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mon若無其事地努努嘴，仿佛對她的冷淡根本沒放在心上。

Lilith躺在沙發上，暈眩猶如海浪，激烈而不依不饒地拍打著她意識的邊緣。她勉力守住防線，卻聽見Damon走出了客廳，往與大門相反的方向走過去。沒記錯的話，那好像是廚房。

他想幹什麽？Lilith掙紮著想坐起來，但身體虛軟得厲害，手像是撐在一大團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她挫敗地歪倒在沙發上，氣喘籲籲地閉上眼，心裏暗暗恨自己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病成這個樣子。

人類還真是脆弱得可憐。在這些逆天的超自然生物裏，她自己都覺得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不，不是奇跡。那是，因為有Klaus……

Lilith努力想將他從自己腦海中趕出去，不由搖了搖頭，仿佛這樣就能奏效似的。Damon卻已經走了回來，Lilith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一只手已經從旁邊伸過來，懸空停在她面前。

“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餵你吧？”Damon戲謔地笑。

Lilith白了他一眼，盡管自己已經暈得下一秒就要將五臟六腑吐出來，但仍然接過了他手裏的玻璃杯。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拿到的開水，竟然還浮著熱氣，柔柔地撲在她的眼皮上，總算稍稍緩解了那針刺般的疼痛。

“你辛辛苦苦送我回來，又幫我買藥，平白無故對我這麽好，你想要什麽？”Lilith艱難地咽下了藥，打起精神來，決定開門見山。她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再跟他兜圈子了。

“你……多久沒聯系過你父親了？”Damon的話題卻根本不在這上面，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問道。

“說過不關你的事了。”Lilith有些惱怒起來，語氣生硬。她討厭這個男人過分的自來熟。

“確實不關我的事，其實呢，是Elena讓我來的，”Damon笑起來，從沙發前起身來，坐到旁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高大的身影瞬間擋住了本來就稀薄的天光，投射下一片陰影，“我看見你有在用手機，所以……我猜你肯定聯系過你父親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Lilith煩躁得差點沒控制住自己。但她清醒理智的那部分仍然占據了上風，告訴她不能輕舉妄動。

“實話告訴你吧，Elena一直對你的身份非常懷疑，因為你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撒了謊，而之後的一系列跡象都表明你是個為Klaus做事的女巫，”Damon說道，“所以我們做了一些小小的調查。”

Lilith絲毫不感到意外。不過關於她母系家族的資料少得可憐，她不覺得這麽短的時間足夠他們找到。

“你知不知道，Klaus在你父親身邊安插了人？”Damon臉上的笑意未改。

Lilith並不十分清明的意識仿佛突然間被一盆涼水澆下，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但那對於她的發燒無濟於事，何況這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你說什麽？”

“你看起來是他現在最相信的人了，但即便如此，只要你有一丁點不聽話，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殺掉你最重要的人。”Damon眼睛裏有微微的嘆息，“利用我們的弱點是他的拿手好戲。你不應該這麽輕易就相信他，dear。”

“可他從來沒告訴過我。如果他想更好地控制我，難道不應該直接用家人來威脅我嗎？”Lilith猶自試圖掙紮。

“對他來說，你過分年輕，力量也很弱，現在還用不到這麽極端的方法。但一旦你想要脫離他，他需要的就不再是控制，而是覆仇。”Damon說道，“我們有一個吸血鬼，因為偷了他的東西，被他滿世界追了幾百年，但他並不是想拿回去，他只是要折磨她而已。”

“我不相信。”Lilith冷笑，語氣冷淡，“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謝謝你的照顧。”

“無所謂，反正也不是我要來的，”Damon滿不在乎地攤手，“你自己想想吧。”

大門在他身後關上了。房子裏重新沈入一片寂靜。Lilith放下杯子，發現自己全身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那些喧囂、刺痛、暈眩仿佛瞬間都遠去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地抓住了她整顆心臟，逼得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幾秒鐘後，她猛地坐起身來，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撲到旁邊的沙發上拿過自己的外套。在最外側的口袋裏，她摸到了Klaus給她的手機。她艱難地將手機舉到面前，模糊的視線卻根本看不見屏幕。她半是著急半是氣惱，急促地喘著氣，感覺腦袋裏那枚定時炸彈只剩下一秒。

眼淚毫無征兆地湧出眼眶，卻意外地讓她鎮定下來。她狠狠地用滾燙的手擦幹眼淚，終於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航班失事的消息在當天就傳回了國內，全世界都知道沒有幸存者，之後她雖然打電話給父親報過平安，隨便編了些理由搪塞過去，但因為怕說多露餡，她跟國內的聯系並不多。

這也是Klaus教她的。現在想來，她竟然忽略了那麽多明顯的痕跡！

Lilith，你是有多可笑啊。

在等待電話被接起的那幾秒裏，Lilith噙著淚冷笑起來，感覺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Lilith？”疑問句，卻用的是陳述語氣，像彼此都明白的一個暗號。

“爸爸，”Lilith沈下聲音，盡量不讓他聽出來異樣，“你最近好嗎？”

“我挺好的，沒什麽事，”是微笑的語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哦，因為航班失事的後續處理沒做完，我還要過段時間再回，”這好像也不能算是謊言，她現在的處境的確都是因那架航班而起，“上課一切都還好嗎？”

“挺好的，今年收了幾個好苗子啊，”男人笑道，“哦對了，前段時間還有幾個外國人來學校參觀，看見了我的畫，請我去給學校的交換生上課呢。我現在比以前忙了，還等你回來幫我分擔分擔啊。”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種刻意壓抑的激動。Lilith心裏清楚，對於一直得不到賞識的父親來說這是種多大的慰藉。可是她怎麽忍心告訴他真相呢？

“那些外國人……都是哪裏的？”Lilith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我們高中不是跟達林頓學校有交換計劃嘛，好像是在佐治亞還是哪裏來著，他們都是從那兒來的，中文說得都很好，特別有禮貌。”

Lilith的心在瞬間墜落到了谷底。這麽說來，Klaus的確是派人去了她父親的高中。一想到最親的人已被自己親手置於危險之中，這感覺讓她不寒而栗。

“好的，我知道了，爸爸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盡快回去的。”

“你也保護好自己，處理完就趕快回來。”他沈浸在想跟她分享自己喜悅的情緒裏，甚至沒有覺察到她的異樣。Lilith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掛斷了電話。

事實完全確認。現在Lilith徹底認輸地仰躺在沙發上，毫無偽裝。

明明已近十月，但身體內部的熱度仿佛給她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永久的光澤，像是包裹木乃伊的層層紗布，使她感到窒息。在這一刻她只想離開自己的身體。她的思緒完全是個混沌的風暴，而熱度使它更糟——使她翻滾、沸騰、四處飛濺，肆無忌憚得猶如大火燒開的牛奶，爭先恐後地湧出罐子邊沿。

Lilith抓過幾近涼透的玻璃杯，狠狠灌了幾大口，幹脆地用冷水澆熄了所有的火苗，像是徒手掐滅燃燒著的蠟燭，她感覺到灼痛。她又抓來Damon留下的冰袋，重新放到額頭上，強迫額頭接受冷得發痛的溫度。

最初的驚懼與憤怒平覆之後，她開始懷疑Damon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畢竟作為一個擁有強大力量（至少他們這麽認為）的女巫，留在Klaus身邊對於他們來說絕對不是好事，如果她不在，Bonnie作為覆活Silas必須要有的女巫還能牽制Klaus，而現在只要Klaus有辦法讓Shane教授開口，他就完全可以繞過Salvatore兄弟直接覆活Silas。

所以為了牽制Klaus，最好的辦法無異於離間Lilith跟他的關系。

在她內心深處，她相信Klaus更甚於Damon。且不說Damon這個家夥第一次見到她就打算把她吸幹，之後的每次見面，他們也都是以不愉快的結局收尾。她討厭他們自以為是地向她灌輸Klaus有多壞的那一套，那讓她感覺她被當成了一個完全沒有判斷力的傀儡。

更何況，Klaus跟她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她對他也算是有些了解。好吧，至少是一部分。

但這還是不能解釋為什麽Klaus要安排人進入她父親的生活。那些人跟亞特蘭大同一個州，而且還偏偏看上了他的畫，還讓他去上課，沒有人會相信這只是巧合。

Lilith心裏的謎團越滾越大，像是吐絲的蠶不緊不慢地織著繭，最後決絕地自縛。她感覺Damon的說法站不住腳，只要Klaus願意，他完全可以用他慣常的殘暴手段威脅她，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她頭一次發現自己是徹頭徹尾地不了解這個人。她錯得離譜。

思緒像是陷入了熱帶雨林的泥淖之中動彈不得，任她如何努力也扯不出個頭緒。倒是大門外鑰匙開門的聲音讓她警覺起來，古老的木地板被踩得劈啪作響，像是雪松木燃燒的聲音。眼前火光熊熊。她茫然地陷在沙發裏，頭腦一片空白。

現在她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

腳步的主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只是徑直走過來，在Lilith躺著的沙發旁蹲下，伸手撫上了她的額角。少女緊緊閉著眼睛，整個人仿佛深深塌陷下去，被沙發中心的某個黑洞吞噬，臉上都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卻咬緊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女孩年紀雖然小，卻完完全全地繼承了她母親的倔強。

他才發覺她的額角燙得灼人，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之前的忽視。冰袋裏的冰早就化成了水，已被她的熱度醞釀成微溫，他微微皺了眉，起身來便準備去換袋新的。

——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握住了手腕。因為虛弱，那只手根本沒帶力度，恍然柔若無骨。

他詫異地轉過身去。

那個女孩睜著眼看著自己，臉色蒼白，因為發燒而眸光灼灼，眼神雪亮，像一場夏日的閃電風暴。

“Klaus，we need to talk。”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斷更這麽久善良的編編還給榜，一定要表個白~(*^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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