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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風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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繹如在與潘啟談話時還是侃侃而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剛從潘家大門出來,就已經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了。

她好似把心丟在潘家大院裏面了,走出來的只是她的一副軀殼。

潘有度相親去了……

這幾個字,繹如聽得分外的真切,相比之下,那商鋪建不建,潘家是否與她合作,對她來講都已經是置若罔聞,都不重要了!

潘啟說的其他那些話同樣也刺破了繹如那強烈的自尊心。

合作不是非要找你潘家!

誰說我就要糾纏你家潘有度了?

你潘家真是能自作多情!

我繹如不是你潘啟想象的那般賤人!

繹如沒有受過別人這般對她說東道西指桑罵槐的羞辱,在深感窩火之時,她也真是後悔,為什麽自己當時要隱忍下來,而沒有對潘啟發作? 管他潘啟是什麽老字輩!

沒走幾步的光景,繹如又聽見後面有人喊她,她回頭一看,還是那個領她見潘啟的那個丫鬟馥寶兒。

“我們家老爺看你走的急,還有句話沒有說完,他吩咐我給你捎過話來,原話是這麽講的,‘繹如東家是一個寡婦,不說自家門前是非多,就是潘家日後也是少來為妙’。好了,我的話帶到了,我得回去了。”

馥寶兒將潘啟的話覆述完畢,轉身準備回去。

“且慢,你家老爺果真是這般說辭?”繹如挺起胸脯來,直視著馥寶兒,一字一句,冷冷地問道。

馥寶兒自然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丫鬟,她也是不緊不慢的回答道:“一字不差!”

“好。你也給你家老爺帶我繹如一句話過去,‘寡婦有情,鸞飛鳳舞、狗吠不驚、千裏同風、海晏河清;寡婦無義,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馬革裹屍、草木皆兵’!你不要和我耍滑頭,同樣要一字不差的給我帶回去。”

繹如面無表情的將話說完,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潘有度去了哪裏?

那日潘有度將周展抱回了潘家大院,並領到潘啟面前言說自己認了冰羽的孩子為幹兒子,並逗著周展朝潘啟叫爺爺。

周展雖然年齡小,但是見了誰都是不眼生,見著潘啟和藹可親,竟然自己小跑過去,甜甜地就叫了一聲“爺爺好。”

潘啟見著這個小家夥的可愛模樣,也甚是喜歡,連忙摟在懷裏,對周展愛不釋手。

要說潘家人丁興旺,潘啟不缺孫輩孩子疼愛,自家的那些孫輩同樣是教養有方,有禮有節,討人歡喜。但潘啟對周展的疼愛,是有特殊原因的,有度認了周展為幹兒子,那自然和冰羽、純如日後的感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與那平常只是親密朋友般的交往不可同日而語,其中有著本質的區別。

潘啟認為有度還很年輕,而他歲數大了,不可能在背後支撐兒子一輩子。潘家家大業大,是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想在自己離開人世那一刻能安心地閉上眼睛,他必須從現在起就要幫著有度謀劃未來,包括有度未來與誰在一起是真心的朋友這樣看似瑣碎的問題。

潘啟從來就沒有認為代兒子挑朋擇友這個問題瑣碎,而是認為很是關鍵和重要,有度日後帶領“同文行”想有更大的發展,必須要有冰羽、特別是純如這樣值得信任、可靠、忠誠,兼有實力的朋友患難與共才行。

潘啟也是在十三行內私下觀察了好一陣子,他在眾人之中將純如挑選出來,他認為純如滿足作為與潘家日後生意上長久依存發展夥伴的所有條件。

有這樣一番的考量下來,自然潘啟對這個小小的周展定然是另眼看待,他吩咐下去,對待周展,要如對待大房裏的孩子一樣加以特殊照顧,每日午時開始,要有冰塊放進房間裏驅暑,並由兩個經驗豐富的婆子伺候,並讓自家的私塾先生教習周展識字。

有度看著父親的安排妥帖周到,很是高興,但他也怕父親誤會,連忙和父親解釋說,只是這一段天氣熱才將周展帶到自家來的,等天氣涼爽一些了,還得將孩子送回到父母那邊去的。

潘啟聽了不以為然,他告訴有度,純如將孩子放在潘家一天,那就是人家對潘家的十分信任,那潘家自然就是要照料好孩子,不但不能出現什麽差池,就是等孩子回去了,也要讓人家父母感覺到孩子在潘家待的這一陣子長了見識有了進步才行。

有度真是沒有想到父親心思縝密到如此絲毫的境界,他當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他沒有想到,潘啟安排完這些之後,又是聯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有度是這個孩子的幹爹,而那繹如是周展的姨母,兩人現在本來就是走動的親近,阻攔都是阻攔不住,這要是再加上了這麽一層幹親,這不似火上澆油一般,火著的越旺越難以收拾嗎?潘啟想到這些,他也是知道這件事情不能任由這般發展下去了,他必須當機立斷采取措施將有度與繹如的關系攔腰截斷。

之所以之前委托純如勸說繹如遠離潘有度,那是因為潘啟顧忌到繹如是純如的同袍姐妹,如果能勸退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但後來證明,純如在這件事情並沒有起到作用,繹如依然是我行我素,這讓潘啟痛下決心要親自上陣,將繹如從有度身邊驅逐。

潘啟就是任憑有度娶誰,也是不能娶繹如這個寡婦。

他潘家真的就是對寡婦有如此成見嗎?

有。但還不至於到如此強烈的地步。

潘啟一輩子閱人多矣,甄奇錄異、玉尺量才、野無遺賢,也慣以真知灼見、知微知彰,能識人,知人而自居。

除了繹如是一個寡婦讓人不能接受之外,潘啟還認為繹如脾氣秉性上牛心古怪、使性謗氣、烈火轟雷,他怕有度駕馭不了繹如。

另外,繹如現在的“榮盛行”乃是繼承了那死去的丈夫而來,並非繹如一手打拼創造,她年紀輕輕嫁給了一個大她幾旬的風前殘燭,總是讓人不理解,是不是貪婪家財而不擇手段換日偷天,這個也只有她繹如自己心裏最清楚。

再有,繹如唾手而得萬貫家財,不到三年光景,就想著改嫁,這在潘啟看來也是水性楊花,不守本分,也更加讓人懷疑她當時嫁人的初衷。

有了上述方方面面的考量,潘啟以考察茶葉產地為名,將兒子派去福建、安徽走一圈,為的就是將有度與繹如暫時隔離開,他能騰挪出充分的時間來料理繹如。

潘啟知道繹如的自尊心極強,當面我對你在言語上有一番點撥,之後我再讓丫鬟攆上你狠狠地在你的心窩補上一刀,繹如自然會是羞愧難當,奪路而逃,因為她最怕丟的是臉面。

顧此失彼,潘啟或許也是忘了,繹如不單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同樣也是個報覆心極強的人,她失去了什麽,就會在原地,再將它重新找回來!

近來,純如和冰羽的壓力很大。

純如的壓力來自於商會,她先是接到了父親梓傳的來信,信中說,在商會的會員之中已經有了對商會和純如個人的質疑之聲,這主要是因為商會已經是成立一年多了,但大家並未見有任何的收獲,在他們之中也是流傳著純如為以權謀私,將生意都給了自家‘廣客隆’來做,當然,也有的人說純如做的生意,做一筆賠一筆,拿著大家的銀子在廣州這裏任性揮霍。總之是對純如不利的風言風語滿天飛,這讓做父親的梓傳聽了很是不舒服。梓傳本人當然也是有很多的疑惑,為什麽女兒純如如此精明能幹,怎麽自入了公行就好似拳腳施展不起來了呢?莫不是純如到了廣州水土不服,抑或是真如他人所言,純如改變了初心,變了主張?

幾日之後,純如又收到呂、趙、李三位東家以商會副會長的名義寫的來信,信的內容很簡短,措辭也很是客氣,主要是讓純如將商會這一年來的經營情況寫個書面的說明寄回老家那邊,商會成立周年之際,他們也好與眾位會員有個交待。

純如一手一張信紙,左瞧瞧右看看,都好似是拿捏著燙手的山芋,父親說的沒有錯,呂、趙、李三位東家的要求沒有錯,眾位會員的猜疑同樣也沒有錯。

都是沒有錯,那麽錯在她純如身上嗎?

沒有辦法,只能認錯!

銀子沒賺到,地位也沒有爭取上。雖然近期作為貿易代表與洋商簽訂了一些合同,但因為首先都是照顧到了他人,而實際上分到自家的並不多。

會員們要的是結果,看的不是過程,就是任憑你純如掏心掏肺,把唾沫都解釋幹了,也只能會被認為是強詞奪理、欲蓋彌彰!

純如提起筆來,仔細斟酌再三後,分別給父親和那三位副會長寫了回信,她寥寥數筆簡略地寫了自他們離開廣州之後發生的幾件事情,但在大篇幅裏承認了自己經營“清威行”的錯誤。

雖然純如都是感覺寫自己這麽多的錯誤大多是牽強生硬的言辭,但沒辦法,想要穩住當前江浙絲綢商會的大局,她必須拿出真誠來面對大家,才能將眾人勉強在短時間內合攏在一起。否則,文過飾非、粉飾太平,只能是惹來會員對她更多的猜疑,她也是在信的末尾表示,再給她半年的時間,她一定會做出成績來回報眾人對她的信任和支持。

冰羽也是接到了父親周玉的來信,周玉就沒有那麽客氣了,他在信裏著實發了一通大火氣,當然,純如是他的兒媳婦,他也只能將火氣撒在冰羽頭上。

信中周玉說,廣州分號這裏賠那五萬兩銀子一直在賬上虧空著,這小半年過去了也沒有見賺回銀子補上。又說,商戶裏的一些會員也是有事沒事到周家說純如的風涼話,聽著就是鬧心,耳根子一天到晚不得清凈。又說,冰羽和純如在廣州寸功未見,可是已經將家裏的生意耽誤了,特別是那染坊和織房這幾個月來都是賠錢的買賣,而這些都是當時純如的主張。最後說,實在是不行,讓純如和冰羽盡快抽身而退,回到湖州老家去,不可在廣州徒勞浪費光陰,將自家生意也耽擱了!

冰羽和純如面面相覷,默默無語,不知說什麽好,現在也只有他們之間能互相理解,互相安慰了。他們二人也是知道,他們此時對老家人言說什麽,都好似是在講故事,也無人有興趣、有耐心聽他們講那些自認為動人,卻實為讓聽者頭疼生厭的故事。

說的好聽點,堅持住!

說的不好聽,再熬一熬看看吧,畢竟現在手頭已經有了些小生意可做。

純如也是最終下定決心,在接下來的半年裏,如果生意上還是沒有任何大的起色,她真的就是要卷起鋪蓋卷兒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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