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雲霞如織，漫天渲染如火。

傍晚六點，穆立雪出了校門，也沒打算去上晚自習，她跟班主任老韓說在家學習更靜心，申請免了最後這一個學期的晚自習課，有這一次開學模擬考全校第一近全滿分的成績，老韓自然是願意對她包容的。

如張曉晨那樣的人想看到穆立雪吃癟順從的畫面，但卻不知只要穆立雪一直保持著年級第一的成績，給一班，甚至一中帶來一個高考狀元，那麽無論是運動會或是晚自習，不去就不去了，老韓根本不會介意，她看到穆立雪交上來的練習卷，上面那全對的題目，正樂呵得很。

一次第一並不難，難的是次次都是第一，高中三年，從未失手。老韓把她當寶貝金疙瘩一樣的寵愛，一開學就問穆立雪還要不要繼續當這個班長，若學習上有什麽不方便都可以提，她便順著話把班長這個差事給推了，如今她可沒那個時間再去兼顧別的，冬至的身體才剛好呢。

老韓叫她去辦公室是問她病好了沒有，說:“昨晚我打電話給你媽媽，她說你沒什麽事，燒退了還在學習，立雪啊，努力刻苦是好事，但也要兼顧身體。好的身體才能努力最後這九十天的沖刺，你看看你那麽瘦，有空要註意鍛煉，營養上也要均衡飲食。”

此時穆立雪躲在菜市場的一個小角落裏，偷偷地看著市場最左邊的第一個攤位處，那個正蹲著給客人切魚裝袋，收錢擦汗準備收攤微微駝背的身影，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明明只是那麽幾步的距離，卻如同咫尺天涯觸不可及。

穆文在韓老師來電問及請病假一事時絲毫不驚訝，反而自然地接話圓了回去就仿佛她真的知道穆立雪的狀況似的。

這樣輕輕的一筆帶過，是因為老媽對她的事情毫不關心。穆立雪雖知從當初邁出家門的那一步起，就註定了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可她還是心中難過，老媽還在早出晚歸的熬著，自己卻離開了她身邊。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耳邊充斥著各種高低嘈雜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海腥潮濕的味道，是她從小到大都太熟悉了的，她微微笑了笑，轉身要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劈裏哐啷東西砸地喊罵推搡的聲音，其中還有穆立雪熟悉的那個聲音，她猛地回過身，看到被一幫男人夾在其中的穆文在撿東西，又被一腳踢開，她想都不想就沖了過去。

“今天不交全管理費就別想離開啦！”帶頭的那個尖嘴猴腮流裏流氣的男人喊著，市場其餘攤位的人都低著頭假裝沒看到似的，怕惹禍上身。

這些都是原先所謂的市場監管人員，其實就是地痞流氓收保護費，自從今年開始街道辦正規管理之後這些人便被辭退了，卻仍時不時來鬧事索取“管理費”，要是不給，就趁著相關部門下班了後來搗亂，砸東西還是小事，他們這些人還會動手打人，最愛欺負老弱婦孺，因為這些人最容易妥協。

今天輪到了穆文這一塊。

穆文在這個菜市場裏賣魚賣了十幾年，這些小流氓也不過才混了一兩年，不知道看著越是老弱無依的女人發起狠來才最嚇人。

隔壁賣蝦蟹的張姐低聲嘟囔著兩句，偷偷用眼角去瞥實時戰況，真要打起來自己可得躲著點，一邊催著老公趕緊收拾回家。

穆文冷著臉，就一句話，“管理費我已經交過了，我還有□□，你們要看嗎？”

一個黃毛上前伸手就惡狠狠推了穆文一把，“誰要看你什麽□□！快交錢，不然要你好看！”身邊幾個同夥把穆文的籃子箱子都砸了，還想伸手搶冷凍箱裏的鮮海魚，被穆文張臂攔住，惱羞成怒，幹脆去搶她腰上裝錢的腰包，穆文眼睛對上前面賣豬肉的胖老李，那人在等她點頭，她移開目光，伸手用力推開抓她的人——

“放開她！”

一個清脆如玉珠落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還伴隨著一陣風似的，那個抓著穆文的小流氓眼尖瞅著刀鋒劃過，趕緊躲開，定睛一看，一個漂亮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小姑娘揮舞著菜刀護在穆文的身前，穿著高中生的白藍校服，一臉兇悍，烏黑杏眼冷冰冰地看著人，與她的柔美截然不符。

一幫流氓從突然的慌亂中回過神，看到小美女更是哈哈笑了起來，有些人的眼睛已經不幹不凈的上下打量，嘴裏胡說八道著：“小妹妹，你這是做什麽？要玩游戲哥哥帶你去別處玩，什麽鞭子蠟燭的都有，比菜刀好玩多了，你又拿不穩，小心傷了手啊！”

邊說還邊樂，自以為說了什麽很有趣很帶梗的笑話。

穆立雪帶著一絲微笑冷冷地看著他們，身後的穆文被她突然出現給嚇到了，正一臉怔怔地看著她，穆立雪說道：“我不是開玩笑的，也沒心情跟你們玩。識趣的就趕緊走，我小孩子不懂事，亂起來我可不保證你們的胳膊腿啊能完好無損。”

她舉著那把比她臉都大的菜刀往站最前面的流氓就是一揮，嚇得那人條件反射抱著頭往後一躲，然後便感覺自己在小弟面前丟臉了，居然被個瘦巴巴的小丫頭給嚇到，以後還怎麽混？！

“別以為我不打女人！死丫頭，你膽子不小啊……”老大看了看，抄起一把鐵椅子就走過來，穆立雪當然不傻，她又沒學過詠春，真去跟個大男人一對一打那就是犯蠢。

她眼珠一轉，靈活地轉身就扯過一個仿佛狀況外的小黃毛，趁他沒反應過來直接一刀劃過去，“嘶啦！”，隨著小黃毛捂著手臂一聲痛呼，穆立雪亂舞著大菜刀不要命似的沖進那幫人之中，毫無章法的一通劈砍，嚇得那幫人如鳥獸散趕緊躲開。正所謂刀劍無眼，瘋刀瘋劍更無眼，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要是像黃毛那樣被個小丫頭砍中，以後也別出來混了！

場面一時混亂，穆立雪在用菜刀打亂了節奏後，又推著垃圾筐往他們身上甩了過來，裏面的什麽爛菜葉臭骨頭盡往這些人身上招呼，看的市場裏其他人都驚到了。

這時候，穆文也醒過神了，她跑過去一瞪眼狠狠搶過了穆立雪手中的刀，穆立雪這會兒倒不掙紮了，乖乖放手，穆文舉著刀怒對一身狼狽的流氓道：“滾！我已經打110了，一毛錢都不會給你們！”

賣豬肉的胖李此時一聲不吭地站到了穆文身後，他又高又壯，常年殺豬的人身上帶著一股血腥氣似的，黑黝黝的臉沈著頗有些嚇人，那些流氓也知道這會兒鬧不下去了，再鬧警察就真的來了，便罵罵咧咧地走了。

胖李收起兇氣，關切地看著穆文：“你沒事吧？”

穆立雪若有所思地看著胖李，又看看穆文。

穆文沒理她，沒有一句話，一個眼神，收起菜刀就走回了攤位去，當她是透明的一樣。

她最後看了一眼，也沒再說話，轉身就離開了菜市場。

這一場風波鬧劇，於她們母女之間仿佛從頭到尾都是一出啞劇。

身後那個胖男人一臉疑惑地問著：“阿文，那個小姑娘是你什麽人？你怎麽讓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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