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相機結束錄制，肖如君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終於松了口氣。

趙大冰確認了一下相機上錄制的視頻沒有問題，這才對肖如君道：“可以啊肖老師，我都不知道你《滕王閣序》講的這麽好了，簡直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有沒有！”

肖如君咕嘟嘟灌下半瓶水，喘了口氣才道：“得了吧，別瞎吹。錄得怎麽樣？”

“回去我導出來，叫你嫂子給你後期處理一下，加個字幕什麽的。”趙大冰麻利地把相機收起來，還是忍不住誇讚肖如君：“真的老肖，你剛才這堂課簡直就是教科書級的，你說得對，別管他們，咱們就比咱們的，肯定能拿獎！”

“這話你私下裏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別對別人說，我估摸著最近有人正看我不順眼呢。”肖如君道。

趙大冰多此一舉地瞅了瞅空無一人的教室，小聲問道：“你說莫老師？”

“不知道，說不準……”肖如君明顯話裏有話。趙大冰湊過去，用胳膊肘懟了一下他：“肖，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到底怎麽了？”

肖如君看了看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他。不過，趙大冰是他在學校裏幾乎唯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如果自己真的被針對了，也只有他還會站在自己這邊了。

他想了想，把那團紙拿出來扔給他：“你先看看這個吧……”

趙大冰前後翻過來看了看，只見一面上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小字。待他看清楚那行小字，困惑的表情似乎更困惑了。

“什麽意思？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麽？”趙大冰大大的臉上寫滿更大的困惑。

肖如君冷靜地看著他：“這是有人放在我桌子上的。”

趙大冰的眼神瞪大了一圈。他看看肖如君，又看看那行小字，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似的陌生：“不是，老肖，這不是說你吧？你是？……”

肖如君沒說話。

趙大冰一拍大腿，滿臉懊惱：“哎，你看我這事辦的，我還到處告訴女老師你的電話號碼，我這不是……”

“行了行了這不是重點！”肖如君趕緊打住他的一廂情願，“這張紙現在才是重點！”

“對對對！”趙大冰趕緊把重點挪了回來，“你說這是誰給你的？”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到底！”肖如君又開始抓狂，“我都說了不知道是誰！”

“哦哦哦……”趙大冰連連點頭，又翻來覆去的看那張打印紙，“這人想警告你什麽呢，不讓你參加比賽？還是，還是不讓你做老師了？”

肖如君也想不通。

趙大冰立刻發揮福爾摩斯精神開始分析起來：“你看啊，這人為什麽偏偏現在要透露出他知道這件事，肯定跟你要參加比賽有關，把你視為最大威脅。”

“我有什麽好威脅的，其他老師比我強的多得是好吧！”肖如君一提起來就難免又暴躁起來。

“你先別著急啊，”趙大冰慢條斯理地安慰他，“你們是代表學校去參賽的，誰能最後取得名次，誰就能給學校爭光，所以幹掉一個競爭對手是一個，我是這麽想的。”

“行，按你這麽說，除了莫有仁，誰也不會吃飽了撐的把我當競爭對手，對吧？”

“你別總這麽妄自菲薄，我覺得人家把你當競爭對手很合理，你是英雄出少年，你就跟王勃一樣，你如果不這麽懶，下一個學科帶頭人肯定就是你了。”

“別給我戴高帽，”肖如君聽得都不好意思了，“那你說，這事怎麽辦？”

趙大冰認真想了想，也沒什麽好辦法：“如果真是他，那他下一步會怎麽辦呢？告訴領導？還是把你舉報了？”

聽到舉報倆字，肖如君身上就一陣惡寒。

趙大冰繼續分析：“參加比賽這事幸好不是他管，是高三郝老師在管，所以他頂多就是上報一下，也不敢把這事鬧大，鬧大絕對沒法收場，學校面子上也不好看。”他突然氣餒：“肖，萬一，我是說萬一他把這事捅上去，校領導要是因為這個開除你，你，你能不能，裝不是啊……”

“裝什麽不是？”

“你是……他又沒有什麽證據，怎麽證明你是呢？只要你說不是，沒有人會懷疑的。”

肖如君知道他什麽意思，可是……

“我不裝，”肖如君下定決心，“我不裝，我沒有做錯。如果我裝不是，我的男朋友也會傷心的。”

趙大冰非常沮喪，他真的不想讓肖如君因為這個原因被開除。他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老肖，你是個好老師，你以後還會有非常大的進步的，你不能因為這個就不當老師了。”

肖如君也有點洩氣，他空有和這個世界對抗的熱血，卻沒有和這個世界對抗的能力。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趙大冰厚厚的肩膀：“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最後真的是這樣，也沒辦法。我可以去別的學校，我也可以去輔導班，我甚至也能開網課，但我不想屈服給任何人。”

至少，他還有能說這句話的底氣，孟祈年就是他的底氣。他無意去對抗世界，但為了他，他願意一試。

孟祈年生日那天，他還是食言了。三亞的秋季臺風讓島上的人被困了整整兩天，風浪依然沒有止息的跡象，所有航班全部停航，連網絡信號都是時斷時續。肖如君第一次動手烤蛋糕，塌的一塌糊塗，看著那個皺了吧唧的蛋糕，他也沒有了給孟祈年過生日的心思，獨自一個人坐在廚房的餐臺邊一口一口吃完，然後收到了一封郵件：肖老師您好，您的公開課初賽視頻已通過篩選，請您按照附件要求準備下一輪比賽的課程內容，按時參加比賽，如您到時未到場將按自願退出處理。祝您好運。

肖如君眼睛一亮，激動地拿起手機把那封郵件看了好幾遍，擡起頭想要告訴他最想告訴的那個人時，卻發現他並不在身邊。他內心有些苦澀，坍塌的蛋糕也不能帶給他一絲甜蜜。他漸漸明白，愛情不是一顆巧克力，而是一顆黃連，只有你嘗到苦澀，你才算是真正見識過愛情的樣子。

雨過天晴，孟祈年因為已經耽誤了行程，直接飛去了下一個要出差的城市，兩人對錯過的第一個生日，心照不宣地閉口不提。那個肖如君準備許久的禮物，他決定讓它就那麽呆在游戲裏，再也不想去看它。

初賽的入選名單公布之後，靜英高中進了四個老師，算是數量很多的了，有的高中一個老師都沒進，相比之下，靜英的師資力量還是相對雄厚（因為工資高……）。當然，四個老師裏包括肖如君，也包括莫有仁。

肖如君的入選讓大家又意外又不意外，畢竟他也算是年青一代老師裏能力最強學歷也相當不錯的一個，但能在競爭這麽激烈的情況下依然還能一鳴驚人，很多人都覺得以前真是小看了他。唯獨肖如君和趙大冰喜中還帶著那麽一點憂。直到區賽前一天，負責組織比賽的高三語文組長郝老師把剛剛下課的肖如君叫住了：“肖老師，有點事想找你。”

肖如君心裏一沈。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點頭，跟著郝老師走了，但他萬萬沒想到，郝老師竟然把他直接帶到了校長辦公室。

“肖老師，”進去之前，郝老師在門口停了一下，特意對他道，“我想你應該也猜到，是什麽事了吧？”

肖如君不敢想，他只能搖搖頭。

郝老師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肖如君覺得自己八成是涼涼了，他突然不想進去了。

“郝老師……”他聲音有些發啞，“如果真的是……那也不用當面告訴我了……”

“我也不知道校長是怎麽決定的，不過現在還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你放心好了。”郝老師安慰他道，“進去吧。”

他敲了敲門，聽到裏面說進來，才開門帶著肖如君走進去。

肖如君平時很少能看見楊校長，一旦見到校長，那必然是大事發生，所以他也不怎麽期待看到校長，比如今天。果然，推門進去，肖如君就發現，莫有仁也在。

郝老師把肖如君帶到楊校長桌前，指了指莫有仁旁邊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肖如君哐當一下就坐下了，他實在腿軟。坐下之後才發現楊校長並不怎麽嚴肅，反而還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兩個，雖然楊校長平時也是這個樣子，平易近人是出了名的，但今天這樣，反而讓肖如君心裏更發毛。

楊校長看了看莫有仁，又看了看肖如君，輕聲慢語開口道：“首先祝賀兩位老師都進了區賽，為學校爭得榮譽。”

莫有仁很圓滑地回道：應該的。肖如君只剩一臉苦笑。

楊校長還是那副笑模樣，但看莫有仁的目光，在眼鏡片後突然多了幾分犀利：“但是，我們精英高中，校訓一向是公平，正義，果敢，智慧，我想兩位老師入職的時候都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我們是這樣教育學生的，為什麽我們的老師卻連自己都做不到呢？”

莫有仁的臉一下子刷白。

“莫老師，”楊校長柔和的語氣裏仿佛帶著一把尖刀，“你做了什麽，需要我跟肖老師講一遍嗎？”

肖如君沒忍住歪過頭瞥了一眼莫有仁，他這會倒是低著頭不敢說話了，幾乎肉眼可見的心跳加速起來。

“公平，正義，果敢，智慧，”楊校長又重覆了一遍校訓，“我一向是以這四個標準去看人的，而不是他的性取向。我也一向痛恨，背後舉報的行為。作為老師，教書育人，更應該知道，什麽是公平的競爭，而不是用這種手段去排除異己。”

莫有仁的喉頭猛地動了一下，他根本不敢擡頭看楊校長的目光，他越是溫和，就說明他的態度越是強硬。他的目光像一把刀，把莫有仁插的無地自容。

“肖老師，”楊校長重又恢覆了他溫文爾雅的一面，“你是年輕老師裏的翹楚，你錄的公開課，郝老師已經給我看了，講的非常好，你是今年我們學校最有可能拿名次的老師，學校不會吝嗇對你的鼓勵和獎勵，放心去比賽吧，今天這件事，出了這個門，沒有第五個人再會知道。學校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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