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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兮女·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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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江城太守榮秉堂來四方城巡訪的最後一天。

東離國常有這樣的事,兩城之間的官員互相做客玩樂,美其名曰巡訪,其實不過是整日花天酒地,及時行樂一番。

榮秉堂最愛來四方城,一來四方城太守是他的知己好友(不過是臭味相投),二來煙月樓裏的姑娘最合他的心意。以往他沒去江城做太守的時候就愛去煙月樓喝口小酒,但後來,唉,掃興事,不提也罷。

榮太守一路這樣想著,一路慢慢悠悠的從河邊往住處走,今天他喝了不少酒,晚上非要去蘆葦蕩裏看星星,說是興之所至,要賦詩一首,高歌一曲,還不許人跟著。硬著頭皮隨行的幾個侍衛被耍了酒瘋的榮秉堂罵了半路,也乖乖回去了。

他一個人順著湖邊溜達,只覺得心情尤其舒暢,正待吟些什麽,忽聞遠處傳來一陣笑聲。榮秉堂沒太在意,繼續搜腸刮肚思量著合轍押韻的詩句,可是笑聲卻緩緩進了一些,繼而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正是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大半夜的河邊,風吹起蘆葦蕩籲籲作響,方才的如詩如畫剎那間變得驚恐詭異,榮秉堂後背一亮,不禁打了個哆嗦,扔了手中酒壺。

可是他環顧四周,卻什麽都沒有看到,榮秉堂靜靜心神,只當是自己又想多了,可是背後卻忽然冷不丁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就貼在自己背後,近到讓人不寒而栗,榮秉堂一悚,猛地回頭,只見一顆碩大的頭顱懸在半空。她面上塗著厚厚的脂粉,濃妝艷抹,頭發繚亂,大張著鮮紅的嘴唇,卻發出女子嬉笑的聲音。

榮秉堂見此一幕,幾乎要兩腿一軟癱倒在地,他張了張嘴巴,趕緊回身跑了出去。初夏的夜裏涼風習習,榮秉堂卻跑的滿身是汗,可是那笑聲依舊緊緊追逐著他,直到榮秉堂被一樣東西絆倒。

低頭一看,竟是方才的酒壺……他竟然一直在原地奔跑!

意識到這一點,榮秉堂簡直要嚇得哭出來。他坐在地上,看著那張面孔慢慢朝自己而來,臉色煞白,涕泗橫流,正當這時,卻忽然傳來另一陣笑聲:“哈哈哈……哈……哈……”

榮秉堂回頭,只見一大一小兩人站在他的身後,一位白衣公子提著燈籠,身邊跟著一個小孩。

他們看見那女鬼,面無懼色,公子對那小孩道:“接著笑。”

小孩一臉無奈又便秘的擠出幾個“哈”字,公子接著說:“大聲點笑。”小孩瞪了公子一眼,抻長了脖子對著那女鬼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才面無表情的住口,榮秉堂回頭時,卻見那女鬼早已不知蹤影了。

“多謝公子相救,多謝相救。”榮秉堂顧不得站起來,坐在地上連聲道謝。安錦走上前去,替榮秉堂撿起酒壺遞給他,“公子應是遇到了倩兮女。這種鬼只會嚇人,不會有性命之虞。荒郊野嶺裏難免會有鬼怪作祟,以後再聽到莫名的聲音,公子只管埋頭盡快離開便是了。”

“好的好的,在下一定謹記。”榮秉堂驚魂甫定,還不敢四處張望,只能跟著安錦白術步步往鎮上走。

原本榮秉堂在四方城的住處是在郊外的一片竹林裏的,風景也美,可是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隨著安錦走到了鵲仙鎮。安錦將燈籠借給他回去,可是榮秉堂抱拳道:“在下深夜出門突遭此事,實在心有餘悸,想在客棧將就一晚,明天天亮再返回,實在慚愧。”

安錦表示理解,帶著榮秉堂一路往鎮子裏走,可是當時天色已晚,客棧早已關門,看著榮秉堂一副想回又不敢回的樣子,安錦適時開口,“如果公子不嫌棄,可到寒舍暫留一晚。”

榮秉堂連連擺手推脫,可他又著實不敢回去,只能一路道謝跟安錦去了懸壺齋。到了屋裏,榮秉堂沒提自己的太守身份,只說是出去游玩,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說話還是要留一嘴。

安錦也沒多問。今天他和白術去四方城看一批新藥材,回來的有些晚了,正巧遇到他。收留一晚對他來說沒什麽,明天一早便各回各家,他權當為自己的天劫積點善德。

原本懸壺齋鋪面就小,但好在白術睡覺不占地方,一直是安錦睡內堂,阿九到了晚上搭個小床鋪睡在外堂,白術的花盆擺在門口,倒也不擠。但是榮秉堂一來,就徹底沒了睡覺的地方。只是榮秉堂今晚被女鬼一嚇,實在是毫無睡意,便自己要求在太師椅上將就一晚,於是安錦也不贅多言。

月上中天,風消散了,河邊的蘆葦蕩終於恢覆了寧靜,花盞隨手拔了幾根蘆葦揮來揮去,口中念念有詞:“居然把榮秉堂放跑了,真是混蛋,混蛋混蛋!”

看到遠處的黑色身影有要靠近的趨勢,花盞一個眼刀掃過去:“不許過來啊你!”話音未落,黑影就迅速退散。

花盞心裏正憋屈,這時又遠遠過來了幾個人,嘴裏喊著“榮大人”一路尋找過來。花盞望見他們,丟掉手裏的蘆葦,一晃身,沒了蹤影。

遠處的黑色身影看她不見了,也跟著消失無蹤。

張寧等人在住處等太守大人等不到,只能出來尋人。當他們尋到這裏的時候,發現了太守大人的酒壺。幾人正焦慮的搜尋線索,不知何處傳來輕脆的笑聲,而後越來越近,終於來到了身後。

張寧大喊一聲:“何人作祟!”抽出劍來猛地回頭一劈,卻劈了個空,只見眼前懸著個碩大的頭顱,香氣刺鼻的脂粉塗了滿臉,好不駭人。

女子頭顱嘻嘻的笑著,張寧大喊一聲“媽呀”,幾人便拔腿狂奔起來,不過花盞此刻沒心情陪他們玩,便放他們跑了。待那幾個人鬼哭狼嚎的跑遠,一道黑色身影忽然急速掠過,然後幾人便軟到在地。

“你一個鬼差,還負責殺人?”花盞揶揄道。

“我只是拿掉了他們的一部分記憶。三人成虎,知道的人越多反而不好。”

“你怕他們找那些臭道士來抓我?”花盞用蘆葦戳戳他虛無的肩膀,笑出聲來。

黑色身影沒有說話,悄悄斂去了身形,消失在夜色裏。

“真沒勁。”花盞撇撇嘴,揮著蘆葦跑開了。

三年前,花盞十五歲,是煙月樓裏負責照顧姑娘的小奴婢。不,很久之前,她當然還是不在青樓裏的。

花盞的爹爹四方城裏的富戶,可是發家的卻是爺爺,等到花盞這一輩,家裏的錢只夠衣食所需,可是花盞的爹爹從小嬌養慣了,不肯出去做活,於是便把花盞賣到了青樓裏。可是花盞相貌一般,賣不出好價錢,只能當個掃灑丫頭,後來鴇母看她利索,才將她調到花魁雲妝的房裏做事。

後來花盞聽說,爹爹嫌自己換的錢不夠多,又將家裏的幾個仆人賣了。先賣閨女,後賣伺候自己的仆人,說出去都沒人信的笑話。

可是花盞難過的是,爹爹為了多賺錢,把仆人裏幾個面容姣好的男孩子賣去做了孌童,有一個因為誓死不願,自己撞了墻的。花盞想起那個陪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少年,只願那個不是他才好。

後來花盞在雲妝身邊,雖然知道煙月樓不是什麽好地方,但鴇母不叫她接客,也便還有心情高興,拿著每月的一點點錢,想要給自己贖身。

直到後來她遇見榮秉堂。

當時的榮秉堂雖然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秀才,但想要見到煙月樓的花魁還是有很大難度的。可是他卻借助花盞認識了雲妝。

雲妝不但人長得漂亮,也是個才女,更能歌善舞,惹得王公貴族日擲千金。榮秉堂早就傾慕雲妝許久,只是他當時只是一個窮酸秀才,根本沒有見她的資格。

後來榮秉堂趁花盞出門置辦脂粉時假裝偶遇認識了花盞,並通過花盞將自己的一首情詩送到了雲妝面前。

他偷偷告訴花盞,雲妝是他的妹妹,輾轉多處才找到她,想讓花盞代為送家書一封,以報平安。就這樣,榮秉堂和雲妝的情詩在花盞的手下流轉起來,後來他們見面,游船泛舟,花盞在岸上放風。

這期間,榮秉堂求花盞將錢借給他,為雲妝贖身,並說等她給雲妝贖身時,一定托鴇母將她一起送出來。

青樓裏,當紅的女子贖身時想要帶一個貼身的丫頭比她這種簽了長契的丫鬟自己贖身要容易的多。丫頭留在樓裏,可以幹一輩子活,贖身的那幾兩銀子還不夠鴇母一條腰帶。所以丫鬟贖身時多半鴇母會翻臉不認帳,尤其是花盞這種手腳利索的。

花盞把自己所有的錢都給了榮秉堂,榮秉堂信誓旦旦的應承下,轉臉便拿去賄賂考官,或給雲妝買簪花。

到了開春,榮秉堂雖然沒中三元,但也買了個不錯的名次,被封了江城太守。

那天夜裏,榮秉堂騎著高頭大馬將雲妝贖了出去,卻半句沒有提花盞的事,她追出去質問,與榮秉堂和雲妝二人爭執了起來,最後雲妝一把推出,竟將花盞推入了小河中。嚇傻了的兩人沒有救她,便逃之夭夭了。

花盞死後,引來了引渡的鬼差。

她從沒想到鬼差還有長得這般人模人樣的,眼前這個男子,一襲黑衣,頭上戴著尖尖的高帽子,手裏拿著一面引魂幡,不知道為什麽,花盞總覺得他很眼熟。

花盞絕不甘心就這樣輪回,可她還沒來得及求這位鬼差小哥通融一下,他便淡淡開口道:“我來幫你毀了榮秉堂。”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一狠虐渣男,二有忠犬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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