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最後一天, 許栩考研分數下來了。懷著忐忑的心情, 抖著手點開頁面。許栩睜開一只眼睛準備看的時候, 被南渚用手掌遮住了。

許栩一把握住南渚的手，想要移開，卻沒有勇氣。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住, 然後問道：“你看到了吧, 成績……不理想麽？”

“還好。”南渚嘆了聲氣。

聽到南渚嘆氣, 許栩感覺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去。先前她考完最後一門，心裏所想是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考不上。這狗屁考研她算是受夠了，徹底與考研分手後, 考多少分都聽天意, 反正她無所謂！結果成績還沒下來的頭一天晚上，許栩便開始失眠, 到了當天更是緊張到腿軟。

“還好是多少分？我不敢看，還是你告訴我吧。”

南渚伏在許栩肩頭，靠近她耳邊說道：“395分，恭喜你！”

許栩不敢置信地將南渚的手扯開，湊近電腦屏幕一看，各科分數都比預期中要好太多。總分395就明晃晃地躺在上面。許栩近乎狂喜, 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快去告訴許叔叔這個好消息吧。”南渚輕輕在許栩的後背上拍了拍。

許栩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立即將這件事情匯報給了許爸，以及打電話通知自己的好閨蜜包佳佳和安琪。所有人都在對她表示恭喜和稱讚，許栩說話的時候很激動, 幾乎是熱淚盈眶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在這條路上究竟要付出多少的汗水才能收獲與努力成正比的成績，而這種喜悅，是許栩脫離學霸的身份整整四年後，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激動之心按捺不住，無以言表。

帶著這份喜悅，許栩終於能昂首挺胸迎接她和家人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過年當天，南爸還在對許栩讚不絕口，許栩清楚自己的水平和南渚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但聽了南爸的誇獎，她感覺還是很受用。當南爸說到許栩的分數報了本科的學校實在可惜時，許栩悄悄看了南渚一眼。她都知道，以南渚在國外大學的學歷，去更好的學校完全可以，之所以來她的大學讀博，一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她。

所以許栩只是笑笑，南渚從不說可惜，她就更沒資格說可惜了：“我們學校雖然名氣不大，但是師資力量還是不錯的。況且將來想要留在n市，能和南渚一塊工作挺好的。”

後面的話都是出自內心的實話，許栩一想到畢業後能跟南渚在一個學校上班上學，心裏是說不出的高興。以後她再也不用擔心南渚的辦公室內出現蕾蕾之流了，也再不會有自己不如別人的想法了。

許爸認可地點點頭：“有時候能和家人在一起，的確比工作重要得多。這也是我人到中年才慢慢悟出的道理。”

南爸說：“許老弟開始感慨了？”

許爸笑著搖搖頭：“有感而發而已。”他轉而對許栩和南渚語重心長道：“事業固然是重要的，從前的我認為，只要能在事業上成功，其他的都是小事。後來漸漸的我才發現，沒有什麽比家人更重要。人也是越活了越久越顧家念家想家。”

許栩頭一歪，問道：“爸，那你想家麽？”

“想，不過現在不想了。因為你來了，有你在的地方，可不就是我的家麽！”

許栩捂著嘴咯咯笑起來，屋內是家人的笑聲，屋外是吵嚷的煙火聲。幸福輕松的氣氛讓許栩空曠了許久的內心得到了很多安慰。可她知道，即便是這樣熱鬧的場景，也始終缺少了點什麽。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班主任曾經做過一個統計，讓所有的學生將父母的名字寫在一張紙條上，然後就是他們的婚姻狀態，以及自己是跟誰在生活，被誰撫養。許栩記得那時候她的媽媽已經外出半年之久了，與許爸幾乎就是離婚的狀態了。

但她還是固執地沒有如實在紙條上寫這些，在那個年齡段的孩子們都普遍達成了一種默契的認知：父母離異是丟人的，是會遭到別人異樣眼光的。

南渚在一年級就是許栩的同桌，一起交紙條給老師時，許栩特意瞟了一眼，發現南渚的紙條上寫了個大大的離異。

很多年都過去了，她一直沒有問過南渚這個問題。她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管她跟南渚是朋友還是情侶，她都會去尊重他的秘密。

而現在家人團聚，熱鬧非凡的時候，南渚會不會像她一樣，也覺得缺少了自己的母親呢？

*

包餃子，看春晚，是以往春節的習俗。小時候許栩還會和隔壁鄰居一起出門放煙花，後來長大了，一直到現在她都沒再朋友鞭炮煙花之類的。

許栩一邊包餃子，一邊感慨這件事。南爸提議要南渚帶許栩出去放煙花，許栩笑著推辭，“這都快十點了，哪來的煙花賣啊，還是算了，我都這麽大了。”

許爸卻在這時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拍了拍腦門，道：“我記得兩三個月前好像有個談融資的客戶家是做煙花的，他送了我三大盒。我應該沒有扔，可能放在我臥室陽臺旁的雜物箱裏了。許栩，你去找找看。”

許栩猶豫了一下，南渚沖她寵溺一笑，“快去吧，待會帶小朋友出去放煙花。”

許栩還是心動了，貪玩的心被南渚的話徹底點燃。她迅速將手中包了一半的餃子塞進了許爸的手中，然後用紙巾胡亂一擦手，跑進了許爸的臥室。南渚和爸爸們紛紛笑作了一團。

許栩來許爸這裏有些時日，卻鮮少進他的臥室。她打開臥室的燈，拉開陽臺的門，往左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雜物櫃。

許栩蹲在一旁，打開櫃門，開始翻來覆去地找，煙花是那種用很大的盒子裝著的，所以許栩很快便找到許爸所形容的三盒煙花。她滿足地伸手將其抱起，拿開的後才發現，煙花盒子下面壓著一

個透明的文件夾，放在最上面，一眼便能看到的就是戶口本。

許栩動作頓了頓，她從來沒關註過家裏的戶口本和存折銀行卡之類的，向來活的比較隨意。在校時會有用到戶口本的時候，不過一直都是許爸派的保姆在操辦，她差不點都不知道戶口本長成什麽樣子，更不知道許爸的戶口已經遷到這座城市來了。如今在這裏看到，她不由得感慨自己活的實在是有點粗糙。

許栩將文件夾打開，拿出許爸的戶口本，放在手中端詳。嘴上還念念有詞：“哦，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她翻開裏面，整個戶口裏只有許爸一人，是戶主。沒什麽新鮮的，許栩剛準備合上，眼睛往旁邊一瞟，恰好看到許爸婚姻狀況那一欄。不是離異，是喪偶。

許栩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端端正正將東西放回原位，還將文件袋的扣子扣好。準備起身時才反應過來究竟有哪裏不對，喪偶？

許栩心頭猛地一跳，這一瞬間，她只感覺背後冒著冷汗，手都開始顫抖。她重新蹲回去，將文件袋打開，戶口本拿出來又確認了一番，的確是喪偶。可……這又是什麽意思？

文件夾很厚，許栩索性全都倒在地上，開始瘋了一樣地翻找。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麽，她只是下意識覺得這個袋子裏一定會有她要找的東西。

果然，在最後，許栩看到了許爸與許媽的結婚證，以及一張破舊到幾乎看不清晰字跡的死亡證明。

名字是許栩的媽媽，日期十幾年前，許栩稍作推算便能算得出，是在她的小學二年級。

許栩腿下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她大腦一片空白，在這算算的幾分鐘內，她似乎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許栩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連胳膊都無法擡起。她垂著頭將那張死亡證明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要回想起過去的種種細節，卻發現她什麽都記不起來。

內心的難過壓的她近乎窒息，門外還有南渚的爸爸在，許栩想要知曉真相，卻不能在這時直接去質問許爸。她就這樣跌坐在地上，沈默了許久。直到屋外的許爸喊了一聲：“許栩，還沒找到麽？”許栩才回過神來。

她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將那張紙小心翼翼疊好，揣在了褲兜裏。然後把煙花抱在懷中，低著頭走出了許爸的臥室。

許栩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滿臉慘敗，所以她不敢擡頭。只是用盡渾身的力氣，假裝自己很開心。剛出了臥室的門，便撈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她死死垂著頭像是在盯著懷中的煙花。然後用一種輕松又愉快的語氣說，我是安 年寶貝吖“我等不及了，我要出去放煙花啦！南渚快跟上，我先走嘍！”

說完，她直接推開門，跑了出去。

敏銳如南渚，自然發現了她的異常。他幾乎是緊跟其後，一路尾隨著許栩到了電梯前。她不作聲，南渚便跟著她走進了電梯。

電梯的數字，由大變小。南渚盯著許栩，剛準備問點什麽，便看到許栩像是腿軟，忽然扶住了旁邊的欄桿。懷中的煙花也隨著她的動作，滾落了一地。

南渚嚇到了，立刻彎腰去扶她：“你怎麽了？”他問。

許栩沒說話，只是慢慢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進了南渚的手中。她單手扶著欄桿，每一個動作都吃力至極，她從未有過如此無力的感覺。

南渚借過紙條後，拆開來看，迎來許栩的，是一陣死一樣的沈默。

她開口，聲音沙啞，有氣無力：“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再有個一兩萬字大概就要完結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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