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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中的周末如期而至,柳生染穿好衣服安靜坐在床沿等著去辦理出院手續的父母。對於自己今天驟然好起來的心情她覺得新奇又好笑,她一直不喜歡醫院,卻也沒有過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心情大好的情況,總覺得,自從想起所有的事之後,她就變得奇怪了好多呢……

柳生媽媽牽起女兒的手,察覺到一絲冰涼,她雙手將她小手籠住,放在唇邊不住的呵氣,一邊又埋怨著天氣太冷,醫院的暖氣開得不夠。柳生爸爸在一旁無奈地笑著搖頭,順便擦了一把額頭上沁出的汗珠。陪護的護士小姐偷偷看了眼房間裏加了兩倍的暖爐,垂下眼睛識趣的沒有說話。

車子駛出醫院了許久,柳生媽媽一直捂著她的手,說著些最近發生的趣事。柳生染靜靜地聽著她絮絮叨叨,雖然沒插一句嘴,卻是難得的耐心和認真。

聰慧如她,自然知道柳生媽媽是擔心她沈默著尷尬,又希望能像別的母女一樣,開開心心的說著知心話。只是她一貫不懂得要如何跟別人開口,更別說交流溝通了,於是,雖然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卻也只能安靜的傾聽,用沈默來掩飾著自己的不適。

所幸,她很快便發現了有些許不尋常。

“比……哥哥,沒有來。”她猜比呂士必然是有重要事情,按照近幾天他跑醫院的殷勤程度,如果不是有什麽實在走不開的狀況,她實在不相信他會在今天缺席。

說實話,他去了哪裏,做什麽,都不屬於柳生染感興趣的範疇。之所以有這麽一句,也不過是顧及身邊的柳生媽媽。她大致明白,身為母親,必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女們能夠相親相愛的生活在一起,彼此關心,互相扶持的。她是她的母親,兩世唯一的母親,她愛她,她比誰都清楚。柳生染並不知道要如何去承受這樣突然而至的情感,畢竟她冷了太久,也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

溫暖和光明不僅是她的期盼,卻也不知不覺中成為她膽怯和逃避的對象。

可她卻恢覆了所有的記憶,她記起了一切,她又有了所有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配擁有的東西。就如同一個瀕死的乞丐,眨眼間得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如果有人要掠奪,只怕他會為了那些過去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拼命。

人總是這樣,沒有的時候覺得什麽都無所謂,有的越多便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不願意這樣,也沒有資格這樣,所以過去總是什麽都不屑要。但現在……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她想擁有這些,即便是假相,也想。

她願意讓母親高興,沒有目的。

柳生媽媽聽到女兒的話,眼睛微微一亮,不自覺笑起來。“今天是全國大賽的準決賽呢,哥哥是網球部正選,一定要出席的……說起來,這個時間,也該到東京了呢……”她聲音低下去,微微垂了垂眼。像是猶豫了片刻,她看向身旁安靜的女兒,試探地問:“小染想不想去看看呢?準決賽的話,會很精彩的……哥哥一個人在東京,也不知道會不會寂寞呢……”

話一出口,便又後悔了。她自責太過心急,總想他們兄妹能夠盡快緩和關系,卻忽略了女兒從平冢回來後,本就極度敏感認生,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接受如此陌生的家人。最終初衷沒達到,反而讓女兒逃到了遠在東京的冰帝……

她不安地悄悄打量了女兒片刻,發現她並沒有排斥和反感的表情,這才略略松了口氣。

柳生染看著母親握著自己的手,抿了抿唇,輕聲道:“可以去的話,也好。”

川島先生將車穩穩停在路邊,然後轉頭看向後座:“夫人,就是這裏了。”

柳生染微微擡眸,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場地大門,她揚了揚眉,心裏惡趣味地盤算著主辦方從頭到尾都只安排這一個便宜的場地究竟能節省多少預算。

柳生媽媽狀似無意地打量了幾番自家女兒的神情,而後眼珠一轉,一下子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哎呦——”

“您怎麽了?!”川島先生被嚇了一跳,柳生染凝眸看著母親,嘴角微微掀了掀,神色有些許的無奈。

“身體……沒事麽?”她十分配合地問。

“小染,媽媽突然頭有點痛呢……”柳生媽媽一臉痛苦地按著額角,萬分遺憾的看她說:“哎,上了年紀的女人就是這樣呢……稍微不舒服就要立刻休息才可以啊……”

柳生染默了默,輕輕點頭:“恩,您還是留在這裏休息一下吧,哥哥那邊,我會去的。”

“啊拉!小染能去就太好了,只有哥哥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還是太寂寞了呢……”柳生媽媽眼睛又亮了亮,一臉歡喜地看著已經推開車門的女兒。

“那麽,媽媽就在這邊等著你們哦~”她朝車外的柳生染招招手,開心得一點兒看不出身體不舒服。

柳生染在場地外嘆了口氣,但畢竟她在醫院待得日子久了些,想到能四處走走也好,便沒什麽抵觸地走進了公園大門。

準決賽的緣故,場地相當好找,只有四支隊伍在比賽,兩個場地也相鄰不遠。但也是準決賽的緣故,場地周圍的觀眾何止是裏三層外三層,她簡直要以為全東京所有的高中生都出動了才能有這樣的規模。

女孩子慢吞吞穿梭在來往的人流中,閑適得像在逛自家的花園。她擡眸望了望不遠處人潮湧動的所在,微微皺了皺眉,而後毫不猶豫地找了一處臨近主幹道休息處坐了下來。即便現在過去,以她的身高也只能看看別人的後腦勺了吧,她托著下巴有點無聊的想。

等了許久,人潮一點要散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有種越聚越多的趨勢。各式各樣的校服從眼前飄過,即便是她,也快要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種。這裏的孩子們真是對網球有種奇異而又狂熱的喜愛啊,即便正在比賽的不是他們,但他們卻也依然可以那麽自信又快樂的跟別人一起品頭論足,談笑風生。

就像是比呂士,仁王雅治,忍足,跡部……即便他們知道,最終站上頂點的只有一個人,或許因為種種原因,那個位置甚至永遠不可能是他們的,卻還是那麽執著而狂熱地喜歡著,認真甚至是拼命地努力著。

她一瞬間又想起前世那些為了生存而做的所有努力,她所學的那些東西,盡管並不想,但學會之後也會因此而稍稍喜悅滿足。那麽,想來這種本來就執著而熱烈地喜歡著的東西,所帶來的喜悅和滿足該是她那時的千倍百倍了吧?

多少還是有點好奇呢……她看著澄澈湛藍的天空,突然沒來由的悵然。

然而,不待她細想,思緒便被一聲炸雷般的叫喊引開。

“咦?!小染??!小染——!”聲音一路由遠及近,元氣滿滿活力得像一座隨時就能噴發的小火山,拜他所賜,原本噪雜著看比賽的觀眾一驚,齊刷刷看向不遠處正百米沖刺般跑向她的紅發條紋背心少年。

“呼——,真的是小染啊!果然到東京就能找到你呢!”他一手提著裝滿飲料的袋子,一手不好意思地揉著自己的後腦勺:“說好的要給你電話的,但是但是啊……”

“那個啊……記著號碼的紙條不小心被小金搞丟了……”他雙手“啪”地合十,萬分抱歉地低著頭說:“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染對不起!”

柳生染訝然看著面前沒得到答覆緊張得閉起眼睛的孩子,幽眸微動,倒有些覺得恍如隔世一般的熟悉又陌生。忽而一聲輕笑:“遠山君,好久不見。”

“誒?”金太郎擡頭,便看到那個清冷寡淡的少女唇角攜笑淡淡看他,迷霧一般莫測的眼眸一片清亮,深紫色自眼底深深洇開,明艷得讓人移不開眼。他不由怔了一怔,而後回過神來,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染不生氣嗎?”

見柳生染搖頭,他松了口氣,揚起笑臉:“上次可說好了,要一起吃拉面的呦!等下我們比賽一結束,就可以一起去啦!”

柳生染一楞,和立海大比賽的竟然是他們麽?

“小金!你在幹嘛?!已經快要上場了哦!”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柳生染循聲望去,來人一見她便怔了一怔。

“哦,謙也!我找到小染啦,正在說等下要一起吃拉面呢……”

“啊——,柳生san!好久不見,身體還好嗎?”忍足謙也禮貌的朝少女點點頭,微笑著打招呼。

還不待柳生染回答,不遠處眾人的喧嘩聲又起,她輕輕蹙眉頓了頓,略略擡眼,便看到原本橫亙在面前擁擠如潮的人群慢慢挪動著,猶如摩西分海一般被自動分成了兩半,讓出了中間一條不窄的通道。

走在最前的少年身姿挺拔,紫灰色的發絲隨著腳步帶出的微風輕飏,稍顯淩亂卻又不失美感。他步伐穩健,目不斜視,渾身散發著少年人罕見的王者氣勢。俊朗的眉眼一如往常安置在精致的面龐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是薄唇較以往抿得稍微緊了些,不防被柳生染窺見了一二心思。

是跡部君……

疏淡的眼眸掃過他身後,不自覺微微挑起了眉頭。

“冰帝啊……”

“是冰帝呢……”

“冰帝網球部?那就是跡部?聽說輸了呢……”

“冰帝輸了?!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輸給青學了呢……”

“啊?不要啊……這已經是第二次在全國大賽上輸給青學了吧……”

“那又有什麽辦法,青學的實力太強,不僅有專業級的手冢君和越前君,還有天才不二君呢……”

“天才……冰帝也有忍足君啊……”

“但是忍足君輸給不二君了呢……天才什麽的,果然還是不二君吧。”

他……輸了?

柳生染靜靜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看著不遠處少了一個人的隊伍若有所思。忍足謙也也看著越走越遠的冰帝網球部,微微皺眉,擔憂地低喃:“侑士那家夥,沒事吧……”

人潮又一次迅速聚起,小金也回過神來,雙眼放光:“一定要再和怪物打一場才行!”

柳生染看他,只略略一想,便開口道:“遠山君,今天似乎沒辦法和你一起吃拉面了……”不出所料看到一張瞬間拉長的臉,她淡淡一笑:“不過過些日子我會去大阪,到時候就麻煩你招待了。”

“真的麽?!真的麽?!”紅發孩子眼睛瞬間一亮,猴子般高興地上躥下跳,“那……那我們說好了,不能再失約了哦!真的,真的不能再失約了哦……”他想了想,像是不放心眼前纖瘦少女的人品,斟酌了再斟酌,覆又補充一句:“失約的人,今年就沒有聖誕老人的禮物哦!”

這真的是很嚴重很嚴重的懲罰呢,他又在心裏想了一遍這句威脅,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讚。

柳生染微微一怔,輕笑點頭,又看向旁邊使勁拽著那只猴子一臉丟臉的忍足謙也,淡聲說:“勞煩忍足君告訴比呂士,比賽結束我會在門口等他。”說罷便徑自朝逐漸退去人流的方向走去。

喧囂漸漸遠去,人聲消失在空曠的場地,明明是相隔不遠的地方,卻是一邊鼎沸一般冷寂。觸手微涼的鐵絲網還殘留著些許溫度,場地中央散落的幾個黃綠色小球似是還沈浸在剛剛結束的比賽中,微風吹過,不甘寂寞地滾到了場地邊緣的一片陰影裏。

柳生染慢慢走過一圈圍網,打開場地大門。暖陽的光芒照耀在少年的脊背上,好像是承受不住這樣劇烈的光線,他弓起筆直的脊背將頭深深低下。蒼藍的發絲低垂,太過明亮反而顯得那張深埋進影子裏的臉越發模糊了起來。

忍足侑士的背影頹然而落寞,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並不喜歡這樣的他。

沿著階梯慢慢走下,還未到,便聽到少年熟悉而低沈的嗓音,輕緩得似乎有些無力,帶著疲憊和一絲絲罕見的不確定:“別過來,別過來……讓我......”

少女眨眨眼,不置一詞,從善如流站定,轉身,擡步離開。

聽著由遠及近再由近漸遠沒有絲毫停滯的腳步聲,忍足侑士一楞,不由下意識轉頭看去。

“阿染?!”

他驚訝地站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點搞不清楚本應在醫院的女孩子怎麽會在這裏。

柳生然被叫住,轉身看他一臉訝然,她淡淡開口:“今天出院,順便來看看。”

她直視著他,卻發現,那個無時無刻不在閃耀著意氣風發的光芒的少年,竟然出人意料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或許是陽光太過明艷,或許是他看得心不在焉,或許是那一刻驟起的風迷了眼。少女那雙幽深的眸像是調入了清泠的水,如一枚透著粼粼波光的紫色琉璃,明明該是沁涼的色澤,看起來竟多了幾分難得的暖意。他下意識微微垂眼,片刻又驚覺這樣顯得太過刻意,又擔心面前的少女看出什麽,覆又擡起眼來看她......

他的眼神飄忽著明顯的不確定,他的手指緊緊握起,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挫敗。以往隊友們常拿成績在喜歡的女生面前炫耀,他嗤之以鼻。在他忍足侑士的思維裏,勝利是那麽理所當然,失敗了就應該受到懲罰,下次加倍贏回來!即便是在剛剛結束比賽後,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對勝利失之交臂的遺憾而已。可為什麽現在卻失落得好像錯過了許多重要的東西......?他甚至第一次在失利後自我否定般地想,如果......如果......贏得比賽的人是自己該多好......

冷靜沈著如他,從不知道,竟會有這麽一天,如此渴望著贏給一個人看。

女孩子定定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澄定如水,安然靜默。少年輕嘆,終於不再掩飾任何情緒,他苦笑:“我輸了。”

柳生染點頭,幅度小得幾乎看不出來。忍足侑士深藍的眼眸暗了暗,熟悉的笑意也有幾分嘲諷。他開口,聲音低沈而喑啞:“所有的人都說我是冰帝的天才,擁有和不二周助一樣的頭腦和實力。說得人多了,竟然連自己也相信了這種無稽之談。”

柳生染詫異挑眉,她以為一向自信如他,是絕不可能有這樣自輕的想法的。

“唔......冰帝的天才?”她唇角微微揚,玩味低喃,片刻有幾分揶揄道:“我以為你只有“老狐貍”這麽一個別稱呢……”少年聞言一楞,頗有些訝然地看她,滿是落寞的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

柳生染睨了忍足一眼,輕垂眼眸,慢條斯理點點頭沈吟道:“難怪你喜歡這個,聽起來是比“老狐貍”好聽太多。”

“……”

這是在……開笑話……吧?忍足君腦子生平第一次開了個洞,心裏驚掉了下巴,臉上卻僵得連眉毛都擡不動了。

不不不……怎麽可能!他回過神嘴角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探究似的沿著少女的方向看去。

彼時夕陽正好,站在階梯上首的少女淡淡垂眼,目光清澈安寧。或許是某一縷自眼底溢出的光芒作祟,連那些一貫冷硬的線條也都變得柔和起來,像一幅溫婉沈久的水墨畫。一滴耀眼的橙紅在她身後慢慢洇開,漸漸攀升至指尖、發梢、眼底,然後整幅畫面便只剩下她一個……

“呵……哈哈哈哈哈哈……”看著她一本正經神色,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人真是……女孩子皺皺眉,看著忍足笑彎了腰一臉的莫名其妙。驀地,微涼的手腕覆上一抹溫熱,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地將她往前帶了一帶——

“唔——!”

站在階梯上向下看的阿染毫無防備地向前倒去,失重感來得太倉促,讓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低呼,便跌進了少年早已準備好的懷抱。

“你......!”

他的手掌扣在她發後,硬是將她整個人都按住,像是在逃避,又像是某種遮掩。柳生染無法擡頭,無奈地呼吸著他衣襟裏的空氣,手肘不自在地小幅度掙紮。

“我很想......很想......”少年明朗悅耳的聲音頓了頓,柳生染不由停下了動作,靜靜等他說下去。

“想贏給你看......可是我輸了。”

原來如此......啊。

片刻的靜默,直到柳生染確定忍足不會再開口,才輕輕推了推他,將自己從禁錮中解脫出來。

“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但是忍足君贏了的話,我現在大概已經和比呂士在回神奈川的路上了。”她淡淡掃了一眼相隔不遠場地上漸漸消散殆盡的人群,想起還要到門口和比呂士匯合。“左右我是看不到了,何必在意。”她說罷轉身。“我走了。”

才行了兩步,又緩緩轉身,疏淡的眉眼看向少年,幽紫深處不經意劃過一絲清淺的笑意,她想了想說:“雖然比賽輸了,不過我看果然還是忍足君要好看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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