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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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漓漓，遠遠近近籠了一層水霧。
落在文人眼中，成了詩句。落在農人眼中，是新生的秧苗。
落在秦縷縷的身上，便是徹骨寒冷的冰水。
她扶著邱小五，艱難前行。
邱小五的面頰上爪痕深刻，肋下中了兩刀，左腿傷得更重，身上的傷口被雨水一沖，更如同血人一般。
秦縷縷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從雨水中分辨出道路。
邱小五偶爾痛醒，喃喃道，“縷縷，縷縷……你先走，不要管我。”
秦縷縷抓緊邱小五的胳膊，咬了咬牙，“五師哥，咱們一起出來的，就一起回去！”
雨勢加大、秦縷縷心裏一半兒是高興，一半兒是害怕。高興的是這雨水沖淡了他們的腳印，也能阻一阻追兵。害怕的卻是邱小五的身子越來越冷，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正在這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秦縷縷將邱小五放在地上，緊緊握住劍柄，沖著馬蹄聲的方向，咬得牙齒咯咯作響。她便是死了，也要保護邱小五。
雨幕之中，來人身形漸漸清晰。
那人勒停馬。
秦縷縷的手松了一松，她沒有想到，追來的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看了看秦縷縷，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邱小五，“你們需不需要幫忙。”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普通，但是普通之中，卻顯得柔和溫暖。
當啷一聲，秦縷縷松了劍。
客棧的床鋪幹凈又柔軟。邱小五躺在床上，臉色還是很憔悴，但是已經有幾分血色。
秦縷縷輕輕退出房門。
年輕人道，“他好些了嗎。”
秦縷縷道，“好多了，多謝你幫我們找了大夫。”
年輕人笑道，“你已經說了無數個謝謝。”
秦縷縷道，“你對我們的恩情，說多少聲謝謝也不夠。”
年輕人微微一笑。
秦縷縷也不好意思的一笑，又道，“你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
年輕人道，“我知道。”
秦縷縷奇道，“你怎麽知道？”
年輕人道，“若是壞人，就不會在我問要不要幫忙的時候，勸我快些離開。”
秦縷縷臉上一紅，“當時有人在追我們……”
年輕人啊的一聲，“那我們不該停留。”
秦縷縷道，“不要緊。我師哥已經來了，我師哥比我們倆厲害得多，對付那些妖孽是手到擒來斬草除根。”
她註意到年輕人的眼神，便解釋道，“我和小五是武當派門人。”
“武當派？”
秦縷縷點了點頭，頗為自豪，“我們武當修的是長生之道，練的是禦劍之術，秉天地道義，誅世間妖魔。”她詫異道，“你笑什麽？我是很厲害的，都是為了保護邱小五，才吃了一點虧！”
年輕人微笑不語。
屋內響起邱小五的聲音，“縷縷……縷縷？”
秦縷縷忙推門進去，“五師哥，我在這兒。”
邱小五看見秦縷縷安然無恙，便松了口氣，待看見年輕人，又是一疑。
秦縷縷解釋一番。邱小五支撐坐起，“多謝恩公出手相救。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秦縷縷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這一節。
客房窗外正是一棵楊樹。枝繁葉茂，風吹過，颯颯作響。
那年輕人道，“我姓楊，單名一個康。”
邱小五醒來之後，堅持退房離開。
楊康將他們送到樓下，又將自己的馬讓給他們。
秦縷縷不肯要，“多謝你，楊大哥，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
楊康見邱小五臉色蒼白，連站也站不穩，“你們應當再休息一天。”
秦縷縷也擔心邱小五的傷勢，低聲道，“五師哥，不如我們……”
邱小五道，“我們一定要走。”
楊康道，“你們打算去哪裏。”
邱小五道，“回師門。如果運氣好，路上便能和我們師哥匯合。”
楊康道，“我送你們。”
秦縷縷吃了一驚，“不行不行，楊大哥，我們不能拖累你！”
楊康道，“我正好也無處可去，不如與你們結伴同行。”
秦縷縷看了一眼邱小五，邱小五本想拒絕，轉念想到萬一被敵人追上，自己拼死抵擋，楊康便可帶秦縷縷逃走，便點了點頭，感激道，“多謝你，楊兄弟。”
楊康買了一輛馬車，日間趕路，夜裏休息。
秦縷縷在車外守夜，春寒露重，她搓了搓手，只見一件大氅遞來。
秦縷縷接過大氅，道了聲謝，輕聲問，“五師哥怎麽樣？”
楊康道，“睡著了。”
秦縷縷嘆氣道，“但願早一點遇上大師哥。”
楊康道，“此地已離武當山不遠，即便沒有遇見你們大師哥，也會遇見其他人。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秦縷縷道，“楊大哥，這一路多得你相助，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楊康微微笑了一笑。
秦縷縷心想這個人笑起來真是好看，但見楊康看著自己，便道，“楊大哥，讓你耽誤了行程，真對不起。”
楊康道，“我從家裏出來，還沒有想好去哪裏，遇見你們，路上結伴才不寂寞。”
兩人一時無話，但見天色幽藍，星子寥落。
秦縷縷忍不住道，“楊大哥，我說一句話，你可不要生氣。”
楊康道，“什麽話？”
“你這人，可有一些古怪。”
楊康失笑，“哪裏古怪？”
秦縷縷道，“平常人若是聽見我說什麽妖魔，大多是不信的。你卻信了。”
楊康嗯了一聲。
秦縷縷道，“你真的信？”
楊康道，“我為什麽不信？”
秦縷縷看了一會兒楊康，嘆了口氣，“師哥師姐都說我是個好騙的人，現在看來，你比我更容易上當。我說我不是壞人，你信了，我說有妖怪，你也信了。”
一個聲音響起，“他應該信。”
一柄長劍噗嗤一聲穿透馬車。
秦縷縷抓著楊康退開，同時大喊，“五師哥！”
邱小五已經從車廂內滾了出來，雖然狼狽，倒也躲過一劍。
秦縷縷將楊康護在身後，怒道，“妖孽！”
那長劍男子立在車頂，居高臨下看著三人，“秦姑娘，邱道長，久違了。”
秦縷縷拔出佩劍，神情戒備，掃視四周。
男子道，“不必看了，只我一個。”
秦縷縷冷笑道，“你一個人來送死，也不怕死得寂寞。”
那男子也笑了一笑，“秦姑娘不必擔心，你這黃泉路上有你的師哥作伴。咦，還多了一位客人。”
秦縷縷低聲道，“楊大哥，快走。”
楊康看著那男子，“這是妖怪？”
秦縷縷著急跺腳，“你還問什麽！還不快走！”
那男子卻大感有趣，“你以前沒有見過妖怪？”
楊康道，“我見過，不過不是長你這樣子。”
那男子自負容貌，此時更是得意，“你見過的那些怎配與我相比？”
楊康卻微微笑道，“原來妖怪也有你這樣醜的。你既是妖怪，為什麽不想辦法把自己變得好看一點。”
雖是生死關頭，秦縷縷也不禁噗的一聲笑出來。
那男子氣得面色鐵青，眉目猛然一變，額頭鬢角生出暗紫紋路，猶如花枝蔓延，遍布全臉。
月光之下，車頂之上，緩緩升起一道黑影。
男子身後吊起數尺長的尾鉤，似鐵非鐵，烏黑發亮。
秦縷縷握著劍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一道亮光自邱小五手中發出，疾射蠍尾男子後腦。
當啷一聲，亮光被蠍尾打落在地，光芒瞬時暗淡，顯出長劍原型。
蠍尾男子譏笑道，“武當弟子，不過如此。”
他一眼掃來，盯著楊康，“仔細看一看，你這張臉的確不錯，比我現在這張好。不如借給我。”
楊康道，“既然是借，什麽時候還。”
蠍尾男子道，“你若還有命在，就還給你！”
話音未落，蠍尾男子已從車頂躍下，楊康拔出長劍，挺身刺出，喝道，“縷縷，走！”
本是兩敗俱傷之勢，豈料男子半空扭身甩出長尾，尾鉤直刺楊康胸膛。
秦縷縷驚道，“楊大哥！”
那鉤去勢迅如閃電，楊康如何躲避，然而剎那間，鉤子頓了一頓。
蠍尾男子一楞。
與此同時，血光一閃。
那蠍尾男子的胸前背後腿上腰間穿過無數長劍，劇痛之下容貌扭曲，極其醜陋。
半空中，一柄長劍散發淡淡光芒，一位鶴袍年輕道人立在劍上。
秦縷縷又驚又喜，“大師哥！”
年輕道人禦劍而來，“區區小蟲，侮我武當，百死難恕。”
道人雙手捏訣，手腕一轉，斥道，“收！”
原本紮透蠍尾男子上上下下的數十把長劍往四面八方飛出，男子身軀割裂成無數血肉，紛紛落地。而長劍重重疊疊，化為一柄，飛回道人手中。
秦縷縷奔上前去，“大師哥，幸好你來了！”
道人看了秦縷縷一眼，“我應該再晚一些來，讓你們多吃一些苦頭。”
秦縷縷停下腳步，不敢出聲。
道人道，“五師弟，你怎麽樣。”
邱小五拄著劍，支撐站起，“不要緊。”
道人道，“你們等著，我讓七師弟送你們回去。”
不遠處，果然已來道道劍影。
道人看見了楊康，便道，“這位是？”
秦縷縷忙道，“這是我們的恩人，多虧了他，我們才……”
年輕道人打斷，“多謝相助，我武當來日定當答謝。”
那道人說完這句，便禦劍而去。
秦縷縷不好意思道，“楊大哥，你不要介意。我大師哥是好人，只是…只是我這次做錯了事，他生我的氣。”
楊康道，“那是因為他擔心你。”
秦縷縷哼道，“誰要他擔心了。對了，楊大哥，既然你沒有別的安排，不如跟我們一道回去罷。”
楊康想了一想，笑道，“好啊。”
武當山山勢雖不是天下第一，然而仙洞靈泉，奇峰秀林，雲生霧長，自有一股恢弘氣象。山峰綿延數千裏，與青城山相比又別有一番風貌。
真武大殿依山而建，寶樓重塔，飛穹翼檐，雲霧繚繞四周，仿佛仙家洞府。
陸成江身為首座弟子，帶著幾個師弟妹前往鎮江府平妖。偏偏這個時候川中又出了一只兇殘至極的蠍妖，中意誰的臉皮，就撕下供為己用。
秦縷縷興沖沖下山除妖，邱小五勸她不住，只得陪她下山，才引出了這一段險數。
秦縷縷垂頭道，“大師哥，我知道錯了。”
陸成江端坐上首，“你留著這些話，等秦師叔和你姐姐回來，跟他們說。”
秦縷縷哀哀的嘆了口氣。
陸成江道，“當時跟你們在一起的人是？”
秦縷縷道，“他叫楊康。”
陸成江道，“是普通人？”
秦縷縷點頭。
陸成江道，“你的一時任性，還牽累了普通人。你算一算，這一次總共犯了幾條門規。”
秦縷縷苦著臉道，“大師哥，你念得我的耳朵也疼，頭也疼，反正爹爹和姐姐回來之後一樣也會責罰我，你就放過我吧。”
陸成江看她一眼，“知道頭疼，那還有的救。把你的客人請過來吧，畢竟受他一場恩惠，武當門下，沒有知恩不報的道理。”
楊康踏進真武大殿。
陸成江施了一禮，“楊公子。”
楊康還禮，“不敢。”
陸成江道，“楊公子這一路仗義相救，我已聽師妹說了。這份恩情，我等上下銘感，日後楊公子若有需要，定當還報。”
楊康道，“我的確有件事請托道長。”
陸成江不動聲色，“楊公子請講。”
楊康道，“我想拜入武當。”
陸成江心中一怔，看向秦縷縷，秦縷縷也是一臉迷惑。
陸成江忖了一忖，“不巧得很，家師閉關，幾位師叔前輩又都在外雲游，需等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楊康誠懇道，“我可以等。還請道長成全。”
出了真武大殿，秦縷縷好奇道，“楊大哥，你真的想進武當派？”
楊康道，“當然是真的。”
秦縷縷道，“你可想清楚了，修道是很苦的。”
楊康笑道，“我不怕苦。”
秦縷縷打量楊康半晌，“算了算了，我看你是一時心血來潮，見我大師哥這樣威風，你也想學一學是不是？勸你還是罷了這個念頭。我帶你四下逛一逛，等你瞧過我們練功的苦處，你就得打退堂鼓了。”
陸成江來到邱小五房內。
邱小五在床上養傷，見到陸成江，便坐起身道，“大師哥。”
陸成江道，“你的傷怎麽樣。”
邱小五道，“好得差不多了。”
陸成江將這一路情況再問一遍，邱小五又答了一遍，與秦縷縷所說並無不同。
邱小五看陸成江若有所思，便問，“大師哥，出什麽事兒了？”
陸成江道，“那個楊康是什麽人？”
邱小五道，“我們是在路上遇見，他仗義相救，怎麽了？”
陸成江將楊康想拜門的事說了。邱小五也是驚愕，“這一路來，從未聽他提過。”
陸成江沈吟。
邱小五道，“大師哥，你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陸成江道，“師父師叔都不在，我不可貿然答應。”
邱小五點頭道，“那倒是，我看他一路出手闊綽，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大約是瞧大師哥你露的那一手，一時羨慕效仿罷了。”
陸成江心中也是如此想，便道，“你好好休息，這個楊康，對我們有恩，我會好好與他說的。”
陸成江將楊康請到側堂，如果楊康過了這一關，今後便是武當的弟子，用不到請。如果楊康過不了這一關，一樣會被送下山去，是以，這次陸成江格外客氣。
“楊少俠真的想拜入我武當門下？”
“是。”
“那就要按照我們武當的規矩來。”
楊康一楞，沒想到陸成江答應的這樣爽快，站起身，“多謝道長。”
陸成江道，“且慢。要入我門，先要試煉。”
楊康抱歉道，“我並不會武。”
陸成江道，“不是比試你的武功。先做三年雜役。”
楊康詫異道，“三年？”
在門外偷聽的秦縷縷差一點沖進來，被邱小五拉住。
陸成江道，“清潔打掃，挑水砍柴，種菜開荒，樣樣都要做，做滿三年，方可成為我派弟子。”
楊康道，“我明白了。”
陸成江問，“你願意？”
楊康道，“我願意。”
楊康換上了武當派雜役的衣裳。深青色粗布短袍，耐臟，也耐穿。
秦縷縷繞著楊康轉了三圈，讚嘆道，“楊大哥，你長得好看，連穿這樣的衣服也好看。”
邱小五聽見了，哼了一聲，
楊康將袖子折起，笑道，“縷縷，我先幹活去了。”
秦縷縷依依不舍道，“好吧，你去吧，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楊康笑著答應。
等楊康一走，邱小五便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麽話。”
秦縷縷道，“我剛才說什麽啦。”
邱小五道，“哪有當著人的面說好看的。”
秦縷縷道，“我誇他，又不是罵他，為什麽不能當著面說。”
邱小五吭吭哧哧道，“你、你這樣說，人家萬一誤會……誤會你喜歡他呢。”
秦縷縷道，“喜歡又怎麽。喜歡好看的人有錯嗎。”
邱小五急道，“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說、說這樣的話！”
秦縷縷大聲道，“我就要說！我就要說！人家還救過你的命哪！你卻這樣小氣！”
邱小五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
秦縷縷哼了一聲，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站在她這邊。
邱小五只能暗暗祈禱楊康受不了苦，早早下山。
可是楊康樣樣都會，砍柴也砍得，燒飯也燒得。明明上山的時候穿得錦衣華服，像哪兒來的王孫公子，現在穿著粗布衣服，睡的大通鋪，也照樣沒有一句怨言。
武當派上下漸漸都認識了他，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好脾氣，也因為他的容貌，都對他很有好感，也願意他成為武當的一份子。
邱小五抱著劍，委委屈屈的坐在璇璣閣門前。
陸成江經過，“五師弟，你怎麽坐在這兒？”
邱小五道，“秦師妹在樓上。”
陸成江擡頭看了一眼，心下明白，偏偏又問，“她在上面幹什麽。”
邱小五越發委屈，“她、她幫著楊康在曬書。”
陸成江哦了一聲。
邱小五道，“大師哥，楊康是不是做得很好？”
“是的。”
邱小五的臉苦得皺成一團，“如果他再這麽好下去，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師弟？”
陸成江忍住笑，“好像是的。”
邱小五剛剛還想嘆氣，現在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
陸成江看著邱小五，心裏也有一絲絲惋惜。整個武當，誰都知道邱小五喜歡秦縷縷。
可是人心是管不住，也是猜不透的。一個人的本事再大，就算能把山峰傾塌，能讓河水倒流，也不能夠改變另一個人的心意。
楊康將書曬在臺上，回頭看一眼秦縷縷。
秦縷縷托著臉，癡癡的看著他。
楊康好笑道，“你在看什麽？”
秦縷縷道，“我在想，是你好看一些，還是我姐姐好看一些。”
楊康道，“你有姐姐？”
秦縷縷道，“我姐姐是武當山最美的美人兒，只是跟我爹爹下山去了，這幾天就回來。”
楊康道，“武當山還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麽。”
秦縷縷道，“唉，我知道你這樣說是想哄我開心，可是等你見過我姐姐，你就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楊康笑了一笑。
秦縷縷道，“楊大哥，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麽。”
楊康道，“我有一個哥哥。”
秦縷縷等了一等，詫異道，“就一個哥哥？”
楊康道，“嗯。”
秦縷縷道，“你的爹爹媽媽……”
她明白過來，啊的一聲，連忙岔開話題，“我姐姐不但是武當第一美人，也是武當第一嘮叨，第二就是大師哥，他們倆一起對付我，念得我頭都大了。”
窗外響起邱小五的聲音，“秦師妹，秦師妹！”
秦縷縷到了窗前，“叫什麽。我在呢。”
邱小五高興道，“師叔和師姐回來了！”
秦縷縷大喜道，“真的？！”
她回頭對楊康道，“楊大哥，快來！”
楊康道，“這兒的書……”
秦縷縷拉住他，“書又不會飛走！”
偏偏此時一陣大風，吹得窗臺書頁翻飛。
楊康忙過去摁住書本。
璇璣閣地勢極高，窗臺寬闊，無垠青山傾入窗內。
秦縷縷按住兩本，忽然高興道，“是我姐姐！”
楊康擡頭看去。
兩柄飛劍一前一後，掠過山坡。
正是暮春，武當山的瓊花絢爛繁茂，被風吹得飛揚，猶如漫天大雪，洋洋灑灑。天地之間，舉目所及，無不是碎瓊，無不是飛花。
碎瓊與飛花之中，那少女一身白衣，雲袖飛卷。
楊康楞住。
秦縷縷看見楊康的神色，心中驕傲得很，“我姐姐是不是很好看？好看的像仙子一樣。”
楊康無心回答，視線追著那掠過的劍光而去。
這一次秦連連與父親一道下山是為了鏟除南海鮫獸，而今全身而回，更兼將鮫獸老巢一並蕩滌幹凈，武當上下的心情可想而知。年輕弟子們更是將一行的兇險講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
當晚，武當山處處歡笑，連一向嚴厲制下的陸成江都默許師弟們將地窖中的瓊花酒搬了數十壇出來。
楊康原本在廚房幫忙，被秦縷縷拖到前堂。
楊康道，“縷縷，後面還有很多事。”
秦縷縷不由分說將他按在身邊坐下，“我有樣東西給你看。”
楊康見她說得神秘，也起了好奇，“什麽？”
席上起了一陣小小喧嘩。
秦連連換了淺紅色的裙子，來到每一桌，和師弟妹們說上幾句，淺飲幾杯。
燭火明亮，將她的容貌照得清晰，果然嬌艷動人，便是廣寒嫦娥，也不過如此。
楊康的心卻平靜下來。
原來一點都不像。
瓊花如雪，一襲白衣，黑發極濃。
只是霎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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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文人眼中，成了詩句。落在農人眼中，是新生的秧苗。
落在秦縷縷的身上，便是徹骨寒冷的冰水。
她扶著邱小五，艱難前行。
邱小五的面頰上爪痕深刻，肋下中了兩刀，左腿傷得更重，身上的傷口被雨水一沖，更如同血人一般。
秦縷縷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從雨水中分辨出道路。
邱小五偶爾痛醒，喃喃道，“縷縷，縷縷……你先走，不要管我。”
秦縷縷抓緊邱小五的胳膊，咬了咬牙，“五師哥，咱們一起出來的，就一起回去！”
雨勢加大、秦縷縷心裏一半兒是高興，一半兒是害怕。高興的是這雨水沖淡了他們的腳印，也能阻一阻追兵。害怕的卻是邱小五的身子越來越冷，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正在這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秦縷縷將邱小五放在地上，緊緊握住劍柄，沖著馬蹄聲的方向，咬得牙齒咯咯作響。她便是死了，也要保護邱小五。
雨幕之中，來人身形漸漸清晰。
那人勒停馬。
秦縷縷的手松了一松，她沒有想到，追來的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看了看秦縷縷，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邱小五，“你們需不需要幫忙。”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普通，但是普通之中，卻顯得柔和溫暖。
當啷一聲，秦縷縷松了劍。
客棧的床鋪幹凈又柔軟。邱小五躺在床上，臉色還是很憔悴，但是已經有幾分血色。
秦縷縷輕輕退出房門。
年輕人道，“他好些了嗎。”
秦縷縷道，“好多了，多謝你幫我們找了大夫。”
年輕人笑道，“你已經說了無數個謝謝。”
秦縷縷道，“你對我們的恩情，說多少聲謝謝也不夠。”
年輕人微微一笑。
秦縷縷也不好意思的一笑，又道，“你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
年輕人道，“我知道。”
秦縷縷奇道，“你怎麽知道？”
年輕人道，“若是壞人，就不會在我問要不要幫忙的時候，勸我快些離開。”
秦縷縷臉上一紅，“當時有人在追我們……”
年輕人啊的一聲，“那我們不該停留。”
秦縷縷道，“不要緊。我師哥已經來了，我師哥比我們倆厲害得多，對付那些妖孽是手到擒來斬草除根。”
她註意到年輕人的眼神，便解釋道，“我和小五是武當派門人。”
“武當派？”
秦縷縷點了點頭，頗為自豪，“我們武當修的是長生之道，練的是禦劍之術，秉天地道義，誅世間妖魔。”她詫異道，“你笑什麽？我是很厲害的，都是為了保護邱小五，才吃了一點虧！”
年輕人微笑不語。
屋內響起邱小五的聲音，“縷縷……縷縷？”
秦縷縷忙推門進去，“五師哥，我在這兒。”
邱小五看見秦縷縷安然無恙，便松了口氣，待看見年輕人，又是一疑。
秦縷縷解釋一番。邱小五支撐坐起，“多謝恩公出手相救。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秦縷縷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這一節。
客房窗外正是一棵楊樹。枝繁葉茂，風吹過，颯颯作響。
那年輕人道，“我姓楊，單名一個康。”
邱小五醒來之後，堅持退房離開。
楊康將他們送到樓下，又將自己的馬讓給他們。
秦縷縷不肯要，“多謝你，楊大哥，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
楊康見邱小五臉色蒼白，連站也站不穩，“你們應當再休息一天。”
秦縷縷也擔心邱小五的傷勢，低聲道，“五師哥，不如我們……”
邱小五道，“我們一定要走。”
楊康道，“你們打算去哪裏。”
邱小五道，“回師門。如果運氣好，路上便能和我們師哥匯合。”
楊康道，“我送你們。”
秦縷縷吃了一驚，“不行不行，楊大哥，我們不能拖累你！”
楊康道，“我正好也無處可去，不如與你們結伴同行。”
秦縷縷看了一眼邱小五，邱小五本想拒絕，轉念想到萬一被敵人追上，自己拼死抵擋，楊康便可帶秦縷縷逃走，便點了點頭，感激道，“多謝你，楊兄弟。”
楊康買了一輛馬車，日間趕路，夜裏休息。
秦縷縷在車外守夜，春寒露重，她搓了搓手，只見一件大氅遞來。
秦縷縷接過大氅，道了聲謝，輕聲問，“五師哥怎麽樣？”
楊康道，“睡著了。”
秦縷縷嘆氣道，“但願早一點遇上大師哥。”
楊康道，“此地已離武當山不遠，即便沒有遇見你們大師哥，也會遇見其他人。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秦縷縷道，“楊大哥，這一路多得你相助，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楊康微微笑了一笑。
秦縷縷心想這個人笑起來真是好看，但見楊康看著自己，便道，“楊大哥，讓你耽誤了行程，真對不起。”
楊康道，“我從家裏出來，還沒有想好去哪裏，遇見你們，路上結伴才不寂寞。”
兩人一時無話，但見天色幽藍，星子寥落。
秦縷縷忍不住道，“楊大哥，我說一句話，你可不要生氣。”
楊康道，“什麽話？”
“你這人，可有一些古怪。”
楊康失笑，“哪裏古怪？”
秦縷縷道，“平常人若是聽見我說什麽妖魔，大多是不信的。你卻信了。”
楊康嗯了一聲。
秦縷縷道，“你真的信？”
楊康道，“我為什麽不信？”
秦縷縷看了一會兒楊康，嘆了口氣，“師哥師姐都說我是個好騙的人，現在看來，你比我更容易上當。我說我不是壞人，你信了，我說有妖怪，你也信了。”
一個聲音響起，“他應該信。”
一柄長劍噗嗤一聲穿透馬車。
秦縷縷抓著楊康退開，同時大喊，“五師哥！”
邱小五已經從車廂內滾了出來，雖然狼狽，倒也躲過一劍。
秦縷縷將楊康護在身後，怒道，“妖孽！”
那長劍男子立在車頂，居高臨下看著三人，“秦姑娘，邱道長，久違了。”
秦縷縷拔出佩劍，神情戒備，掃視四周。
男子道，“不必看了，只我一個。”
秦縷縷冷笑道，“你一個人來送死，也不怕死得寂寞。”
那男子也笑了一笑，“秦姑娘不必擔心，你這黃泉路上有你的師哥作伴。咦，還多了一位客人。”
秦縷縷低聲道，“楊大哥，快走。”
楊康看著那男子，“這是妖怪？”
秦縷縷著急跺腳，“你還問什麽！還不快走！”
那男子卻大感有趣，“你以前沒有見過妖怪？”
楊康道，“我見過，不過不是長你這樣子。”
那男子自負容貌，此時更是得意，“你見過的那些怎配與我相比？”
楊康卻微微笑道，“原來妖怪也有你這樣醜的。你既是妖怪，為什麽不想辦法把自己變得好看一點。”
雖是生死關頭，秦縷縷也不禁噗的一聲笑出來。
那男子氣得面色鐵青，眉目猛然一變，額頭鬢角生出暗紫紋路，猶如花枝蔓延，遍布全臉。
月光之下，車頂之上，緩緩升起一道黑影。
男子身後吊起數尺長的尾鉤，似鐵非鐵，烏黑發亮。
秦縷縷握著劍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一道亮光自邱小五手中發出，疾射蠍尾男子後腦。
當啷一聲，亮光被蠍尾打落在地，光芒瞬時暗淡，顯出長劍原型。
蠍尾男子譏笑道，“武當弟子，不過如此。”
他一眼掃來，盯著楊康，“仔細看一看，你這張臉的確不錯，比我現在這張好。不如借給我。”
楊康道，“既然是借，什麽時候還。”
蠍尾男子道，“你若還有命在，就還給你！”
話音未落，蠍尾男子已從車頂躍下，楊康拔出長劍，挺身刺出，喝道，“縷縷，走！”
本是兩敗俱傷之勢，豈料男子半空扭身甩出長尾，尾鉤直刺楊康胸膛。
秦縷縷驚道，“楊大哥！”
那鉤去勢迅如閃電，楊康如何躲避，然而剎那間，鉤子頓了一頓。
蠍尾男子一楞。
與此同時，血光一閃。
那蠍尾男子的胸前背後腿上腰間穿過無數長劍，劇痛之下容貌扭曲，極其醜陋。
半空中，一柄長劍散發淡淡光芒，一位鶴袍年輕道人立在劍上。
秦縷縷又驚又喜，“大師哥！”
年輕道人禦劍而來，“區區小蟲，侮我武當，百死難恕。”
道人雙手捏訣，手腕一轉，斥道，“收！”
原本紮透蠍尾男子上上下下的數十把長劍往四面八方飛出，男子身軀割裂成無數血肉，紛紛落地。而長劍重重疊疊，化為一柄，飛回道人手中。
秦縷縷奔上前去，“大師哥，幸好你來了！”
道人看了秦縷縷一眼，“我應該再晚一些來，讓你們多吃一些苦頭。”
秦縷縷停下腳步，不敢出聲。
道人道，“五師弟，你怎麽樣。”
邱小五拄著劍，支撐站起，“不要緊。”
道人道，“你們等著，我讓七師弟送你們回去。”
不遠處，果然已來道道劍影。
道人看見了楊康，便道，“這位是？”
秦縷縷忙道，“這是我們的恩人，多虧了他，我們才……”
年輕道人打斷，“多謝相助，我武當來日定當答謝。”
那道人說完這句，便禦劍而去。
秦縷縷不好意思道，“楊大哥，你不要介意。我大師哥是好人，只是…只是我這次做錯了事，他生我的氣。”
楊康道，“那是因為他擔心你。”
秦縷縷哼道，“誰要他擔心了。對了，楊大哥，既然你沒有別的安排，不如跟我們一道回去罷。”
楊康想了一想，笑道，“好啊。”
武當山山勢雖不是天下第一，然而仙洞靈泉，奇峰秀林，雲生霧長，自有一股恢弘氣象。山峰綿延數千裏，與青城山相比又別有一番風貌。
真武大殿依山而建，寶樓重塔，飛穹翼檐，雲霧繚繞四周，仿佛仙家洞府。
陸成江身為首座弟子，帶著幾個師弟妹前往鎮江府平妖。偏偏這個時候川中又出了一只兇殘至極的蠍妖，中意誰的臉皮，就撕下供為己用。
秦縷縷興沖沖下山除妖，邱小五勸她不住，只得陪她下山，才引出了這一段險數。
秦縷縷垂頭道，“大師哥，我知道錯了。”
陸成江端坐上首，“你留著這些話，等秦師叔和你姐姐回來，跟他們說。”
秦縷縷哀哀的嘆了口氣。
陸成江道，“當時跟你們在一起的人是？”
秦縷縷道，“他叫楊康。”
陸成江道，“是普通人？”
秦縷縷點頭。
陸成江道，“你的一時任性，還牽累了普通人。你算一算，這一次總共犯了幾條門規。”
秦縷縷苦著臉道，“大師哥，你念得我的耳朵也疼，頭也疼，反正爹爹和姐姐回來之後一樣也會責罰我，你就放過我吧。”
陸成江看她一眼，“知道頭疼，那還有的救。把你的客人請過來吧，畢竟受他一場恩惠，武當門下，沒有知恩不報的道理。”
楊康踏進真武大殿。
陸成江施了一禮，“楊公子。”
楊康還禮，“不敢。”
陸成江道，“楊公子這一路仗義相救，我已聽師妹說了。這份恩情，我等上下銘感，日後楊公子若有需要，定當還報。”
楊康道，“我的確有件事請托道長。”
陸成江不動聲色，“楊公子請講。”
楊康道，“我想拜入武當。”
陸成江心中一怔，看向秦縷縷，秦縷縷也是一臉迷惑。
陸成江忖了一忖，“不巧得很，家師閉關，幾位師叔前輩又都在外雲游，需等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楊康誠懇道，“我可以等。還請道長成全。”
出了真武大殿，秦縷縷好奇道，“楊大哥，你真的想進武當派？”
楊康道，“當然是真的。”
秦縷縷道，“你可想清楚了，修道是很苦的。”
楊康笑道，“我不怕苦。”
秦縷縷打量楊康半晌，“算了算了，我看你是一時心血來潮，見我大師哥這樣威風，你也想學一學是不是？勸你還是罷了這個念頭。我帶你四下逛一逛，等你瞧過我們練功的苦處，你就得打退堂鼓了。”
陸成江來到邱小五房內。
邱小五在床上養傷，見到陸成江，便坐起身道，“大師哥。”
陸成江道，“你的傷怎麽樣。”
邱小五道，“好得差不多了。”
陸成江將這一路情況再問一遍，邱小五又答了一遍，與秦縷縷所說並無不同。
邱小五看陸成江若有所思，便問，“大師哥，出什麽事兒了？”
陸成江道，“那個楊康是什麽人？”
邱小五道，“我們是在路上遇見，他仗義相救，怎麽了？”
陸成江將楊康想拜門的事說了。邱小五也是驚愕，“這一路來，從未聽他提過。”
陸成江沈吟。
邱小五道，“大師哥，你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陸成江道，“師父師叔都不在，我不可貿然答應。”
邱小五點頭道，“那倒是，我看他一路出手闊綽，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大約是瞧大師哥你露的那一手，一時羨慕效仿罷了。”
陸成江心中也是如此想，便道，“你好好休息，這個楊康，對我們有恩，我會好好與他說的。”
陸成江將楊康請到側堂，如果楊康過了這一關，今後便是武當的弟子，用不到請。如果楊康過不了這一關，一樣會被送下山去，是以，這次陸成江格外客氣。
“楊少俠真的想拜入我武當門下？”
“是。”
“那就要按照我們武當的規矩來。”
楊康一楞，沒想到陸成江答應的這樣爽快，站起身，“多謝道長。”
陸成江道，“且慢。要入我門，先要試煉。”
楊康抱歉道，“我並不會武。”
陸成江道，“不是比試你的武功。先做三年雜役。”
楊康詫異道，“三年？”
在門外偷聽的秦縷縷差一點沖進來，被邱小五拉住。
陸成江道，“清潔打掃，挑水砍柴，種菜開荒，樣樣都要做，做滿三年，方可成為我派弟子。”
楊康道，“我明白了。”
陸成江問，“你願意？”
楊康道，“我願意。”
楊康換上了武當派雜役的衣裳。深青色粗布短袍，耐臟，也耐穿。
秦縷縷繞著楊康轉了三圈，讚嘆道，“楊大哥，你長得好看，連穿這樣的衣服也好看。”
邱小五聽見了，哼了一聲，
楊康將袖子折起，笑道，“縷縷，我先幹活去了。”
秦縷縷依依不舍道，“好吧，你去吧，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楊康笑著答應。
等楊康一走，邱小五便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麽話。”
秦縷縷道，“我剛才說什麽啦。”
邱小五道，“哪有當著人的面說好看的。”
秦縷縷道，“我誇他，又不是罵他，為什麽不能當著面說。”
邱小五吭吭哧哧道，“你、你這樣說，人家萬一誤會……誤會你喜歡他呢。”
秦縷縷道，“喜歡又怎麽。喜歡好看的人有錯嗎。”
邱小五急道，“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說、說這樣的話！”
秦縷縷大聲道，“我就要說！我就要說！人家還救過你的命哪！你卻這樣小氣！”
邱小五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
秦縷縷哼了一聲，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站在她這邊。
邱小五只能暗暗祈禱楊康受不了苦，早早下山。
可是楊康樣樣都會，砍柴也砍得，燒飯也燒得。明明上山的時候穿得錦衣華服，像哪兒來的王孫公子，現在穿著粗布衣服，睡的大通鋪，也照樣沒有一句怨言。
武當派上下漸漸都認識了他，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好脾氣，也因為他的容貌，都對他很有好感，也願意他成為武當的一份子。
邱小五抱著劍，委委屈屈的坐在璇璣閣門前。
陸成江經過，“五師弟，你怎麽坐在這兒？”
邱小五道，“秦師妹在樓上。”
陸成江擡頭看了一眼，心下明白，偏偏又問，“她在上面幹什麽。”
邱小五越發委屈，“她、她幫著楊康在曬書。”
陸成江哦了一聲。
邱小五道，“大師哥，楊康是不是做得很好？”
“是的。”
邱小五的臉苦得皺成一團，“如果他再這麽好下去，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師弟？”
陸成江忍住笑，“好像是的。”
邱小五剛剛還想嘆氣，現在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
陸成江看著邱小五，心裏也有一絲絲惋惜。整個武當，誰都知道邱小五喜歡秦縷縷。
可是人心是管不住，也是猜不透的。一個人的本事再大，就算能把山峰傾塌，能讓河水倒流，也不能夠改變另一個人的心意。
楊康將書曬在臺上，回頭看一眼秦縷縷。
秦縷縷托著臉，癡癡的看著他。
楊康好笑道，“你在看什麽？”
秦縷縷道，“我在想，是你好看一些，還是我姐姐好看一些。”
楊康道，“你有姐姐？”
秦縷縷道，“我姐姐是武當山最美的美人兒，只是跟我爹爹下山去了，這幾天就回來。”
楊康道，“武當山還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麽。”
秦縷縷道，“唉，我知道你這樣說是想哄我開心，可是等你見過我姐姐，你就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楊康笑了一笑。
秦縷縷道，“楊大哥，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麽。”
楊康道，“我有一個哥哥。”
秦縷縷等了一等，詫異道，“就一個哥哥？”
楊康道，“嗯。”
秦縷縷道，“你的爹爹媽媽……”
她明白過來，啊的一聲，連忙岔開話題，“我姐姐不但是武當第一美人，也是武當第一嘮叨，第二就是大師哥，他們倆一起對付我，念得我頭都大了。”
窗外響起邱小五的聲音，“秦師妹，秦師妹！”
秦縷縷到了窗前，“叫什麽。我在呢。”
邱小五高興道，“師叔和師姐回來了！”
秦縷縷大喜道，“真的？！”
她回頭對楊康道，“楊大哥，快來！”
楊康道，“這兒的書……”
秦縷縷拉住他，“書又不會飛走！”
偏偏此時一陣大風，吹得窗臺書頁翻飛。
楊康忙過去摁住書本。
璇璣閣地勢極高，窗臺寬闊，無垠青山傾入窗內。
秦縷縷按住兩本，忽然高興道，“是我姐姐！”
楊康擡頭看去。
兩柄飛劍一前一後，掠過山坡。
正是暮春，武當山的瓊花絢爛繁茂，被風吹得飛揚，猶如漫天大雪，洋洋灑灑。天地之間，舉目所及，無不是碎瓊，無不是飛花。
碎瓊與飛花之中，那少女一身白衣，雲袖飛卷。
楊康楞住。
秦縷縷看見楊康的神色，心中驕傲得很，“我姐姐是不是很好看？好看的像仙子一樣。”
楊康無心回答，視線追著那掠過的劍光而去。
這一次秦連連與父親一道下山是為了鏟除南海鮫獸，而今全身而回，更兼將鮫獸老巢一並蕩滌幹凈，武當上下的心情可想而知。年輕弟子們更是將一行的兇險講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
當晚，武當山處處歡笑，連一向嚴厲制下的陸成江都默許師弟們將地窖中的瓊花酒搬了數十壇出來。
楊康原本在廚房幫忙，被秦縷縷拖到前堂。
楊康道，“縷縷，後面還有很多事。”
秦縷縷不由分說將他按在身邊坐下，“我有樣東西給你看。”
楊康見她說得神秘，也起了好奇，“什麽？”
席上起了一陣小小喧嘩。
秦連連換了淺紅色的裙子，來到每一桌，和師弟妹們說上幾句，淺飲幾杯。
燭火明亮，將她的容貌照得清晰，果然嬌艷動人，便是廣寒嫦娥，也不過如此。
楊康的心卻平靜下來。
原來一點都不像。
瓊花如雪，一襲白衣，黑發極濃。
只是霎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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