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菊拎著食盒，照常來承歡院給謝如玥送午膳。

兩個小廝見她來了，笑嘻嘻地開鎖：“巧菊姑娘裏面請。”說著兩道淫邪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個遍。

巧菊瞪了二人一眼進屋，食盒還沒撂下便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你們怎麽看的人，夫人跑了！”

小廝以為她在玩鬧，笑著道：“巧菊姑娘可別拿我們逗悶子了！夫人怎可能跑出去，我們一直在門前守著呢！”

巧菊急得直跺腳：“誰逗你？不信你們自個兒進去瞧瞧，我到處都翻了，哪裏還有夫人的影子？”

兩個小廝見她說的煞有介事，忍不住進去瞧瞧，便見屋子裏空著，並沒謝如玥的身影。

小廝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夫人真的不見了？她是怎麽逃出去的？”

巧菊指著二人的鼻子便罵：“廢物！還有功夫管這個！還不趕緊出去找夫人？夫人再不失勢都懷著向家血脈，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得了。仔細讓王爺知道你們失職，摘了你們的腦袋！”

兩個小廝聞言慌忙跑出去尋找謝如玥。

見院子裏沒了人，巧菊進屋把一旁的衣櫃打開，對躲在裏面的謝如玥道：“夫人，一切都準備妥了。”

謝如玥扶著她的手從櫃子裏爬出來，問道：“蘇長卿還昏迷不醒嗎？”

“沒錯！”巧菊點頭。

謝如玥笑容陰冷，伸手道：“真是天助我也！把東西拿來。”

巧菊揭開食盒，端出一碗褐色的湯藥遞給她，面上露出一絲不忍：“夫人，您當真要如此嗎？就沒有別的法子嗎？”

“別的法子？”謝如玥苦笑，笑巧菊天真，更是笑自己可憐。

她毫不遲疑地接過藥，咬著下唇緩緩撫摸身上那一塊高高的隆起。

這裏，養育著她心心念念的小人，亦是她這一生唯一賦予過真情的東西。她曾想過來日，可以牽著孩子的手看著他牙牙學語，聽他叫一聲娘親。想過將來可以擁著自己的孩子入眠，不必再費心盡力以色侍人，不必在燈火闌珊下等人相顧。

可如今，這一切終將成為夢幻泡影。風吹即散。

謝如玥笑中帶淚，滑落唇邊：“哪裏有別的法子，也只能如此。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抱在一塊死要好。就當我與這個孩子沒有緣分，送他早日投胎吧。”

話畢，她端起藥碗，含著淚光一飲而盡。

她一切對來日的暢想希翼都被蘇長卿摧毀了，拜長公主所賜，她親手斷了孩子的生路。

苦口良藥，一滴不剩，謝如玥放下碗，目光依舊狠辣：“能救為娘一命，我的孩子也不算白死。”

她轉過頭，看向巧菊：“那個替罪羊呢？”

此時阿秦剛從後廚取藥回來，正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往竹青院去。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攔住他的去路。

阿秦猛地停住腳步，險些掃了藥，擡頭看去，竟是蓬頭垢面的謝如玥：“你怎麽出來了？別擋路，我要給公主送藥去。藥涼了就苦了！”

謝如玥不由分說，一把將藥打翻，又故意當著幾個小廝的面，拉扯起阿秦的衣裳。

見藥灑了，阿秦急得擡手就朝謝如玥撲打過去，可還沒等自己的手碰到她，謝如玥便“哎呦”一聲倒在地上。

阿秦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道：“你個癩皮狗，這是做什麽？”

這一看不要緊，卻見謝如玥面色瞬間一白，臉上結滿了豆大的汗珠，躺在地上打起滾來：“好疼！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她這麽一滾，身下便露出一攤血水，阿秦嚇得話都不會說了：“血！流血……你！”

謝如玥朝一旁看熱鬧的小廝哭喊起來：“救命啊！他要謀害我的孩子！快救我的孩子！”

……………………

向黎川才從宮中回來，一進門便見王府下人們一團慌亂。

他心底猛地一抽，隨手抓來一個人問道：“公主怎麽了？”

那人目光閃爍，慌忙躲閃：“王爺息怒！公主沒事，是謝夫人她……小產了！”

待向黎川匆忙趕到承歡院，便聽見謝如玥解歇斯底裏的哀嚎哭喊，仿佛身墜地獄受盡酷刑一般。他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心中難免焦躁。

良久，屋內的哭喊聲終於停了，穩婆抱來一個渾身是血的死胎：“王爺！老婦無能，沒能保下小的。實在可惜，是個小少爺！”

望著繈褓裏有血有肉、已然成型的死嬰，向黎川一雙冷寒的眸子遏制不住地收縮顫抖起來，迅速擴展開一圈血絲，仿佛被什麽灼紅了眼。

這是他的孩子，他向黎川第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

“她不是被鎖在承歡院嗎？怎的跑到外頭去了？”他壓著嗓子質問道。

兩個小廝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回稟王爺，奴婢們日日夜夜不敢合眼，實在不知夫人是如何逃出來的。請王爺饒命啊！”

向黎川冷冷掃一眼：“拖出去！杖殺！”

接著不顧二人哭嚎求饒，對眾人寒聲問道：“六個多月的胎象已然穩固，如玥究竟為何會導致小產？你們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都別想豎著走出去！”

眾人驚懼之時，巧菊一臉淚痕地走出來，跪在向黎川面前哭訴：“王爺！您可要給夫人做主啊！都怪那個可惡的阿秦！是他害死了夫人的孩子！”

……………………

“這個阿秦，究竟去哪兒貪玩了，都快過了喝藥的時辰了！”

秋英久等阿秦不歸，就要出門去尋，才邁出門便見到阿秦小心翼翼端藥進來：“藥來了！”

秋英接過藥碗，一面用勺子攪拌，一面責備道：“去哪兒玩了？怎的用了這麽久？”

阿秦比她還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奶聲奶氣地道：“還說呢！都是那個討厭的謝如玥。她像個瘋子似的跑來摔了我的藥，阿秦還沒罵她呢，自個兒就倒在地上哭喊起來！”

秋英扶起蘇長卿慢慢餵藥，聞言蹙起了眉頭：“她如今不是被囚禁起來了嗎？怎會無緣無故跑去摔你的藥？”

阿秦嘴撅得老高：“誰知道呢？快要阿秦氣死了！”

秋英思忖半晌，怎麽都覺得此事蹊蹺。她餵完藥正欲再細問阿秦，就見向黎川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巴掌甩在阿秦臉上：“混賬東西！”

阿秦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向黎川又是個幾步殺一人的威武將軍，這一巴掌沒沒心軟，生生把阿秦打翻在地，咳出一口血來。

阿秦被他打得發了蒙，耳朵“嗡”地一聲什麽也聽不見了，趴在地上連哭也想不起來。

向黎川絲毫不心疼，冷眼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本王押出去，殺了！”

秋英大驚失色，一臉驚慌地扶起阿秦，將他護在身後：“王爺！阿秦所犯何錯？竟然至死？”

向黎川血紅著雙眼，切齒道：“他殺了本王的兒子！自然要償命！”

秋英暗道不好，晃著阿秦的身子焦急問道：“阿秦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秦這才反應過來，捂著紅腫的臉哭起來：“阿秦冤枉！是謝如玥自己摔倒的，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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