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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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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不太想活著……是什麽意思?”忍足侑士臉色一白,停在佑太肩頭的手不自覺收緊,青筋畢露。佑太僵硬地站在他身邊,像是根本沒察覺到肩頭的疼痛,只緊緊盯著西川晉也。

柳生比呂士皺眉,暗暗掐著指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到了這一步,事情已經不可能再瞞著父母了,只能告訴父親和爺爺,由柳生家來出面解決。

“這個,”西川晉也指尖慢慢翻轉著手上的黑色物體,稍稍擡臂伸到眾人眼前,“忍足君應該不會陌生吧?就像當初你孤身來西川家一樣,這是我給她唯一的後路。”

“這是什麽?”佑太咬咬嘴唇,臉色灰敗,像是隱隱知道了答案,但是仍然在尋求安慰般的求證。

“你以為我為什麽能找到你們?”西川晉也黯黑的眼眸沒有絲毫溫度,冷冷看著僵硬無措的孩子。

柳生比呂士像是明白了什麽,他深深看了一眼忍足佑太,繼而轉向西川晉也。冷靜沈著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循了幾回,像是在判斷著他的可信度,片刻後開口:“你說,這是你給阿染的?這麽說,你知道她會被綁架,她也知道?!”

“真不愧是柳生君……”西川晉也揚眉,這個少年的冷靜和細心出乎他的意料,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其實並沒有多麽在乎柳生染的緣故。

“你們串通好的?!”柳生比呂士眉目間竄上一絲怒火,幽紫的眸子冷冷盯著西川晉也。

“我更喜歡合作這個詞。”

“那現在呢?合作失敗了?”柳生比呂士冷笑著譏諷,他從很久以前就懷疑這個柳生染並不是自己的妹妹,雖然她有阿染的身體,阿染的記憶,但她做的許多事都是真正的柳生染絕不會做的。這個看似荒謬的念頭曾在幾天前被他牢牢壓住斬斷,但現在西川晉也的出現又一次讓這個想法野火燎原般的迅速在腦海蔓延開。以一種勢不可擋的趨勢,一瞬間侵占了整個思緒。

“不,”西川晉也看著柳生比呂士揚揚眉,而後微微勾起了唇角。柳生比呂士的想法他多少能理解一些,小七曾經說過,柳生比呂士已經對她有所懷疑。這麽一來,想必現在他心裏也對那個判斷更為篤定了。自家妹妹的身體被別人帶著胡鬧傷害,任誰都會憤怒的吧……只是,如果告訴他真相會怎樣呢?

黝黑的眸子裏泛著興味的神采,他慢條斯理踱至沙發坐下,動作優雅閑適,倒絲毫不見了最初的冰冷惱怒。

“我們的合作還在繼續,我還在等我要的東西。”他擡腕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闔下眼,聲音四平八穩地說:“我勸你們還是不要白費功夫,西川廣瀨有些生意就連我也不清楚。既然救命的稻草被浪費了,西川柔去了哪裏,還要小七自己告訴我才行。”

“……她,叫小七嗎?”柳生比呂士無可奈何地揉著眉心,猶豫了一下,幹巴巴地問。

忍足侑士驀然睜大了眼看著他,深藍的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西川晉也聞言一笑,若有似無打量了一眼周圍詫異的幾個少年,而後挑眉看向柳生比呂士,不置可否。

天色漸漸轉暗,沈寂的箱根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寒風呼嘯,眾人的心也隨著氣溫一點一點的沈下去。在外分頭尋找的少年們依次歸來,都是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

西川晉也慢條斯理喝著茶,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一本厚厚的文件,仿佛這裏就是他的辦公室一般閑適自在。忍足侑士安撫著佑太,低低說著什麽,好不容易哄了他去和松介一起休息,再看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

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強烈的擔憂壓得他呼吸凝滯,只好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強撐著打起精神,勉強說服自己阿染沒事。

玄關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西川晉也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一顫,神色間多了一絲少見的急切。

“社長,有消息了!”來人是西川晉也的助理,手裏捧著一個筆記本電腦,一路小跑著來到他跟前。

一籌莫展的眾少年聞言都著急的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沒想到卻被西川晉也剩下的人攔了個嚴嚴實實。

“西川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仁王雅治站定,沈沈看著端坐沙發上的男人,平素溫潤如玉般的眼眸此刻盡是凜冽的寒意。

西川晉也並不看他,只專註盯著屏幕,唇角揚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些許不為人知的快意。她竟然真的猜對了,西川廣瀨果然有軟肋,而且還是個這麽一擊致命的軟肋!男人低笑著搖頭,她太厲害,厲害到似乎一切都逃不過她的算計,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他低低開口,沈抑的嗓音竟然有了幾分愉悅:“警視廳一份,媒體一份,再發一份給西川長秀……仔細查清楚是從哪裏發來,盡快!”

他說罷轉頭,看向不遠處焦急的眾少年,唇邊依舊攜著未及卸去的笑意:“不要著急,我們馬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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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胎碾壓著粗糙不平的路面,像是粗糲的砂紙在耳邊摩擦。天色墨一般的漆黑,大約不是主幹道的緣故,路邊並沒有路燈。汽車夾風帶雪一路疾馳,如果不是開著霧燈,只怕還會有迷路的危險。

開車的司機接起一個電話,低語幾聲,然後向坐在副駕駛的西川晉也詢問似的轉告:“社長,右一先生要離開,恐怕是接到了小姐的電話。”

閉目養神的西川晉也發出一聲嗤笑,“柔小姐怎麽會想起私生子,除非是她自己麻煩了。”他睜開眼睛,黑眸中劃過一絲暗諷,而後又被冷厲所替代。“讓他們看好了右一,不許他出門!”

眼神若有似無略過後視鏡,坐在後座的忍足侑士正淺淺皺著眉。西川右一竟然是私生子?!這個消息簡直是爆炸性的。日本媒體名流多年來爭論不休的主題之一便是黑道龍頭商業翹楚的西川家繼承人會是誰。雖然按常規來說應該是西川晉也與西川右一兩兄弟之一無疑,但近些年西川廣瀨把持大局,董事及股東也大有扶持的意思,是以下一任家主的人選仍舊撲朔迷離。

可是近幾天的一系列事件想來已經拉下了西川廣瀨,如果西川右一真的是私生子,那麽西川家可以肯定,已經是西川晉也的囊中之物了。既然如此,阿染那邊也應該不會有什麽差錯才對,他們畢竟關系匪淺……

忍足侑士低低松口氣,心慌意亂之下竟然開始慶幸女孩與西川晉也謎一般的關系。

“小七會沒事的。”

低沈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後座沈思的二人。幽黯冷寂的黑眸反射在後視鏡裏,像是看穿了兩人所有的心思。

柳生比呂士沈吟片刻,終於低低開口:“她……不是阿染。是吧?”

忍足侑士微微一楞,沈思的目光瞬間變得有些犀利探究。不是阿染……?連DNA檢驗報告都可以瞞過去,難道她是個克隆人麽?

西川晉也聞言一笑,“不是阿染?柳生君,如果她不是柳生染,那麽你過去的妹妹,也不是柳生染。”

少年一楞,皺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擁有柳生染的身體,柳生染的記憶,為什麽不是柳生染?”

“她和阿染之間,違和感太多!阿染自閉膽小,安靜善良又有些懦弱,頭腦也並不十分好。她……她雖然孤僻,但冷硬多疑,很聰明,甚至有些陰險。無論身體再怎麽一樣,人與人的感覺是不會相同的。”柳生比呂士微微搖頭。

西川晉也低聲輕笑,銳利的目光透過後視鏡慢慢在柳生比呂士臉上上下逡巡,像是在尋找什麽。片刻終於開口:“既然這樣,那麽假定沒有今天這回事,柳生君也一定是堅定地這麽認為的了?”

柳生比呂士聞言一楞,不由轉念一想,假如沒有這回事……那麽他現在應該是要打算向阿染道歉的吧……

“正如你所說,人與人的感覺是不會相同的,我同意。那麽又是為什麽,你竟然已經開始接受她了呢?”

“難道你已經決定要由別人來替代你沒出息的親妹妹,默許她篡奪她的人生,她的身份,她的親人,她的一切?”男人勾勾唇角扯出一絲莫名的弧度,喑喑的嗓音聽起來沈了幾許。

“還是你其實已經發現,無論你如何否認排斥,她們已經越來越相像。”

“柳生君,請你多少也為她想一想如何?”

柳生比呂士的心突地沈了下去,像是隔著層層幔帳的火光,被人一層一層扯去了遮擋物,噗的一聲捅破了最後一張窗戶紙。刺目的光線爭先恐後的撲面而來,將他所有內心最深處的陰暗面照得無所遁形。

最初柳生染的冷漠乖戾和多疑狡猾讓他開始漸生懷疑,更是幾次沖動的想要攤牌。但卻因為擔心父母和爺爺承受不了,索性就先由她去。但後來時間見長,卻也沒見她闖什麽禍端,反而聰明機敏沈靜乖巧讓柳生父母十分欣慰高興,自己內心也漸漸不再排斥。再加上她記憶全然恢覆,反而讓他有些質疑自己最初的判斷,內心充滿了對阿染的愧疚與自責。如果不是這樣突然的事情,她大概已經完全被他接受了。

說到底,從一開始到現在他所考量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阿染。最初是柳生家的長輩,而後是自己及柳生父母那可悲的虛榮心,最後,也是為了名正言順的給自己找一個贖罪的方式罷了……

這樣的自己,現在卻在這裏說著她不是柳生染的話,的確是有些自私了。但那畢竟是阿染的身體……如果真的被別人占了……

柳生比呂士低低垂下眼眸,眉頭緊皺久久不語。

西川晉也擡眸打量著後視鏡,神色平靜。“柳生君,她是柳生染,也只能是柳生染。就像我別無選擇只能做西川晉也一樣,這世上,只有一個柳生染。”

“你們果然是同類……”一時間的信息充斥著整個大腦,忍足侑士靜靜回想著女孩與西川晉也的每次見面,每段對話,每個神情……一個荒誕的想法突然跳出,卻讓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西川晉也“噗嗤”笑出聲來,坐在副駕駛的他扭身挑眉看著忍足侑士,混合著沈思與調侃的表情有幾分微妙。“我才不是她的同類,只不過是和她以同樣的方式來到這裏而已……”

“我知道她是柳生染,正如同我知道自己是西川晉也。”他慢慢回身,黑眸定定望著前方,“或許人的身體可以共用,記憶可以覆制,但那些記憶帶給人的感覺是不可能一致的。柳生染不被柳生家所承認的自卑,從小被扔在醫院裏的孤獨,被最好的朋友陷害的痛苦,和被家人所拋棄的絕望……這些記憶,她想起來多少,她內心的感覺就恢覆多少。”

“就像是從一個身體裏分離出去的兩個靈魂,早晚都是要到一處去的……”西川晉也喃喃低語,目光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絲毫不理會後座二人訝異的神色。

“那麽你……也是?你跟阿染是什麽關系?”忍足侑士低低問。西川晉也為什麽要把這些事情說給他聽?告訴柳生比呂士是情理之中,但告訴身為外人的自己,他在打什麽主意?

柳生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西川晉也的目光頓時變得覆雜且懷疑。“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她的行為舉止也太過古怪。那些心機手段,並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

“心機?手段?”西川晉也黑眸微瞇,神色間閃過一絲輕嘲。他低低哂笑看著後座一如天之驕子般的兩個少年,於內心暗不見底處慢慢升騰起些許從未有過的憤怒與譏諷。他們幹凈,明朗,他們心安理得生活在陽光下,他們不必為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而委曲求全,不必為了填飽肚子而受制於人,也不必為了活下去而過著神憎鬼厭喋血殺伐的日子……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懂得,那些令人不屑甚至厭惡的東西,曾經是他們活下去唯一的手段!

忍足侑士眉角一抖,身上的肌肉頓時有些緊繃。他的感覺一向敏銳,只剛才那一瞬間,面前這個男人所散發的氣場太過凜冽,簡直讓人不寒而栗。那絕不是什麽友好愉悅的態度,那種只存在於氣息和眼神中的陰蟄與危險,和他唇邊嘲弄的冷笑。這樣睥睨暴戾的神情,他只在阿染那裏見過。

所幸只是一瞬,西川晉也收斂了氣息緩緩一嘆,低聲的呢喃像是自言自語:“你沒有見過過去的她,又怎麽會理解現在的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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