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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就如必須要纏在一起的,他們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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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碂聽他說要去太原, 也不問緣由, 立刻道:“好,我陪陛下去。”

趙琮再嘆氣:“這回, 要累你在京中待著了。”

“為何?”

趙琮煩悶地將手中信遞給他看。

信是杜譽寄來的, 交由親信快馬送到京中。

信中提及, 完顏良已與姜未搭上關系。前些日子,謝文睿來信, 說完顏良請求來開封當面恭賀大宋皇帝生辰之喜, 這些都是面子上的話,趙琮聽過便罷, 自是拒絕。

他才懶得成日裏接待這些人, 況且完顏良要真來, 肯定要打秋風,得帶走不少好東西。他趙琮又不是那等錢多了就要往外撒的傻子。

趙琮一直與謝文睿有聯系,知道自耶律欽回遼國後,完顏良這些日子還算老實, 倒是與遼國太後又有過幾回摩擦。據謝文睿最近一次的來信所稱, 完顏良再度問及何時與大宋簽下合約。

趙琮原本還想再吊吊他的胃口, 好叫他知道老實。

哪料幾日之後的這會兒,杜譽的信就來了。

完顏良明面上說要來恭賀他的生辰禮,實際上知道他趙琮並不會答應,反而暗地裏卻打算去太原與姜未會面!

杜譽有些本事,早就買通了姜未的身邊人。即便這身邊人說話是五分真、五分假,也有幾分參考性。杜譽到底是曾經坐到大宋第一宰相的人, 門生眾多。如今盡管被貶,依然還是一府知府,背後又有趙琮支持,他行事依然如當初為相時。

他得到確切情報,的確從女真有一撥人往太原趕來。

這撥人走得倒還算光明正大,一路上總要住店吃飯,他們也不避嫌,自稱是要越過太原去夏國游歷的。

杜譽不完全相信姜未的親信,更不相信這些人的片面之詞,更何況這群人,雖只著普通服飾,卻不是普通人。臨近太原,行蹤清晰時,杜譽派人試探過,那些人身手十分好。

杜譽從未見過完顏良,或者說,除了謝文睿等幾人,包括趙琮在內,都不知完顏良長得是如何相貌。再叫謝文睿畫張畫像遞來已是來不及,杜譽並不能確認這些人中有完顏良。但試探時,他們隱隱護著中間幾人。

這番話,與姜未身邊人的話,倒對上了幾分。

這樣的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一面給謝文睿傳信,一面將信傳給趙琮。

趙世碂看罷信件,皺眉道:“陛下,姜未身邊之人,說的話可信度終究不高,並無十分成算能夠證明完顏良的確趕往太原。待謝文睿那處來了信再走也不遲。”

“杜譽此人是十分謹慎的,若是沒有幾分成算,他不會給朕來這封信。”

“完顏良與姜未都是狡詐之人,杜譽一人怎能敵得過他們。”趙世碂說完,又道,“再者,後日就是陛下的生辰。”

趙琮嘆了口氣,揮退福祿,內室中僅剩他們倆。

趙琮擡頭看他,認真道:“正是因為後日是朕的生辰,所有人都以為朕一定會留在開封,過這第一個瑞慶節,朕才要獨辟蹊徑。”說罷這些,趙琮再看桌上茶盞,“原本以為姜未能老實,耶律欽與李明純那處,朕都已打點妥當。誰能想到,隔著大宋與山海,他還想跟女真、高麗串通上?小十一,完顏良這個人,你也說,是狡詐之人。且他不僅狡詐,他還格外聰明。他眼中只有好處,他自然想用最少的付出換回最大的好處,他恨不得咱們大宋內亂。換言之,誰不願看大宋內亂?”

“陛下的意思是?”趙世碂似乎聽明白了。

“沒錯,完顏良只是個契機,朕去太原,為的是姜未,朕不想再忍姜未。朕打算去太原親自收回姜未的兵權,將姜家帶回開封。就是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才能捏到七寸之處。”

“但……”趙世碂本想說不至於要皇帝親自出馬,沒說完他便已沈默。這事兒還真的只有皇帝親自出馬才成。姜家盤桓太原百年,根基牢固,即便已分去五成兵力,他們底氣依舊存在。

趙琮在開封府不管召喚多少回,他們若不回來,一點法子也沒有。

且姜家比孫家聰明許多,至今一點把柄不露,連個正大光明點的討伐理由都無。甚至趙琮最初派人去分姜未的兵權時,還有人拿祖宗的規矩來與趙琮說論。

若是不顧百姓安危,強行派兵去收回姜家權柄,起了戰火,傷到的到底是無辜百姓,也是令外頭人看笑話。戰火這種東西,誰願意看它起?

趙琮再道:“朕實在忍耐姜家太久。現在想來,這也是天意,做事,向來求的就是個契機。抓緊了,事兒便就成了。至於完顏良,他要真在太原,就當朕撿了個漏,若不在,也是無礙。”

趙世碂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趙琮說得都對,但是——

“陛下獨去太原,我如何也放不下心,帶我同去。”

趙琮再嘆氣:“你當朕不想帶你去?但是這一回,朕不想暴露行蹤,明日起朕便要開始裝病,宮中事務還待你。”再者,“你今日出宮一趟,怕是也知道外頭人對你如今頗有誤解。這回趁朕不在,你好好打理宮中事務,與百官將關系調好,叫所有人都說你好才是正理。”

“陛下——我無需這些。”

“你無需,朕需要。”趙琮擺手,一副這事兒就這麽定下的樣子,“所幸,太原離開封尚算近,來回十日便夠。朕帶足人馬,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很快便能回來。”

“完顏良——”

“謝文睿已接到信,會同時帶人往太原趕來,怕是已動身,完顏良即便真在,也不足為懼。趁此機會,朕與他們簽了合約,將女真攢在手中,朕也能放心。”

趙世碂聽罷,久久不語。

趙琮拉拉他的手:“來朕身邊坐。”

趙世碂坐到他身邊,趙琮輕聲道:“世上總有許多無奈,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朕既身為大宋皇帝,這些事就不得不做。這回,你還得替朕高興才是,他們甚麽心思都有,反而給朕促成這些。擔心之類,你心中不必有。謝文睿這幾年在軍中名聲極響,雖說登州之處的兵力無法帶到太原,河北東西路那處的軍力,他都是能調動的。

上回耶律欽來大宋,都被嚇了個夠嗆,謝文睿會將他們都帶到太原。太原還有杜譽掌控的五成兵力,咱們就有二十五萬,他姜未勉強才有十萬。到時候還不是束手就擒的份?”

不說這些還好,一說,趙世碂的臉便青了起來。

他當年帶兵打仗,最知道這些兵力的數量代表什麽。二十五萬,十萬,說起來不過嘴巴張合幾次,真要上了戰場,誰還管多寡之分,全部殺紅了眼。

“瞧把你給嚇的,朕又不是去打仗,朕只是把這些情況分析與你聽。無論如何,姜未都拿我沒法子。”趙琮也的確不是故意安慰趙世碂,他是真覺得一點兒也不必擔心。這次也的確是最好的機會,有極大的可能不廢一兵一卒就能拿回姜家全部兵力。

趙世碂也無話可說。

趙琮是去幹重要的事,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有關國家大事,他自然不能拒絕。

趙琮留他在開封,也是為了做個幌子。他若是不老實留下,趙琮如何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正是他留在這兒,把幌子做得越實,趙琮才能越安全。

這些他都知道。

他是不得不留在開封。

可就是這份不得不,叫他心中更為憋屈。

他並非真正十六歲不懂事的少年郎君,知道何為責任。莫說這輩子的趙琮,上輩子的他,那樣惡劣的境況之下,即便是刀山火海,哪怕有一絲機會,他也要沖進去搶。

也是因為一次次地奮不顧身,他最後才成功登基。

道理他當真都知道。

只是與趙琮相戀這幾個月來,他開始變得“不思進取”。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想與趙琮一同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過著悠閑日子。

除了最早留下的隱瞞,他再也沒騙過趙琮,他也不隱藏自己的神色。

趙琮見他這樣憋屈、難受的樣子,攬住他的肩膀,輕聲寬撫道:“若是順利,興許八日之內就能回來。你在這兒乖乖的。”

“陛下,你辦妥此事回來,從宗室中挑幾個孩子養吧。”

“嗯?”趙琮雖早有這般想法,但是他明明在安撫小十一來著,小十一為何突然又提到這事兒。

“陛下,早些定下繼承人,早些封他當太子,也早些讓他登基。我們就能早些離開東京城,早些四海為家,東京城中的任何紛紛擾擾,鄰國的百般試探與野心,與你我再無一絲關系。這樣多好?”

趙琮這輩子到底已當了十多年的皇帝,親政六年,他不能完全投入這個世界,卻又因為責任感生出愈來愈多的想法,叫他愈陷愈深,輕易走不出來。其實他還有許多的抱負理想,也不願過早退休,不過他聽到趙世碂難得用這般依戀的語氣,與他說著這些無比依戀的話時,似乎那樣真的很好。

趙世碂沒聽到他的話,執著問道:“陛下,不好嗎?”

趙琮回過神來。

“我們去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再找個少有人煙的地方住下,只有你,也只有我。這樣不好嗎?”趙世碂再問。

趙琮點頭,應道:“很好,特別好。”

真的很好,但是他想,他與趙世碂一樣,心中都知道,這樣的境況是永遠不會存在的。

他是大宋皇帝,他能消失,也能失蹤,但他身後庇護著的所有人卻會因他的消失與失蹤而受到許多牽連。他不能不顧妹妹,甚至不能不顧長久以來陪著他的福祿與染陶。

趙琮這般想,卻不想說出來打擊趙世碂。

他知道,離開十多日,趙世碂自然會想念,這個時候他不介意完全順著趙世碂說話,他不僅說“好”,還順著趙世碂的想法說了更多對將來日子的構想,說著說著,他都不由真正心向往之。

趙世碂本是被趙琮攬著,後來雖看似依然被趙琮攬著,實際他的雙臂早就環過趙琮的腰背,緊緊地摟著,一寸不放。

趙琮被他緊緊抱著,身子反而靠在他身上。

趙世碂的腦袋窩在趙琮的肩膀中,眼睛半瞇,遮住清明的眼神。

其實,他也知道,趙琮是騙他的,趙琮放不下這一切。放不下這一切倒不是因貪戀,而是因為責任。

不過盡管如此,能夠幻想一番也是好的。

趙世碂輕聲道:“陛下,你去吧,我在福寧殿等你回來。”

他這樣乖,不再反覆念叨,趙琮反而覺得莫名有些傷感,卻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決定是他做的,他也不得不去。他只能暗暗嘆氣,再將趙世碂攬得更緊些,兩人在內室中待了一個下午。

夜間,兩人的發絲纏綿於床榻之上。

說也奇怪,他們倆,趙琮的頭發極硬,反而是趙世碂的頭發十分軟。民間常有話說:“頭發軟,心軟。頭發硬,心也硬。”

趙琮更是曾經拿這話自我調侃:“朕的發絲這般硬,怪道朕也這樣心硬呢。”

染陶她們立即笑,並趕緊道:“陛下是天底下最最心軟的人了。可見這話一點兒也不真!”

玩笑一番,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趙世碂卻在一旁從頭聽到尾,他也覺得這話盡是胡說八道。他頭發那樣軟,可他一點兒也不心軟,心軟的是趙琮。

他早已刻意忘記了上輩子那個懦弱的自己,懦弱的因燕子夭折便哭了一整夜的自己,懦弱的趴在窗上看了整整三天,只為看它孵小鳥。

懦弱的他早死了,心軟的他也早死了。

纏綿的時候,他用手去摸趙琮的頭發,硬硬的,恰好碰到發尾時,甚至有些戳手心。他卻舍不得松開,歡愉之中,他忽然又想到那些有關頭發的說法,他也忽然想起從前的自己,更是忽然覺得,興許那個說法真的,是真的。

短暫的分別就在眼前,趙世碂覺著自己還是受了影響。

他迅速將這番想法甩出腦內,翻身將趙琮抱得更緊,在兩人暧昧的聲音中,讓兩人的發絲交織得愈發難解難分。

總歸,無論頭發的觸感到底如何,這輩子他們倆的頭發必須纏在一塊兒。

就如必須要纏在一起的,他們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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