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萬念的餿主意

初小藥從天而降,跌落在柔軟的虎皮紋地毯之上。

她揉著屁股環視四周，此處似乎是一個巖洞,但又非純天然的巖洞。四面巖壁切割歸整,除了露天的缺口依然保留巖石形態之外，其他地方雕有精美的圖案。洞內裝有一排排的木架,木架上擺放著大小各異的透明罐子，罐中裝有各色的液體。有的液體在自行湧動，有的在冒泡,還有的,呈兩種至幾種顏色，不同顏色在罐中互撞，形成漩渦、爆破等不同效果。

話說有些液體的顏色只在綢緞上見過,她不由好奇地走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罐子。

“莫要亂動，有危險。”

初小藥“啊！”的一聲轉過身，空曠的回音，順著頭頂上方的缺口飄遠。

萬念大巫師撫了撫胡須，笑道，“恭喜初姑娘闖關告捷。”

“您好，我在魔殿上見過您。”初小藥欠身，“敢問您有何事找我？”

萬念好似有些難以啟齒，思忖片刻，方道，“魔帝大人曾答應過初姑娘，倘若闖關成功，隨時可以離開魔界。不過……初姑娘可否也答應一個條件？”

氣氛凝重，初小藥提防著點下頭。

“就是……那個……”萬念喟嘆，青年男女，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互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嘛，魔帝為何非要把這等拆散情侶之事交給他這把老骨頭？！

他背著手踱步。初小藥的視線緊追他的步伐，發現他越走越快，像個被抽過的陀螺。

猝不及防間，萬念伸出一指，怒指她。

“不準再勾引常三爺！否則老夫殺了你！——”

“……”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初小藥擦把汗，回道，“萬念老爺爺，我沒勾引常三爺，日後也不會，只要常三爺不找我陪他修煉新法術，我真的是萬分感謝求之不得啊。”

這話說的，就跟她盼星星盼月亮盼著睡了常三爺似的。

萬念嘴角一抽，“初姑娘的意思是，對常三爺並無他想？”

“嗯啊，除了畏懼和薄薄一點友誼，沒有其他。”

突然，萬念伸出一指怒指，“常三爺乃魔界萬鬼迷，魔女見到他皆是花枝爛顫，倘若你敢說謊老夫立刻殺了你！”

“……”初小藥垮下肩膀，您的目的到底是追問情感，還是殺了我？！

萬念幹咳兩聲，語氣平緩下來，道，“不管你心中作何感想，聽老夫一句勸，常三爺並非一般的邪神，他是魔界迄今為止，唯一一位冥系邪神，潛能無可限量，有些時候，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那種神力。”

“冥系？我知曉我知曉，冥系不在五行之列卻與五行相生相克，可以召喚帶有五行的靈魂協助作戰，對吧對吧？”當她在感知洞內，並未測出五行之時，師父曾闡述其他可能性。

“呵，未想到你還略懂一二。”萬念緩緩點頭，補充道，“其實召喚擁有五行的靈魂，是一種危險性極高的法術，一旦召來天神的魂魄，他便成為攻擊對象。所以老夫才會向常三爺提議，勸他多多糟蹋良家婦女，品性越壞，召喚天神的幾率越小。”

“………………”這啥餿主意，真的聽不下去了，好想回家。

萬念打量著她，好似在說，果然是良家婦女。

倏地，初小藥兩嘴角向下一瞥，雙手環胸，搖頭晃腦、顛起腳，擺出一副女痞子的造型，道，“我可不是什麽良家婦女喲，我都跟兩個男的親過嘴兒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質問聲。

“誰？”

初小藥聽出是常三爺的聲音，不禁倒抽一口氣，恨不得找個地縫兒藏一藏。

萬念面朝常三爺俯首，剛欲解釋與初小藥會面的原因，常三爺揚手命他退下。

洞內寂靜，只能聽到彩色液體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哦，還有初小藥緊張的心跳聲。

常三爺移步她面前，“擡起頭，看著我。”他的聲音不重，卻威嚴。

初小藥怯懦地擡起頭，發現他臉色不對。準確來說，是看她的眼神兒……有殺氣？！

“你，你是來……恭喜我闖關成功的麽？……謝謝。”

她倒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她退三步，他上三步，直到她的脊背撞上巖壁，已然退無可退。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最好給我老實回答。”他的眸色由黑轉為耀眼的琥珀色，兇光滿滿殺氣騰騰。

初小藥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含糊點頭。

“你並非一般的妖獸，而是天界招募的妖獸。是，或否。”他悠悠地擡起一手，黑光包裹其上，仿佛一劍封喉的利器。

承認是死，不承認就是扯謊，初小藥嚇得臉色煞白，淚珠默默滾出眼眶。

207、常三爺與初小藥相忘於江湖

答案顯而易見，常三爺的唇緊抿一線，註視她眼中的淚，無奈地垂下手臂，問，“既然你遲早會變成魔界的敵人，為何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這還用問嗎？你殺我就像碾死一只小蟲子，我當然是不想死啊！”她的回答等同默認。

天界挑選的妖獸必然具備五行，否則毫無用處。常三爺壓了壓額頭，“別哭了！哭得我心煩意亂，說，你五行屬性是什麽。”

“五行缺五行，嗚嗚……”

他一怔，試探一下她的氣息，魂魄穩定，並非說謊又是怎回事？

“我數到一，不準哭了。一！”

“？！”……初小藥張大鼻孔，強憋哭聲。

他隨手抓過椅子，坐下來，與她面面相覷。

眼淚悄聲滑落，他擡起拇指想幫她擦，她卻嚇得抱頭蹲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垂下眼皮，看向迫切想與地面融為一體的初小藥。

“你真的這麽怕我？”

初小藥啜泣不語，要說全是恐懼也不盡然，畢竟他有時也挺好說話的，而且，她到此刻還活著便是最好的證明。

常三爺將她拉起來，心平氣和地問，“缺五行為何還留著你？還有附在你唇上的電光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從不曾忘記在凡間發生的那件事，她當時為了阻止他殺害死囚，捂住了他施法的那只手，並且未被“降魄掌”彈開。

他方才說過了，天界不可能重用沒有五行的妖獸，即使沒有五行也應該存在其他特殊性，譬如她初小藥，一定擁有鮮為人知的特長。據說，玉帝親自守護一個叫做“蛻變之門”的法器，該法器會在特定的時間，開啟通往上古的隧道，由此讓妖獸在層層蛻變之中，迅速成長為戰神。

所以……他細細打量初小藥，對，翅膀，落地長發？這說明初小藥大有可能已經經歷過一至兩次的蛻變？！

常三爺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我可真夠遲鈍的。”

不待初小藥反映過味兒，常三爺忽然拉起她的手，向魔界大門方向走去。

“你不殺我了？”她小碎步跟隨，一把鼻涕一把淚。

“再不走，想殺你的何止是我。”一旦讓其他邪神知曉初小藥並非普通妖獸，那她真就要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了。

於此同時，雅兒佇立西地扉門前，焦急等待初小藥。

黑影閃現，驚見常三爺顯身，雅兒與眾鬼兵跪拜恭迎。

常三爺無視一幹行禮的屬下，牽著初小藥疾步邁出魔界之門。

……

鳥語花香，天空湛藍，青山綠野。

初小藥癱坐在地，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上蒼保佑，終於回到凡間了！

常三爺躺在草坪上，翻過手背疊在額頭，試圖遮擋刺眼的陽光。

初小藥實在沒有力氣再走路，爬爬爬，爬到他身旁，“謝謝你願意放了我。”

常三爺註視著傻笑的她，一把撈過她的肩膀，迫使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初小藥正在奮力掙紮，耳邊傳來常三爺的告別之聲。

“你正好不想嫁，我就不娶了，就這樣吧……”他很厭惡藍天白雲的清澈，但是視線沒有其他地方可以看，“日後若再相遇的話，趕上我心情好，或許會放你一馬，趕上心情槽糕，我會取走你的魂魄。所以，你要想盡一切辦法避開我，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還有，萬一避無可避，記得頭也不回地拼命跑。”

“嗯。”

“還有，萬一你死於他人之手，到地府報我的名諱。鬼王自會向我匯報，免受地獄之苦。”

“謝謝常三爺關照。”

“還有……”他微啟著唇，怎麽感覺還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何時變得這般啰嗦？

悠悠地，他側過眼眸，目不轉睛地看向她，眼中泛起一絲漣漪，“還有，無論是修仙還是修魔，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想看到你吃苦，遇到喜歡的人，就嫁了吧。”

初小藥凝視他久久，伸出手指幫他捋開緊鎖的眉頭，柔聲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在聽完之後，也許會罵我不識好歹或者異想天開，但是我還是想把心裏話告訴你，雖然現在的我還很懦弱，頭腦也不夠靈活，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讓這溫暖的陽光，普照魔界。”

常三爺頗為無奈地笑了，“隨你吧，反正你想打敗我且要修煉上幾萬年，而我只是魔界第二。”

“這事我知曉，榜首是誰？”初小藥猛地坐起身。

“夜悲音，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女子。”

她重覆著夜悲音的名字，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發射出來，“居然是女子？你和她很熟嗎？她究竟有多厲害？萬念大巫師說你擁有罕見的冥系屬性啊？她的名號聽都未聽過，憑什麽超越你？她今日參加百鬼冥宴了嗎？”

“你讓我先回答哪個？”

“都可以。”

“無可奉告。”

“……”

見常三爺準備離開，她扯住他的衣角，急道，“隨便回答一條總可以吧？”

他吐了口氣，“我該警告你的都警告過了，你還敢糾纏我，活夠了？”

初小藥匆忙松開手，“對不起，我很好奇……”

“好奇就去問天界那幫神仙，沒人不知曉夜悲音乃是何方神聖。”常三爺獰笑，不過前提是，這群神仙敢冒玉帝之大不韙。

整個天界都知曉的人物？那豈不是兇殘了得？！她平覆一下情緒，支支吾吾道，“我是怕，怕我不小心遇到她，我猜，她肯定不會像你一樣，輕易放過我……”

常三爺嗤之以鼻，道，“說來說去你還不就是怕死？好吧，我就告訴你夜悲音的獨門法術是什麽。”

他彎下身，朝她勾勾手指。

初小藥美滋滋地湊上耳朵，常三爺附耳，輕聲道，“倘若還有機會見面，我會告訴你。”

話音未落，冰冷的唇，輕輕碰觸在她的臉頰上。

待她回神之際，常三爺已然無影無蹤。

初小藥捂著臉頰，氣哼哼地左右找尋，又面朝空氣控訴他是大騙子——這樣的離別，雖說突兀，但似乎帶走了那幾分莫名的遺憾。

夜悲音，究竟是什麽來頭？……不如問問師父？

思及此，她又猛搖頭，師父曾說過，不準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這件事。不過，至少知曉了這位邪神的性別。

夜悲音，唉，這名諱聽上去真是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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