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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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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殿面闊七間,進深三間,坐落山體中軸線上,背臨千階陡梯,登達太行金頂,建高臺之顛,絕壁臨天,隱現於雲山霧繞間,巍峨莊嚴。

貞白仰視一眼,隨李懷信步入正殿。

所有弟子,早已端坐於案前,目視前方,肩背平直,見李懷信攜貞白姍姍來遲,紛紛投以註目,面露驚疑。倒不是太行內部的年夜飯不能有外人參加,只是貞白陰邪氣重,又陷輿論之中,李懷信如今堂而皇之地將人帶來,並列入座,像是要同桌而食?

不容眾人心下暗猜,李懷信已經吩咐上茶點的弟子:“添副碗筷。”

小師妹就坐在對桌,眼巴巴瞧了須臾,張口喊:“二師兄。”

李懷信怕給她點顏色就纏人,幹脆不搭理。

千張機和寒山君是最後來的,不約而同側目,掃了貞白一眼,又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馮天沒來,據說是因為昨夜掙開縛靈香術跑出寒時殿,偷會李懷信回來時,被寒山君發現,惹得寒山君大發雷霆,遂將馮天徹底軟禁起來了,寒山君狠了心要收拾人,年夜飯都不讓其參加。

按照慣例,所有弟子紛紛起身,齊齊向掌教及寒山君兩位尊者見禮賀歲,然後千張機說幾句場面話,年夜飯就開席了。

宴席一視同仁,不開小竈,每桌食案上的菜品一致,四碟爽口涼菜,四道熱菜,兩盅湯羹,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一頓飯而已,沒有多少講究,只圖個節日氛圍,大家聚在一起團個年。

以往,李懷信大多時候都要回宮,甚少在太行跟眾師兄弟過節,相比而言,宮中的規矩講究頗多,根本不如太行自在。

但是大鍋飯不好吃,味道寡淡,李懷信通常只嘗兩口,待散席後再回去填飽肚子。

也不知是哪位廚子的創新,居然在白菜玉米餡兒的餃子裏加了燜熟的青豆,成心跟他過不去似的,一盤幹豆絲兒,一盤豆腐燜排骨。

李懷信很倒胃口,筷子戳了戳排骨,就知道這肉質燜得不軟爛,太柴了容易塞牙。他就這麽挑三揀四的,夾了兩口蘑菇和青菜,瞥見貞白咬水餃,細嚼慢咽,湊過去問:“好吃麽?”

貞白不挑食,沖他點頭。

李懷信心念一起,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夾了只水餃,用筷子尖剖開皮,把青豆挑出來,擱在貞白的碟子裏。

他挑一粒,貞白吃一粒,待一整只挑完,李懷信嘗到第一個餃子,點點頭,難能可貴的誇:“挺好。”

他又夾一只,照樣把青豆挑給貞白。

有弟子擡頭,無意看見,一臉不可思議,手肘連連去蹭旁人,一個勁兒的擡起下巴戳對面。被蹭的弟子正在夾水餃,遭同門一肘子撞落入碗裏,濺出幾滴醋,正郁悶,擡眼就瞧見李懷信和貞白分食一盅蓮子羹。

“……”桌上明明一人一盅,還需要分?

李懷信是自己嘗完一口,感覺不錯,才給貞白盛了半碗,瓷勺在碗沿碰出聲響,他遞到貞白手邊:“圓子在小廚房還蒸了蛋羹,這個可以少喝點兒。”

太行上下,誰不了解李懷信,自己的碗都懶得端,只差張口讓人餵,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懷信居然會替人舀羹湯,甚至不停歇往貞白盤子裏夾菜,那股殷勤勁兒,他自己不自知,但對桌的小師妹,看得瞠目結舌,醋心大起。這女邪祟根本不像弟子們私下傳言的那樣,是竊取了二師叔的玉佩,被李懷信抓回來的。

這邊二人的小動作,同時引起上座的千張機註意,他微微蹙起眉,心裏清楚這個徒弟,最是矜嬌,心高氣傲,哪是會主動跟人親近的,更遑論,對方還是個女人。

千張機收回視線,發現寒山君也看著下頭兩個人,表情一言難盡。

一頓飯在眾人的異樣眼光中結束,李懷信渾然不覺,一盤兒水餃居然被他挑著青豆吃完了,現在撐得不行。

待所有的弟子都散了,寒山君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剛才看沒看見?”

千張機當然看見了,但沒回應,啜一口茶。

“這倆人怎麽回事?”寒山君向來沈不住氣,認定了李懷信不是省油的燈,一反常,必作妖:“就在咱眼皮子底下,他又唱的哪出?”

寒山君對懷信偏見很深,哪怕對方一句話不說,站那呼吸都有錯,千張機怕大年夜不得清靜,兩人鬧起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好在一席毫無波折的散了,他安撫師弟:“吃頓飯而已,你就別挑剔他了。”

寒山君臉色一沈,頂回去:“你裝瞎就罷了,倒反過來責我挑剔他?你偏心眼兒也不是這麽偏的!”

“現在就咱師兄弟二人,你也不必總拿話嗆我,無非就是挑幾筷子菜,按理說,那貞白救過懷信和馮天,懷信心存感恩,對她親厚了幾分,總是理所應當的。”

寒山君這次覺得他可能是真瞎:“那是幾筷子菜啊?”按那孽障平常的尿性,會為了吃個餃子,將餡兒裏的青豆一粒一粒挑出來,他能有這種好脾氣?好耐性?他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還有那女子也是,一頓飯就撿某人剔出來的青豆子吃,能有多好吃?

寒山君就算再不開竅,也看出點兒名堂了:“這兩人,怕不是……”

千張機第一個想到楊辟塵,不允寒山君口無遮攔:“別胡說,那女子看著樣貌年輕,但實際應該跟辟塵的年紀相仿,也算懷信的半個長輩……”

“長輩?”寒山君一提這混賬就有受不完的刺激:“他能尊誰是長輩,他就是太行上下的八輩兒祖宗。”

千張機很傷腦筋,怕是再聊下去,對方又要暴跳如雷了。

弟子陸續出了太行殿,李懷信與貞白往回走,途經玉泉池的地方,小師妹追上來。

“二師兄。”

這丫頭賊心不死,李懷信躲都躲不過:“什麽事?”

小師妹從小混在男人堆裏,跟一幫師兄弟混成了根直腸子,喜怒厭惡全掛在臉上,看向貞白的目光,如臨大敵,對李懷信時,又委屈得緊:“我有話要問你。”

李懷信也直:“問。”

小師妹語氣很厲,目光刺向貞白:“有外人在場,不方便。”

貞白倒不跟她一般見識,正欲轉身離開,李懷信卻道:“我跟你單獨說話更不方便。”

李懷信從不驕縱她,誰都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她可以大著臉的往前湊,他卻是要避嫌的。

“二師兄!”小師妹又氣又急:“今天是咱們太行內部的年夜飯,你怎麽能把這只邪祟帶過來……”

李懷信眸光一冷,肅起臉:“趙雲樂,你對她客氣點兒。”

小師妹一怔,因為從小到大,二師兄從沒真正跟她沈過臉,如今居然為了這女的,對她直呼其名,趙雲樂別提多難受了:“你幹什麽這麽兇我!”

李懷信差點翻白眼,怎麽還兇不得了?他想兇就兇!

小師妹很委屈:“你以前都沒這麽兇過我,現在還連名帶姓的直呼我姓名。”

“你有名有姓不就是給人喊的。”李懷信無論如何都不慣著她,“以前沒兇麽?”他尋思,“那可能是我給你臉。”

聞言,小師妹的雙眼瞪直了。

李懷信懶得搭理她,轉身就走,貞白隨他一道,幾步之後,沒忍住回頭,多看了眼瞪著大圓眼珠的趙雲樂,倒是個模樣乖巧的小姑娘。

一進院門,小圓子就主動積極的往小廚房跑。

“不吃了。”李懷信沖他擺手:“已經飽了。”

“誒?”小圓子剎住步子,很是意外。

“就端兩盅蛋羹吧。”李懷信說:“再把大家一起叫過來。”

小圓子喜笑顏開,雀鳥似的蹦跶著去張羅。

沒多久,一直伺候在小院裏的四個人走進來,個個臉上喜氣洋洋,捧著茶水,突然齊刷刷下跪叩拜。

貞白剛揭開蛋羹的瓷蓋兒,被四人突如其來的一跪,手上一滑,蓋子重新扣回去。

李懷信跟她對坐,面上帶笑,怡然自得。

就聽四人異口同聲:“殿下安康,新年吉祥,祝殿下清平如意,鴻氣東來。”

拜年,敬茶。

李懷信飲一口,從袖中拿出事先備好的四只裝了金箔的錢袋,一人一個分發下去,作壓祟錢。

四人叩謝,因為貞白和殿下平齊同坐,理所應當的又朝她拜年,說些吉祥如意的祝詞。

貞白獨居深山,從未度過新春佳節日,與人迎新賀歲的經歷,所以並沒像李懷信那樣,給他們準備壓祟錢。

但這四小只笑逐顏開,巴巴跪著奉茶,來討個吉利。

貞白從袖中掏出一包碎銀,遞給小圓子:“事先未做準備,你們自行分一分。”

李懷信彎著眼尾,笑看貞白,知道這袋碎銀是她的全部家當,如今全都拿出來,一個子兒沒給自己留,也不知是大方,還是她愛屋及烏?但也算是為他傾家蕩產了,李懷信心裏美,既然回到太行,當然不會再讓她往後囊中羞澀,為了生計,還去攬那些死人生意。

榮華富貴,他給得起,甚至,長夜漫漫,氣氛也好,正適合共度佳節,守歲春宵。

小圓子笑得軟糯:“殿下,白姐姐,出去放爆竹吧。”

“你們去玩兒。”李懷信大手一揮:“把酒端上來。”

酒是屠蘇酒,除夕進飲,為民間風俗。

李懷信用它招待貞白,說:“淺酌。”

借酒助興,暖燭調情。

可謂,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又可謂,無覆屠蘇夢,挑燈夜未央。

李懷信嘴角含笑,煙波迷離,似醉意上頭,呢喃一句:“挑燈,夜未央……”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呀!(雖說好像有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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