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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簽,後.庭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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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祁容一行人走了之後,酒樓慢慢的恢覆了營業,夥計們方才目睹了蘇欲晚動手,此時對她又懼又怕,給她端菜的時候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惱了她。

蘇欲晚吃了兩疊牛肉,喝了兩斤燒刀子,又將桌上所有的菜品都嘗了一遍,點頭道:“味道還是不錯的。”

酒足飯飽,老板和夥計們心驚膽戰的把兩人送出門,蘇欲晚揉著肚子緩緩的踱步在街上,只見此時日將西沈,街邊的繁華之景也漸漸散去,此時白天未曾註意到的一些樓宇也紛紛出現在視野中,大部分是聳立突兀的官宅,“尹尚書之府”、“參將軍之府”等牌匾懸於門上,門前無一例外的坐落兩只石獅子,威嚴莊重。

蘇欲晚一一看來,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旁的時候,掛“晏家小宅”牌匾的官邸出現在視野中,這名字和其他官邸的名字格格不入,蘇欲晚道:“這名字倒也稀奇。”

葉檀道:“先王在時,晏大人是朝中給事中,南北分立之後他歸順了相爺,但請相爺不要再給他官職,他只求能夠頤養天年。相爺體諒他的用心,賞給他這個宅子,但晏家已經算不得是官員之家了,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家。”

“我聽戲樓的浣姑娘說,相爺對晏家的晏鈴兒小姐很是青睞,曾想把她許配給三公子。”

“今兒在戲樓的時候九爺就偷聽到了這個罷?”

“哪兒能叫偷聽,明目張膽的聽,就算他知道了,我也還是聽。”

“相爺確有此意,常常邀晏小姐來府中做客,大小節慶從不落下,並且自從晏家轉作布料生意之後,相國府中絲綢布匹,全由晏家一手提供,所以晏家和相爺算是很熟的了。”

蘇欲晚“哦”了一聲,笑道:“我倒是想見見那位小姐。”

從這條小巷出去,只見巷口擺著個小桌,桌上銅錢竹簽,桌邊坐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老者,他手中持了一本《易經》忘我的看著,花白的頭發在落日餘暉下染成金燦燦的顏色…….看這架勢,約莫是個算命的人。

蘇欲晚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信命嗎?”

葉檀微笑道:“不但信,而且怕。”

蘇欲晚指了指那個老者,道:“那我們去算算看。”說著擡步走到算命老者的的面前坐下,……….將手心攤開,笑道:“先生,來給我算一卦吧。”

老者從書中擡起頭來,一看到蘇欲晚的眉目就有些吃驚,問道:“姑娘貴姓?”

“我姓蘇,名叫蘇欲晚,先生怎麽稱呼?”

“老夫,喚茶。”

“‘喚茶’二字何解?”

“水喚茶醒,茶始得醒,是老夫自嘲罷了……姑娘且將手收回去罷,我已經看好了。”喚茶說著把桌上的銅錢和簽筒推到蘇欲晚面前,道:“姑娘要不要抽一支?”

蘇欲晚看了看簽筒,又看了看幾枚銹跡斑斑的銅錢,驚奇道:“這樣真的可以將命數算出來嗎?”

喚茶微笑道:“姑娘若是不信,可請你身邊這位少爺來算上一算,我想姑娘是聰明人,算過之後定當明白。”

蘇欲晚點頭道:“不錯,連我聰明都看出來了,看來你的確有些道行。”順手將葉檀一拉,拾起簽筒遞給他,道:“你先抽一支看看。”

葉檀只得將簽筒接過,輕輕的晃了幾下,就晃出來一支簽來,只見上書六字讖言“欲雨巫山下”,他有些看不懂,遞給喚茶求他解簽,問道:“先生,你看這簽是上簽還是下簽?”

“何為上簽、何為上簽?”喚茶含笑看了他一眼,旋即低頭看了看簽上讖言,擡頭的時候神色有些古怪,道:“這位少爺,你還是多聽聽你身旁這位姑娘的話罷。”

葉檀笑道:“她是我主子,就算先生不說,我也得聽她話的。”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暫時不明白也就罷了。”喚茶搖了搖頭,看蘇欲晚的眼神中已經多了些深意,難以捉摸:“姑娘如今信了嗎?”

“信了。”

“那請姑娘抽簽罷。”

蘇欲晚輕輕晃動簽筒,許久不見竹簽跌落,她蹙著眉頭問道:“先生,怎麽我晃這麽久了還沒有晃出來?”

“姑娘不服命罷?”

“是。所謂成事在人、謀事在天都是懦夫之語,自我明白自己姓蘇以來,我便相信人的命數並非不可更改,只看你有沒有能力去改而已。”

喚茶微微動容,顯然是被她這番言語折服,嘆息道:“姑娘能有如此見識,這簽筒也不必搖了。”說著將簽筒敲碎,把所有的簽翻過來整齊的排在桌上,又道:“請抽一支。”

蘇欲晚隨手挑了一支遞給喚茶。

喚茶看了一眼簽上讖言,大驚失色,把桌上所有的簽都翻轉了過來看了一遍,最後目光又回到了自己手上那支簽上,手不自覺的有些哆嗦,一抖之下竟然將竹簽捏得粉碎,忽然濁淚縱橫,忍不住嗚咽起來。

蘇欲晚手忙腳亂,慌張把喚茶阻住:“先生你可別哭,到時候街上的人都來圍觀,說我不尊敬老者,惹得人人唾棄而朝我扔臭雞蛋可怎麽辦?葉檀你倒是勸勸他,到時候真有人來打我,你可得替我作證。”

葉檀也楞住了,問道:“先生這是怎麽了?”

喚茶嗚咽半晌,才擡起頭來,看著蘇欲晚道:“我因何而哭,姑娘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姑娘方才說自己姓蘇罷?扶搖城的那個蘇家罷?我早些聽聞九小姐事跡的時候,頗不以為然,想著不過一介女子而已,未料今日親眼見到了九小姐,還替九小姐算了一卦,看盡九小姐你命中氣數,故此傷感…….原來、原來翻轉天下竟如吹雪一般容易,就算我苦守多年,最後也只有敗在九小姐手中。”

他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越說聲音越是模糊,到最後幾不可聞,若非蘇欲晚耳力驚人,也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葉檀是真的沒有聽清,問道:“九爺,他說什麽?”

蘇欲晚細細一想,驚覺喚茶竟將她的身世和她將要平覆南北之事說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佩服起他來,肅色道:“先生算得很準。”

“那又如何?”喚茶擦幹臉色的濁淚,將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收入囊中,重重一嘆:“願九小姐如願以償……我這便走了,若今後有需要我之處,來沈香河潭洞居找我,我定當赴湯蹈火。”道罷轉身就走,遙遙只聽他淒淒慘慘的唱著一首《泊秦淮》,聲音哽咽,斷斷續續,聽來尤為悲涼。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

蘇欲晚聽曲中淒涼,輕輕一嘆:“這老先生唱起這亡國之曲來,無端勾人心酸啊…….”

“往事不忍提,前塵未蔔間。”葉檀淡淡一笑:“便是他此時的心境罷。”

蘇欲晚回到自己院落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相國府燈火通明,掛在走廊邊的燈也極為柔和,她不自覺放慢了步子,緩緩的踱回到房間中。

丫頭在門口候她,見她回來了俯身一拜:“九爺回來了,吃過飯了嗎?是要沐浴還是加餐?”

蘇欲晚想了想,道:“備熱水吧,大晚上的還是少吃些東西……對了,你收拾個房間出來讓葉檀住,我今天把他從相爺那兒要過來了,房間裏的東西不可太雜,但一定要五臟俱全;鋪成擺設不可太華貴,簡單為上,最好插些花在瓶中,切莫熏香。”

她對葉檀房間的要求和對自己房間的要求一模一樣,丫頭們很快就收拾完備,侍奉蘇欲晚沐浴。她踮著腳進了大大的木桶,將整個身子沒在水中,看水面上蘊起的絲絲水霧,不遠處潔白的輕紗悠悠晃晃,閉著眼開始想來相國府這段日子的所見。

蘇欲晚這才想起來這個喚茶先生到底是何人。

沈香河上浮著眾多小島,扶搖城獨占七座,其餘各島大部分被武林人士所用,譬如“落日門”、“象龍幫,”“三端堂”等門派就建立在島上,還有些孤島住著曾經名動江湖、如今退隱山林的高手,喚茶就是其中一位,當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積毀銷骨掌”排上“武學大家榜”的第七,因不滿當時的盟主,負一時之氣退隱到沈香河上,築潭洞居,號潭洞居士。

善意國兩分之後,喚茶心向北國,隱約有重出江湖之勢,但如今蘇家介入,弄得南北關系緊張,他便耐著性子持觀望態度…….這些都是大哥蘇留鋒告訴她的。

今日在街頭,喚茶偶遇蘇欲晚,給她算了一卦,算出她有心顛覆天下,而自己無力更改,這樣南北兩國都有將毀之勢,他心中悲愴不已,多年處心積慮化作青煙,故忍不住當街而哭。

九爺想做的事情,的確沒有人能攔得住。

蘇欲晚伸手在霧氣中輕輕的勾畫著,要毀北國必先毀懸河公……她如今有無數個機會能和懸河公貼身擦肩,但想要刺殺懸河公卻難上加難,原因有三:其一,懸河公本就身負絕學,她從沒有和他交過手,勝負難斷;其二,懸河公身邊有一位“顏丹劍”的高手莫奈何,刺殺幾乎不可能成功;其三,葉檀還在府中,就算她僥幸勝過前兩位,她也是身負重傷,葉檀要攔她,她必定身死相國府。

蘇欲晚畫了三個小圈,分別代表懸河公、莫奈何和葉檀,唯有這三人對她有所阻礙。她斟酌許久,本想把三公子祁苓也加上去,但想來不過一介書生,從不習武,就算他再聰明、神機妙算,也不過一介肉身,更何況如今為情所困,根本不值一提……懸河公三個兒子都只是庸才。

想來想去,她最終還是在代表著葉檀的那個圈下面淺淺的畫了一道。

葉檀眉宇間那不經意間流淌著的,淡淡的天下莫當之氣勢,著實驚艷到了蘇欲晚:他本是將相之才!不,就算是將相也不能概括他這個人。雖然他素日看來灑灑脫脫,像個活潑的孩子,但他看事情肯定無比透徹,骨子藏著的是滿滿殺意。

唯有收服葉檀,才能勢如破竹。

初次見葉檀那日,他一道青光挑飛兩位將軍的劍,憑蘇欲晚的眼力竟是看不出他師承何處,越和他相處越發覺得他不簡單:雖說相由心生,可從他的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來;他雖然愛笑,但想來一旦發狠也是頭猛獸;他對懸河公忠心耿耿,稱自己為家奴,這樣的人最難以動搖。

好難……蘇欲晚有些頭痛的揉了揉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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