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記得，最後的最後。

耳邊的是蘆葦摩擦的細碎聲響，眼前的是金黃透明的光芒。貫串胸膛的則是大哥的槍。白纓染朱，蒹葭蒼蒼。

鄭浩南後來得知其他兄弟的結局，沈默片刻，道，三郎，我欠你一槍。

他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今時今日，這一槍，還了。

李四晨和吳六尊聽見槍聲，俱是心中一凜。趕到之後，卻被眼前景象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

於二波緊緊抱著鄭浩南，滿手是血。不遠處，周三民直直站立。

李四晨抓住於二波的肩頭，用力搖了一搖，“二哥！”又沖周三民吼道，“三哥！這是怎麽回事！”

吳六尊彎腰，撿起地上的槍。

李四晨隱約想到一種可能，如墜冰窖渾身發寒，“……三哥？”

吳六尊試圖拉開於二波，於二波忽然怒吼一聲，更加用力抱緊鄭浩南。

吳六尊厲聲道，“二哥！你再這麽下去，大哥就死定了！”

於二波一震，仿佛夢中驚醒。

吳六尊伸手按住鄭浩南的頸動脈。又撕開鄭浩南背心，只見子彈穿胸而出，血流不止。

李四晨翻出繃帶和止血凝膠，吳六尊盡力包紮，勉強止住了血。

於二波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滿眼是激動期盼，“怎麽樣。”

吳六尊頓了頓，“我們馬上離開這兒。”

於二波立即道，“好。”

他將鄭浩南背在身後，側過頭來看了一眼，鄭浩南雙目緊閉。

李四晨走過周三民的身邊，用力拽了一把，“三哥。走！”

周三民一顫。

李四晨低聲道，“有什麽事，都等出去再說。”

周三民沈默數秒，拔腿跟上，

李四晨殿後，回頭卻見吳六尊不動。

李四晨道，“六弟？”

吳六尊看了看手裏的槍，“你們先走。”

李四晨不動。

吳六尊催促，“快走。”

李四晨盯著吳六尊，“一起走。”

吳六尊平靜道，“這次，我留下。”

李四晨怒道，“不行！”

吳六尊道，“我不會胡來。我只是拖他們一拖，等逃出去，咱們再碰頭。”

李四晨沈默不語。

吳六尊道，“四哥。”

李四晨咬破嘴唇，口中滿是血腥味，“……等回去了，我陪你看林峰的演唱會。”

吳六尊楞了楞，露出微笑，“一言為定。”

李四晨趕上於二波等人，於二波沒見到吳六尊，眼神一黯。

來救人之前，他們研究過附近地形。此刻再走，卻發現通道被一一堵死。

這處廢棄的屋村如同成了一個沒有出口的死局。

李四晨眼見地上血跡蜿蜒，又惦記遲遲沒有追來的吳六尊，心中猶如火燒。

鄭浩南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心跳越來越慢。

周三民忽然站住，“二哥。”

於二波頓了頓，並不看周三民，“什麽。”

周三民道，“我想到辦法。”

火星在垃圾中閃現，縷縷黑煙升起。

人不能插翅而飛，煙卻可以。只要外面的人看見了黑煙，必定擔心屋舍緊密禍及池魚，自然報警。但是這也有了暴露的危險。兩相權衡，唯有搏命一試。

鄭浩南的體溫逐漸下降，於二波將鄭浩南挪到胸前抱緊。

鄭浩南微微動了動，睜開眼，低聲道，“……二弟？”

於二波欣喜若狂，“大哥？！”

鄭浩南動了動嘴唇，“三弟……”

周三民聲音艱澀，“我在。”

鄭浩南手指一動，周三民伸手握住。

鄭浩南努力想回握，“不是…不是你的錯。”

周三民閉上眼。

李四晨從小巷的另一頭折回來，“二哥，有人過來了。”

於二波皺眉，“是誰。”

李四晨道，“看不仔細。以防萬一，你們先走。”

周三民伸手握緊李四晨的胳膊。

李四晨笑道，“咱們兵分兩路，逃的可能性也大一點。”

周三民緊緊盯著李四晨，“我陪你。”

李四晨問，“你讓二哥一個人背著大哥逃？”

周三民抿緊嘴唇。

李四晨笑著拍了拍周三民的肩，“平常心，平常心，放心，我一定跟上你們。”

於二波背著鄭浩南，周三民拿著於二波的背包緊隨其後，胳膊傷口早已迸裂，鮮血濡濕袖管。但是也虧這道傷，才令他失了準頭。

周三民看著於二波背上的鄭浩南，神色極憂。驟然剎住腳，“二哥小心！”

於二波猛然停步。

幾乎同時，一槍射在腳前。

於二波負著鄭浩南，去勢甚急，踉蹌險些摔倒。

周三民跪倒在地，及時護住了鄭浩南。

他們二人一同擡頭，二樓搭出的平臺上站著數人，為首的是耶律原。

天色陰郁，竟然飄下雨絲。

“點火是誰想出來的？好主意，”耶律原拍了拍手，又惋惜道，“只可惜啊，老天都不幫你們。”

耶律原示意，有四人上前，擡著兩個黑乎乎的人影，齊刷刷扔下來。

那兩人墜地，一聲悶響，發出破碎呻吟。

周三民撲上前，“四弟！六弟！”

於二波目眥欲裂，怒視耶律原。

耶律原數了一數，“少了兩個？”

身邊的人道，“那兩個沒有來。”

耶律原道，“那可不行，湊齊了才是一家人。是不是？”

於二波唇上咬出斑斑鮮血，“耶律原！！”

叮咚一聲，手機響起，付七博見是於二波的號碼，接了起來，“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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