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五個單詞，像是一塊石頭落在他們之間。Klaus驚訝地看向她，並沒有掩飾自己疑惑的意圖。

Lilith咬緊了唇，盡量嘗試將淩亂的思緒組織成語言。她不想再拖下去，她需要確認她唯一的家人的安全，也需要確認Klaus的心。盡管他的心思往往像是湖水中的一尾金魚，你以為它在那裏，但當你伸出手時，你才會發現你甚至碰不到它的邊緣。

她努力忽略掉空氣裏還存在著的另外一些不安因子。這只關乎我家人的安危，跟其他任何事情都沒有關系。他需要給我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否則我不會任他擺布，就這麽簡單。她暗示自己。

但她意識裏隱秘的那一部分告訴她，沒有這麽簡單。

“怎麽了，love？”Klaus伸手將旁邊的單人沙發拖了過來，坐到她面前，眼神專註，“你還發著燒，現在應該好好吃藥休息才對，知道嗎？”

“我知道，但我沒辦法休息，除非我把這件事弄清楚，”Lilith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覆，盡量集中精神，“我們剛到亞特蘭大的時候，有天晚上我跟你提過我父親，你還記不記得？”

“是，怎麽？”

“你是不是……派了人去我父親的學校？”Lilith沈默了好幾秒，直視他的眼睛，問道。

Klaus微微一楞，隨後笑了，露出他一貫有的酒窩。氣氛似乎有所緩和，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笑容讓Lilith有些反感起來。她討厭他看起來彬彬有禮，但其實根本不在乎的樣子。“你發現了？”他的語氣平常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廢話。

“為什麽？”Lilith被他毫不遮掩的笑容刺傷，某種真實的灼痛讓她移開了目光，“我已經答應你幫你覆活Silas，幫你找到你的解藥，幫你覆活Elena繼續組建你的混血大軍，我本來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永遠遠離這裏，但你需要我，於是你根本沒問過我的意見就將我帶了回來。Klaus，我早就認輸了，你要什麽我都給，但是，麻煩你遠離我的家人好嗎？我不希望他被扯進來！”

她覺得自己還是一敗塗地。她沒辦法在他面前保持住她一貫的冷靜淡漠，她完全可以像對Damon那樣跟他慢慢周旋探出他的真實意圖，她也能以拒絕繼續合作來威脅他，但她做不到。盡管她有那個實力。

但只要在她面前的是這個人，是這個她曾經信任過，依賴過，甚至為之迷戀過的人，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冷靜。

Klaus的笑容凍結在了臉上，像是雪霽前尷尬地掛在屋檐下的冰柱子。他移開了目光，也不再看她，仿佛她是他視界裏的一個盲點。

空氣凝結成一個尷尬的溫度，整個房間被封存在巨大的琥珀裏，Lilith覺得窒息。整整兩分鐘，像是過去了好幾個世紀，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永遠遠離這裏？哈？”Klaus喃喃地重覆，“我……就有這麽讓你害怕？還是你討厭我或者恨我？”

“都不是，”Lilith覺得頭痛又開始叫囂，不由皺眉伸手扶住了額頭，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提高了音量，“你都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嗎？我的英語有這麽爛？”她一字一頓，吐字清晰，“請你，遠離，我的家人！”

他是確實關註點完全錯誤還是根本就是在回避問題？此刻她無比想逃離這具身體，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面前的這個人。她真的是幼稚到了極點，才會相信這個千年吸血鬼還會有心！

“Lilith，你完完全全地錯了。”Klaus仍然像是沒有看見她。也許從始至終，她就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世界。

“是嗎？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在控制了我以後，還要控制我的家人呢？”Lilith氣極反笑，笑容掛在她蒼白的臉上像一個絕佳的諷刺，“你也許不在乎你的家人，你只是需要他們的時候就把他們放出來，不需要他們的時候就嫌他們礙事，往他們的心臟插上匕首放進棺材，幹脆直接一了百了。但那是你的事，而我還是個人類，我有家人需要我去保護去關心，好嗎？”

她踩到了他的痛腳。她對他的了解程度足夠讓她這麽做。一擊致命，精準敏銳。

令人窒息的死寂裏，Klaus突然回過頭來，盯著她像是盯著一具屍體，極度暴怒反而在他臉上是沒有表情的空白，他低低壓著聲音，機械而平板：“你有家人，好，那你就去保護他關心他，你想遠離這裏，好，那你就趕緊離開再也不要回來。我並不一定要需要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Lilith，永遠別自恃過高。”

“本來作為回報，我考慮過幫你解開你的詛咒。但既然你有能力保護你所愛的人，那麽自己去證明吧。”Klaus霍然站起身來，走向客廳門外，“等你收拾好了，馬上滾出我的房子。”

Lilith麻木地陷在沙發裏，震驚地聽著他的腳步聲離開。新一輪的熱度剛剛褪去，但虛脫感餘波仍在，她整具身軀像是一枚巨大的史前化石，遺留在世界最偏僻的一個角落，裏面除了陳年積塵什麽也沒有。

她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她無力去分辨那是因為病痛還是因為太過憤怒。她徜徉在一個巨大的城堡裏，一開始她以為那是Klaus的心，她興奮、激動、喜悅，因為被信任而心懷感激，但現在她發現自己已經徹徹底底地迷失在了這個恐怖的地方，四壁只有冰冷的巨石，頭頂是無比高遠的黑色天空，陰雲密布。她努力回頭想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但那條路已然消失在一片空茫裏。

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這不是她一開始預料的方向。可她清楚地知道，即使再來一次，結果同樣不會好到哪裏去。因為是他，她沒辦法鎮定。也因為是她，才能真正地傷害到那個總是全副武裝的人。

她努力蜷縮起身子，試圖保存只盤桓於心臟周圍的那一點微末的溫暖，牙齒卻已因為寒冷而互相碰撞起來。她的身體內置了一臺壞掉的冰箱，任憑她的大腦如何對它下命令，它仍然只顧無休無止地制冷，根本置若罔聞。

她甚至沒有聽見Klaus折返的腳步聲。她也沒有聽見Klaus拿來了她所有的證件行李，冷冷地放到沙發旁，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的大腦像一團剛從冰冷深海裏打撈出來的淩亂水草，費盡心思也提取不出絲毫有用的信息。眼皮壓上了千斤重的鉛，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她的控制墜落，而她則要拼盡全力再次將它提上來。

她下意識地盯著天花板的某一小塊地方，整個世界遽然搖晃起來，像是不斷被斷電而又插上的電視機屏幕，閃爍不止。她徹底失去了耐心，心甘情願地沈淪下去。

Fuck it. I'm giving up.

世界徹底熄滅。

已經走到門口的Klaus腳步突然一滯。空氣裏，有某種不尋常的味道。不是一貫有的淡淡血腥，不是他曾經尋歡作樂時的糜爛□□，不是他經常作畫後留下的水彩顏料，甚至，也不是他在Lilith身上聞到過的那種奇怪的香味。不是他房子裏的任何一種味道。

他猛地轉過身去，倒在沙發上的孱弱少女遽然撞入視線。她蒼白的臉正對著他，雙眼緊閉，頭朝一側歪著，看起來仿佛只是睡著了而已。她一向很瘦，但現在的她看起來更瘦得像是只剩下一個平面。

Klaus遲疑片刻，走過去。“Lilith？”

沒有人回答他。某種突如其來的恐慌捕獲了他，他快步走過去，手指觸碰到她的身體，竟然比他自己還涼。他湊近她的臉，幾乎聽不到任何呼吸，只有臉側微微空氣流動的觸感提示著她還活著。

“Lilith！Lilith！醒醒！”Klaus提高音量喊道。

女孩的睫毛顫了顫，但還是沒有醒轉的跡象。她全身都冷得嚇人，連之前滾燙的前額都凍得像塊石頭。Klaus坐到沙發上，將她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努力想為她儲存一點溫度。她全身瘦得硌手。

Klaus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麽。她從昨天晚上就已經出現生病癥狀，今天還發著高燒跟著他奔波了一天，從早餐過後滴水未進，還因為發現家人的危險而擔驚受怕，身體和精神雙重受創，不暈過去才怪。

可是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的話，那代表著什麽，他非常清楚。

即便就在幾分鐘之前，這個倔強的女孩還冒著生命危險替自己的家人抗爭，絲毫不害怕會因為得罪他而永生不得安寧，她了解他的能力，知道他的弱點，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也意味著，想傷害他，她比任何人都容易。

如果你不能保證自己會原諒她，那麽你就不應該救她。你不能讓她成為第二個Katherine，那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虐，虐得我寫的時候巨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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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真是太給力，今天評論數就已經到138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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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130的小夥伴其實是幾乎同時在同一章留了一個2分評和一個0分評，那個0分評正好撞到了130，雖然她當時自己並不知道……

這也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所以之後如果正好碰上0分評或者同一章重覆留評，就順延到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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