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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何處不江湖

作者:baixiaorou

文案

周三民道,“那社團叫什麽洪興社,帶頭的是鄭……”

他忽然停下口,看著鄭浩南,“大哥。”

鄭浩南松了松領帶。

周三民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瞇起,“你這輩子是叫什麽?”

內容標簽: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楊家七子 ┃ 配角: ┃ 其它:

☆、1

鄭浩南十二歲第一次進少年管教所,十六那年出來,再十年,便是銅鑼灣呼風喚雨人物,三十歲那年,率洪興社與旺角勢力社團火並,頭部中彈,昏迷三日三夜,在醫院蘇醒的那天,洪興社一幫兄弟嚎得驚天動地,鄭浩南說,“我有件事要宣布。”

一幫人殺氣騰騰,“大哥!你放心!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報!”

死過翻生的鄭浩南道,“我宣布,社團解散。”

命懸一線之際,他想起了前生。

上輩子,他是天波府楊家長子。

昏迷中,楊大郎的平生猶如電影一般播過,嚴父慈母,結發妻子,手足情深……最深刻的仍是兩狼山。他永遠記得自己咽氣之前,眼前一片血紅,明明已經走了的弟弟卻為了自己再度回來,並且,死在自己眼前。

鄭浩南不信只有自己一人轉生,就地解散社團,北上尋親。

滄海桑田,金沙灘已成農牧場,天波府成旅游景點,兩狼山更是無從覓影。幸好網絡發達,鄭浩南找到了一家叫做天波府的網站,幾番接觸,確定了版主和其他幾位管理人員便是二郎以及其他郎。

於是定下日子版聚。

鄭浩南特別買了身西裝,打扮得好像精英,在約定的那一天,踏進了肯德基大門。

不遠處一桌坐著幾個年輕人,有人看見鄭浩南,立即站起來,用力揮舞胳膊,“大哥!”

這一聲大哥,幾乎叫出了鄭浩南的眼淚,快步上前,兩人扶住對方胳膊,激動的互相打量。

那人哽咽道,“大哥,一點兒都沒變!”

鄭浩南道,“三郎!你也是!”

那人哽咽,“……哥,我是二郎。”

鄭浩南,“……二郎!你年輕了!”

坐下之後,互相介紹,其實大家的面貌都與前世無甚區別,只是名字不同。

鄭浩南一一聽完,問道,“七弟呢。”

二郎,於二波道,“參加選秀。”

鄭浩南道,“爹呢。”

眾人沈默。

於二波道,“還沒找到。可能,爹還沒記起來。”

氣氛一時顯得沈重。

於二波打圓場,笑道,“其實五弟也還沒有消息。”

李四晨嚼著薯條,“大哥不必著急,只要五弟和爹想起來了,自然有見面的那一天。關鍵是六弟。”

鄭浩南這才註意到坐在一旁默默吃漢堡沒怎麽出聲的吳六尊,一打量,笑道,“六弟不是挺好的嗎,體格還是這麽健朗。”

說著,順手就往吳六尊的胸前一拍。

“……”

二三四沈默。

“……六弟你缺乏鍛煉,胸肌都變軟了。”

“哥。那是胸部,”周三民拿起餐巾紙擦了擦手,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慢條斯理道,“俗稱咪咪。”

鄭浩南:“……”

周三民道,“我記得大哥上輩子挺靠譜的。”

鄭浩南指著吳六尊,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吳六尊平靜道,“性轉這種事,我也沒辦法的。”

周三民看了看表,“既然見過面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吳六尊也站起身,“三哥,坐我的車吧,我也得回店裏。”

於二波好心道,“大哥。六弟開了家月餅店,至於三弟,三弟可是能幹,是人民警察。”

鄭浩南咳了一聲。

周三民想起來,“對了,我這段時間不在,有事給我電話。”

李四晨一邊嚼薯條一邊問,“三哥你又去哪兒。”

周三民道,“去趟香港。”

李四晨道,“哇塞。”

周三民道,“是為了工作。香港警方要求我們過去協助解決一個社團的問題。”

李四晨道,“跟電視劇似的。”

周三民道,“那社團叫什麽洪興社,帶頭的是鄭……”

他忽然停下口,看著鄭浩南,“大哥。”

鄭浩南松了松領帶。

周三民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瞇起,“你這輩子是叫什麽?”

於二波慘烈道,“三弟!你放手!那是你大哥啊!”

周三民怒道,“跟我回去自首!”

鄭浩南粵語急道,“阿sir!我沒當大哥已經很久!”

李四晨和吳六尊一起悲喊,“大哥!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2

“我當年啊,”鄭浩南吐出煙圈,瞇起眼,劉海垂下來蓋住一半,“帶著一幫兄弟,五六個人,對方,五六十個人。”

於二波無限敬仰,“大哥,然後呢?”

鄭浩南無限深沈,“然後,從華西街一路砍到黃仙廟,再掉頭砍回去,再砍回來,再砍回去。”

李四晨咽下薯條,“再然後呢。”

鄭浩南道,“當天那是血流成河,就此一戰成名……”

“然後呢。”

鄭浩南看見於二波和李四晨的眼神都有點怪,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然後我們坐下來好好的談了談,就雙方社團的雙贏合作計劃做了友好的交流。”

周三民冷笑一聲。對於二波道,“二哥,我回來拿個行李。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於二波習慣了周三民這種白天黑夜不著家的工作性質,嗯了一聲。

周三民同志,前世楊家三郎楊延安。上輩子沈默寡言,這輩子依舊沈默寡言。許是血脈之中正氣不死,這一世任職省公安廳刑偵隊,但是也因為太剛直不阿,又被權力中心下派分局,只有在遇上大案才借調回去。屬於光出力不討好的那種,因此兩袖清風,借住於二波家中。

於二波屬於先天性多愁善感,‘天波府’網站也是他建的。沒找著兄弟之前心心念念找兄弟,找著兄弟又開始掛念兄弟心不齊。

為了兄弟情感,於二波郁悶了好久。中午飯也是托著臉長籲短嘆。

李四晨倒是吃得歡。

於二波嘆氣,“四弟,你說這可怎麽好,少吃點薯條,大哥和三弟這樣,我心裏看著不是滋味,番茄醬都被你弄臉上了,可有什麽辦法。”

李四晨拿餐巾紙一抹,滿不在乎,“簡單哪。”

李四晨這輩子念大學的時候掛過學生會組織委員的頭銜,著手辦了個卡拉OK聯誼會。五個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歌庫的包廂裏。哦不對,吳六尊是個女兒身,雖然剪著短發,穿著黑色高領,踩著登山靴哢哢的穿過歌庫大堂的時候比爺們兒更爺們兒。

李四晨看沈默著不像話,招呼道,“來來來點歌吧。”

沒人動手。

李四晨把話筒遞給鄭浩南,“大哥你先。”

鄭浩南其實不愛唱歌,但是身為大哥以身作則已經成為刻在DNA中的烙印,不管是話筒還是染血的刀鋒,只要是從弟弟手裏遞過來的,他不假思索就接了。

李四晨點歌。

古惑仔之興風作浪。

周三民的鏡片一閃。

掐了。

鄭浩南默默把話筒遞給於二波。

再點歌。

咪咪流浪記之我要我要我要找我爸爸。

掐了。

於二波默默把話筒遞給周三民。

柯受良之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掐了。

周三民把話筒扔給李四晨。

李四晨正常的點了一首雨蝶,正常的開始唱歌,唱著唱著開始哽咽。

鄭浩南吃驚道,“四郎,四郎你怎麽了?”

於二波見怪不怪的拿走話筒,“沒事沒事,他又想起和五弟一起跳崖那事了。”

話筒最後到了吳六尊手裏。

吳六尊正常的點歌正常唱。聲線動人感情真誠。

一首接一首,一首又一首,從《愛不疚》到《愛在記憶中找你》,循環往覆。

李四晨這時候已經平覆了情緒,看見鄭浩南的表情,解釋,“六弟是林峰的粉。”

鄭浩南原先住在酒店。版聚的第二天,於二波就把鄭浩南的行李搬回了家。

兄弟怎麽能不住在一起。於二波如是說。

除了周三民,李四晨也住在於二波家中。

據於二波說,他這套房子是拆遷時候分的,當時有兩套房子,一套是市中心,一套是地段相對偏遠,他選了後者,為的就是面積大,房間多,哪一天找到了兄弟們,可以住在一起。

鄭浩南聽這些話,心裏有些內疚。

於二波一邊幫忙收拾行李,一邊笑道,大哥你只是想起來得晚,若是你先想起來。這些事,你一早就準備好了,肯定做得比我還好。

鄭浩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隔壁哐當一聲。

鄭浩南詫異,“怎麽了?”

於二波道,“沒事沒事。”

隔壁房間的門打開,李四晨單腿蹦出來,“二哥我不吃飯了我趕著出門靠又睡過頭了,誒喲大哥你在啊我先走了,晚上見。”

鄭浩南道,“四弟,你……”

李四晨著急忙慌奔到門口道,“大哥對不住了我真沒空敘舊。”

於二波習慣的一手遞鑰匙一手塞過去一個包,“面包給你放裏邊了,等會車上吃,晚上早點回家,不回來打電話。”

李四晨應著就奔出門。

再隔壁房間的門也開了,周三民平靜的矗在門口。

於二波上前,扳著周三民轉身,“沒事,你四弟又遲到了。”

周三民幹巴巴道,“幾點。”

“十點半,你還能再睡一個小時四十分鐘,我等會叫你。”

周三民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於二波關上門,對鄭浩南笑了笑,“四弟總是睡過頭,三弟昨天有夜班。”

鄭浩南點了點頭,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以前照顧弟弟的事,都是他來做的。

於二波看出來了端倪,便裝作不在意道,“對了大哥,來看照片吧。”

於二波翻出相冊。

“這個是三弟,剛考上警察,瘦得跟紙板一樣,我們都說不知道怎麽通過體檢。”

“這個是四弟,他參加了個越野車隊,有一次比賽出了車禍……”

鄭浩南緊張道,“嚴重麽。”

於二波皺眉道,“也不算很嚴重,就是上車之前,摔了一跤,腦袋磕到頭盔,就暈了,然後就退賽了。空著的這幾頁是留給你跟五弟的。對了大哥,你身上帶了照片麽。”

鄭浩南想了想,“手機裏有。”

翻出手機相片。

鄭浩南和一幫兄弟比出中指殺氣騰騰對著鏡頭。鄭浩南和一幫兄弟踩著被打成豬頭的對家的臉上哈哈大笑。鄭浩南坐在堂前,背後好大一個義字,左右兩列彪形大漢。

“……,”於二波合上手機,“別給三弟看見。”

於二波繼續翻相冊,“這是前年咱們去海邊玩兒的照片。”

鄭浩南忽然想起一件事,猶豫問,“……六弟也在?”

於二波不假思索道,“在啊。”於二波翻一頁,“你看這是我們的合照。”

鄭浩南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照片上大家或是單一條泳褲,或是套了件白色寬松T恤。當然,吳六尊是後者。

再怎麽性轉,六弟也是當年那個堂堂的七尺男兒,怎麽會穿那種——

“這張是四弟和六弟比賽游泳。大哥你看。”

我瞎了。

鄭浩南想。

作者有話要說:

☆、3

於二波打來電話,“大哥,有時間麽?”

鄭浩南道,“怎麽了。”

於二波歉意道,“六郎讓我今天拿個包裹,我忘了給他送去。”

街角轉彎的月餅店叫做‘家好月圓’。

吳六尊系著店員制服圍裙,裏面一件高領毛衣,利落短發,端著一盤新鮮出爐的月餅出來。

店員道,“老板,有人找你。”

吳六尊擡頭,一個妹子怯生生站在門前。

吳六尊嘆氣,走上前。

妹子漲紅了臉。

吳六尊道,“出去說吧。”

妹子告了白。

這是一個自由奔放的年代,這是一個性別不一致都不好意思跟人說在談戀愛的年代。

吳六尊感嘆妹子們的熱情和勇氣,委婉的拒絕。

回到店內,店員壞心眼道,“老板,怎麽就女的來找你,一個男的都沒有?”

吳六尊沒搭理,回廚房繼續幫忙。

沒過幾分鐘,店員貼在廚房門口,結結巴巴,“老老老老老板有人人人人找你。”

門口停著重型機車,有人摘下頭盔,一捋頭發,柔順光澤,就是這麽自信。

吳六尊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店員掐了一把大腿。

吳六尊快步走出門外,“大哥。”

鄭浩南遞上包裹,“二郎讓我給你的。”

吳六尊笑道,“謝謝。”

鄭浩南頓了一頓,“我剛才看見一位姑娘……”

吳六尊道,“哦,沒事。”

鄭浩南道,“……六弟你不喜歡嗎。”

吳六尊一笑,毫不猶豫,“不喜歡。”

吃過晚飯,李四晨和吳六尊兩人在客廳打游戲。

鄭浩南走進廚房,於二波正在洗碗。

鄭浩南道,“二郎,我問你一件事。”

於二波將瀝幹的餐盤放在櫥上,“大哥請說。”

“你知道六郎喜歡男的嗎。”

於二波道,“哦不知道。”

喀拉兩聲,盤子從中間迸開。

“什麽?!”

鄭浩南立刻捂住於二波的嘴,“小聲!”

於二波面無人色的點了點頭。

鄭浩南慢慢松開手。

於二波腿一軟,扶住水槽才站住,哽咽,“……我早該知道的。六郎畢竟已經是……是這樣的身子,喜歡男的,也很正常。大哥,現在怎麽辦。”

鄭浩南道,“內部消化。”

於二波道,“嗯。”

於二波道,“大哥你剛才說什麽?”

李四晨打了個呵欠,搖搖晃晃的坐下,“大哥,二哥,這是怎麽了?”

於二波關上臥室的門,“小點聲,別吵醒六弟。”

周三民也是剛被床上拖起來,一臉困倦。

於二波嚴肅道,“把你們兩個叫過來,是有一件要緊事商量。”

鄭浩南道,“關於六弟。”

聽說跟弟弟有關,三和四都打起精神。

這一世的吳六尊可以說是他們兄弟之中變化最大的一個,物質決定精神,對於情感對象的選擇發生了本質變化也可以理解。只是以他們這幾個人的特殊性,不可也不放心托付尋常男子。

唯有內部消化。

李四晨道,“等等,大哥的意思是?”

鄭浩南拍了拍李四晨的肩,“六弟一向跟你要好。”

李四晨,“……”

周三民平靜的站起身。

李四晨一把抱住周三民的腰,“三哥你去哪兒!”

周三民平靜的說,“上回說過,香港出差。”

“三哥你莫驢我我知道你的港臺通行證還沒辦下來!”

周三民咬牙切齒掰開李四晨的胳膊。李四晨不顧一切的又抱上去。

“三哥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

“你哪兒一個人!這不還有大哥和二哥嗎!”

“我能跟他們倆正常溝通嗎!”

於二波聽不下去,“我們怎麽就不能溝通了?”

李四晨把心一橫,“二哥我跟你說實話!我心裏已經有了人!”

於二波詫異,“誰?”

“三哥!”

周三民一僵。

臥室的門正巧打開。

被吵醒的吳六尊站在門口。

然後默默的關上門。

周三民揉著太陽穴。

同事拍了拍肩,“花澤類你沒事吧?”

周三民放下手,“沒事。”

周三民的綽號有很多,比如得過警隊全國射箭大賽第二名,所以被叫國產萊格拉斯,然而叫的最開的還是花澤類,因為經常‘白花功夫折騰累’。

同事道,“別忘了下午有個會。”

周三民道,“哪個?”

同事道,“香港那個。”

周三民眉頭下意識一皺,“知道了。”

他打開包,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U盤。

周三民打電話,“二哥,你看見我U盤沒有。”

於二波道,“在你包裏。”

周三民道,“找過了,沒有。”

於二波想了想,“你是不是換了個包。”

周三民一拍腦袋。

於二波笑道,“我讓大哥給你送……”

周三民立刻道,“不用!”

於二波嘆氣,“我給你送過來。”

周三民也有些過意不去,“算了,我回來拿一趟。”

於二波道,“不如讓四弟拿來。”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臨近中午吃飯,人們三三兩兩穿過操場走向位於警隊後方的食堂。

一陣跑車獨有的引擎轟鳴聲由遠至近,有人道,“且,誰又在窮得瑟。”

引擎聲在警隊門口戛然而止。

周三民正要走進食堂。

“花澤類,”同事的聲音不乏詫異,“有人找。”

周三民回頭,只見李四晨穿著紅黑相間滿是廣告服的專業賽車,胳膊還夾著頭盔,大步而來。

周三民愕然,“四郎你這是?”

李四晨掏出一個黑色的單肩包,“三哥,二哥讓我把包帶給你,我這兒正好在試車,順道過來。”

周三民苦笑,“不是這個。”

李四晨愕然,“啊?”

周三民道,“算了,我等會回去拿。”

李四晨撓了撓頭,“那行,我先走了。”

吃過飯,警隊的人走出食堂,各自在辦公室或是休息,或是加班。

隱隱傳來風馳電掣的機車聲。

機車車手在門前停下,拿出身份證登了記。踩著登山靴哢哢哢哢上樓,敲門,禮貌道,“請問周三民在嗎。”

同事楞楞的,看得挪不開視線,僵著脖子喊,“花澤類,又有人找。”

周三民從裏間出來,忙上前,“六郎怎麽了?”

吳六尊掏出一個灰色的雙肩包,“二哥讓我送包。”

周三民接過。

吳六尊道,“不是這個?”

周三民連連搖頭,“不不,就是這個。”

吳六尊一笑,“那我走了。”

目送吳六尊走出辦公室,同事回過神,“這是誰?”

周三民道,“我朋友。”

其實,吳六尊送來的包還是錯的。

周三民想起郵箱裏有文件草案備份,抓緊午休時間重新修改,趕上會議。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中場休息。

周三民摘下眼鏡來,捏了捏鼻梁。

這次的案件牽連甚廣,香港那邊連線會議,對方的高級督察是個洋人,操著一口生硬的中文,“周,你的材料很充分。”

周三民戴上眼鏡,“謝謝。”

高級督察道,“我們認為洪興社在這次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比如他們的話事人鄭……”

周三民頓了一頓,“其實我搜集的資料不夠完整,還是等我來了之後,再作詳談。”

在走廊抽煙的同事探頭進來,“花澤類,外找。”

周三民無奈,“又誰。”

同事努了努嘴,“樓下等著你呢。有點眼熟……”

周三民走出來一看,立馬兒掉頭飛奔到樓下,把鄭浩南拖出同事們的目力所及範圍,壓低聲音,“你來幹嘛!”

鄭浩南拿起咖啡色背包,“二弟說,你的包落在家裏……”

周三民一把搶過,“我拿到了!你趕緊走!”

鄭浩南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好。”

周三民看著鄭浩南走向警隊大門,總算松了口氣,轉身走回大樓。

同事趴在走廊扶手上,笑問,“這又是誰。”

周三民敷衍,“朋友。”

同事開玩笑,“今天來了仨帥哥了,加你都能湊一F4。”

周三民擡起頭,面無表情的盯著同事。

有個是女的。

他默默的想。再度邁步。

“三郎!”

周三民腳下猛一打滑。趴在欄桿上抽煙的同事的手一松,煙頭啪嗒落地。

鄭浩南站在門口,用力的揮了揮手,“晚上記得早點回家吃飯啊三郎!”

周三民頭一次動用關系托人,拿到加急辦好的通行證就立即奔赴香港。等到了香港才打電話回家。

於二波很生氣,“三弟,你怎麽走也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都沒來送行。”

周三民默默想,幸好。

“二哥,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

於二波嘆氣,“那等回來提前說。”

周三民道,“一定。”

於二波道,“香港那邊潮,濕氣重,你飲食莫吃太多上火的,一接案子就昏天黑地的不知道休息,勤換衣服……”

絮絮叨叨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旁邊傳來一聲李四晨,“二哥,這電話是三哥打來的?”

於二波道,“嗯。”

李四晨哦了一聲,喃喃道,“國際漫游……”

話音未落,通話切斷。

周三民看著嘟嘟忙音的手機,幾乎同時,於二波的短信,‘短信聯系!別打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4

短信每天三條,於二波定時發來,周三民也定時回覆。

於二波通常都是叮囑飲食穿著。會附照片,有時候是自家飯菜,有時候是三晨和六尊打游戲的背影。不變的是默默站在墻邊看著鏡頭的大郎,有時是默默站在門後看鏡頭的大郎,有時又是默默卷在窗簾裏的大郎。

一連兩天,周三民沒有回短信。

於二波嘮叨上了,肯定又行動了不開手機也不回短信。

李四晨朝吳六尊使個眼色,吳六尊看向鄭浩南。

鄭浩南道,“二弟……”

於二波立即道,“大哥什麽事?”

“……菜鹹。”

於二波狐疑道,“鹹嗎?我應該沒弄錯分量,等會兒我嘗嘗。”

電話響了,李四晨接起,“餵。你好。”

他的臉色凝重起來。

周三民失蹤了。

天色朦朧。

鄭浩南拿出當初從香港帶來的行李箱,將隨行物品一一放進。

於二波不知道何時站在臥室門邊,“大哥,你去哪兒。”

鄭浩南不答,將行李箱合上,提起,走出門。

於二波擋住,“大哥!”

鄭浩南看著於二波,“讓開。”

於二波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大哥,三弟就是警察。警方那邊已經派人……”

“他是警察,”鄭浩南目光冷然,“更是我弟弟。”

鄭浩南拖著行李走出臥室,等在客廳內的李四晨和吳六尊站起身,兩人手中都有一個大行李包。

鄭浩南皺了皺眉。

李四晨道,“大哥,我們跟你一起去。”

鄭浩南回頭看於二波,意思讓他勸勸。

於二波果然上前,一人遞上一個棗紅殼兒本本,“你們倆的通行證,拿好。”

鄭浩南驚愕道,“二弟!”

於二波回頭,一笑,“大哥,這可是你剛剛說的。三弟是你的弟弟,難道就不是我的。”

鄭浩南想氣,頓了一頓,無可奈何的一笑。

四人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鄭浩南攔了輛黃色出租車,坐進副駕駛,用粵語吩咐了目的地。

於二波道,“大哥,你有頭緒沒有。”

鄭浩南道,“沒有,不過在香港,我總是能夠方便一點。”

於二波點了點頭,看了看另外兩個弟弟,探身上前,壓低聲音,“大哥,你該不會是想找……以前的朋友幫忙。”

鄭浩南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於二波看了一會鄭浩南,“大哥。”

鄭浩南道,“怎麽了。”

於二波道,“大哥不管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大哥。”

鄭浩南回頭看了一眼於二波,也低聲道,“放心。”

四人落腳在中環某處公寓。

李四晨走進房間,一百來平的面積在他們那不算什麽,不過放在寸土寸金的香港,那也是相當一份資產。

李四晨參觀了一圈,“大哥,這是你家?”

鄭浩南點頭。

李四晨跑到窗臺,撐著臺檐向遠處眺望,能夠看見一方停滿游艇漁船的碼頭,夕陽西下,海面波光粼粼。他嘖嘖道,“這兒真棒!”

鄭浩南笑道,“喜歡就多住兩天。”

李四晨嗯了一聲,“等三弟回來,一起住。”

雖然家中水電俱全,冰箱裏卻沒存貨,一行人也無心飲食,鄭浩南翻出幾包出前一丁,草草吃了,各自休息,準備明日行動。

夜深,鄭浩南推開臥室的門,穿過客廳。

吳六尊開口,“大哥。”

鄭浩南回頭。

吳六尊從沙發上站起,夜色隱隱,這年輕人看著鄭浩南,“大哥去哪兒。”

鄭浩南欲言又止,上前拍了拍吳六尊的肩,“我很快回來。”

吳六尊道,“我跟你一起去。”

鄭浩南笑道,“不用。”

吳六尊閉緊嘴唇,神情卻很堅決。

鄭浩南只得道,“我找以前的朋友幫忙,他們不認得你,我行事多有不便。”

吳六尊沈默片刻,“你告訴我,你去哪兒,若是天亮沒有回來,我去找你。”

鄭浩南唯有將地址留下,才能走出家門。

夜風吹得街頭一張報紙飛起,被電線桿子擋住,啪啪作響。

鄭浩南原先在家為了方便做家務都紮著個小辮子,此刻拽下皮筋,黑發披下,眼神淩厲。

鄭浩南突然回來。洪興社一班人驚喜交加,紛紛道,“浩南哥。”

鄭浩南環顧四周,不見二把手,“阿坤呢。”

“坤哥在後邊。”

阿坤接到消息,匆匆趕到前堂。

前堂神龕,香煙漫漫,供一尊赤臉關公青龍偃月刀。

鄭浩南坐在神龕之旁的紅木椅上,拿著茶,喝了一口。

阿坤上前,“浩南哥!”

鄭浩南擡起頭來,笑了一笑,“阿坤。”

阿坤激動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事先說一聲。”

鄭浩南道,“我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阿坤道,“浩南哥盡管說。”

鄭浩南拿出照片,“幫我找這個人。”

阿坤接過照片,看了一看,“這是?”

鄭浩南道,“我的一個朋友。”

阿坤收下照片,“浩南哥放心。最慢三天,我們一定給消息。”

寒暄幾句,鄭浩南起身告辭,阿坤也未挽留。

送走了鄭浩南,阿坤回到後堂。一起跟回來的人低聲道,“坤哥,現在怎麽辦。”

阿坤沈默。

那人揣度,試探道,“看來浩南哥認得那個警察……”

阿坤擡手,“那個警察說了沒有。”

那人道,“沒有。”

阿坤道,“繼續打。”

那人猶豫道,“可是……”

阿坤冷冷道,“我答應鄭浩南三天後給消息,沒說給他的是個活人,還是死人。”

那人心領神會的退下。

鄭浩南從洪興出來,又轉道去了其他幾家社團,他雖有段時間不在香港,到底積威猶在,其他話事人看在往日情面也答應幫忙。

走出最後一家的大門,鄭浩南長出一口氣,心頭卻未輕松半分。

夜風吹來,茂盛樹冠一陣搖動,枝葉婆娑,更添幾分寒意。

鄭浩南點起一顆煙,紅色火光在夜色中分外明顯。

他盯著煙頭,紅影倒映眼底。

三弟,我一定會找到你。

鄭浩南回到家中,吳六尊坐在桌前擦著一把刀。刀鋒寒光湛湛。

鄭浩南皺眉,上前拿下刀,嚴肅問道,“哪兒來的。”

吳六尊道,“廚房。”

於二波端著一盆洗好的水果從廚房出來,“大哥你回來了。”

鄭浩南把刀交給於二波,順便看了三和四,“香港是法制社會,不要輕舉妄動,。”

於二波皺眉,審視兩個弟弟,“你們做了什麽?”

李四晨翻身躍過沙發背,來到桌前,“什麽都沒幹。”

於二波待要說話,鄭浩南攔住,“我只是不放心。”

於二波道,“大哥,有沒有消息。”

鄭浩南不願意他們擔心,便笑道,“快了。”

吳六尊和李四晨一起看著鄭浩南。

鄭浩南看了看他們,笑道,“信不過大哥?大哥什麽時候騙過你們?”

吳六尊道,“上輩子。”

李四晨道,“一線關。”

於二波咳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5

三聯幫發家自臺灣,只是這任當家人是由香港走路來到臺灣,因緣際會接下了盤子,因此三聯幫這兩年漸漸將生意做到了香港,只不過外來是客,一直忌憚本地社團,未曾有大動作。

當家人舊名山雞,如今得勢,人人尊稱,隱去雞字,只叫山哥。

山哥下了跑車,將鑰匙扔給泊車小弟,走進名下場子之一的歌舞場。

心腹之一上前,低聲道,“山哥。”

山哥嗯了一聲,腳下不停,“出事了?”

心腹道,“鄭浩南來了。”

山哥目光一閃。

包廂門被推開,人未進,聲先至,山哥大笑道,“金風吹貴客,浩南哥貴腳踏賤地,我這兒蓬蓽生輝。”

鄭浩南坐在包廂沙發,微微笑了一笑,“山哥。”

山哥咦了好響一聲,“你這麽叫我,是不把我當兄弟。”

鄭浩南道,“昨天的事。”

山哥也坐下,仿佛沒聽見似的,大聲催促別人撤了果盤,換最好的酒。

“山雞。”

山哥停下。

鄭浩南的微笑漸收,目光漸冷,“我知道,我現在不比當年,你若是不便幫忙,盡管直說。”

山雞看著鄭浩南,“你也知道,你隨時都可以回來,洪興如果有人敢有二話,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鄭浩南道,“以前的事,不必提他。”

山雞靠在沙發靠背上,把玩手中打火機,久久不語。

鄭浩南不再催促。

山雞道,“找個人,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不過那個人,應該是個警察。”

鄭浩南沒有否認。

山雞停下手,俯身向前,盯著鄭浩南,“鄭浩南,你在搞什麽把戲。”

鄭浩南終於開口,淡淡道,“我找他,有我的理由。”

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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