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將彩色的花環散發給了眾人。雲塵和雲逸各得了一只，都拿在手裏把玩。下方有一行小字，還留了白。

原來這花環是用來贈給相中的男子的。雲塵笑著瞧向裴憶川，兩人四目相對又是好一陣纏綿。看的雲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遠處的趙芒和蘇梓丞也拿帶了花環，蘇梓丞索性直接戴在了頭頂上。雲逸也依樣畫葫蘆往頭上一卡，兩人大喇喇抱著胳膊似乎打算一起孤獨終老了。

眼下太子在前方宴請群臣，他們這裏都是年齡相仿的，所以氣氛頗為融洽。雲塵不好太過明顯，只好與裴憶川比著暗語。

她想起自己收在袖中帶來的幾張策論，於是伸手去摸。忽然摸了個空，她心下一驚。忽然想起方才從墻上摔下來的時候，莫不是丟在了那裏？雲塵很想去尋，可又不能這樣貿然離席。便自我寬慰，這東西旁人拿去又沒有用，應該還會留在那裏。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小太監捏著尖細的嗓子高叫：“太子殿下，十八公主殿下駕到——”

雲塵連忙起身，一眾世家公子小姐齊齊拜了下去。趙君黎一身玄色長袍，腰間圍了一條鎏金腰帶。襯得面若冠玉，倒是少了幾分戾氣。身旁的十八公主也是明艷動人。

雲塵無心顧及太子和十八公主，一心只牽掛著裴憶川。兩人許久未見，如今卻只能遙遙相望，未免也太折磨人了。

趙君黎說了些什麽，雲塵一概沒有聽進去。雲逸倒是聽得很認真，時不時低聲在雲塵耳邊道：

“你這花要不然還是送給十七殿下？我怎麽聽著好像皇上屬意裴憶川當駙馬呢？”

雲塵連忙豎起耳朵聽趙君黎說什麽。但方才的話已經滑過去了，再看十八公主的神情，似乎一直在盯著雲逸。

“我怎麽覺得公主屬意的是你呢？”

“這倒也尋常，比起什麽裴憶川來，女子自然喜歡我的多一些。”雲逸認真地點了點頭。

“得了吧，八成是公主眼瞎。”雲塵捏著那小花環，抿唇輕笑。

很快便到了互贈花環的一節，雲塵早已經按捺不住滿心的歡喜。隔岸裴憶川也淺笑著瞧著她，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花環。

就在這時，趙君黎忽然喚了一聲：“雲塵——”

她驚了一跳，連忙起身繞過案幾走到中央，盈盈拜道：“雲塵見過殿下千歲。”

趙君黎擡了擡手：“今日晚宴不拘禮節，平身。”

雲塵低著頭，心下忐忑不安。趙君黎朗聲道：“雲塵，你可知當年你的父親曾隨當今聖上一起打下這片江山？”

“小女子曾有所耳聞。不過打下江山的是當今聖上，父親是感聖上明德故而追隨。”

雲塵這一番回答讓趙君黎很滿意，他頷首道：“當年你的父親於亂軍之中拼死護衛，曾救下父皇一命。所以父皇便曾經許諾要將當時還在腹中的你許配於本太子。你可知此事？”

“小女子......不曾聽聞......陳年舊事已不可考，或許陛下只是一句戲言。”雲塵慌忙答道。

趙君黎面色微沈：“君無戲言。原本父皇是想將你養在宮中做本太子的童養媳，但又憐憫你年幼，父母不在身邊無人照看，故而未曾有所表示。不過今日贈花環一事，你待如何？”

雲塵很想翻個白眼轉身將花環塞進裴憶川的手裏。可是太子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若是任性而為，恐怕會惹來大禍。可是她又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一時間為難踟躕了起來。

一旁雲逸見太子臉色越發深沈，忙上前道：“殿下，舍妹一時間受寵若驚，有些晃神。還請殿下見諒。”說著推了推雲塵，低聲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

雲塵目光落在裴憶川身上，他點了點頭。雲塵這才邁著沈重的步伐挪了過去，太子高了她足足有一個頭。她踮起腳尖也未能將花環放到太子的頭頂。

依雲塵的性子，恨不得直接將那花環套圈一樣套他腦袋上去。但太子似乎有心看她笑話，就是不肯俯身低就。她費了好一番功夫，就差沒跳起來才將那花環放到了太子頭上。

雲塵回過身，咬著唇幾乎要滴出血來。她正要往自己的位子上走，卻被趙君黎一把拉住了手。

“我聽說十八與你相熟。這幾日不如便留在東宮陪十八公主玩樂幾日？也好熟悉一下這東宮。”趙君黎高聲道，一雙鳳目透出笑意來。

這幾句話，下面的公子小姐們聽得清清楚楚。不出今晚恐怕流言便會傳遍整個京城。雲塵無奈，只得應了。趙君黎目的達到，不多時便離去了。

她一臉頹喪地回到席位上，只見裴憶川身前的花環已經堆了老高。但他手中的花環卻並未送出去。

這一晚上雲塵都郁悶至極。趙君黎不知道是在整她還是真有此意。若是整她也就罷了，她認了。若是來真的，她又該怎麽辦？

臨到結束的時候，其餘人都三三兩兩離去。雲家兩兄妹落在了後面，裴憶川也慢了一步。

雲逸正要寬慰雲塵，卻見裴憶川走了過來。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取出了自己的花環，輕輕放在了雲塵的頭上。

雲塵擡頭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安心。這世上若有一件事情她是確定的，那便是她與裴憶川之間的情。她輕輕撫著花環，小聲道：“好看嗎？”

裴憶川露出一絲笑容：“不知道好不好看。我只知道，我手裏的花環好不好看都是你的。”

雲逸嘆了口氣：“你們倆倒還有閑情在這兒眉目傳情，太子方才那番話再明顯不過了。熟悉東宮，是要老妹當東宮的女主人麽？”

“我才不要。”雲塵癟嘴道，“我覺得太子可能還是看我不順眼，所以故意在潑我冷水。他還說要為我和阿川請皇上賜婚呢。何況我們雲家在京城如此尋常，太子又怎會不顧自己的大局與我有牽連。”

“盲目樂觀。”雲逸拍了拍雲塵的肩膀，“總之你現在好好在東宮待著，凡是要冷靜。要忍。其他事，我和這位裴兄會去商量。你不必擔心。”

裴憶川點了點頭：“雲兒，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趙君黎不是好相與的，你莫要爭一時之氣而得罪他。我們的路......還長著呢——”

雲塵點了點頭，偷偷拉了拉裴憶川的手。她目送著雲逸和裴憶川一同離去，心下安定了不少。

趙君黎派了一個小太監過來領她去自己的住處。東宮不比尋常人家，雕梁畫棟，看得雲塵嘖嘖稱奇。她並不是頭一次進宮，但前兩次都沒有心情仔細瞧。這一次她留了個心思記下了來去的路線。

行至一般，前方忽然見到一行人匆匆而來。為首的正是十八公主，雲塵侍立一旁福身行禮。十八公主走了過來，一只手輕輕扶起雲塵：“妹妹無需多禮。這東宮你初來乍到，不如我帶你四處轉轉？”

“公主殿下，雲塵今日有些疲累，不如......改日再陪公主？”

十八公主笑了笑：“也是，今天確實挺累的。那我陪你回房吧。”說著不由分說便走在了前方。

雲塵跟在她身後，十八公主停下了腳步拉過她到了自己的身旁。

兩人走在前方，十八公主低聲道：“你不必擔心，我聽下面人說了，你哥哥此前得罪了皇兄。他今次或許是故意在整你，大約過幾日便會放你回去了。”

“真的嗎？”雲塵心下松了口氣。

“自然了。我皇兄雖然看起來寡情，實則再長情不過了。東宮太子妃位虛懸多年，都是為了一個女子。只可惜那個女子已經死了，這麽多年皇兄都沒有提過要再續弦。父皇似乎也由得他。”

十八公主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其實看得出來，你的心上人是裴憶川對不對？”

雲塵紅了臉，未置可否。十八公主的手輕輕拂過她頭上的花環：“京城中多少女子思慕於他，他卻唯獨對你青目有加，或許你真的有什麽過人之處。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心中所屬並非是他。”

“是哥哥？”雲塵忽然猜道。

十八公主笑了笑，微微頷首。雲塵倒是沒有猜道十八公主竟喜歡她那個吊兒郎當的哥哥。好像雲逸當時救下她也並未把她當回事，回來提都沒有提過。十八公主和哥哥這事兒有點懸。

“你放心吧。過兩日我便央皇兄送你回去，他——”十八公主忽然止住了話語，楞神看著前方，似乎看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

她擡起頭來，原來是到了太子給她安排的住所。十八公主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不認識雲塵一般上下打量著她。良久才道：“雲妹妹，你的事兒......或許我幫不了你了。”

十八公主的態度轉變未免也太快了，雲塵忙問道：“怎麽了？”

“這間屋子是東宮的禁地，皇兄不讓任何人進出。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親手整理打掃的。他時常會來此枯坐，一坐便是一整夜。逢七月初七的時候都會來此飲酒，對月獨酌。可是今日，他竟安排你住在這裏，他——”

雲塵也聽出了事態的不妙。

“所以這屋子是不是公主方才所說的那位女子的居所？”

十八公主點了點頭。雲塵心下擔憂，趙君黎莫不是覺察到了什麽？可她是重生，相貌聲音與從前變化極大，趙君黎怎麽可能認出她來？即便是認出來了，趙君黎這種只敢對死者肆意宣洩他的悔恨與愛的人，又怎麽肯面對現實？

雲塵悶悶不樂地進了屋，十八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生住著，過兩日我再來看你。我皇兄倒也不是難相處的人，只要你不忤逆他，一切都好說。”說著便就此離去。

其餘的宮人也一概不敢進這屋子，只留下雲塵一人。她一走進這裏，便覺得胸口一陣氣悶。這裏的一磚一瓦都熟悉無比，好像她親手數過一般。

這裏就是她重生之前住的地方了麽？沒想到重生之後竟又回來了，真是造化弄人。可是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才會讓趙君黎這樣試探她？雲塵百思不得其解。

她和衣躺在床上，熟悉的味道傳入鼻息。一些畫面閃過，多數都是她與趙君黎從前相處的種種。雲塵閉上了眼睛，她其實一直在抗拒自己重生之前的一切。

可是卻又不得不一一記了起來。雲塵再無法否認，她就是青果。一個夷人的公主，嫁到中土成了太子的良娣。後來又死在了太子的手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但今生今世她只想遠遠地離開。雲塵心下期盼著裴憶川能來救她，將她從這清冷的東宮中帶走。

忽然，雲塵感覺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她聽到一聲輕喚：“果兒，是你麽？”

雲塵沒有回答他。她知道是趙君黎，索性假裝自己已經睡了。腳步聲臨近，床微微下沈。一只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果兒，我知道是你。雖然模樣不同了，可是閉上眼睛我便能感覺到你的氣息。”

他說著俯下身來，輕輕嗅了嗅。雲塵身子一僵。趙君黎卻渾然不覺，他一個翻身也躺在了她的身側，伸出一雙手將她攬進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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