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如酒色已經上了臉，紅撲撲的，頭暈目眩，雖然她聽清楚了鐘大人再問她話，但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是搖搖頭。

鐘大人突然間用胳膊攬住了純如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是抓住了純如的小臂，整個人也是完全倚靠在了純如的身子上。

鐘大人的這個突然舉動，將純如嚇得花容失色，猛然間抽出胳膊來，嘴裏也是忙喊著：“大人，您喝多了！”但她卻無法抽身站起來躲開，她怕鐘大人摔在地上。

鐘大人口裏卻含糊不清地說著：“純如，本大人就喜歡你、你這個伶俐幹、幹練，今天你若遂了本、本大人的意，就算是對我的回、回報！春、春嬌在，你也是放、不開，你把她攆走了，你還怕什麽……”

說話間，他的手已經開始撕扯純如的衣裳了。

純如此時已經是清醒了大半，這分明是鐘大人在假借醉酒之機要欺辱自己，自己絕不能在此時軟弱下去。

純如本能地用力將鐘大人推搡了過去。

鐘大人在凳子上晃了幾晃，終究還是沒有坐穩，一屁股摔在了地面上。

“你真是放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見到的娘、娘們多、多了……”鐘大人一邊嘴裏尷尬惱火地罵著，一邊要從地面上站起來。

純如慌忙站起身來，往門外走，一邊走也是一邊朝外面喊：“大人喝多了，快來人將大人攙扶著去休息。”

說完之後，也是沒再顧忌什麽，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衙門外猛跑出去。

純如不想再競爭絲綢行領，可以說和鐘大人對她的侮辱刺激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的。純如也曾是發覺過鐘大人對春嬌和自己有些色瞇瞇的樣子，但她始終認為鐘大人貴為廣東巡撫的身份擺在那裏，不可能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他見到漂亮女子有一點猥瑣之態，也只是一時見異思遷朝三暮四罷了。純如怎麽也沒想到鐘大人平時一副衣冠楚楚的作派，到頭來卻只是只道貌岸然色膽包天的齷齪色狼！

夫妻之間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對方細微的心理波動都會是捕捉得到的，冰羽看見純如沈默了下來，他也是猜測到純如一定是有難以開解的心事，否則，行領之事她不可能不上心，即使有不去競爭的理由也不能說得這般吞吐蒼白。

在冰羽的一再追問下，純如將與鐘大人之間發生的事情敘說了個大概，但她只說了鐘大人還有不軌之心，並沒有說鐘大人做出的那些下流細節，純如怕冰羽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出來。

冰羽聽後有些氣憤也是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自然是不願意自己的夫人被鐘大人撩撥，如果真是發生了純如被鐘大人欺辱之事更是他所萬不能接受的。

但那用銀子就可以買來的四品知府實在是太誘人了！雖說是買來的官，但一旦補了實缺也就和那十幾年的寒窗之苦換來的沒什麽區別了，當然絕大部分人就是用上幾個十幾年也是換不來，此時的自己不就是例子嗎？再有，就是一輩子手裏握著這個虛銜也補不上實缺，但這候補四品知府的身份往哪裏一杵，也都會是讓人高看一眼的，足夠誇耀鄉裏的。

但眼前的事實卻是純如不遂了鐘大人的心願，不但不能在公行之事上幫忙，就是這四品知府也只能是紙上談兵淪為空談。

冰羽也是明白，天下哪般好事都不是天上憑空掉下來的餡餅，就是有那下面也可能是個陷阱。像鐘大人這般拼死拼命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位置，想扳弄他給你幫忙那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能打動他的無非就是兩件東西，或者是銀子，或者是美色。恰巧碰上鐘大人是不缺銀子的主兒，或是寧可不要銀子也要美色，誰也是沒有什麽辦法。

冰羽矛盾歸矛盾，無比的失落之中，他也是只得接受眼前這個現實，他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想法，以他對純如的了解，他是堅信純如是不可能犧牲自己的美色去鐘大人那裏做交換的。

正在夫妻二人都陷入了沈默的時候，丫鬟來報說是‘同文行’的潘東家請他們夫妻二人過去。

純如和冰羽聽了都是一楞，難道潘啟還在揪住那劣絲來源不放，要詢問自己關於查詢那洋藥水的結果？純如也是對此事耿耿於懷，明明是知道是非曲直，卻不能坦白相告潘啟，自己也是學得裝聾作啞遲遲拖著不去見潘啟，就想著劣絲之事洋商不再深究，潘啟也就會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對此事不再追問，最後不了了之。但現在看來這事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潘啟一定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

可見到潘啟自己說什麽啊？想來都是很尷尬為難之事。利害關系都是已經衡量多遍了，藥水之事怎麽著也是不能說，特別是在這裁撤公行的緊要關頭，說出來楚秋和繹如都是要受牽連，弄不好就是要身敗名裂。

但人家揪著自己不放，自己就是做縮頭烏龜都是做不成的。純如打起精神來和冰羽出了門，直奔潘家而去。

這次潘家門房裏的人並沒有將他們二人領進會客廳或者書房，而是穿過了廳堂旁的一條狹長甬道來到了潘家的後花園。

這處後花園是典型的嶺南園林的風格，占地約有三畝之多，碧水、綠樹、古墻、漏窗、石山、小橋、曲廊等與亭臺樓閣交互融合，疊石假山、曲水流觴，曲徑回廊、幽深清空。花卉果木逾百種，除了嶺南本地的花木外，還栽種了蘇杭園林特有的紫竹、枸骨、紫藤、五針松、羽毛楓等植物，甚至還有龍順棗、龍瓜槐等京城樹種。想想徜徉其間，一年四季都會是蔥蘢滿目，再與其它美景交相掩映，移步換景，一定會是令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純如進了這潘家的花園之中也是頓感輕松了許多，這身處人間的仙境，凡人也自然是少了紅塵紛擾的煩惱。

二人被領到了一處水旁的八角亭子裏坐了下來，亭子裏有一石桌，上面已經是一應俱全擺放好了茶具，已經煮好的單株鳳凰水仙茶馨香四溢，沁人心脾。

在竹林夾起的一條小路走來了兩個人，前面是潘啟，後面的那人看得不是很清楚，純如和冰羽出於禮貌，也是站了起來迎候著潘啟。

待潘啟和後面那人走到了近前，冰羽忍不住驚喜地大喊了一聲：“有度賢弟，怎麽你也在這裏？”

潘有度對冰羽一拱手，說道：“兄長，這是我的家啊！快請坐，請坐！”

“那你是潘商總的……”冰羽還是想問個清楚，那天他也是當著潘有度的面把潘啟罵了的。

潘有度很是從容地答道：“這是家父。”

冰羽聽了感覺真是驚詫，他只想到過潘有度應該是一個富家非常有教養的公子，但從來也是沒有想到他會是富可敵國潘啟的兒子。純如也是驚喜，丈夫能與潘有度交好是一件幸事，潘有度看起來溫潤如玉儒雅倜儻，又從冰羽口中聽說為人端正學富五車，再加之有如此殷實家資，想來前途不可限量。

潘有度是潘啟的四公子，除了他之外，潘啟還有三個兒子，老大潘有為，乾隆年進士，官至內閣中書，曾參與《四庫全書》的編制；老二潘有原；老三潘有科，最後官至兵部職分司員外郎。

潘啟則是面帶笑容，招呼著：“既然你們都是老朋友，不必客氣，都坐下來說話。”

純如看著眼前潘啟的和藹態度，也是把一顆提吊著的心平覆了下來。

待兒子有度將茶水給大家的杯子倒滿後，潘啟說道：“我也是聽有度將事情說明白了給我，前幾日我也是錯怪你們了，你們和有度是朋友，也自然是我的晚輩，不和你們說什麽道歉的話，找你們來就是聊聊天。”

“總商大人……”純如剛開口，就被潘啟笑著擺手打斷道：“我說了，這裏沒有外人，有度在這裏你們就是我的晚輩，沒有什麽總商，更沒有什麽大人，稱呼我一句‘潘叔’更親切些。”

“潘叔待晚輩如此和氣，那我就鬥膽這樣稱呼了。只因這件事情裏有萬般的苦衷，進退不得，才沒有對您如實相告，望您諒解。”純如接著潘啟剛才的話題，客氣地說道。

“潘叔這般年齡也是有血有肉之人，怎能不理解你們的用心良苦，畢竟會牽扯自己的兄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任憑怎麽掂量都是情分重，好在他們都是懸崖勒馬，知錯能改也屬於善莫大焉。只是可惜了那高東家年紀輕輕不知回頭，恐日後會釀成千古恨啊！”

潘啟說的一番話看似輕輕飄飄，純如也是明白老爺子已經掌握了其中的所有根底，她怕潘啟知道之後會有朝一日將事情抖露出來對繹如和楚秋不利，也是連忙說道：“潘叔，我兄長和妹妹二人曾是年輕不更事做了錯事，雖然早已是浪子回頭，但亡羊補牢之時還需要您多幫襯提攜著。”

潘啟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語重心長地對純如說道：“你放心，有你和冰羽在，我是什麽時候也不會為難他們的。只是這裁撤公行的事情上，我也是聽說他們兩家都很是積極踴躍，樹大自然就會招風，裁撤公行之事萬人矚目眼紅，世上也是沒有不透風的墻，我擔心他們過往之事難以保守啊。”

“潘叔有什麽建議給他們嗎？我也好將話帶給他們。”純如誠懇地說道。

“要說也沒什麽建議，只是想他們能在裁撤公行之事上慎重考慮，以免追悔莫及。”潘啟接著很是平靜地說道：“我聽有度說，你們夫妻二人也是有一番雄心壯志要報效朝廷？”

純如不知潘啟問話何意，也就無法作答，只是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哈哈，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有度在這方面就比你們差得多了，有時間你們要好好幫我開導他。”

有度有些爭辯著說：“父親，我是認為公行沒有必要設這個‘總’，那個‘領’的，誰有實力和能力與洋商貿易那才是真本事。別的不說，就是出了問題之後‘首領擔責，行商連坐’聽著就是風險極大，哪如消消停停地將自家的生意做好那般愜意？”

潘啟則是帶著些許慍怒的語氣對兒子申斥道：“朝廷的主張誰是能更改得了的？你不思進取也就罷了，就不要再那些理由出來。就如我在總商位置上坐了這麽多年，你哪裏見過我出現什麽紕漏？我還想著支持純如去做那絲綢的行領呢，讓你這麽一說，好似我做錯了一般。”

純如不知道潘家父子是不是故意在自己眼前說這番話，但是聽說潘啟支持自己去競爭那絲綢行領心裏也是一動，連忙說道：“感謝潘叔對我的擡愛，能力有限，我怕我是做不來的。”

“你不必謙虛，我也是觀察了你，你為人厚道，四清六活，克己奉公，是難得的人才。如果你的兄長和你的妹妹能夠退下來轉而支持你，再加之我這裏四處游說搭一把手，你成為絲綢行領的希望是很大的，我繼續在這商總的位置上再坐上幾年來扶植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潘叔，不管純如能否成為行領，我們是舉雙手支持您再做我們的商總的！”冰羽很是機靈地說道，他也是知道了要有投桃報李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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