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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執大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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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進出三間,半耷拉的柴門幾匹,把窩裏攬出來的家什兒幾件擺上,子桑她們自認算是在肥獵村落了窩。

村裏的人幫著收拾屋門,也來看了幾回熱鬧,都把她們當成是啞巴家的人,倒也不排外,還左右送些東西,很是濃情。

白允沫好些日子沒見生人,高興壞了,和幾個半大孩子整天滾來滾去,這不一進屋,辮子又是蓬松得緊。

團團的小臉蛋上粉撲撲的幾抹烏黑,早上才給她冠好的發現在亦是蓬松不已。

子桑搖頭,不得不重新幫著白允沫將發絲順好:“婆婆這幾天高興了,與那些舊時的老人有得話說,允沫,回你娘親那裏去罷。”

白允沫小腦袋兒垂了下去。

她想娘親,可她喜歡這裏,喜歡就這麽天天兒玩著鬧著,還有子桑,覆又擡起小腦袋裏,小嘴生生撅著,她問說:“那你跟我一起走麽?”

子桑想了想,其實和白允沫一起也未為不可,欠這樁人情就欠罷,不然白允沫成天在這裏賴著也總不是事兒。

明明可以天下打著馬兒船兒,頂著少主的名頭四下灑脫的人,卻整日地吃著粗荼幹骨老肉,面上也生生地黑了兩圈,耳朵還有未退盡的凍疤、

子桑點點頭:“我去山裏把那些獵收回來,給好人婆婆備上,再把獵夾子的地方都告訴李大叔和巨力。”

如此這般,便該各自歸還原處了。

二日白允沫要跟著子桑和巨力他們入山,可滿打滿算,獵口村離肥獵窩往來快程也四五日,春時獵物又多,定然會有久獵的可能。

子桑只好趕著天未大亮,不待白允沫起身,便招手帶了大雪與巨力他們提前出發了。

如此山中幾日倒也還順利,事中巨力得知子桑她們這是要走亦是有些奇:“你們小小的模樣要去哪裏?”

子桑自不好隨便說白允沫便是那日藥荘上在找的白氏少主,娘親教過她,在外邊財利最是容易讓人變壞。

“我們自別處來的,自是要回到本來在的地方。”

“哪裏?”巨力也是未曾去過多石莊鎮以外,原本以為子桑二人都是啞巴撿的窮苦孩子,能在獵口村得到他的照顧已是天大恩惠了,想不到竟還有可投奔的去處。

“長州。”

李大叔算了算,他說:“那地方離這裏遠,不知道要多久,不過聽人家說起來都說是不下雪的地方。”

長州也下雪的,只是薄薄的一層。薄在矮樹上,還有山尖尖上,白色的霜糖般,有時候圓和打起盹來露天坐久些,也是落一腦瓜子的白。

子桑沒有打獵的本事,不過正是春時,各處夾子大小總有些收獵,有死物也有活物,山野變得一片青蔥,子桑指著原先啞巴大叔的家給巨力他們看。

那屋子沒了人住,顯得小了許多,籬笆寂寂廖廖,邊上活溪倒是依舊歡脫如常。

李大叔說這肥獵窩究竟有些遠,偶爾來收次獵倒是可以,經常卻是有些冒險也不劃算了。

如此往回走時,已是第四日,幾人對山形地勢也熟悉許多,旁邊有大雪順利許多。

子桑想著家裏沒人顧,也不知白允沫瘋成了什麽樣子,半夜也往回趕,疲皮力盡滿載而回到了肥獵村時,便是第七日晨時。

村子仍是像當日離開是那般靜寂,子桑與李大叔他們分頭回自家屋頭去,靜靜聲地摸回那間她與白允沫睡的房間。

房間便是老叟說的原來啞巴大叔的預備,後來給兩小娘子睡去了的新房。

此時的新房早沒了紅燭暖帳,有的只是糙糙小窗邊漏進來的幾縷晨光,子桑借著光慢慢兒摸上了那雜幾色獸毛編成的被子。

竟是不在床上,子桑這才點了油燈來看,被裏空空如也,她心懸了懸,忽想起回村時村裏有狗吠,卻不見阿飄。

或許與好人婆婆一起睡的也不定呢,子桑退了出來,也顧不得吵到好人婆婆,便推開門進了另一間房。

房裏分明能聽見老者咽息之聲,只將油燈舉了過去,仍是只有婆婆一個。

或許與巨力她娘親睡一塊了呢,子桑的步子又快了些,往巨力家小跑去,這些天對村子哪路哪戶,她都是記得清了的。

其實山下的日子與太國寺上的日子也沒什麽區別,見來見去也都是些面善的人。

日子過來過去,也是早中晚三頓飯,並無甚稀奇,只山下的多有自家的娘親爹爹這是一樁,再一樁便是山下的人可以走遠些,可再遠也總回到原處。

過了村子,找到巨力家裏,子桑又生起一個念頭,要是山上山下都能有白允沫這麽暖團團的一個就更好。

可白允沫,你究竟又皮到哪裏去了。

巨力他們才躺下準備睡會,聽得子桑找來時,巨力她娘驚醒過來,吱唔兩聲便說:“喏,那書生,也不知怎的,領了好些人來,說什麽接少主,把允沫綁了裝轎上擡走了。”

不是要說個分明,才能再辭麽,子桑將面上直直掉下的兩行淚抹去,哽著聲再問說:“那阿飄又怎的不見?”

“說到阿飄還咬傷了好幾個人,最後也被套著裝走了。”

巨力娘親手摳著床沿,竟是好不自在地低著頭:“好像是藥荘來的人,說允沫兒是什麽值三代榮華的少主,那你又是什麽?”

子桑再又抹淚,搖頭,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清,十一歲身板抖啊抖。

她能是什麽呢,她什麽也不是啊,只是佛前座下不願入門又總也入不了大世的劣根童子。

主持說了,你與佛有緣,卻沒得一見了佛就慈心駐底的根,所以沒得那番悟。

說來說去,就是不得稀罕的。

子桑哆嗦著身子往自以為是落腳處的那處屋舍走去,雖早有想過終有一別,可究竟不是這般的,她想著還要帶白允沫去一趟石莊鎮上,吃那熱氣洇然的餛燉。

身邊沙色礫礫,巨力跟過來拍拍她肩膀,嘿嘿笑:“你身子那般小,下獵時靜靜聲的一點不含糊,哭起來還是個小孩子。”

聽他這麽說,子桑便想起上次哭得這般厲害時似是下山那日。

除下山那日她也沒怎麽哭的,即是南無撥刀向著元秀和通福,她也只是怕得哆嗦。

可白允沫不一樣,白允沫若是在,便會抹著她的臉呼呼兒地心疼,給她拭淚,還給她講些不大入流的道理。

白允沫到底哪裏不一樣,子桑也不知道,明明沒有圓和胖,也沒有吉秀那般會顧人,也不似通福那般呆,更與南無天差地別。

可白允沫一路隨著她到這裏,打冰雪天裏淌著過膝的雪,隔著枯枝樹丫看穹蒼夜色。

那一雙手兒小又軟,常常捧著她的臉說,子桑呀,你越來越厲害了,今天又是弄到了吃的。

那對眼裏總是亮晶晶的。

她說

子桑我以後要做個像羅仲一樣厲害的人,這樣你要是像啞巴大叔一樣傷著了,就不會難受了。

哎呀,也不是,子桑,你可不能傷著,傷著我也不要你傷著,我心疼你的。

原本,好不容易商量來商量去,或而要一起,或而要好好說改日再會的。

大雪亦是繞著村子走了一圈,發出長長地夜嚎聲,卻再沒得到與之對應的呼聲。

等子桑好不容易止聲不哭,巨力才問:“你是難過她回去了嗎?”

子桑搖頭再搖頭,就著濃濃的鼻音半晌才說出話來:“只是不知道再見是什麽時候。”

巨力又問子桑:“那你要怎麽辦呢?”

“還是要回長州的。”

待天差不多透亮時,子桑便收拾了,把原本下獵時一些存下來的毛皮捆在大雪身上,早早就和李大叔一家道了別。

巨力叔說放心吧,啞巴娘親總也算是村裏的老輩人家了,養不富她,也餓不著她。

子桑便往村外那條通往石莊鎮的路上走了,路過一村屋時,看那門扉大開之處,竟是已人去屋空。

她還記得這裏住的便是那日的書生,淡淡鐮月之下,他說,機緣最是人間難,富貴才情榮華談。

哭了兩回,她也就慢慢收起心思來,白允沫怎麽說也是回她娘親那裏去了,找白氏或許是容易的事情,只是怕日子久遠。

她從這裏再往長州才是千裏迢迢,也不知何日是頭,好在還有大雪護著她,跟著她。

不過看大雪時,卻見它惶惶然,總也回身往村裏跑兩圈,戀戀不舍,垂頭郁郁,或許狼也是會因為失去終日相伴的那個相形者而感到難安罷。

子桑側過身子抱了抱大雪,回望身後。

此番已到山口高處,再回望那小村子,戶戶升炊,青山相抱,真是一處好風光,說是世外居處,可她也還是要再往外去,究竟,世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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