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色完全地暗了下來, 志村轉弧都沒有回家。早林夢川漸漸開始擔心了起來。

“轉弧不會出了什麽事情吧？”她喃喃自語著, “我出去找找看。”

“不用急, 我讓事務所裏的人盯著了, 有什麽事情, 他會傳回來的。”歐爾麥特嘆了口氣，“他現在正在激動的時候，我們去找他, 也許會起到反作用, 少年人的自尊，有的時候真是說不清楚。”

早林夢川擡頭：“您也有過這種時候嗎？”

歐爾麥特楞了一下，勉強勾出一個笑容：“我很早的時候就跟著師父學習了。”

那些年少輕狂, 幾乎與他無緣。

早林夢川偏過頭，焦躁地坐了十來分鐘, 最終還是站了起來：“不行, 我有點擔心轉弧，我去找他吧, 他會聽我的話回家的。有什麽事, 關上門來討論。”

“那也行，你註意安全。”歐爾麥特叮囑了一句。

早林夢川應了一聲, 穿上外套就推開了家門。

但她也有點茫然。志村轉弧不是一個喜歡去外面玩的人, 幾乎所有時間都和她在一起。那麽, 他現在會在哪裏呢？她沒有頭緒，只能茫然地在附近轉圈，希望能看見他的身影。

這有點難。

男人帶著志村轉弧, 看似穿過了一道普通的門，但其實是穿過了一個傳送圈，此時他們已經站在了距離她幾百公裏的地方。

酒館裏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個穿著制服的酒保站在吧臺後面，擦拭著玻璃杯。

“老板，您帶了新客人來嗎？”酒保看起來像是一團黑色的霧氣，但說話很彬彬有禮。

男人笑著坐在了把臺前的椅子上，示意志村轉弧也坐過來：“是啊，我在路上碰到的，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一個很有趣的孩子。”

“不要用有趣來形容我啊！”志村轉弧撇了撇嘴，目光在菜單上掃來掃去，拿不定註意。

酒保笑了笑，端來了一杯色澤鮮艷的果汁：“這是酒精度很低的果酒，客人如果以前沒有喝過酒的話，可以從果酒開始試試。”

“嘁，這麽自然就把酒賣給未成年，果然這個酒吧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地方啊。”志村轉弧哼了一聲，手指在玻璃杯上敲了敲，沒有去喝。

“客人您說笑了。我們是正規的酒吧，不是什麽黑酒吧。”酒保正色道，還拿出了手機，搜給他看，證明這家酒吧在附近是小有名氣的。

志村轉弧心中煩躁，隨便掃了一眼，端起了杯子，咕嚕喝了一大口。

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刺激。

在喝完了之後，志村轉弧就趴在桌子上，目光發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嘛，心裏如果藏著很多事情的話，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一點哦。”酒保真誠地說道，“說出來的話，就可以跟你一起分擔了。”

志村轉弧很久都沒有說話。

幾分鐘後，一個沈悶的聲音響起：“我啊……不想做個英雄……”

“噢，所以呢？”酒保將手中擦好的玻璃杯放在了架子上，“不想做英雄就不想做，這有什麽關系呢？”

“但是，我的個性……讓我一定要做英雄……”

“還有這種個性？”酒保驚訝地問道，“能否讓我看一看呢？”

志村轉弧伸出了手，一點一點講手指上纏著的布條解下來。

然後，他把手按在了吧臺上。

木制的吧臺肉眼可見地在崩壞，一片一片地變成了黑色的碎塊，然後化作了齏粉。把手擡起來，吧臺就停止了崩壞。

“真是厲害的個性啊……”酒保不由地感嘆起來，目光看向一直坐在旁邊似乎在看戲的老板，見老板的目光中閃爍著興味，接著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把手指纏起來呢？這樣強大的個性，何必藏著？”

“因為我控制不了我的個性！”志村轉弧用手去抓玻璃杯，但杯子一接觸到五根手指，也像吧臺那樣飛快地變成了碎屑，“控制不了的個性，那又有什麽用呢！”

酒保頓了頓，輕聲說道：“那還真是可憐啊……”

“所以他們都要讓我去做個英雄，說什麽做不了英雄，那就只能做下水道裏的臭蟲了！”志村轉弧看著自己的手掌，神色幾番變化。

“嘖，這話可就有點難聽了，怎麽能用臭蟲來形容呢？”酒保嘖嘖兩聲，“枉顧小孩意願的大人可真是討厭啊。”

“沒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麽！”志村轉弧打了個酒嗝，臉頰開始泛起紅暈。

他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但勉強還能保持清醒。

明明陌生人都能理解他，為什麽歐爾邁特和姐姐就不能理解他呢？

志村轉弧甩了甩頭，讓自己冷靜一下。

忽然，門口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有誰在砸門。酒保還沒去開門，一個男人就闖了進來，目光一掃，沖著志村轉弧過來就是一巴掌。

志村轉弧下意識地想要去抓，猛地想起自己拆下了布條，連忙轉過手腕，改用手臂去擋。

啪地一聲，手臂上傳來一陣強烈的疼痛。

男人抓著他的手臂，像拖一袋垃圾一樣把他往外扯。

“你幹什麽！”志村轉弧用力一甩，整個眼眶都是紅的。

“給我滾回去！”來人正是志村轉弧的親生父親，他一臉暴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兒子似的，“你竟然還有臉躲在外面喝酒，你的那個養父就是這樣教你的嗎！歐爾麥特也配稱是個父親？！”

“我倒是寧願歐爾麥特是我的親生父親！”志村轉弧捂著手臂，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他，“他不配稱是個父親，難道你就配嗎？！”

“我當初在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摔死你！”男人咬牙說道，“省的你現在就要氣死我！”

“是我在氣死你嗎？你走啊，不見我不就不會受氣了嗎？”志村轉弧嗤笑，臉上滿是嫌惡。

男人沖上來就要動手。志村轉弧不停地在躲閃，也不是不想還手，但一方面男人的力氣還挺大，另一方面，他想找機會把手指纏上，卻一直被打斷，只能畏手畏腳地去抵擋。

很快，男人就發現自己竟然一時半會奈何不了他。

他的心中更加憤怒了，像是潑了一盆油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上，燒得他理智全無。

就是這個兒子，要害死他全家性命！

男人抄起一張凳子就往志村轉弧的頭上砸去。

這一下如果砸實了，志村轉弧定然受傷不輕，頭破血流是肯定的了。

好在志村轉弧接受的訓練不是白費的，身體靈活地一轉，那張凳子砸在了桌子上，不僅凳子被砸碎了，連桌子都被砸得散了架。可以想象，如果砸在了人身上會怎樣。

志村轉弧驚怒地擡頭看向這個本該是他父親的男人。

他是真的要殺他嗎？

他不愛他，就不能讓兩人永遠不見嗎？明明是、明明是他一直在找他的麻煩……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酒精逐漸燃燒了他的神智，燒得他心口發痛。

紅色蔓延了他的雙眼，什麽英雄、什麽夢想，全部都被燒得灰飛煙滅。

他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夢醒了發現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我殺人了……”志村轉弧跪倒在地，雙手沾滿了鮮血。

他倉皇低頭，恰好對上男人瞪大了的眼睛。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驚恐、憤怒和難以置信上，似乎想不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志村轉弧抖了抖，內心像是破開了一個大洞，空蕩蕩的，好像有什麽珍貴的東西丟失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著，聲音顫抖得厲害。

酒保和老板對視了一眼，然後酒保上前低聲說道：“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收拾幹凈！”

“收拾幹凈……怎麽收拾幹凈？”志村轉弧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疊聲地問道。

“把屍體處理幹凈啊！”酒保嘆了口氣，“我看你肯定不想背負著殺人罪名吧，只要把屍體處理掉，沒有人知道，那就沒有人可以判你的罪。”

酒保的聲音中帶著蠱惑，但志村轉弧沒有聽出來，楞楞地往早已設計好的坑裏跳了下去。

“把屍體處理幹凈……只要把屍體處理幹凈……”志村轉弧伸出手，懸在空中很久都沒有按下去。

酒保和老板都沒有催他，像是獵人看著垂死掙紮的獵物，貓咪玩弄著已經到手的老鼠。

他終於把手按在了男人的臉上，只露出一雙不肯瞑目的眼睛。

與此同時，門鈴響了。

“你好，外賣到了，可以開門拿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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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林夢川在街上轉悠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志村轉弧的身影。她的心中越來越不安，感覺有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就在她打算放棄，回家看看弟弟是不是回來的時候，歐爾麥特打了電話過來。

“有轉弧的消息了嗎？沒有？那我再找找看……什麽壞消息？”

早林夢川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幾乎到了嗓子眼。

歐爾麥特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帶著疲憊和緊繃。

“我派去的人把轉弧跟丟了。他被人帶走了，最後消失的地點發現了一個傳送圈，轉弧肯定已經離這裏很遠了。附近是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被人帶走了？！帶走他的是誰？！他的親生父母嗎？”

“不是。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想……我應該知道他是誰。”歐爾麥特的聲音中罕見地帶著幾分怒氣和殺氣，“你先回來吧，我會去找他的。”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早林夢川茫然了一瞬，一個念頭毫無預兆地閃過。

志村轉弧被帶走了，歐爾麥特知道帶走他的人是誰。

如果，命運沒有被改變，那麽最有可能帶走他的人是誰？

答案逐漸清晰，也逐漸讓她惶恐。

早林夢川在原地彳亍了幾秒，同樣飛快地朝著地鐵站跑去。

轉弧，我已經領著你走上了光明的道路，拜托了，你一定不能放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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