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芙蓉走後，純如連忙分頭派人去請繹如、楚秋和潘有度，她急於要將高尚背後要下黑手的情況通報給他們，也是要尋求自保的辦法和策略。

繹如心想，這純如剛從自己這裏走，突然間派人再請自己過去，這姐姐又是要給自己擺什麽擂臺？她仔細地詢問了純如派來的那夥計之後，也是知道純如還請了楚秋和有度，沒辦法，她只能是一番梳妝打扮之後，吱吱扭扭，十分不情願地來到了“清威行”。

純如見人已到齊，她將高尚要將“同文行”和“榮盛行”降級，要將“清威行”和“飛鴻”趕出十三行的消息說給了他們聽。但純如並沒有說是芙蓉告訴她的，她怕繹如下不來臺面。

幾人聽了自然都是義憤填膺。

楚秋將幾案拍的山響，氣急敗壞地說：“高尚這麽做，無異於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必須要聯手阻止他陰謀得逞。”

“火是要燒到了眉毛，可是你有什麽策略嗎？”繹如挑起鳳眉問楚秋。

楚秋知道繹如這又是心氣不順，故意在和自己作對，但也是無可奈何，只是一拂袖子，又坐了下來，口中也是火氣十足地說道：“不管怎樣，他硬是要將我‘飛鴻’，當然也包括‘清威行’從十三行的行商之中除名，我是要和他拼命的。”

潘有度對楚秋一抱拳，說道：“楚兄，現在看來，高尚將你‘飛鴻’除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你既然有與他拼命的決心，莫不如先將他扳倒再說。”

“如何扳倒？”楚秋氣哼哼地問潘有度。

楚秋也是見到繹如近一段日子和潘有度形影相隨，熱絡的出奇，心裏也是不免有著覆雜的情緒，不管怎麽說，妹妹和另外一個男人的關系看起來都要比自己這個當哥哥的要好，心裏面總是感覺空落落的，不舒服。

潘有度倒是沒有在意楚秋對自己的不善態度，他對楚秋說：“楚兄，將高尚私販煙土之事捅破足以將他扳倒，只是以往顧忌到你這一方面，在座的這些人，也包括我父親在內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投鼠忌器，而對高尚這痛處遲遲未下手。但是此時情況與以往卻是大有不同，就如繹如所說，火已要燒到眉毛了，而我們卻無良策可倚，面臨坐以待斃之勢。楚兄你現在也是有了與之玉石俱焚的決心，何不在此危難當頭出面將那高尚齷蹉之事大白於天下？高尚一倒，一切迎刃而解！沒了他這個攔路虎，更是為日後開辟出一條屬於我們的陽關大道來！”

有度說完，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茶水，純如和繹如都將目光聚到了楚秋的身上，要看楚秋如何表態。

楚秋本來心裏就有一股無名火，此時潘有度這番話無異於給他火上澆油，他將茶碗猛地往茶案上一放，高聲說道：“有度說這話的意思，好像今日之局面都是我楚秋一人造成的，這樣的罪過不能由我一人擔，我也是擔不起。想當初，沒有你們潘家的姑息養奸，養虎遺患，豈能縱容到高尚如此肆無忌憚的地步？再有，今天話已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我也給你們交個底，你們在這個事情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不要口口聲聲說為我如何如何，讓我天天背著這個山大的人情債過活。”

楚秋說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窩火話，已是痛快了許多，他也是下定決心再不能由著眾人總是拿著他曾經私販煙土說事，這裏面的人包括高尚，繹如，也包括眼前的潘有度。

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但楚秋焦躁過後，也是有些許慚愧，至少眼前這幾個人還都是為他真心好的，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都是有為他考慮的意思在裏邊，他穩定了一下情緒，補充了一句：“繹如手裏有潘福，讓潘福出面去衙門揭發高尚最是適合不過。”

見楚秋真是動了真肝火，繹如也是覺得尷尬，她說“我曾是當著潘福的面給他保證，等他出面舉發高尚的時候，我是保他周全的，但此一時彼一時，我與李侍堯的門路已經斷了，而高尚現在卻是玲瓏八面之時。我保全不了潘福，潘福自然不會是盡力，甚至會臨陣退縮。”

“潘福？潘福？”潘有度聽楚秋說完，就一直在那裏念叨著這個名字不停，好像在苦苦地思索著什麽。

“這也沒什麽難辦的，潘福要是退縮，那我去衙門自首，我連他與高尚一起舉發，讓他們之間互相攀咬！”楚秋已經明顯是橫下一條心來的樣子了，說起話來也是十分的慷慨。

這時候潘有度急急地說道：“我聽家父說過，有個出了五服的叔叔也叫潘福，你們口中所說的人不能就是他吧？”

繹如跟著說：“有度，你不要著急，明日裏我將他叫出來，你認一認也就便知了。”

看著眼前有度與繹如二人一唱一和的親昵態度，又是勾起了楚秋的無名火，“他就是天王老子，如若不乖乖順我們的意去辦事，我也是要舉發他的。”

純如這時候說話了，“秋哥，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去衙門檢舉揭發高尚私販煙土之事，不單需要真憑實據，這裏面還牽扯到了不法洋商，說不定還會牽扯到東印度公司。如果真要是將這件事情起了個底朝天，那將會在十三行裏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會驚動朝廷和皇上。要是上面不肯罷休，想殺一儆百，一路追查下來的話，高尚和秋哥你暫且不說會這樣，就是潘叔這裏也是脫離不了幹系的，畢竟事情發生在潘叔做總商的任上，所以還是如從前所慮，這是一把雙刃劍，但凡能不使，就不要輕易去動。”

她接著說道：“再有，潘叔這裏也是有了折子上奏給皇上，我想應該在短時間內就會有回音的，我們且等一等消息也是可以的。”

繹如十分不滿的說。“既然你有如此想法，又為何折騰我們這般來去做什麽？”

“我們現在求得自保，不是非要在一朝一夕之內將高尚扳倒，我想，此時如若我們四家捆綁在一起，任憑高尚有天大的本事，在短時間內也是奈何不了我們什麽的。”

“嫂夫人有何高見？”有度一貫對純如很是尊重，此時聽純如說的也是極為的有道理，忙請她接著說下去。

純如說道：“選一個黃道吉日，我們要向外界大張旗鼓地宣布我們四家聯合做生意的主張，並將十三行內的其他行商、洋商及高尚等人請過來，如果要是能將李大人、鐘大人及滿大人等請過來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我們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讓十三行裏裏外外的人知道，我們四家同舟共濟同進退，在這種情形下，高尚他不能、也不敢實施他那下作的計劃。並且我也估算了一下，我們四家聯合起來的資本占了十三行絲綢行業總資本的七成還多一些，就是那些大人有心偏私於他，想助他一臂之力，也是不得不慎重考量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嫂夫人真是高人高見，佩服，佩服。”潘有度聽完，連連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辦法。

繹如當然聽完之後也是在心裏對純如很是服氣，她忍不住地問：“姐，那我們是真合作，還是假合作？”

純如“呵呵”一笑，她對著繹如說道：“假合作，當然就是做足表面文章即可，私下來，我們之前怎麽做還怎麽做；真合作，牽扯到我們各自的利益，自然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考慮，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定奪得下來的，秋哥和有度兄弟也是要回家征得家人的同意才行。我這裏怎麽著都行，這個主要還是看你們的意見。”

“嗯，純如說的有道理，現在情形緊急，容不得我們考慮太多，我們暫且先將眼前的逼迫破解了再說。”楚秋現在有些心慌意亂，他的確需要回去理一理頭緒。

純如見大家沒有異議，也就接續說：“好，那我們就按這個說法照葫蘆畫瓢將戲演足也就可以了。有度，我也是想了，‘同文行’業界影響力巨大，無論在十三行內、衙門和洋商那裏都有面子，這件事就由你們‘同文行’來牽頭召集，我們跟著在旁邊呼應也就是了。”

聽見純如有如此提議，潘有度也是面露為難之色，“嫂夫人說的道理我懂，但至於由‘同文行’召集是否合適，我還是要聽我父親的意見。雖然我們做的是表面文章，但這會畢竟牽扯到方方面面的關系，這裏沒有外人，我也是當真人不說假話，不可否認我們潘家有些影響，但這麽做了，同樣也會是樹大招風，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我擔心父親顧慮於此，怕是不會同意。當然，我會盡力說服他的。”

純如很有信心地說道：“我想潘叔會是同意的，他老人家那日在十三行裏受了高尚欺辱，在心裏窩了一股火，正好乘著此時機會，將火氣散發出來，也將面子找回來。否則，潘叔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當口重新出來拋頭露面，他也是會一直在那裏悶曲抑郁著。”

潘有度在心裏暗想，純如真乃女子之內性情中人也！她已經將人情世故看得太通透了，隨便哪一句話說的都是娓娓道來，鞭辟入裏，切中要害。這不單是一種修煉，而是一種修為，只有將心比心、能近取譬、推己及人，處處為他人著想之君子，方可探賾索隱、鉤深致遠、融會世事本質之精妙。

看著事情有了可解的籌劃，每個人心情也都是為之放松了下來。

楚秋先行告辭，他急著回去在尚未痊愈的父親床前盡孝，還有夫人謝氏有了八個多月的身孕，他也是要沒事的時候留心照看著，再有那半死不活的生意，只要開著門，就需要有人苦苦地守著。

潘有度也是起身準備離去，純如卻是對他說，冰羽找他還有事商談，請他先留步。

繹如見狀，卻不知是該走好，還是該留好。

想留下來，姐姐並沒有留她的意思，想走，她也是能感覺出來，姐姐只是再借冰羽的托辭挽留潘有度，應該是純如有些話要對潘有度說。

既然不想當著她的面說，繹如也是猜測到，姐姐純如還是要說她和潘有度之間感情的事。

恰巧，這時候冰羽回了來，見到有度是熱絡的打招呼。

繹如知道她此時賴在這裏實在是不知趣，也沒有機會聽到什麽，只能懷著十分不安的心情走出了“清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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