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雪鳥'這個品種才特別嬌貴，需要比我的金盞花還要精心的照顧，對嗎？”

“的確是需要更精心的照料，但是原因應該不是這個。”赫墨涅斟酌道，“恐怕國王陛下還要比我更清楚一點。殿下，或許，您可以問問國王陛下？”

100歲的小精靈點點頭，放下了羽毛筆，自己收拾自己的書本。他已經開始學習課程了，雖然現在只有精靈史與植物學，後者是除了詩歌與歷史之外他近期最喜歡的東西。伊凡走後他的金盞花開得越來越多，艾科有時都直呼照顧不過來。他倒是很樂意親力親為，不過艾科不準。因為他掌握不好應該澆的水的分量，而且ada也不喜歡他滿手都是泥巴地擁抱他。

Ada喜歡蘭花，諸多花卉中唯有蘭花有資格點綴國王的臥室。它們的顏色很淡雅，但是萊戈拉斯覺得它們沒有他的金盞花好看。

不過ada喜歡。

他此刻就正用一把銀剪刀修剪著他起居室外的那些剛長出淺白色花骨朵的植物。那個側面，嗯，萊戈拉斯用他所掌握的不多的詞匯定義。

美麗。

“站在那裏幹什麽？今天的課程結束了？”

“嗯。”他自己搬了把小凳子過去，爬上去，扶著花臺才能近距離看到那些花兒。

Ada在這種時候是喜歡安靜的。

他輕輕地問道:“它們是雪鳥嗎，ada"

"赫墨涅的植物學還是從蘭花開始講起的麼。"瑟蘭督伊笑了笑，遞了把小一點的剪刀給幼子，那上頭鑲了一顆藍色的石頭。

"它們只是'淡銀'而已，最常見的品種。'雪鳥'這時還待在花房裏。"

"赫墨涅老師說雪鳥是最嬌貴的，最需要用心照料的品種。為什麽呀，ada？"萊戈拉斯不解，"它們不都是一樣的嗎？只是因為它的顏色更好看，就需要更多的照料嗎？可我的金盞花就很好看，都不需要被關在那間房子裏。"

小巧的剪刀剪掉一片過長的花葉。瑟蘭督伊制住那只小手。

"我的理解是，你想討論的重點不是蘭花。怎麽了，兒子？"

“沒有啊……”小精靈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又摸摸鼻子。

“男孩子要大氣一點。”瑟蘭督伊放開他，繼續把註意力放到蘭花身上，漫不經心地道，“機會可只有一次哦，你亞爾維斯叔叔快回來了，到時……”

到時，ada就不一定有時間能聽他說他的事情了！

萊戈拉斯聰明的小腦袋瓜立馬得出這一結論。雖然他知道亞爾維斯叔叔是很了不起的大將軍，但是對於大將軍要跟國王談的事情他並不是很了解。畢竟，他的生命裏最多的仍然是ada的懷抱與王宮眾精的悉心照料。

還有亞爾維斯叔叔的巧克力。

“因為我覺得ada不一定會給予許可嘛……”萊戈拉斯糾結地說。好像伊凡故事裏的那些“迂回暗示策略”在ada這裏行不通啊。

“給予許可啊……你倒是說說看？”瑟蘭督伊為兒子故作老成的語氣微微一笑，“含蓄暗示的確不失為好的技巧，不過在ada這裏就不必了。”

“那麽，我想去和陶瑞爾他們一起上課。”萊戈拉斯仰頭，手中的小銀剪刀哢擦一聲剪掉了“淡銀”的一朵蓓蕾。

“唉……你給我放下……”瑟蘭督伊仔細端詳著那株“淡銀”的花莖，將萊戈拉斯的小剪刀擱到一邊，“陶瑞爾？那是誰？”

萊戈拉斯看著空空如也的小手，想著那小姑娘棕紅的頭發，就像秋天的漿果。

“她是我新交的朋友，加布裏爾叔叔家的小娃娃。”

“哦？加布裏爾的女兒都這麽大了？”國王放下自己的剪刀，“這名字倒是取得不錯。”

“所以啊……ada……你答應我嘛。”萊戈拉斯滿是期待地望著他。

“萊戈拉斯。”瑟蘭督伊揉揉他的一頭金毛，“你知道，王宮裏的老師和書籍都是最好的。”

“可是，我沒有小夥伴啊……”小精靈睜著一雙大眼巴巴地望著他，有些委屈，“就像雪鳥啊，它被養在專門的房間裏，但是……它難道不會覺得不開心嗎？Ada，它都沒有跟淡銀他們待在一起……”

瑟蘭督伊在那時想到了不久之前語言教師的話。

“陛下，小殿下的語言天賦實在不錯，不知您是否在這之前請過其他名師給予殿下指導？或許我還可與他切磋一二。”

名師？

呵……之前只有伊凡那小子跟萊戈拉斯形影不離。這該死的，討厭的東方人。

“萊戈拉斯。”他將嘟起小嘴的兒子抱起來，“你要知道，你跟他們……”

剛說一半他卻停住了。

他要怎麽說呢？難道說，萊戈拉斯，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比他們更尊貴的小王子，所以需要被鎖在王宮裏？這樣不行。

瑟蘭督伊微感頭疼。

他自己的幼年時代在明霓國斯中度過，學習禮儀知識，練習射獵劍術，哪一項不是與其餘貴族少年們一起？最瘋的時候只差沒把美麗安王後為慶典新做的裙子給撕了……回家少不得又被nana揪一頓耳朵……

可如今……

辛達一族式微，更勿論林子裏有多少危險……他沒法放心。

垂眸看著幼子，他的小手還不甘心地抓著他的金發。

“答應我嘛，ada……”

“這個ada不能允許，萊戈拉斯。”國王殘忍地搖頭，“不過，你要是喜歡你的朋友們，可以邀請他們來王宮玩。”

“哦！” 萊戈拉斯眼睛裏轉瞬熄滅的光又亮起來一點點。雖然略略有些失望，不過這樣好像也不錯啦。

“今天就可以嗎？”

“只要你完成了該完成的作業，隨時都可以。”瑟蘭督伊捏捏他的小鼻子，笑說。

“耶~~Ada你真好！”有這句允諾真的是太好了，淡金發的小精靈歡快地摟著父親的脖子，在他的側臉上狠狠吧唧了一口。

“唉，口水……”

無論如何，這應該算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了吧。他欣慰地想。

那個叫陶瑞爾的漂亮小姑娘家教良好，大方活潑。只是在剛見到他的時候還有一點緊張，在萊戈拉斯邀請她去看他的金盞花以及分享美味的葡萄凍子之後這點緊張跟忐忑便一絲不剩了。那之後的王宮裏總會有兩個小精靈在一塊兒打鬧嬉戲，清脆的笑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有時瑟蘭督伊經過休息室，也會看到玩累的兩個小精靈並肩翻閱一本書籍，或是一起玩那些美麗的金盞花。他淡淡一笑，覺得這個決定做得實在不錯。

“這就是你呈上來的結果？”寶座上的君王放下手中的報告，看著靜立在桌案之前的將軍。聲音裏聽不出多少喜怒，“亞爾維斯，我記得只讓你負責王城外圍防線，北線，好像並非你分內之事。”

“陛下恕罪。”亞爾維斯擡起頭來，琥珀似的眼底有微光閃爍，“但是北境已不可不防。諾爾姆村落仍有散落的西爾凡民居，他們的村莊被焚毀了大半，生者一路南逃，還未及到達巡邊駐地。依斥候所報，這恐怕僅僅是個序曲，奧克這次的動靜不會小。”

“你的動作倒是快。”瑟蘭督伊從身旁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封，“這個，北線塞西爾呈上來的諾爾姆村落損失報告，只比你早了半天。”

亞爾維斯微微一怔。

瑟蘭督伊為自己斟了一杯多衛寧，淺淺地啜飲，話題轉得猝不及防。

“埃爾隆德見過你了？”

“是。”亞爾維斯看著他的眼睛，直言不諱。

那是在那東方人走後不久，滯留的貴客星夜來到營地，指名要見他亞爾維斯將軍。

這位曾經的，南部高級西爾凡將領。

他從未想過要將這點瞞過陛下。

“我知道他會跟你說什麽，甚至那一切我都未阻止。”瑟蘭督伊波瀾不驚，“但如今我想知道你怎麽看。”

“一切謹聽陛下安排。”他答得毫不遲疑。

瑟蘭督伊笑了。

“聽我的安排？你甘心嗎，亞爾維斯？”

“陛下……”

國王只是做了個手勢止住他接下來的話，另外又倒了杯多衛寧遞給他。

“你不肯待在這裏，想要回到南境去。可如今你看，北境是否當真如你以為的那樣無須多慮呢？”他將手中的酒杯與他的微微一碰，“我不會阻止你，我不說是因為我覺得你能自己想明白。但現在……”他搖頭，語氣清冷，“亞爾維斯，你覺得，死守著已無可挽回的，與守護能夠拼盡全力守住的，哪個更重要？”

他看著血一般鮮艷的酒釀中映出自己棕色的眼眸，久久不語。

瑟蘭督伊轉回桌案之後，拿筆寫了些什麽。

“我知你並不願從南境調回。可我希望你清楚，我國並不是只有南境那些已然殘敗的朽木而已。這話很殘忍，但於我而言，生者，永遠比已經死去的更重要。”

“我明白。”他抿下一口酒液，只覺熱辣刺骨。

“那樣最好。亞爾維斯，你的彎刀有多久沒磨過了？”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擡頭望著目光清明的精靈王。

他的意思是！

精靈王唇角彎起細小的弧度，右手微揚，一面綠藍兩色的旗幟並一封由他親手簽署的書函平穩地落到了將軍手中。

“此次宜先發制人。亞爾維斯領主，阿蒙蘭除王城禁衛軍與第三箭隊以外的其他軍隊並北境邊防守軍，我準許你自行調動。”

“陛下！”他不敢置信地驚呼，原本寂靜的眼眸之中驟然燃起了鋒利的光芒。

“亞爾維斯，我要你讓它們好好地記住，幽暗密林縱無三戒守護，亦不容許外敵染指分毫，犯我國境，傷我子民者，縱只一寸一人，也必叫它挫骨揚灰！”

“是！”

第三紀1201年冬，迷霧山脈的大批奧克軍隊沿河南下，大舉侵犯幽暗密林，精靈王國的南部第一戰將亞爾維斯只率少部精銳北上，與邊防守軍會和，堅守防線，三月慘勝，全殲死敵，史稱“嚴寒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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