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山巒聳立遠方

我手握利劍站在此處山岡

蒼涼的天上美麗的月亮

照耀在遠方等我的姑娘

我與她曾佩秋華共飲瓊漿

我與她攜手同游依依既往

她的裙擺在晚秋清風裏蕩漾

她的眼底盛滿令我癡醉的明亮

……

早晨我仗劍殺戮令死亡之花綻放

黃昏我洗凈鮮血懷念我的姑娘

……

我曾與她飲一江之水願不訴離殤

而今我與她縱享孤獨天各一方

她的裙擺在沒有血腥的風裏蕩漾

她的眼底盛滿我看不見的哀傷

……

她是否在孤獨的恐懼中將我遺忘

還是在無邊的傷痛裏緋紅了眼眶

無人知道這等待有多無助淒惶

當我們拿起長劍風中的旗幟將永不掩藏

……

這月華灼灼而寒夜漫長

我仍在這裏思念我的姑娘

她的裙擺在故鄉的風裏蕩漾

她的眼眸在故鄉的水中煥發榮光

……

……

我曾在煉獄裏徹夜尋覓你的芬芳

一別經年你是否還在那個方向眺望

我曾在無數個似夢非夢的夢境苦苦吟唱

願終得一日洗凈鮮血安然歸鄉

在沒有白晝的世界裏你是我的夢想

我親愛的姑娘”

……

……

當在幽冥籠罩的平原跋涉仿徨

當陰郁慘厲也卷席我轆轆胃腸

當戰士忘卻勝利與存活的榮光

你已是我唯一的信仰

我心愛的姑娘……”

人類的歌謠沒有任何樂器和聲相伴，卻依然聲動梁塵。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古老的樹木與藤蔓微微抖動著枝芽，正如所有聽到這歌聲都不由自主地將呼吸放得更輕更柔的生命，仿佛怕刺破了那猶如夏日清晨海面升起的泡沫的歌謠。一路找過來的加裏安終於看到了牢室之外淡金發的小精靈，卻破天荒地沒有去驚擾他。這極具穿透力的，霧魘般的歌聲，將整個王宮都籠入了一片夢境，由不得人去驚擾的，彌漫著淺淡的絕望，淺淡的悲涼的夢境。

哪怕是嗓音天然出眾的西爾凡，也從未想到過，一曲歌謠，還是普通人類所吟唱的歌謠，會有這麽大的魔力。它讓精靈想起戰火，硝煙，死亡，殺戮，卻也聯想到花朵，月光，和這世上所有美好事物內在的永恒。它令冰與火交融而生，使光與暗相依而存，將完全矛盾的兩種東西契合而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它令加裏安想到了王後離去之後的某一個春天，他們的國王獨自坐在地宮寬大的王座中，所持的杯裏的美酒剩了大半。他微瞇著眼，看著淺金陽光從穹頂溫柔地瀉到他周身的空氣裏，看著將將舒展開的一些樹葉色澤明亮如翡翠般點綴在穹頂上方，不知為何，陡然挑唇笑了一下。那唇角一半的笑容隱藏在光線深處，轉瞬即逝，卻讓自王後去後一直為國王擔心的王宮總管欣慰地彎了唇角，下一刻又莫名地心痛想哭。

王宮裏不乏嗓音動人天賦出眾的歌者，但是他們從未有此殊能。加裏安覺得他或許應該上前阻止那人類。

然而，他沒有。

因為那悠揚婉轉的主旋律之中突然插進了一聲細細的，微不可聞的哽咽。

海面升起的泡沫在陽光之下灰飛煙滅，那歌聲驟然止歇，宛如一襲上好的錦緞被突兀地撕裂開來，大片黑色曼陀羅萎頓消散於無聲塵埃，白色飛鳥在半空中被氣刃割傷羽翼，無可抑制地墜入碧藍汪洋，被樂音環繞的地宮毫無預警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伊凡微微一怔，因為他發現小王子的眼睛裏已經盈滿了晶瑩的淚水。

“王子殿下？”他有些訝異，不確定他是否完全聽懂了這歌謠，他還那麽小。

小精靈抽抽鼻子，搖頭，他不能聽懂全部的歌詞，但能大概聽懂那故事，能聽出那旋律的悲涼：“對不起，不是你唱得不好聽，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哭……”

伊凡眼中是深深的動容，他看著萊戈拉斯，沒有說話。

這不經世事的小精靈有一顆罕見的敏感柔軟的心臟。

“他們後來在一起了嗎？”小王子伸手抹去未及落下的淚，眨巴著雙眼，有些抽噎地問。

伊凡看著小精靈眼中亮晶晶的渴望，猶疑了。

“在嗎，伊凡？”小精靈不依不撓地追問，就像很多個夜晚他催促著國王繼續講那些動人的故事一樣，“他們在一起嗎？”

“沒有。”伊凡緩緩搖頭，他不願意撒謊。

小精靈眼中的希望像被風吹熄的蠟燭一般刷地消失了。

*****

“願我們永遠不會太自滿，以致忽略了世上的不義。

願我們永遠不會因為在自己家中太舒適，以致忘了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願我們永遠不要以為自由是理所當然的，以致忘記了那些不自由的人

願我們永遠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接受權威，而不察看它是否合乎正義。

願我們永遠不忘用自己的聲音、時間和精力，讓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變得更好。”

許多年之後，廣袤的中洲大地上流傳著各種古老動聽的歌謠。它們不僅有史詩般的歌詞，更有婉轉悠揚的旋律，經嗓音獨特的游吟詩人之口吟唱出來，更是深沈飽滿，聽得人淚都會掉下來。受此影響，幾乎無論什麽種族，人人都會唱一兩首。特別是那場最重要的戰爭結束之後，劫後餘生的戰士們亦在猶帶殺伐血腥的風裏流淚，擁抱，唱著自小就會的歌謠，將剛剛的修羅地獄變成了悲壯蒼茫的諺曲之地。

當時，都靈家系的矮人金靂曾經這樣挑釁地問過身邊風華正茂的精靈王子：“聽到最悠長動聽的那首了嗎？第三紀元沒多久之後它就在人類之中廣為流傳。我敢打賭你肯定沒聽過這樣好聽的歌。”

剛剛結束廝殺的年輕王子笑了笑，涼風伴著陽光親吻著他美麗的面頰，將幾絲金發吹拂到他眼前。他眼睫微垂，正輕輕低喃著埃爾隆德大師曾經教給他的箴言。

“雖然長得不比我們矮人好看，但要我說真話，他們的歌謠還真是怪好聽的……當然，還是比不上我們的好聽。”矮人兀自嘀嘀咕咕。

萊戈拉斯搖頭，轉頭看著古怪任性的摯友，眸中仍然是溫和與純凈的色彩，看不出一星半點兒他剛剛冷血殺戮過的痕跡：“我當然聽過，並且，還見過做此歌謠的那個人類。”

金靂瞪大眼，懷疑地將年輕的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你騙我？”

“真的。”他朝一個方向盈盈望去。金靂認得，那是北邊幽暗密林的方向。他想到中洲流傳的幽暗密林那高得足以嚇死最勇敢的矮人壯士的過路費，更加確信王子在撒謊。沒有足夠豐厚的身家，人類怎麽可能進入那片森林？

“那時，這首歌的結局不是這樣的。”萊戈拉斯幽幽地嘆道，語聲裏多了些追憶的味道。

“你真全聽過？”金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萊戈拉斯搖頭，“我只是沒有聽過結局，他不肯唱給我聽。”

矮人楞住了，沒聽過結局而知曉結局，這怎麽說？

“但我ada肯定聽過，不過時間太久了。說不定ada也忘了那個結局。”精靈看著摯友，微笑道，“可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它現在這個樣子就很不錯，不是嗎？”

回應他的是矮人不屑的白眼：“這還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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