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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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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眸光微閃,目光死死望向那面貌同自己相差無幾的少女。那女人也將好看向她,極快地朝她遞了個眼色,右手收攏,發力握了握她的手。

她心中詫異,側目看一眼旁邊的蘭宗,面上只不動聲色,心念一轉狠狠將那女人推了開,口中厲斥:“滾開,別碰本宮!”順勢往後一倒,將掌心裏的東西掩入了廣袖。

少女冷哼了一聲,拂了袖子徐徐立起身,“敬酒不吃吃罰酒。”目光覆又望向蘭宗,唇畔勾起一絲艷麗的笑容,“慕容弋將她全權交給我處置,蘭公公,咱們怎麽料理她?”

蘭宗伸手撫了撫光潔的下頷,略沈吟,徐徐道:“慕容弋如今已對你深信不疑,自然不會顧念她的死活。昨晚我收到殿下的飛鴿傳書,信上說,殿下今夜子時便會潛入爻京,將這女人帶回大周。”

聽了這話,沈錦的面色霎時一片慘白——蕭公徹今夜子時便會入宮帶她去大周?她心頭大為惶然,若被他帶去了大周,她的前路無疑一片淒風慘雨,敵國的皇後,生或死都在周人的一念之間!

她怒不可遏,嚴聲威脅道:“七皇子未免太過天真!大胤宮中有禦林軍數萬,他若敢來,定是有來無回的下場!”

“這就不勞公主操心了。”蘭宗輕笑,“殿下既然敢來,自然便有全身而退的法子。我勸公主還是多為自己考慮,如今這座禁宮的皇後不是你,放眼整個大胤,哪裏是你的容身之所?七殿下是真心喜歡公主,公主千萬別再執迷不悟。”

“你給我住口!”她滿心惶駭幾近絕望,真是一張三寸不爛的好嘴,巧言令色,滿口胡言!若不是蕭公徹,她怎麽會到這樣的田地!因赤紅著雙目恨道:“要啥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多費口舌!”

蘭宗大為惱火,霎時失了耐性,擰眉道:“罷了,公主一時半會兒想不通透,我也不必逼您了。”說完一頓,轉頭朝那少女道:“帶她去將衣裳換了,得在子時前將這女人送出宮,耽誤不得了。”

顯然,在蕭公徹跟前兒,這少女的地位並不及蘭宗。聞言,她恭敬地應個是,蘭宗覆又朝身旁幾個默默侍立在側的內監遞了個眼色,幾人因上前,將沈錦的嘴堵上綁起來,覆彎腰將人從地上架起,趁著夜色一路往孤巷去了。

費盡心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最後還是被關了回來,世事何其諷刺。

沈錦被帶回了之前關押她的屋子,黑燈瞎火中,蘭宗點燃了一盞夜燭,幾個內監打來了熱水,送來了幹凈的衣物,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她瑟縮在角落裏滿眼戒備地瞪著那燭臺旁的少年,白凈清秀,分明稚氣未脫,此時卻駭人如修羅。

蘭宗無視她的目光,徑自吩咐一旁的少女,“慕姜,公主這一身狼狽的,好好替她清洗幹凈。沒的讓殿下看見,以為咱們多怠慢了公主。”

“是。”慕姜頷首,蘭宗方輕哼了一聲旋身退了出去,守在房門外的內監一左一右合上那扇殘破的菱花門,“砰”的一聲悶響,一室俱寂。

原來她叫慕姜。

慕姜,慕姜……真是一個美如畫的名字。沈錦神色戒備地望著她,卻見她面上淡漠而平靜,沈聲道:“公主,我會替你解開繩子。你不用白費心思地想要逃,你走不了的。”邊說邊彎下腰,伸手從她的袖袍裏拿出方才的紙條,徐徐展開。

熟悉的字跡,銀鉤鐵畫,寫著寥寥四字--言聽計從。

“……”她驟然瞪大了眼,這是慕容弋的字,是慕容弋的字!不可置信地望向慕姜,她卻只是豎起根食指在唇間,目光朝屋外掃一眼,示意她不要出聲。沈錦霎時心領神會,覆極緩慢地頷首。

慕姜見她了悟,便動手替她松開了繩索,扶著她站起來。

沈錦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心頭很是困惑。原本,她以為情形已經很明了,蘭宗是蕭公徹安排在胤宮中的細作,而慕姜顯然也是蕭公徹的人,奉命冒充她,留在慕容弋身旁。只是眼下來看,卻不盡然。

這個女人手中拿著慕容弋寫給自己的信……她困頓不解,慕容弋會給她這麽封信,那麽顯而易見,他知道自己才是朱沈錦,可又不與她相認,難道是在刻意營造一種假象?讓她對慕姜言聽計從,莫非……

心頭突地升起一個念頭來,她生生一驚,仿佛瞬間明白了過來。

慕姜低眉斂目,伸手替她寬衣,扶著她徐徐跨入浴桶,一面勸說道:“公主,七殿下對你一片癡心,天地可鑒。慕容弋口口聲聲說愛你,卻連哪個是真正的你都分不清,你不該再對他心存妄念。”

光裸的背脊處傳來一陣異樣,是慕姜在她背上寫著什麽。她心頭一沈,狠狠啐了一聲道:“一群卑鄙無恥的東西!你們的七皇子心術不正,只會使些下作的手段,怎麽能同慕容弋相提並論?”

“殿下太冥頑不靈,良禽擇木而棲。殿下才智過人,將來便是大周的國君,他既真心待你,你何不順水推舟,將來為妃為嬪,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慕姜殷切道。

“呵,你不了解蕭公徹。真心相待,他那樣的人哪裏來的真心?”沈錦譏誚一笑。說什麽餘情未了,只怕是擔心慕姜沒能毒死慕容弋,將來兩國交戰,想要拿她來要挾慕容弋吧!

屋子裏間或傳出來幾句兩人的交談聲,蘭宗靜靜地聽了半晌,見並無異樣,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吩咐一旁的內監,道:“待她換好了衣裳便將人帶出來,宮門處有禦林軍搜查,咱家還得去打點,把人給我看緊了,出了半點兒岔子,你們人頭不保。”

幾個內監諾諾應聲是,蘭宗嗯了一聲,這才旋身去了。

是時慕姜又在沈錦的背上寫下了一行字,她駭然大驚,猛地回過身來望著慕姜,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態。

“公主洗好了,來,我伺候您穿衣。”她唇角的笑容逐漸漫開,“時辰不早了,可別讓七殿下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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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內監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擡眼看了看頭頂的月亮,正要催促,那扇緊合著的房門卻被人從裏猛地拉了開,發出一聲幹澀的聲響,撕破死寂一般的夜色。

幾人擡眼去看,卻見兩個容光勝雪的美人從裏頭走了出來。容貌極相似,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個著了內官服飾,尋常小太監的打扮,雙手被捆在身後,面上的神色有些猙獰的意味,那副眼神望著你,巴不得將人吞吃入腹。另一個卻是一身的錦衣美服,面色淡漠如水,極平靜,似乎波瀾不驚。

蘭宗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流轉一遭,看向慕姜,“你點了她的啞穴?”

慕姜頷首,面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只是聲線平平道:“公主吵鬧不休,恐驚動旁人,只能如此。”

蘭宗心頭一忖,微微點頭,“也好。行了,你回未央宮吧,別叫皇帝生疑。若是他問起這女人的去處,你便說不忍心處死,命人將其逐出了宮禁。”

慕姜應個是,面上浮起一絲淡漠的笑意,“公公放心,我知道怎麽應付。”

聰明的人,凡事一點就通,也難怪有本事瞞天過海騙過慕容弋。蘭宗笑了笑,伸手拍拍慕姜的肩,“待大業一成,殿下不會虧待你的。”

“殿下待慕姜恩重如山,我自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淡淡道。

蘭宗徐徐頷首,“你有這份兒心是好的。行了,回去吧,時辰不早了,我得帶朱沈錦出宮了。”說完不再看慕姜,伸手箍住沈錦的胳膊往前一搡,“奴才已將車輦備好,公主請吧。”

她沒法兒說話,雙手又被綁住,只能拿眼神惡狠狠地瞪著蘭宗,一步也不肯邁出去。

蘭公公有些無奈,嘆息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公主恕奴才失禮了。”說罷身子一動,一把將人扛起來扔進了車輦中,接著便踩了杌子也跟著上了輦,吩咐駕轅的內監,“走吧。”

蘭宗下手沒有輕重,沈錦狠狠撞上堅硬的側壁,頓覺渾身都一痛。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好容易緩過神,耳畔卻響起了一個久違的聲音,熟悉得令人膽戰心驚,道:“沈錦,真是好久不見。”

她身子驟然一僵,眼中不滿驚惶,身子一動朝後方死死地抵上去,滿眼戒備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蕭公徹莞爾一笑,將她一把拉到膝蓋上來摟得緊緊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頷:“才多久不見,竟對司業這樣疏遠?殿下可不是個好學生。”

“……”

迷茫的夜色中,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慕姜一眼也不曾回頭看,強忍著腳踝的疼痛疾步沿著宮道走,忽地夜風吹起,幾粒沙子迷了眼,她擡手揉了揉,卻是滿臉的淚水。

總算……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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