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周結束後，孟祈年依然經常出差，他不在的時候，肖如君也不願意一個人呆在那間大房子裏，隔三差五就回自己家住一趟，跟以前也沒太大差別，所以袁飛霞的怨言漸漸就少了很多。當然，她是不可能同意肖明偉搬進來住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肖如君把要參加公開課比賽的事跟袁飛霞說了，她也是一個反應——“別的老師不會說三道四吧？”

“管他們呢！”肖如君把這件事想的很開。

袁飛霞卻看出一點貓膩來。肖如君是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胸無大志，也沒什麽上進心，跟他爸爸一模一樣，讓他呆在自己的舒適圈裏，他能踏踏實實待上一輩子也不往圈邊上碰一下，什麽榮譽，名利，只要是需要努力去爭取的事，通通跟他無關。怎麽去了一趟歐洲回來，突然就轉了性子？

袁飛霞看著大口大口吃飯的肖如君，眉頭一皺，覺得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她開始諄諄善誘：“跟媽媽說說，你怎麽突然想去參加比賽了？”

“不是能漲工資嗎？”肖如君嘴裏塞得滿滿的，含含糊糊地說，“這樣也能早日評上職稱，這不是你天天念叨的嗎？”

“我念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從你上班第一天就開始念叨，你數數今天都多少天了？”袁飛霞腦子轉的十分清楚，眼神更是明察秋毫，“說，是不是為了那小子？”

噗！肖如君差點把嘴裏的飯噴出來。

“媽！人家有名有姓的，你別總是那小子那小子的叫，很不尊重！”

袁飛霞用筷子另一頭敲了一下肖如君的腦袋：“我尊重他？他都不尊重我！沒事也不知來看看我，好歹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對於孟祈年的身份，丈母娘？婆婆？好像都不對……

“你母親！”憋了半天，憋出這三個字。聽上去好像罵人……

“他太忙了，我一周都看不見他幾回，更別提你了。”肖如君自然地維護著老公。

袁飛霞鄙視地看著肖如君，這才幾天，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她又推了一下肖如君：“哎，媽媽問你話呢，你跟媽媽講實話，是不是為了他？他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嫌棄你工作不好了？”

“媽你瞎猜什麽啊！”肖如君難以置信地喊道，“你真是電視劇看多了你！”

“啊媽媽不是關心你嘛！”袁飛霞也急了，“你們兩個收入差距那麽懸殊，他嫌棄你也是很正常！”

“是我！是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行了吧！”袁飛霞逼得他終於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肖如君把碗裏剩下的飯一口扒拉進嘴裏，飯碗一丟，埋頭鉆進房間不出聲了。

袁飛霞一幅知道了不得了的事的表情。

周末，孟祈年終於回了上海，再到家，也已經是將近半夜十二點了。他不知道肖如君是不是還在打游戲，一般這個時候回到家，家裏一定是劈裏啪啦動次打次的游戲聲。但今天他打開家門，發現家裏開著燈，裏面卻靜悄悄的。他盡量小聲地滑著行李箱走進來，就看見客廳的茶幾上沙發上地上到處都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參考書，肖如君躺在一堆書裏面，睡得跟個死狗一樣。

孟祈年走過來看了一眼，不知肖如君為什麽突然如此用功起來。他隨手扒拉了一下扔在地上的書，走過去想把他抱起來，試了一下立刻就放棄了，他比他還高一點，他怎麽可能抱得動他……

沒想到這一點動靜竟然吵醒了一向睡得很死的肖如君。他茫然地睜開眼，一時竟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見站在眼前的孟祈年，才清醒過來，這是在他家。

醒了就好辦了。孟祈年拉起他的胳膊，想借力把他抱起來：“去裏面睡吧……”沒想到竟然還是沒拉動，肖如君坐在那穩如磐石：“不行，我怎麽睡著了，真是年紀大了一看書就困……我再看一會……”

“好了！”孟祈年把他手裏的書抽出來，“困了就去睡，明天再看也一樣！”

肖如君腦袋裏迷迷瞪瞪的，確實也看不下去了。他由著孟祈年把自己拽起來，順勢撲到他懷裏緊緊抱著他，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脖頸間一拱一拱的親他，把孟祈年癢的直笑：“等一下，我還沒洗澡，飛機上很臟的……”

肖如君困得睜不開眼睛，但閉著眼睛也能準確地摸到孟祈年的嘴巴，一口就咬了下去。

孟祈年只好由著他掛在自己身上，一邊把他往臥室裏面推著走，推到床邊，兩人一起跌了上去，肖如君才放開他。

“等我一會好嗎？”他摸著肖如君的臉，“我有話想跟你說。”

肖如君眨著睡意惺忪的眼睛，點點頭。

孟祈年洗好了澡，換了幹凈的睡衣出來，肖如君正歪坐在床上，半睜著眼睛拿著手機打游戲，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著，撐到他出來。

孟祈年走過去，拿過他的手機放在一邊，整個人跪著撲到他身上，兩個人又你來我往地親了一會，肖如君以為他想要，正要脫衣服，卻被孟祈年擋住了手：“今天先不做了，我有話想問你。”

嗯？平時如狼似虎的大總攻也有拒絕的一天？肖如君倒是好奇他想問什麽。

孟祈年在他身邊坐好，把被子給他拉到身上蓋蓋好，也給自己蓋蓋好，似乎在醞釀想說的話，卻不知要怎麽說。肖如君看出他的猶豫，主動催他：“說吧，快說吧，我聽著呢。”

孟祈年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手裏，摩挲著他的手背，緩緩道：“下周日是我的生日，你知道吧？”

“當然。”這個肖如君還是能記得住的。

孟祈年咽了一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想了很久，才道：“我想，辦個生日party，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們……但我，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畢竟你也公開露臉過，如果很多人知道了，有可能……有可能會傳到網上……甚至你的學校去……我不知道……”

肖如君的手不自覺得抖動了一下，孟祈年感覺到了，他心裏有點涼。

過了不知多久，肖如君終於開口，雖然這話他也有點說不出口：“我……我覺得……還是不要了吧……”他真的不知道他的工作，他的職業場合，對於他們這種關系的接受度到底有多少，雖說他一向懶散，但他也並不想丟掉工作。

孟祈年聽到他這麽說，反而松了一口氣似的，忐忑已久的事情終於得到了確定的回答，好像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他快速地在肖如君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沒關系，無所謂，不辦就不辦了，我們自己在家裏過，就我們兩個，好不好？睡吧，快睡吧。”他不等肖如君回答，自顧自躺下了。

肖如君也跟著躺下，但看著他的臉，肖如君心裏卻突然充滿不安。他輾轉了一會，估摸孟祈年已經睡著了，自己悄悄起來，拿著手機去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打開一個游戲，熟門熟路的點開一個地圖，看著自己在游戲裏幹的那件事，覺得自己真是傻得好笑。

他註冊了一個叫Arther的號，也是男性角色。他在游戲裏打下了一個村子，在村子裏蓋了一個房子，然後邀請Arther進來，申請和他成親。兩人就在這個房子前面拜了天地，正式結為了夫妻。游戲雖然不禁止兩個男性角色結婚，但是選項只能是夫妻，兩人的打扮也都是新郎的打扮，但這無所謂。肖如君因為實在不知道孟祈年過生日要送給他什麽，便想到了這個蠢主意，在游戲裏送他兩人結婚。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他盯著那兩個小人看了很久，想刪又舍不得刪，最後決定還是留著吧，反正只有自己知道。他不知道孟祈年其實也沒有睡著，他在臥室裏看著客廳隱隱透過來的白光，也是一夜未眠。

肖如君上完課回到辦公室，一身疲憊，正想坐下休息一會，發現自己桌上放了一張白紙，他記得自己走的時候並沒有的。他拿起那張白紙看了一眼，就是一張普通的A4打印紙，表面什麽都沒有。他翻到背面，才看到頂頭有一行打印的小字：同性戀不配做教師。

肖如君心臟猛地一跳，險些沒站穩。他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把那張紙狠狠團進手裏，擡頭往辦公室裏掃了一眼，所有人都很正常，沒人註意他。

趙大冰扛著個單反興致沖沖走進來：“老肖，給你借的相機拿到了，今天就能錄課了。”說完他才發現肖如君站在那臉色不對，呼吸也很急促。他走過來湊近了看肖如君，把肖如君嚇了一跳。

“怎麽了老肖，不舒服嗎？又低血糖啦？”趙大冰扶著他關心的問，“我再給你借點紅糖去？”

肖如君的心臟還在猛烈地跳動著，他按下趙大冰的胳膊，搖了搖頭：“不是，我沒事……”

“還沒事？你看你臉都白……”

“我沒事！”肖如君強行打斷他，“我真的沒事，你別管我了。”

趙大冰往後退了兩步，還是很擔心地看著他：“那你公開課今天還錄嗎？”

“錄！”肖如君很堅決地說。有人要搞事，那就偏不讓他搞！

肖如君想了想，攥著那團紙就沖出去了。趙大冰看著他，有點擔憂，又不明所以。

下課時間，班級裏吵吵鬧鬧，但也有因為考試沒考好被家長罵慘了的人在冥思苦讀，說的就是暴雅倩同學。她最近因為月考又掉到了倒數，被家長沒收了手機，必須在下次考試提高十名，才能把手機要回來，所以她非常苦惱，強行逼自己在這背英語單詞，但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肖如君突然閃進來，把正在吱哇亂叫的學生們嚇了一跳。他嚴肅地沖暴雅倩一招手：“暴雅倩，你跟我過來一下。”大家以為她要去挨罵了，紛紛送上同情又幸災樂禍的目光。

肖如君找了個沒人的窗邊站定，暴雅倩自知理虧，上來先一頓自我批評，希望爭取個寬大處理：“老師我媽已經沒收我手機了，我這個月絕對認真學習，我昨天已經把課文背完了，不信您可以檢查……”

肖如君打斷她：“我不是因為學習找你，當然你學習也是個大問題……這個咱們慢慢說。我找你是因為你上次偷偷跟我說的那件事，你不會跟別人也說了吧？”

暴雅倩眼珠滴溜溜一轉，立刻就知道肖如君說的是哪件事了。她信誓旦旦道：“老師，我暴雅倩發誓，我絕對，絕對，絕對沒跟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說過。如果我撒謊，我考試永遠倒數第一！”

既然她都發了這麽惡毒的誓，肖如君倒也沒必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懷疑自己的學生。他疑慮重重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這學校裏除了她還有誰可能知道此事。

暴雅倩看他的表情，八成猜到了什麽：“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嗎？”

肖如君想了一下，如果誰有可能跟自己站在一邊，那也只可能是她了。他把手裏那團紙扔給她，暴雅倩展開一看，也吃了一驚。

“老師，我再發一遍誓，我可任何人都沒透露過，連我好朋友都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怎麽來的。”

“行了行了，我沒理由懷疑你，你也不至於痛恨我到想讓我離開這吧？”

暴雅倩拼命搖頭：“我才不想讓你走呢！誰想讓你走，我第一個不答應！”

謔？肖如君倒沒想到這小姑娘對自己這麽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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