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三十九年，是皇帝的六十大壽，宮裏擺了三天的宴席，可謂普天同慶。

林家一大家子人都去了，林如海在乾清宮裏，作為皇帝的寵臣，他在乾清宮裏得了一張長桌，坐了一個擡頭就能看見皇帝，時不時還能搭兩句話的位置。

三品以上的官才能進宮赴宴，三品以下的只能靠腦補，不過皇帝的生日在初春，這個時候赴宴可不是件好事。京城裏有資格參加宴席的官員一共三百多名，乾清宮裏是坐不下的，於是桌子從乾清宮一直擺到了乾清門。

宮殿裏的人還好，一人一桌，菜端上來還是熱的，在宮外的人就慘了，兩三人一桌，大冷的天氣，吹著冷風不說，烤羊肉端上來就涼了，白花花的油糊了一片，幸虧桌上還有茶點果盤等物，不然真是要冷場了。

皇帝坐在上手，離他半步之遙，桌子凳子都矮一層的就是太子。太子得了教訓，這兩年雖不能說是兄友弟恭，但是對幾個弟弟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皇帝很是欣慰，這下如果要讓位，真的是心甘情願了。皇帝想過這個問題，他已年過六十，精力自然是沒以前足了，年前還生了場大病，躺了半個多月才下床。而且太子現在脾氣也好了，讓前兩年皇帝的警惕心少了不少。那一次雖然太子寫了血書，又把自己折騰的不像樣子，還有毓慶宮裏的破敗作證，皇帝也還是有點疑心的，不過太子放出來之後謹小慎微，事事請示，上完早朝後誰都不理，皇帝現在才算是徹徹底底相信了太子。

皇帝想想在宮裏東側修的皇極殿，等修建完畢他就退位好了，安安生生過兩年好日子，也不枉此生了。想到這兒，皇帝對幾個勸酒的宗親笑道：“朕年紀大了，讓太子陪你們喝。”

太子起身先跟皇帝笑了一笑，道：“父皇還跟從前一樣精神。”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去給你幾個叔叔敬酒。”

皇帝一共四個兄弟，在皇帝繼位之後都封了郡王，郡王是只能封給皇家血親的爵位，在這之上還有個親王的爵位可以封，不過皇帝剛繼位那兩年心眼小，給幾個沒少下絆子的兄弟封親王不甘心，於是只給了郡王。現在麽，反正皇位都坐穩了，自然也沒打算再升了。

太子先敬酒的是東平郡王，雖在幾個郡王裏排老二，不過年紀最大的北靜郡王已經死了，現在的新北靜王是他的小兒子，算起來幾乎跟太子的嫡子一樣大，被排在了最後頭。

東平郡王沒什麽志向，將自己吃的肥頭大耳，很是討皇帝的喜歡。他大笑一聲，幹了杯中之酒，道：“祝皇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一輪敬酒下來，氣氛漸漸熱烈，南安郡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道：“瑞清過來跟我喝兩杯。”瑞清是二皇子，在兵部任職，平常也時常帶兵去剿個匪什麽的，跟南安郡王是一路人，因此兩人走的較近。

瑞清先看了看父皇，見他點頭之後才坐到了南安郡王身邊，叔侄兩個二話不說，先幹了三杯。

皇帝看著開心的不行，用力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朕今天高興！”

乾清宮裏是男人們的宴席，交泰殿裏是女人們的宴席。

跟前朝不同，內命婦以及外命婦都是坐在殿裏的，只不過有正殿側殿之分，婉玉就坐在正殿裏，她身上有個鄉君的品級，除此之外，她也算是皇後身邊的大紅人了。

跟前朝按照官職品級的排位不一樣，後宮的排位還要參照跟皇帝的親疏遠近，比方皇帝的嬪妃都在正殿裏，皇子的正妃也都在正殿裏，都是一人一張桌子。

跟婉玉有關系的幾個人，比方賈元春，因為是七皇子的側妃，被安排在左側殿裏，跟七皇子的另一個側妃一張桌子，還有賈母，因為跟皇室宗親一點關系都沒有，在右側殿裏，不過考慮到她是國公夫人，因此待遇比賈元春還要好上一點，她也是一人一張桌子的，賈赦的繼妻邢夫人也在這間屋子裏。

至於王夫人，實在不好意思了，賈政自己還是個五品官呢，若是元春還是跟原著一樣成了妃子，王夫人倒是能來，不過現在，宮宴對她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跟皇後交好的好處有多大，單單從宮宴這事就能看出來。除了坐在正殿一人一張桌子以外，她還能看著外命婦進來請安。

至於賈母或者賈元春見了她會不會不自在，婉玉一點都不擔心，想當初元春省親的時候賈政都得磕頭，她現在不過是看著她們給皇後磕頭罷了。

賈母所在的側殿裏，她身後有幾個人在聊天，好巧不巧，說的似乎還是婉玉。

“新來的那個……就是皇帝新封的鄉君？”賈母聽到這話心裏一震，指定說的是婉玉了，她是這兩年裏唯一新受封的。

另一個聲音嗯了一聲，聲音小小的，賈母耳朵已經開始有點不太利落了，勉強只能聽到“林大人”、“十三歲”這幾個詞語。

再後來幾句，兩位夫人都是咬著耳根子說的，賈母沒太聽清楚，一直到最後兩句。

“可惜了，她母親死的早。”這是開頭那個聲音，還有點惋惜。

“鄉君，還得娘娘器重，怎麽也能抵了這一條。”

這是在說婉玉的親事？賈母前後一聯系，立刻反應過來。不過那兩人隨即就轉換了話題，又說起新出嫁的五公主來，賈母聽到宴席結束，也再沒聽到關於婉玉的話題了。

宮宴結束，皇後見天色已晚，專門派了嬤嬤還有小太監送婉玉出宮。不過婉玉剛出了神武門，就看見自家的馬車邊挺著一輛屬於榮府的車子，門簾還敞著，裏面坐著兩個她不太想見的人，賈母和邢夫人。

婉玉出孝也有一年多了，榮府請她五次，她最多去一次，剩下的不是裝病，就是以“你去問我父親”搪塞過去了。

要是按照婉玉的脾氣，如果有人這麽冷著她，別說一年了，三次不來立刻分手，但是榮府孜孜不倦糾纏了一年多，又不能真的撕破臉皮，最後連林如海都放棄了，說：“你自己估摸著，三五個月去一次，別帶弟弟妹妹，別待太久。”

婉玉自己又把這頻率降了不少，賈敏忌日前後幾個月是不去的，過年前後幾個月也不去，於是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去榮府的次數僅僅兩次。

賈母一見她就笑了，道：“下面冷，先上來暖暖。”

周圍那麽多人，婉玉無奈下只得上去了，道：“給外祖母請安。大舅媽好。”

邢夫人是得了賈赦的警告，而且也記得早先小姑子跟王夫人的針鋒相對，因此笑了笑道：“天色這麽晚了，路上怕是太黑，老太太叫你過來不過是問個好。”

要說早先邢夫人還怕，不過後來有次跟王夫人對著幹，又被賈母罵了一頓回來跟賈赦抱怨，賈赦也沒給她什麽好臉，不耐煩甩袖子走了，道：“都到這步田地了，你還怕什麽！”

邢夫人開竅就開在這句話裏了。

榮府正房是賈政住著，她跟賈赦住的是榮府東南角的小院子，自己有大門，院子裏的開銷也是走自己的賬。還能怎麽樣？

大不了分家唄，分家了也是二房搬出去，總之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賈赦身上還有爵位，就算破罐子破摔傳出來對賈母不孝的流言，皇帝因為這個撤了他們的爵位，那也是二房吃虧多啊。

她們大房都已經是自立門戶了，只不過礙於賈母還在，沒有明面上分家而已，榮府內院是王夫人在管，她一點撈不著，賈母的私產想也是要留給二兒子多些的，這個她們也占不了多少，怕什麽。

自打這天開始，邢夫人徹底走上了跟王夫人對著幹的路，言語之犀利，行動之迅速，叫賈赦都佩服了。

這是內心活動，表面上，邢夫人更加的二了，不會說話，“怪不得是小家子養出來的，沒見識！”這就是賈母對她的評價。

因此聽了邢夫人明顯拆臺的話，賈母也只是瞪她一眼，對婉玉道：“你也長大了，都十三了。”

婉玉莫名就是一身涼，哪個年代提到年紀都不是一件好事。婉玉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點了點頭。

“哎呀，看見婉玉就想起小姑子，要是……”邢夫人說著傷心，感慨對付王夫人的利器去了。

被邢夫人這般幾次三番的打岔，賈母都要忘了自己想說什麽了，就算沒忘中心思想，但是原先想好的說辭也七零八落了。

這時候，剛好林府的嬤嬤來催了，婉玉借著這個機會，跟賈母道別，上了自己家裏的馬車。

“你！”賈母又瞪了邢夫人一眼，她連讓婉玉去家裏坐坐的事兒都忘了。

邢夫人依舊一臉無辜，“老太太，這宮宴的菜倒是挺豐富的。”

婉玉想起自己的年紀，又想想明年就該選秀了，心裏莫名的緊張起來。雖然依著她自己的封號，還有她爹的權勢，皇後娘娘的垂青，她是絕對嫁的是嫡子，進門就管家，不過她對美好的愛情還是有點憧憬的，真就要這麽盲婚啞嫁了，她不甘心。

春天本來就是個躁動的季節，再加上婉玉心裏有事兒，更加的煩躁了。這天林如海休息，婉玉在書房練字，林府的大門被京裏有名的金媒婆敲響了。

“有人來給姐姐說媒了。”黛玉笑道。

婉玉一把把妹妹拉住，在她後背靠下的地方狠狠拍了兩下，完了還不解氣，道：“春寧，端上燕窩羹，跟我去父親書房。”

婉玉帶著丫鬟，一路到了林如海書房，內書房外面站著兩個丫鬟，見了小姐剛想行禮，就被婉玉阻止了。

“林大人，這是郡王的四女兒，今年十六……”

婉玉只覺得耳朵轟轟響，後面的話再聽不清了。這尼瑪是要給她找後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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