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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青州教育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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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宗師興致上來,連辨數日,才因為體力不支而意猶未盡的停下來。這時,才想起劉備這個青州之主,一齊來找劉備。問他葫蘆裏究竟賣得是什麽藥。

劉備在府邸親自接待了諸人。笑著向鄭玄等人說起自己意欲召集大儒賢士,於青州設立學府,以促進青州的教育事業發展。

興教勸學?眾人聽了精神一振,在漢代,從朝廷到士大夫階層,都是非常重視學政的。從朝廷到地方,都有專門的官員負責教育這一塊。太常卿下有博士祭酒,率領博士十數人,掌教弟子兼在國有疑事時,掌承問對。又有太學,內設五經博士,專門負責講經。而地方從州到郡縣,都有典學從事,勸學郎中等職,專司教化。

士大夫們出任地方,獲得政績的亮點之一,很大程度在於治下出了多少人才,每年舉薦的孝廉、茂才等各常科、特科賢才有多少。

而遠離廟堂,處江湖之遠的儒者們,更是對學術傳承熱誠得很。為什麽呢?因為這涉及到道統之爭。這是一個很要命的事情。

因秦之亂,儒學傳承在漢時並不完整。因此發展成古文、今文兩大流派。什麽是今文,什麽是古文。簡單點來說,用漢隸書就的經書,便是今文。而漢以前,篆書、石鼓文等書就的經書,就是古文。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就說了: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至孔子書六經,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說。就像後世,楷書人人都認得,你寫甲骨文和篆書,很多人便不認得一樣。古文在漢時,也有許多讀書人搞不清楚的。

在漢時,不斷有人從墻壁的夾壁,還有出土的器物上發現古文經書傳承。甚至還有不少人偽造。儒生們在學習、解經時,因為水平的高低不一,導致出現了許多妄說,以致引發了經義混亂。從政治、教育方面看,今文學派是由顯而貴、由貴而尊、由尊轉繁;古文學派是由藏而現,由現而明,由明而爭。於是,兩大學派開始掐架了,從西漢到東漢,延綿數百年,一直到後世還在爭吵不休。

今文與古文最大的區別就是,今文學派崇奉孔子,覺得孔子是哲學家、教育家,孔子“托古改制”而作六經。而古文學派崇奉周公,覺得孔子是史學家,孔子“信而好古,述而不作”,六經是古代史料……兩大流派在禮制、歷史、官制等各方面,都有爭議,一直以來就爭吵不休。

西漢盛行今學、東漢盛行古學。兩漢之際,劉向、劉歆父子對古文經傳的校理,發揮了極大的作用。當時的古文經傳並未入官學傳承體系。劉歆為了將《左氏春秋》、《毛詩》、古文《尚書》等列於學官,於漢哀帝建平元年向天子上疏,於是引發了歷史上的第一次今古學大爭論。

當時的天子漢哀帝見了奏章,讓劉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結果劉歆大名鼎鼎,諸博士不肯置對。劉歆無奈,又求見當時的丞相孔光,結果丞相也不幫忙。於是劉歆便寫了一篇雄文《讓太常博士書》給博士們看。此文全面的從經傳的源頭、流變,今文的興盛和古文的發現,今文學者的學理缺陷和古文經傳的合理性等諸方面進行了闡述。全文以史實與學理立論,辭鋒理足,銳氣淩人。結果此文一出,諸儒皆怨。各大儒們無法從學術上壓制劉歆,便開始從政治上打壓了。諸儒要麽是求乞骸骨、要麽是指責劉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於是劉歆黯然離京。

東漢初年,光武皇帝時,爆發了一次更大規模的今、古爭論。先是建武二年尚書令韓歆上書,請為《費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結果詔下其議後就沒聲響了,然後在建武四年,公卿、大夫、博士等朝會於雲臺,結果光武帝不知怎的就想起二年前的舊事來,於是令博士範升說說意見。

範升便說:“《左氏》不祖孔子,而出於丘明,師徒相傳,又無其人,且非先帝所存,無因得立。”

好麽,惹了眾怒,於是韓歆與太中大夫許淑等與之辨難,而範升這邊的今文派也不甘示弱,群起而辨之。一直到“日中乃罷”。大概是因為這次廷辨沒個結果,於是範升回家了想了想,把思路理清了,然後就上了一封奏書,繼續辨難,反正不把古文學派打倒絕不罷休。

範升的文章大概就幾點意思,一是已立於學官者為正統,費、左之流是異端,要是立異端,風氣一開,後面就不好控制了,將失道又失人;二是從源頭上看,費、左之學淵源不明,傳承又無師法,這二者是否有價值?很值得懷疑;三是從現實角度看,應該以已立之學振興綱紀、教化民眾,立新學非政急務,一搞不好可能便會引發天下混亂,天子你剛得天下,草創之初,要小心;四是從學理的角度看,儒道兩家都主張學貴簡約,對末學異端之流,應該棄絕。

範升的一、三、四點其實都是小事,最厲害的在於第二點。古文派大概也明白這把刀子的厲害,於是以“太史公多引《左氏》”而應對範升;範升又死死抓住“太史公違戾五經,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錄三十一事”。範升學問高升,又有備而來,結果辨得朝堂諸儒博士一敗塗地。結果惹惱了一個人。

當時隱居民間的處士陳元,精通《左傳》,為學者所宗。當時聽聞範升非難,大怒,於是詣闕上書。駁斥範升斷章取義小題大做,《左傳》是孔子親授左丘明,比根據傳聞而成的《公羊》、《谷梁》更有統緒,不能因為《左傳》孤學少與就以異端視之,否則怎麽解釋歷來的“至”和“聖”都是曲高和寡?且學術因時變易,各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儒學也好,道家也好,其學術都不是永遠一成不變的,要學會因時而變。這是符合史學的發展觀的。最後,陳元自信的說他“嘗傳師言”,請與諸博士廷辨,若無法解釋經傳合一的問題,甘願就死。這是要拼命了。可見道統之爭的激烈。

這一次爭論,雖然光武皇帝私下覺得陳元比較有道理,但因為今文儒者占優,他剛表露出點欲立《左氏》學的風聲,無數公卿便開始廷爭,朝堂亂成一鍋粥。為了搞平衡,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這一次爭論雖然無果,但卻開啟了一種有理有據的學術爭論風氣。基本上,很少再有人利用政治手段來打壓不同學派的儒者了。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現象。

然後再到了章帝時,發生了第三次爭論。史載章帝即位後降意儒術,特好古文《尚書》、《左氏傳》。於是建初元年章帝把弱冠便能誦《左氏傳》及五經本文的大儒賈逵給召進宮講經白虎觀和雲臺。

賈逵字景伯,扶風平陵人,史上有名的大經學家、天文學家,一生著著等身,所作訓詁經義論難百萬餘字。其九世祖,便是大名鼎鼎的賈誼賈長沙。賈逵的父親賈徽,受學於劉歆、塗憚、謝曼卿等大儒,賈逵自幼就跟著乃父學經,也是當時名噪一時的大學霸。

賈逵學貫古、今之學,一開講,便把今、古文經傳講得條分理析,頭頭是道,大受章帝讚賞。賈逵奉命作《左氏傳》大義長於其他二傳者,章帝一看條奏,徹底認可賈逵之素養,於是賜布五百匹、衣一襲,令自選《公羊》嚴、顏諸生高才者二十人,教以《左氏》。

建初四年,白虎觀,諸儒共正經義,為班固所重的大儒李育,與賈逵辨難,結果往返皆有理證,賈逵一舉博得通儒的美名。古文學更受關註。

而後又在建初八年,章帝下詔:“五經剖判,去聖彌遠,章句遺辭,乖疑難正,恐先師微言將遂廢絕,非所以重稽古,求道真也。其令群儒選高才生,受學《左氏》、《谷梁》、古文《尚書》、《毛詩》,以扶微學,廣異義焉。”

此詔雖然沒有明確的說明是否在太學立古文經傳博士,但自此之後,古文諸經傳卻正式地進入太學傳承系統。至此,當年劉歆想實現的目標,也可以算是基本達成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沒有個喜愛古文學、喜愛儒學的皇帝、沒有個通古今學的儒學大宗師賈逵,這事還真不好說。

不過這事還沒完,東漢最後一位今文學派集大成者的大儒何休,花費十幾年,著書《春秋公羊解詁》,書成,然後與其師一起作《公羊墨守》,自詡《公羊》學如墨子守城,牢不可破,然後又作《左氏膏肓》、《谷梁廢疾》,說這兩經傳有病有疾,病入膏肓,不能再起。結果引發了東漢最牛叉的學霸、今古文都集大成的鄭玄的反擊。

鄭玄於是發墨守,針膏肓,起廢疾,一條一條的開始反駁。結果成功駁倒何休,以至何休慨嘆:“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

於是,經過劉歆、許慎、班固、馬融、再到鄭玄,古文學終於完全成熟,第一次全面壓倒今文學。不過,各儒者治學不同,各有己見,紛爭不斷,那是常見之事。

所以劉備一說在青州設學府,召名儒,授學於青州內外諸子。諸大儒們便似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了。

自己名望再高,私學再盛,又如何比得官府的辦學條件?之前官學衰微的原因,是沒有大儒講學,而大儒不願入官學講學的原因,除了今、古之爭外,更要追溯到黨錮之禍。

如今,黨錮之禍雖解,本是最好發展官學之時,卻因為先帝駕崩,天下大亂到如今。於是太學罷講,諸州官學頹廢。劉備欲興教化,卻正是抓住了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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