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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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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時,李懷信去了趟紫霄宮,商討明日淩晨,在太行金頂舉行祭祀大典的流程。

結束時已近傍晚,李懷信走出主殿,在禦碑亭碰見采購回來的幾個師弟,還有小圓子,身上挎滿了大包小包,沈甸甸的走過來。

“殿下。”

“二師兄。”

李懷信頷首,示意小圓子跟他回去,後者屁顛屁顛跑了兩步,忽地被另一位弟子叫住:“小圓子等等,掌教讓買的那份糖炒栗子你還沒給我。”

“嗷,差點忘了。”小圓子拎著兩袋鼓囊囊的栗子跑回去,分一包給對方:“勞煩師兄了。”

李懷信聞聲扭回頭,突然就敏感起來,有些狐疑,問再次跟上來的小圓子:“師父也讓你們買糖炒栗子?”

“嗯吶。”小圓子笑道:“掌教每到年關都讓師兄們買糖炒栗子回來的,好像是因為二師叔曾經喜愛吃,掌教每回都帶去承華殿。”說著,他將另一袋炒栗子打開,捧給李懷信:“早知道殿下您也喜歡,之前我就讓師兄給咱也……”

‘砰’,李懷信突然一巴掌掃過來,將那袋栗子打翻在地。他從未關心過誰誰誰的喜好,哪怕連自己師父偏愛什麽,李懷信都不在意,更別說過問太行每年年關下山采購的東西。

小圓子仰起頭,瞪大眼,愕然無措的盯著他:“殿下?”

一顆顆□□開裂的栗子滾了滿地,沾染塵土,小圓子被李懷信那張陡變陰翳的臉色嚇得喉頭一緊。

打從入太行伊始,山門前的千鶴,玉佩,許多事,樁樁件件,和許多人,口口聲聲,全是他那杳無音信的二師叔和貞白之間糾纏不清的前塵□□。現在就連一包毫不起眼的糖炒栗子,也是愛他所愛?喜他所喜?

李懷信覺得胃都快要酸吐了,他還傻裏吧唧的,去買她和她舊情郎愛吃的東西。

李懷信越想越氣,那老東西有什麽好,值得她如此念念不忘?

腳底狠狠碾碎一顆栗子,李懷信更不服氣,他都沒嫌貞白年長,沒嫌她一窮二白,更沒嫌她陰邪滿身,不人不鬼,她倒好,如此不識好歹。

他願意敞開心扉,她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李懷信氣得騰騰冒煙兒,剛轉身要走,無意瞧見門框上掛著桃符,直接炸了,怒吼:“誰釘的桃符?!”

還沒走出多遠的幾名弟子聞聲回頭,莫名其妙。

一名年紀較小的弟子從門後探出身,滿臉惶恐地出來認栽:“是,是我,怎怎怎……?”

“話都說不利索。”李懷信火冒三丈:“太行何時連結巴都收了!”

那小弟子臉色騰地漲紅,紅到脖頸,想辯解,又害怕。他不是結巴,而是聽多了這位二師兄的惡霸行徑,嚇成了口吃。他不明白,年年新春釘桃符,怎麽就惹惱了這位二世祖。

李懷信縱身一躍,驀地將門框上的桃符揭下來,拋進一旁的焚帛爐中,燒了。然後臭著那張閻王臉,對在場所有弟子放話:“太行所有宮門殿門寢門的桃符,全部撤下來燒掉。”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李懷信厲斥一聲:“聽見沒有?!”

“是。”眾弟子紛紛應答,作鳥獸散,去揭隨處可見的桃符,並一傳十十傳百的吩咐下去,將各個大殿偏殿的桃符摘下來,齊刷刷扔進焚帛爐中。

弟子們多少不服氣,私下裏怨聲載道:“今天年夜,李老二還有完沒完,連桃符都不讓掛,是想怎樣?”

十幾個人圍著焚帛爐,議論:“有他在,咱過個年都不消停。”

“總不能他想幹嘛就幹嘛,這事兒就該跟掌教說,太不講理了。”

“說了。”一名弟子手捧桃符,是剛從紫霄宮的大殿前摘下來的,他疾步邁下石階,擲進焚帛爐中燒:“今年不能掛桃符。”

所有弟子不明就裏:“為何?”

“因為馮師兄。”他盯著膛爐中的火勢,說:“寒時殿一道桃符都沒掛。”

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差點忘了這茬,馮天現在是陰靈,而桃符壓邪驅鬼,釘在門首,會傷他的魂。

有弟子忙道:“師兄,怪我們,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也怪不得李老二發脾氣罵人。”

“大家再分頭檢查檢查,看有沒有遺漏的桃符沒揭,全部投進火裏燒掉。”

眾弟子積極分工查看,這次誰也不敢怠慢。

也怪李懷信平常說風就是雨,狗仗人勢慣了,從不解釋因由,光招人恨。

恨就恨吧,他也不屑跟人解釋,自己還一肚子火呢,回來院子都沒進,直接繞到後山那口溫泉池。

小圓子大氣不敢喘,一路小跑的跟著,看見李懷信往後山的方向走,他才疾風驟雨似的卷進院門,將掛了滿身的東西通通往地上一卸,顧不得規整,沖進屋裏端皂角香料和換洗衣物,動作相當迅捷,腿腳奇快,在李懷信寬衣解帶坐進浴池時,他已經氣喘籲籲將托盤擱在巖石上,然後抓了布巾繞到其後,長籲一口氣,跪下去,將帕子在水裏浸濕,謹小慎微地說:“殿下,圓子幫您搓背吧?”

李懷信沒拒絕,小圓子才敢拿帕子給他擦,這也是太行恒古不變的規矩,祭祀大典的前夕,必須沐浴洗身。

因為氣壓太低,整個過程中小圓子都不敢吭聲,待擦洗完,李懷信才開口遣人,獨自留在池子裏泡。

小圓子怕他家殿下悶聲不響,氣昏了頭,走之前冒著被痛罵的風險叮囑一句:“殿下別泡太久,您晚上還要去太行殿與大家吃年夜飯。”

還好李懷信只是不快地皺了一下眉,沒同他發作,小圓子才有驚無險的撤退。

李懷信一向知道自己小心眼兒,沒有君子度量,更狹隘到見不得比自己優秀的,比如他討厭秦暮,原因並不是這人本身惹人厭。李懷信知道自己這種性格不討喜,哪怕整個太行上下的人都看不慣,他也壓根兒不在意,活得肆意妄為。

但如今有關貞白,哪怕聽一耳朵,他就受不了了。

只要一想到糖炒栗子,胃裏就一陣陣反酸,再加上自己為此幹過的蠢事,李懷信腦殼就疼了,像一根指頭粗的鐵釘狠狠紮進眉心,猝不及防,栽進水底……

與此同時,在房內閉目打坐的貞白倏地睜開眼,好像身臨其境般,鋪天蓋地的潮水湧過來。貞白如風如影,卷出去,尋著記憶中那點模糊的殘影,觀四周地形,縮地成寸般閃到後山。

李懷信赤身泡在雲霧繚繞地溫泉池中,水位剛剛沒過胸口,感知到有人靠近,如踏疾風而至,這樣的速度不可能是小圓子,他警惕地回頭,恰與貞白四目相對。

李懷信:“……”

熱氣往上蒸,蒸得他頭腦昏聵。

貞白筆直地立在池邊,依舊一副冷定之態,不避不閃,盯著他看。

這麽明目張膽盯著人洗澡……

真是……不害臊啊……

她都不害臊,他害什麽臊。

李懷信在這束從容淡定的目光中赤身硬挺,他一條漢子,怎麽也不能輸在氣勢上吧?

但是,李懷信臉頰發燙,心如擂鼓,他都怕憑這女冠的耳力和敏銳度,會聽出來。

水太燙,泡過時辰就開始燥熱,又發了汗,這會兒竟覺口幹舌燥了。

他迎著貞白的目光,咽了口唾沫,七情六欲突然來勢洶洶的,纏上了身。

李懷信瞇起眼縫,將貞白從頭捋到腳,用盡量沈著的口吻,啞聲問:“看夠了沒?”

貞白微楞,盯著煙波中的人,像在霧裏看花,一時間居然忘了來意:“你……”

突然一聲狂暴的犬吠聲響起,一條黑狗從樹叢中猛地竄出來,張著口尖利無比的獠牙,往貞白身上撲咬。貞白方才被那池中妖孽恍了神,危急關頭,反應慢了半拍,只得躡身閃躲,結果一腳踩在巖石邊的皂角上。

撲通。

池子裏炸起巨大的水花。

李懷信被澆了滿臉滿頭,心裏卻想,這狗東西簡直是來成人之美的。

那黑犬還格外識相的,將人掀到水裏後,踩著碎步溜走了。

貞白在水中穩住身形,抹了把臉上的水,看見李懷信彎起的眼尾。

他在這兒好好泡澡,貞白卻突然出現,這居心,李懷信根本不需要加以揣度,他清楚得很,只是這種行為,不太好吧?!

但也無所謂,既然她主動,李懷信心裏那點兒醋勁來得快也去得快。

“一會兒要去太行殿吃年夜飯。”李懷信覺得時間上有點倉促,現在不太合適:“我必須到場。”

貞白頷首,臉色如常,看不出失望或者不失望。李懷信無法確定,因為對方向來尊重他的意願,不會勉強,所以現在被拒,貞白才會毫不遲疑的起身,往岸上走?

李懷信又怕她誤會,自己拒絕她,並不是不願意,遂道:“你去麽?”

貞白駐足側首:“嗯?”

只是瞬間一念,李懷信決定帶上她:“你也去吧,跟我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貞白,你的腦袋裏是否充滿了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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