今天就到這裏。”羅主教合上書，“那麽艾倫，巴恩斯，你們留一下。”

泰茜和巴基剛才都在摸魚，根本沒聽羅主教為什麽讓他們留下。他們茫然地看著其他孩子魚貫而出，艾倫也還坐在原位，安靜地等羅主教開口。

“我們教會有一個聖馬可男童合唱團，我想，你們應該也見過他們排練的樣子了。”羅主教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沖艾倫點了點頭，又看向巴基：“那麽，你們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合唱團呢？”

“抱歉主教，只收男生？”泰茜舉手，“是不是有些不公平？為什麽不收女生呢？”

羅主教笑呵呵地對泰茜說：“對不起，泰茜，可是這是傳統，畢竟我們是男童合唱隊，不是嗎？”

泰茜鼓起腮幫子把頭扭過去。

“那麽你們願意嗎？艾倫？巴恩斯？”

艾倫看了眼羅主教，輕輕說：“願、願意，先生，你讓我做、做什麽都、都行。”

“很好，希望你能記住你所說的，艾倫，上帝不喜歡謊言。”羅主教意有所指，然後轉向巴基，“那麽你呢，巴恩斯？嗯，你可別征詢小泰茜的意見了，你是個男子漢，巴恩斯，做個獨立思考的男子漢。”

泰茜皺了皺眉頭，她怎麽總感覺羅主教在挑撥離間呢？

“對不起，羅什曼主教，我記得這是聖馬可‘男童’合唱團，巴基明顯已經不是個‘男童’了，您不能忽視這一點。”泰茜出聲，“艾倫也是，他像個孩子嗎？艾倫，你今年幾歲了？”

“十、十八歲。”艾倫說，畏縮了一下。

“啊哦。”泰茜露出“我就說嘛，你看”的表情，“對不起，我記得主教你讓艾倫擔任了教會輔祭，對吧？我記得男人成年之後就不能繼續擔任教會輔祭了，是不是，主教？”

羅主教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哦，泰茜，別這樣，難不成你要我把艾倫趕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泰茜被別了一下，不大爽地抿抿嘴角，“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把巴基拉進來，艾倫加不加入、當不當輔祭是他和你的事。”

“那麽巴恩斯加不加入也是他和我之間的事。”羅主教溫和地註視著不大高興的泰茜，“你不能控制他的意願，泰茜。”

“我沒有！”泰茜真的要生氣了，“巴基他是出自他自己的——”

泰茜說到一半卡殼了，然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巴基，巴基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他的眉眼間柔和了一些，輕輕向外嘆了一口氣。

“你沒必要猶豫的。”他碰了碰泰茜的手，然後擡頭對羅主教說，“我不想加入合唱團，因為我不會唱歌，而且我覺得這是浪費時間。”

羅主教得到了明確的拒絕之後也不糾纏，只是聳聳肩，把他們放走了：“那就沒有辦法了，沒關系，你們可以離開了，孩子們。”

“巴基。”泰茜躺在床上想事情，越想越不開心，“你覺得我在控制你嗎？”

“？”巴基正在就著燈光給自己的金屬胳膊上潤滑油，聽到這句問話楞了一下，“怎麽了？”

“就是……”泰茜翻了個身，枕著胳膊看著燈光下巴基有些朦朧的臉，“從一開始在吳老板那裏就是我強行把你拐回來的……”

巴基的一邊嘴角向上扯，露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壞的笑容：“哦，是嗎，這麽一想好像的確是你把迷迷糊糊的我拐走的呢。”

泰茜懵了，她越想越是這麽回事，然後開始發慌：“不，等等，這麽說你其實並不樂意——”

“唉，在美.利.堅.合.眾.國居然還會發生這種事。”一個當年在布魯克林出現過的青年似乎正透過這個燈光下的男人的臉向外窺視，“失憶男青年流落街頭，被女混混用食物誘引至倉庫，然後她將男青年強行監.禁——”

泰茜此刻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巴基忍不住一邊笑一邊細細往關節處塗著油，沈默了半分鐘，然後很大聲地說：“對不起！”

巴基很驚訝，他結結實實被嚇到了，但是他的手出奇得穩，抖都沒有抖。

“對不起！”泰茜死死抓著床沿，腦子裏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在吳老板的中餐館後廚的時候，我就是覺得，覺得看到你之後只能聽見心跳聲，就是有種‘一定要把這個男人帶回去，讓他待在我身邊’的信念突然產生。所以我才會用食物來引誘你，還說出‘來我這兒住吧’、‘跟我回家’之類的很羞恥的很耍流氓的話……”

“那個，泰茜……”

“但是！”泰茜的聲音在顫抖，“我真的是很喜歡巴基，不只是因為長相什麽的。在遇到你的那一天早上，我醒來之後就覺得心裏空空的，好像少了些什麽，總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在遇到你之前的那幾個小時我一直在懷疑著，我懷疑我不叫泰茜，我懷疑我不是個變種人，我懷疑我此時此刻在這座我感覺陌生的城市和這些熟悉的陌生人打交道都是被設定好的……可是遇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安定下來了，我有一種感覺，姓名也好身份也好，是假的也都無所謂了，因為這些設定都是為了和你相遇！”

泰茜直直地註視著巴基的雙眼，然後巴基看著說出那樣飽含熱烈感情的表白的話的芝加哥扛把子泰茜的臉燒成一片紅。

巴基覺得在被表白之後笑有點不大好，不過他實在忍不住，看著一個小姑娘那麽認真而忐忑地對他剖白心跡，他不知道是該也認真地用她的表白模版回覆一下呢，還是順著他的心意，把她拉到懷裏揉亂她金棕色的卷毛。

最後，失憶的前任布魯克林情話小王子兩樣都幹了。他把油放下，在泰茜緊張的目光註視中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用右手把她一下就拉到了懷裏。泰茜的臉撞到了他的胸肌，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臉上的熱度。

“那天我是在泥地裏醒來的，身上有很多擦傷，頭也很疼，什麽都想不起來，身邊只有一輛摩托車的殘骸。本能告訴我該往有人煙的地方去，於是我拖著身子走到了芝加哥。”他慢慢地說，金屬胳膊攬著泰茜，把她牢牢固定在懷裏，右手輕輕摸著她的頭發，順著金色的波浪一路摸到發梢，“在遇到你之前，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吃點東西，然後活下去。當時的我可能連理智都失去了，只存在生存的本能，我只會循著食物的味道去尋找，甚至打了幾個街頭混混，就為了他們手裏的巧克力棒……你也知道，中餐館實在是太香了，我站在後廚門口，滿腦子都是沖進去搶奪食物的計劃，老板出來驅趕我的時候，我心中甚至有了殺意，我差點就要動手了，就差那麽一秒——可是你出來了。”

“一個金發的小姑娘，嘴裏叼著吸管，漫不經心地晃了過來，一看到我雙眼就發直——你知道嗎，你心裏藏不住事情，所以之後你拿著餐盒說要帶我回去的時候，我並不是那麽驚訝。我也感到了安心，泰茜，你讓我安定下來了。不過我覺得我的失憶並不是為了與你相遇，失憶本身就是一件很倒黴的事兒，不過遇見你，可能是上帝終於感到了羞愧，為了彌補我而給我的幸運。”

隔著一件背心，巴基感覺到胸前的泰茜在顫抖，而且貼著她臉的那塊布料慢慢地沾濕了。他輕輕扳著她的肩膀，去看她的臉。她把頭低下去，不讓他看，但是肩膀在聳動。

“怎麽了？”他溫柔地問，“怎麽哭了呢，老大？”

“這、這叫喜極而泣！”巴基的老大又哭又笑，兇巴巴地回答，“不、不許看！我哭的樣子可醜了，你不許看！”

“臭傻子。”巴基只好重新把她擁入懷裏，被他的老大狠狠掐了把腰：“怎麽對你老大說話呢！”

巴基笑著扭了一下去躲避，趕緊安撫：“行行行，我不看我不看。”

“巴基，”泰茜在他懷裏悶悶地說，“萬一你真是蘇聯的殺手什麽的……”

總有一天，他們要分開的吧……

“那可就麻煩了。”巴基嚴肅地點點頭，“你這傻子又不會俄語，把你帶去克格勃之後你可得被逼著學習一段時間了。”

泰茜擡起臉，雙眼還有些淚，但是看起來亮閃閃的：“你要帶我去？”

“我得聽我的老大指揮啊，不是嗎？”

泰茜歡呼了一聲，跳起來，雙手攬著巴基的脖子，保證：“我很厲害的！我是個變種人，我能控制時間，我也很能打——總之，我不會拖你後腿的！我可以試著申請加入你所在的任何稀奇古怪的組織，如果是紅色蘇聯也沒關系！我會給他們背我夢中出現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保證通過政審！”

“臭傻子。”巴基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泰茜很敏感地說：“你剛才又說什麽了嗎？”

“沒有。”巴基說，然後趕緊在她嘴上親了一口，“我剛才有說什麽嗎？”

芝加哥扛把子泰茜再次在她的小弟面前淪陷了。

明明就淺嘗輒止地親了一小口而已——

“沒有，你沒說什麽。”泰茜飄飄然地說。

夢裏，泰茜坐在一臺電腦前面，屏幕亮著，一個背景綠油油的網頁窗口打開在她面前，她意識到自己正握著鼠標，右手食指滑動著滾輪，往下閱讀著一篇文章下的評論。

【哇，有生之年居然等到瓜總回來填坑了！】

【天哪，我以為又要三個月之後才能等到更新，沒想到夜西瓜恢覆更新了，居然日更一萬誒！】

【是不是那個揚言要順著網線爬過去摁著西瓜大大的頭讓她更新的讀者采取行動了？】

【誒開新地圖了，洛基托爾和花花到人類城鎮了！】

【哇，這造船廠什麽鬼，《他是龍》亂入？】

【這個蘿莉X惡龍的CP我吃！】

【基妹好帥唔哦哦哦！】

【為基妹瘋狂打call】

【瞄準！發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對你深沈的愛！】

【話說這個祭司老太婆怎麽這麽招人恨呢！居然還找人假冒我花花！】

【力挺花花，花花和基妹一起把她們幹掉！】

【祭司居然這麽對我米拉小天使，太可惡了！】

【心疼托爾一秒，好不容易來到聖島卻發現什麽聖花和祭司都是假的……但是神就在你身邊啊你沒發現嗎？多給花花烤點肉吃說不定她心情好就讓奧丁痊愈了呢？】

【基花發糖啦！好甜好甜！】

【瓜總你還記得大明湖畔坑掉的《加一秒》嗎？】

【煮酒論英雄，霸王出我輩。火箭炮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爛永恒不變的真愛！】

【給大大投營養液~大大從那裏回來之後更新得好快！是不是受刺激了……】

【呵呵。我看她結局是如實寫還是改成HE。】

【花總曝光身份好帥！好帥好帥！就是這樣！】

【啊啊啊最後基妹和花總抱抱了！“你永遠是我最偏愛的那個”什麽的好刺激啊！感覺像骨科！】

【HE完結撒花~好甜好甜，不過好短。】

【埋個深水魚雷，將作者炸出來！】

【完結這篇，該去寫《加一秒》了吧？】

【完結撒花~】

【……居然自己改了個HE結局，嘖，可以，那就趕緊去給我填《加一秒》的坑吧。】

泰茜擡起頭，才發現原來電腦桌對面坐了兩個姑娘，分別穿著黑裙子和白裙子，她們臉上像是籠罩了一層霧一般看不清楚。

“紀歌大佬和我們討論了一下，”白裙子的姑娘說，她的聲音有些冷，“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洛基捅死嗎？”

泰茜：“……對不起，洛基是？”

“因為你知道一切，而且你還是個慫得不行的性格，畏首畏尾，見到洛基就怕，有事還會得意忘形，所以你渾身都是破綻，像洛基那樣的還不是一眼看穿你。”

泰茜：“對不起，可你說我慫就不對了，我可是芝加哥首屈一指的扛把子——”

“所以我們決定讓大大失憶，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個世界。”黑裙子的姑娘聲音很甜，“我們特地調整了一下，把泰茜的性格映射到大大身上，所以目前的大大比之前要更勇敢更霸氣。”

“當然你原本的個性也沒什麽改變，所以你和泰茜的區別也影響到了這個世界的走向。”白裙子打斷黑裙子，“你知道嗎，直到你坑文的那個節點，你和吧唧都沒挑明你們的心意，但我沒想到你們現在居然就捅破窗戶紙兒了。”

“等等等等，”泰茜聽到一點，“所以我不是泰茜？”

“啊，你當然是泰茜了，至少目前是。”白裙子說。

黑裙子突然補充一點：“當然，不排除泰茜是大大你寫出來用於自我代入的，這樣本質上你們還是同一個人。”

白裙子：“……話說你真的是粉而不是黑粉嗎？”

泰茜越聽越糊塗，還想問問題，另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突然在這片空間響起：“行了，別廢話了，萬一她想起來就完犢子了。趕緊讓她把夢忘掉醒過來吧，我還想看她和吧唧撒糖呢。”

“紀歌大佬你這就不對了啊。”白裙子嘟嘟囔囔，“吧唧是世界的財富……”

“上次對著基妹你也這麽說，什麽基妹是世界的財富之類的。”黑裙子責怪道。

白裙子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然後對著泰茜說：“那什麽，你那篇《神之子》完結得還挺漂亮的。我給你投了幾張霸王票，別謝我，趕緊在這兒把劇情走完然後回去給我把坑填了吧。”

“大大加油啊！”黑裙子笑瞇瞇的，“你一定可以順利完成的~不過，”她的聲音突然降了一個調，“大大可不要真心喜歡上吧唧哥哥唷，萬一真的把真心交付出去，那可就，完蛋了。”

白裙子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的確，畢竟他只是你書裏的人。”

泰茜在醒來前，皺著眉頭說：“可是總歸有辦法的吧？我們肯定有辦法在一起的吧？”

“那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黑裙子微笑，“撕心裂肺的代價。”

泰茜在巴基懷裏醒來，總覺得她昨晚做了一個很重要的夢，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早上好巴基。”她往他懷裏蹭了蹭。

“什麽代價，我怎麽不知道。”白露問黑川。

“啊。”黑川說，往常總是帶著笑容的圓圓臉上此刻一片冷淡，“就是分手的代價唄。”

“你不是說他倆能在一起的嗎？”

“在書裏在一起也算是在一起。”黑川說，“大大哭著把書完結，在永遠無法在一起的現實情況下，把自己夢想中的情況寫出來，你不覺得被補完的《加一秒》肯定會是一本非常棒的書嗎？”

“我不知道它會不會好，”白露打了個寒顫，“但我發現你好像挺可怕的。”

“有嗎？”黑川歪歪頭，笑得很甜。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好帶感……半夜碼字就是有這樣的情況，容易寫著寫著就歪成這樣……

給吧唧哥哥瘋狂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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