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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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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玉還有一年出孝期,但是去皇宮裏是不能穿的太素凈的。早晨出門的時候她穿了一身淺綠色,黛玉則穿的是淺藍色,林平是青色的袍子,姐妹兩個身上連個荷包都沒有,只有頭上幾枚銀簪子,算是全了去宮裏的禮儀,也勉強沒出了孝期的規格。

不過現在去見賴嬤嬤,想想去年父親貶官時候賈府來的那封信,太讓人心寒了,婉玉決定讓人多等一會。

橫豎這是個封建社會,她是皇帝親封的鄉君,賴嬤嬤是個奴才,她倆本質上是階級對立的關系。再說了,賴嬤嬤在榮府得寵有面子那是榮府的事情,這裏可是林府,她說了算。就像她想見皇後娘娘一樣,得等著皇後娘娘宣召,賴嬤嬤這麽貿然上門,哪兒能如此簡單就隨了她的願呢?

賴嬤嬤在小廳裏等的心焦,不過林府的下人經過婉玉幾次三番的買進賣出,嚴格調-教,嘴巴是個頂個的嚴,故而不管賴嬤嬤怎麽問,她們的回答都是:我是下人,哪兒能知道主子的行蹤呢。說完看著賴嬤嬤的眼神似乎還有點不太讚同,你打聽我府上主子的事兒想幹嘛?

賴嬤嬤早上吃了飯就來了,等了快兩個時辰,都到午飯的點兒了,婉玉才進來。賴嬤嬤上前道個萬福,按說她雖有個十幾歲的孫子,奈何孩子生的早,她現在也不過五十,但是硬生生被她笑的眼角都起了不少皺紋。“姑娘好,早先見您還是隨姑奶奶回來那一次,這眼看著好幾年過去,姑娘也長大了。”

婉玉冷冷一張臉,她對外人都是這個姿態,矜持放在第一位,“嬤嬤請坐。”

“不敢不敢。”賴嬤嬤賠笑道。

要是擱在賈府,就是雙方再次客氣兩聲,然後賴嬤嬤告罪,坐在小板凳上。不過這裏不是賈府,婉玉看著賴嬤嬤穿著光鮮亮麗又分外的不順眼,於是嗯了一聲,換了個話題。

“現在還是我母親的孝期,早上去念了經才來,嬤嬤等的久了吧。”婉玉講話基本全部用氣聲,將一個柔弱無依的淒慘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賴嬤嬤這才看見婉玉幾乎是穿了一身白,雖然不是粗布,可也比絲綢差了許多。賴嬤嬤訕訕的笑了笑,早上出來的時候光想著去侯爵府了,老太太,太太也都沒囑咐,她壓根沒想起來還在賈敏的孝期。

當然榮府裏能給賈敏服孝的人的孝期最多也就七個月,早就過了,不過想想這兩天榮府主子們的交待,似乎穿一身素來更為妥帖。

賴嬤嬤臉上表情有點不自在,不過畢竟活了這麽多年了,很快調整了過來。“老太太今兒差我來,是想看看姑娘最近可好,要是沒什麽旁的事兒,也好去府上看看,這都快兩年沒見了,老太太想您的很。”

婉玉有點想冷笑,這話說的,當初那封信還在書房裏收著呢,你們忘的快,我林家三口子記性好的不行。“嬤嬤……”婉玉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該怎麽說似的,“我還在孝期,論理是哪兒都不能去的。榮府……唉,你回去告訴外祖母,等明年出了孝期我再過去。”

早上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可不是這麽說的,雖然沒跟賴嬤嬤說到底為什麽,但是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定要讓婉玉來榮府一趟。“姑娘,您二表哥新得了個姑娘,長的粉雕玉砌,十分可愛,一看就讓人喜歡。下月就是百天酒了……”

婉玉不等賴嬤嬤說完,冷臉道:“我這還在孝期,這種喜事是不能去的。”哼,撇開賈敏才七個月的孝期不說,賈珠沒了賈璉是要守滿一年的,九個月的孕期,再加上那孩子現在兩個月,這孩子懷上的時間略顯微妙。

“都是自家親戚。”賴嬤嬤道:“不礙事的。”

婉玉有閑工夫,但是沒心情跟她扯皮,反正話也說完了,耐性也磨沒了,她站起身來,“我還要去念經,嬤嬤也差不多該走了。”

賴嬤嬤臉上堆起來的笑容頓時硬了,還真沒這樣說話的,送客這種東西,委婉一點的說“您再喝點茶”,強硬一點的說“您請自便”,賴嬤嬤活了一輩子了,還是第一次得到“差不多該走了”這種攆人的話,這也是大約二十幾年,第一次有人給她沒臉。

氣血上湧,熱血上頭。賴嬤嬤笑也笑不出來了,被打擊到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等到反應過來,她已經上了回榮府的馬車了。

但是回去榮府該怎麽回話,得好好想想,直接轉述是不行的,賴嬤嬤雖然嘴上說婉玉是個大姑娘了,不過跟自己一比,她潛意識裏依舊覺得婉玉還沒長大,跟老太太也是一時慪氣,但是還得表現出來婉玉不想回來,於是賴嬤嬤哭喪著臉去見了賈母。

“老太太,大姑娘看著挺弱不禁風的樣子,聲音也沒了底氣,想必是思念姑奶奶緣故。”說著還抹了兩把眼淚,“她一天要念好幾回經,唉……我一看她這個樣子,又是為母親守孝,請她來吃酒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只說了老太太想念外孫女,請她來府上坐一坐。”

賈母對這個回答倒還算滿意,但是結果也是要知道的,“她說什麽時候來?”

“大姑娘說出了孝期再來。”

還有一年?“那就晚了!”賈母難得疾言厲色一回,不過看了看什麽都不知道的賴嬤嬤,賈母安慰道:“你先回去吧,今兒勞累了一天,好好歇歇,晚上我叫丫頭們給你送些酒去。”

賴嬤嬤告退了。

賈母左想右想不放心,又叫了王夫人過來。榮府這麽些主子,能商量事兒的也就只有王夫人一個了。老大家的繼妻小模小樣的上不了臺面,李紈算是未亡人,沒事也都不出來,至於賈璉的媳婦,雖然算是榮府的長房長孫,但是一來她才剛生完孩子,二來她跟王夫人不太對付,因此見面總有點暗潮洶湧的架勢。

再說她才進來多久,自然是不如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的王夫人對榮府忠心了。

“婉玉沒答應?”王夫人一見賈母陰沈著臉,便猜到了賴嬤嬤此行不怎麽順利。

賈母點了點頭,道:“她說得出了孝期才能來。”

“那就晚了!”王夫人跟賈母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賈母瞪她一眼,似乎嫌她聲音太大。“我如何不知。”賈母心中也在默默盤算著,元春進了七皇子府上,隔壁家的娶了秦可卿,就跟北靜郡王還有二皇子搭上關系了,這兩條船賈府都踩的穩穩的,可誰想太子他覆位了,皇帝這一招可是打的人措手不及。現在賈府想要換到太子這條船上,必須得找個引路的,比方官覆原職的林如海,還有進宮進的無比勤快的婉玉。

要說隔壁賈蓉的親事,可真是一波三折。先是北靜郡王的人做媒,說秦可卿是太子的私生女,可是後來婉玉的一番話讓賈母起了疑心,仔細查探一番最後還是退了親,誰想後來二皇子的門人親自上門了,解釋說這人是二皇子的女兒,當初不過是試探,現在知道賈府是不畏強權的好人家,更是放心將女兒嫁過來了。

王夫人的眉頭皺的越發的緊了,“老太太,要說光是覆位也沒什麽,可是宮裏不少貴人受了訓斥,二皇子跟太子看著也不怎麽融洽,我們……”

誰說不是呢,二皇子敢拿自己的私生女誣賴到太子身上,雖說後面解釋是考驗,但是仔細想想,寧府一開始可是答應了的,是真打算把她當成太子的私生女娶進來的,這樣要是將來出了什麽事,可不就得算在太子頭上了?

賈母想了想,“你去七皇子府看看元春,她府上正妃剛沒了身子,你讓元春抓緊點,還有那個陪嫁的丫頭,讓元春好好用。”這一條不痛不癢,太子一放出來七皇子的母妃就被貶了,太子想必也不會放過七皇子,不過畢竟都是一家兄弟,將來無論如何都能封個親王,元春已經是側妃了,要是能趕在正妃前面生了兒子,好處是少不了的。

王夫人點了點頭,又說:“那林府?”

“那是我的外孫女,敏兒的親骨肉,打斷骨頭都連著筋,總是不能離心的。”賈母道:“過兩日等餘氏能出門了,讓她去請。當初她和璉兒的婚事是林如海牽線搭橋的,他這個薄面總是要給的。”

“老太太說的是,那要不要……”王夫人想了一想,道:“早先璉兒也常去送些東西,後來因為……才停了,要麽讓他再送些?”

賈母嗯了一聲,總之現在要雙管齊下,能抓住什麽是什麽了,她揮手讓王夫人出去,歇息片刻又喝了杯參茶,覺得精神力氣又回來了,道:“去請大老爺過來,我有話說。”

視線轉回林府,自打林如海回到內閣之後,留在宮裏的時間就多了,請他吃飯喝酒的人也多了,因此又變成了下午才能到家。

“老爺,今兒榮府的嬤嬤來了。”

林如海換了一身常服,隔著屏風,一邊洗漱,一邊聽著管家將這一天的事兒都匯報一遍。

大體上是交給婉玉管了,不過有些事情婉玉不方便管,還是得他出面。

聽到榮府來人,林如海嗯了一聲,表示這一條細說。

“來的是賴嬤嬤,請姑娘們去璉二爺新得的姑娘的百天酒,大姑娘拒了,說是沒出孝,不能出門。”

林如海啞然失笑,婉玉這是還記著仇呢,“行,我知道了。”

管家繼續往下說了。

吃晚飯的時候林如海不免跟婉玉說起了這個問題。

“你怎麽能直接就拒了呢?”林如海雖板著臉,不過也不怎麽生氣的樣子,因此婉玉放心大膽道:“不拒了難道要去嗎?我這身上還有孝呢,去誰家誰倒黴。”說完這話婉玉自己也楞了一下,若有所思,“這麽說,其實應該去的……”

“不是說這個。”林如海將話題又拉了回來,“這種時候,你可以把事情往為父身上推,就說你做不了主就成。”林如海想借這個事兒教教女兒。

婉玉膽子大,心夠細,做事兒也算幹凈利落,就是可惜生成女兒身了……廢太子覆位這事兒,他都想著能保全自身就不錯了,朝堂之上也不是沒有支持廢太子的,但是隔三差五的上折子一點用都沒有,誰知道從婉玉說要進宮開始,短短一個月,廢太子覆立了。

“我不耐煩跟她們說話,當初是怎麽說的,現在又扒上來。”婉玉跟林如海說話是一點不客氣了。

“你就不要名聲了?”林如海反問道,他就覺得女兒這點不好,討厭誰基本從臉上就能看出來,當然對著外人還能裝一裝,不過言語態度間總是能被人看出點端倪來的。

“是她們說孝期不讓上門的,我不過是隨了她們的願罷了。再說了,我又不能嫁去賈府,現在又封了鄉君,這點名聲算什麽。”婉玉撇嘴。

林如海老臉有點紅,女兒說話太直接了也不好,他一巴掌拍了桌子,道:“那是你的外祖母,她們是長輩。你推到父親身上便是,他們橫豎也找不到我跟前來說,你名聲無損。”林如海說著嘆了口氣,“女孩子家,名聲還是重要的。”

婉玉見不得家裏人傷心,便服了個軟,小聲道:“我知道了,我其實早上裝病來著,沒跟她對著來。”

林如海這才點點頭,還是有點憂愁,他想著要好好的教女兒兒子,就是婉玉這性子,不求她扭過來,只要表面上過的去就成。

教育完女兒,林如海柔聲道:“早上進宮了?皇後娘娘說什麽了?”

婉玉又一五一十說起早上進宮的事兒來了。

過了沒幾天,京城裏傳出個消息,說是榮府的璉二爺,讓自己的爹給打了,還打的挺狠,下不來床了,他的媳婦顧得了孩子顧不了老子,也急的整日哭,什麽都不管了。

眼看著閨女要百天了,親爹媽都出了問題,也不一定能出席了。這事兒是被當成笑話講的,婉玉聽了一耳朵,當做八卦算完事,但是兩天過後,林府門上的人就送了禮盒過來,說是賈璉讓人給送的,給兩位姑娘還有少爺賞玩的。

給林平的是玉質的雕像,給她和黛玉的是兩套首飾。

有點不太像賈璉的風格。黛玉將兩套首飾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道:“這不是璉二哥送的吧,不是說腿都快給打斷了,怎麽還有閑工夫幹這事兒?”

“我也覺得不像。”婉玉附和,“別的不說,他的眼光倒是不錯的,不過兩年沒見,怎麽還給退步了。”

姐妹倆想的不錯,這東西確實不是賈璉送的。

早先老太太叫了賈赦過來,說要跟林家再搭上關系,賈赦回頭就去找賈璉了。

“你鋪子裏的小玩意,再給他們三送去。”賈赦交代道。

賈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們三是誰?不過賈赦脾氣不好,賈璉輕聲問道:“父親說的,是哪家的?”

“你姑媽家裏的。”賈赦一臉嫌棄,似乎是覺得兒子揣摸不到他的心意,笨得要死,“老太太吩咐的,你快些把這事兒做了。”

賈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賈赦放心離開了。

不過第二天來問,東西沒送出去,第三天來問,依舊沒送出去。賈赦怒了,“老太太交待的事情,你為何推三阻四!”說完拎著賈璉的領子就像把他拽出來,“你跟我去老太太跟前說去,難道你還想要銀子不成!”

賈璉畢竟年輕,身強力壯,隨便用點勁兒賈赦就拉不動了。不過估計到父親的面子,賈璉緊緊拉著門框,脖子一挺,道:“早先不讓去的也是父親,現在又讓去了,連一年時間都沒到,我都臊得慌,丟不起這臉!”

賈赦大怒,一巴掌將兒子扇在地上,“你個不孝子!倒找起老子的不是了。你去不去!”

賈璉脖子一縮,小幅抖了抖腦袋,“不去!”聲音短促。

“好!好!”賈赦氣的臉紅脖子粗,四下一掃,拿起凳子就往賈璉身上一砸,“我讓你不聽話!”

賈赦力氣不小,不過幾下賈璉就軟在地上了,旁邊的小廝見情形不對,急忙上來勸阻,“老爺手下輕些,二爺再有什麽不是,您好好教就是二來。”

被幾個小廝一拉,賈赦氣洩了,坐在一邊氣喘籲籲道:“明天你去林府!”

不過沒等第二天,賈璉現在就起不來了,說是腰疼。大夫來一看,得,這位骨頭裂了,臥床吧,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別想出門了。

餘氏得知這個消息,看著相公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能動,直接抱著閨女就哭暈過去了。

氣的賈母跟賈赦摔了好幾個茶杯,“我就囑咐你這一件事!你就能辦成這個樣子!”

賈赦在賈母面前的表現跟賈璉一樣,都是脖子一縮,道:“他太不爭氣了,氣死我了!”

但是這樣一來,不僅賈璉出不去了,連餘氏也沒法去林府送請柬了,賈母沒辦法,只得重新指派了人,借著賈璉的名義將東西送去了。

這個消息傳到林府已經是好幾個月的事兒了,還是賈府裏嘴巴沒個栓子的下人傳出來的。

婉玉笑了笑,跟黛玉道:“看來這位二表哥也不是一無所知。”

黛玉點頭,“大舅舅一家想必過的不怎麽好,心裏怨氣還不少,不然何必下這麽重的手。”

冬去春來又一年,林家的三個孩子出孝期了。

太子覆立之後倒是一直謹小慎微,雖然婉玉有時能看見他眼裏的寒光,不過這個不關婉玉的事兒,誰心裏還沒兩個陰暗的念頭了,想想又不犯法,只要太子安安生生的,皇位就少不了他的。

至於原本很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七皇子,他府上後院現在已經成一團亂麻了。

正妃趙氏自從小產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時不時就臥病在床了。內院的事務交給了兩個側妃去管,其中一個就是婉玉的表姐元春。

兩個側妃鬥的無比歡暢,身邊的丫鬟都上了七皇子的床。但是,他府上現在只有兩個侍妾生的庶子,而且時不時還鬧出點小矛盾來。

後院不穩,年過二十還沒嫡子,再加上太子好好的立在那裏,想必他這輩子是跟大位無緣了。

婉玉微笑,太子爺,您可得好好爭氣,我還盼著將來您能看在皇位的份上,給我說兩句好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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