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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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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摟住藍伯特的蛇頸, 想把他的蛇頭拽下來。然而晚了一步,雄渾男子的聽覺十分敏銳,幾乎是藍伯特擡頭的一瞬間,他就轉過身,高舉油燈,大步朝我們走來:“誰在那邊?是怪物, 還是野獸?”

藍伯特垂頭看我一眼,粗壯的蛇尾悄無聲息地纏緊我的腰,一圈又一圈,像是要將我藏在他的身體裏般。他俯下龐大的身軀, 匍匐在地, 是進入狩獵狀態的猛獸,蟄伏在深藍色的灌木草叢中,兩只猩紅如鴿血的瞳孔,警惕而冷酷地盯著雄渾男子的身影。

雄渾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一邊四處張望著, 一邊半蹲下來,放下手中的油燈,輕手輕腳地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箭, 架在長弓上:“我知道你在附近, 敢不敢出來見我……你這頭膽小的野獸!”話音落下, 冷風輾過不遠處的雜草, 發出簌簌聲響。雄渾男子立刻閃電般轉身, 瞄準那邊, “咻”一下射出箭。他的力氣極大,箭頭插.進土地後,箭尾的羽毛還在嗡嗡顫動。

這時,雄渾男子的身後忽然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是那些人舉著火把從大廳趕了過來。濃稠的黑暗被驅散,如同一個不祥的預兆。雄渾男子接過火把,在慘白的閃電中,高高舉起,提高音量吼道:“膽小的野獸,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再不出來,我就火燒這座城堡!”

中年男子嚇了一跳,連忙勸道:“你、你千萬別這麽做……”

“滾開,孬種!”

雄渾男子不耐煩地踹開他,靴後跟的馬刺劃破中年男子的皮肉,鮮血噴湧而出,浸透他的衣服。中年男子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被馬刺劃傷,直到在閃電下看見潺潺的鮮血,才驚惶地哭喊起來。雄渾男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向身後那些人招招手:“別管這個孬種,我們繼續。”

與此同時,閃電再一次刺破夜色,照亮滲進青石路縫隙的鮮血。這一幕簡直就是噩夢中的場面。我低下頭,看了看纏緊自己的蛇尾,扶著額頭,完全想象不出安全渡過這次難關的辦法。

雖然雄渾男子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只要他不是瞎子,發現我和藍伯特是遲早的事。我看著藍伯特的蛇頭,一陣無力湧了上來。

他對上我的視線,薄膜包裹了一下眼珠,像人類那般眨了眨眼。因為眼中的情緒與欲.望非常單一,目光竟顯得有些天真。想起之前他口吻疏冷說“我不喜歡你”的模樣,再對比他現在依賴又眷戀的眼神,不可謂不好笑。

我輕嘆一聲,輕順了順他蛇尾的鱗片。然而不知碰了他哪裏,他一下興奮起來,像一只被主人縱容的寵物,巨大的蛇頭靠攏過來,蛇信從扁平的雙唇間滑出,在我的臉上留下黏膩的水痕。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擡手擦掉臉上的口水……完了,心裏竟然不怎麽抵觸。我的底線真是越來越低了。

見我並不反感,也沒有教訓他,他低低地“咕嚕”兩聲,一會兒用蛇尾緊緊地纏著我的腰,一會兒用蛇頭輕蹭著我的臉頰。他對自己有多麽龐大完全沒有概念,一個蛇頭相當於我上半身那麽長,我的手也只能堪堪握住他的蛇喙……根本承受不了他的大型撒嬌。再說,他的蛇鱗也太凍人了。沒過多久,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指被凍成木頭。他卻沈浸在撒歡的愉悅中,蛇頭著了火一樣,在我的手上扭來扭去,哼哼著讓我撓他。

“……”

差點被他磨得忘記回城堡的目的。我固定住他的蛇頭,直視著他猩紅的瞳孔:“你是喜歡我的,對麽?”

話音落下,我竟然在一張蛇臉上看見了逃避。他的眼神變得焦躁起來,長長的蛇尾從我的身上離開,不耐煩地甩來甩去。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我皺著眉,繼續問道:“你既然喜歡我,本能地想要親近我,為什麽之前要趕我離開?”

我以為獸化的他再怎麽逃避這個問題,也不過是扭來扭去,誰知他低吼一聲,竟然鉆進了旁邊的樹林裏。我拔腿跟上去,但他的速度比獵豹還要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深藍色的樹林深處。他的黑鱗幾乎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我又沒有追蹤獵物的經驗,一下就失去了他的行蹤。

……沒見過這麽討厭的蛇!

我戴上鬥篷的兜帽,環顧四周,不知道去哪裏找他。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喧鬧聲與腳步聲漸近,不好,剛才的動靜肯定引起了那些人的註意。背脊泛起涼意,我剛想蹲下,躲在灌木叢中,一道破空聲響起,劇痛從腰上傳來。我悶哼一聲,伸手一摸,全是鐵銹味的黏稠液體。再望向後方,箭羽正在我的眼底下震顫。我被箭擦傷了。該死,雄渾男子他們怎麽來得這麽快。

冷汗大顆大顆地冒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本想強撐著走進樹林裏,去找藍伯特,但雄渾男子他們的腳程很快,不到片刻,我的身邊就圍滿了人。雄渾男子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將我拽起來,扯下我的鬥篷:“女人?”他頓了頓,“女人不在家裏待著洗衣做飯,跑這裏來幹什麽?”

他拽著我的衣領,衣服順勢勒緊胸腹,剛好壓迫在傷口上。疼痛使眼淚一下流了下來,我用力拍開他的手:“放開!”

但他的手臂就像是鐵鑄一般,牢牢地拽著我的衣領。隨著傷口越來越痛,我連拍打他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看見我的眼淚,完全沒想到我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哭,單手把我扛在肩上:“你是小偷,來城堡裏偷東西的?”他自言自語地說,“膽子真大……很多女人一聽我要帶她們來城堡,就嚇得連連尖叫,腿軟得走不動路。你知道這裏有巨蟒嗎?這頭巨蟒毀了不少田地,很多人都因為它吃不起飯了呢。”

他明明知道城堡裏的巨蟒,不是毀壞田地的那一頭。我想反駁他,但他的肩甲硌在我的肚子上,怕一開口就難受地吐出來。

雄渾男子把我放在柱廊的地上,向後面揮揮手。一個男人送來傷藥與繃帶,然後嬉皮笑臉地站在那裏,眼珠子在我的臉上滴溜溜地亂轉。雄渾男子二話不說,一腳把他踹出去,走過來蹲下,要替我包紮傷口。

看在他給我繃帶與傷藥的份上,我搖搖頭,沒有跟他翻臉,虛弱地說:“我自己來。”

雄渾男子站起身,語帶調侃地問道:“女人也會包紮傷口?”仿佛在他的眼中,女人除了尖叫腿軟和洗衣做飯,做什麽都很稀奇。我不想理他,低聲說:“請你轉過身去。”他竟然沒有異議。我皺著眉掀開鬥篷,鮮血已浸濕了兩層布。還好,傷口不是特別大。動作迅速地包紮完,我擡頭看向他。他竟然還背著身,口中念叨著:“你住在哪裏?家裏人知道你來城堡裏偷東西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不是小偷。”

他不以為然地點頭:“女人臉皮薄,我懂。”

總算懂了藍伯特跟尤利西斯說話是什麽感覺。我扶著墻,慢慢地站起來,說:“謝謝你給我傷藥和繃帶。這座城堡有主人,你們快點離去吧,別像強盜一樣逗留。”

“有主人?我怎麽聽說,這裏只有野獸?”

“謠言而已。”

“哦?”他哈哈笑了兩聲,回頭看我一眼,走過來,一只手撐在我的身前,“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座城堡是你的,你是被囚在城堡中的公主……”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像是要蠱惑誰般,逐漸低沈沙啞。

近距離看他的五官,我發現他確實有當女孩們夢中情人的資本。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唇棱角分明,下巴還有青色的胡茬,是非常有男人味的長相。若是單論容貌,他的長相只比藍伯特略遜色一些,但兩人要是站在一起比較,就能分出明顯的高下。藍伯特的氣質尊貴出眾,如魚目中的珍珠;而他則像一頭散發著腥臭的雄馬,哪怕五官英俊,也掩飾不了他粗鄙的氣質。

而且,不知是否因為經常打獵,他的衣服除了獵物的腥膻味,還有一股刺鼻的汗臭味,似乎很長時間都沒有洗過澡。我有些窒息,要不是身體使不上勁,真想一口氣跑到五十米外:“離我遠點!”

他對我的抗拒視而不見,還在自信地搔首弄姿:“問你話呢,公主。我救了你的性命,你要怎麽感謝我……”

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滾!”

他楞了一下,滿臉驚訝地上下打量著我,摸著下巴低聲笑起來:“有意思,你是第一個敢這麽跟我說話的女孩。”

這已經不是自信了,是腦子有病。我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打算在他又一次靠過來時,狠狠地揍他一拳,再趁機逃跑。想法很清晰,就是不知道身體是否承受得住。果然,他說完這句話,像急於求.偶的雄性動物般,雙手撐在我的兩側,又一次靠攏過來。記得藍伯特也做過這個動作,但當時的我心怦怦亂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差點被汗臭熏暈過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簌簌的異響。我猛地擡頭。也許是因為之前有過類似的情形,雄渾男子並沒有當回事,還在對我賣弄魅力:“怎麽不說話了,小公主。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

下一秒鐘,一條粗壯的蛇尾挾著冷風朝他掃來。雄渾男子猝不及防,慘叫一聲,整個人被蛇尾狠狠拍在羅馬柱上。石灰暴雨般當頭落下,電光石火間,我只來得及戴上鬥篷,擋住飛濺開來的灰塵。本以為會被碎石砸幾下,誰知,蛇尾靈活地一轉,一圈一圈地纏住我的腰,想把我這樣卷走。

雄渾男子看見後,喘息了兩秒,竟然從地上撐起來,拔出身後的長刀,腳上一蓄力朝這邊撲過來——

我看得頭都大了,連忙呵斥道:“不要過來!”

他卻以為我是不想連累他,高聲笑了笑:“放心,救個女人的本領還是有的。去死吧,畜生——”話音落下,他怒喝一聲,猛然舉起長刀插進蛇鱗中。

“噗呲”一聲,刀尖插.進藍伯特蛇尾的瞬間,我的心像墜入深谷般急速下沈。幸好,詛咒使藍伯特變得刀劍不入,長刀只是卡在了黑鱗與黑鱗之間。

蛇尾離地,雄渾男子卻跑過來,奮力拽住尾巴尖,想要翻身上來,同時向我伸出手:“把刀丟給我!”

我不是一個容易動怒的人。父親曾擔心,我的心軟和好脾氣,會成為別人拿捏我的工具。雖然在這上面吃過很多虧,我卻始終沒能改掉心軟的毛病。碰上假扮乞丐的老太太,還是會給她們一兩枚銅幣,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只要他們真誠地道歉與悔過,都不會再放在心上。但是這一次,雄渾男子是真的惹怒我了。

他自大、無知、不辨是非,明知藍伯特不是禍害鄉鎮的巨蟒,還組織村民們闖入城堡中,狩獵所謂的“巨蟒”。這樣的人,就算死在這裏,也不值得同情。我拔出長刀,卻沒有遞給他,而是對準他的脖頸。雄渾男子滿臉驚愕:“你做什麽……”

我一字一頓:“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滾出城堡,別再回來。”

他憤怒得青筋突起:“沒有良心的女人,你的繃帶和傷藥都是我的,我才救了你!”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受傷。”

他啞然一秒:“之前是我不對……你看,我現在不是在補償你嗎?我想把你從野獸口中救下來啊!只要你把長刀遞給我,你我都會安全……”

“他不是野獸,是我的愛人。”

話音落下,天與地再一次徹亮,閃電割破厚重的烏雲,雷聲是震耳欲聾的咆哮。幾秒鐘後,暴雨傾盆而下。我不再遲疑,趁著雄渾男子驚愕的時候,揮刀砍向他抓住蛇尾的手指。他反應極快,立馬閃開,盡管如此,還是留下了一截手指頭。算是還了那一箭之仇。

這一刀用掉了我全部的勇氣。不再看他震驚至極的眼神,我把臉埋在藍伯特的黑鱗中,拍拍他的蛇尾。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般,藍伯特巨大的蛇尾沈重地一甩,雄渾男子從上面翻滾著落下,砸在泥濘的深藍色草坪上。

直到我和藍伯特已經遠去,他都還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仿佛聽見了什麽恐怖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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