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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河,冷清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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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了岸,蘇欲晚從溫暖的船艙裏面出來,頓覺一陣冷風襲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跺了跺腳道:“你這相國怎麽這麽冷?我本以為下雨的扶搖城是最冷的了!”

那個少年拾了火爐塞到她的手中,又有侍女拿了狐裘披在她的肩上,蘇欲晚這才感覺好受了些,跟著少年上了岸。

四下冷清,只有一輛油壁馬車停靠在岸邊,少年走在前面,讓蘇欲晚上了車,自己在前面駕馬,一邊哼著輕快的調子,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

蘇欲晚細細聽來,知道他哼的是《登科後》,說的是一個年近半百的文人進士及第後的喜悅,她聽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看你們這裏如此冷清,怎麽也要唱一首淒涼的《有所思》才算應景。”

少年笑道:“那是今天下了場大雨,鬧得家家戶戶不願出門。況且現在夜都深了,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會在外面瞎折騰,百姓們都好好的在家裏面過著被子睡大覺呢!”

“哦。那素日裏會很熱鬧嗎?”

“肯定熱鬧!特別是天氣好,出著暖烘烘的太陽的時候,大街小巷擠滿了人,時常擠得滿頭大汗都挪不動步子。”

“那小偷肯定很多了。”

“所以人人不帶銀兩出門,眼睜睜地看著這麽熱鬧的日子沒有生意做,可氣死那些小販了!”

蘇欲晚微笑道:“在此情景下,百姓肯定不滿意了。不容易等著個熱鬧的天兒,對於想游玩的人而言,出門擠不動路,白白破壞了心情;對於商家小販而言,沒有半分銅板進賬,可就要怪官府了。”

少年輕嘆一聲道:“九爺你知道這些事情,就不要拿來消遣奴才了。那時候相爺的確受了很多譴責,只得加強道路疏通和小偷的防範,最後索性多辟了一條寬巷,這樣就不擠了,還增加了店鋪,皆大歡喜。”

蘇欲晚沒有接話頭,借著夜間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背影,只見他持著韁繩的手上布滿了老繭,定是時常握著武器,是個武學好手,當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笑道:“回九爺的話,我姓葉,接一個檀字。”

“檀字何解?”

“父親姓葉,母親姓檀,如此而已。”

“父母如今何在?”

蘇欲晚其實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國分裂之際,定當伴著戰亂和百姓的流離失所,這個少年年紀輕輕就練得如此好手,若非父母雙亡,她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果不其然,葉檀悠悠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道:“早已駕鶴而去,享西天極樂。”

蘇欲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掀開轎簾,將匕首輕輕擱在他的肩上,道:“不如你隨我回蘇家,相爺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或者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葉檀輕輕的撥開她的手,道:“我命屬相爺,那便是相爺的人。”

蘇欲晚輕輕的嘆了口氣:“你我都是為了一個姓氏而傾盡此生,又何必如此頑固不化。”

“九爺說笑了,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敢。”

“哦?”

“九爺最可怕之處就在於,人們常常分辨不清九爺你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甚至可能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但是你一旦看到脾性相投的人,便推心置腹……你的目光太毒,做事太狠。”

蘇欲晚沈默了一下,淡淡一笑:“你很懂事。”

葉檀也笑了:“比起九爺來,九牛一毛。”

蘇欲晚將轎簾放下,懶懶的趟在馬車裏面,抱著火爐暖了暖手,道:“你不答應我也罷,反正我總有辦法讓你跟著我。我一旦動了惜才之心,便沒有人能夠拒絕……當然,我也不稀罕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轉眼之間,馬車就已經徐徐行駛到了宰相府門口,越過大門口的石獅子,穿過窄窄的畫廊,進入到了一個房間裏面。

宰相懸河公正在屋中拿著一只銀剪剪著燭花,葉檀輕輕的推開門,對著懸河公拜道:“相爺,九爺到了。”

“九小姐遠道而來,請坐請坐。”懸河公沖著蘇欲晚微微一笑,讓她坐在自己面前的軟墊上,中間隔了個小桌,桌下有暖和的火爐,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暖暖的氣息,混著淡淡的檀香。

懸河公五十出頭,須發斑白,但精神矍鑠,雙眼淩厲如刀,眉間不怒自威,在蘇欲晚坐下之後招了招手,示意葉檀將上好的龍井茶奉上來,一面將桌上的小點心推向她,道:“先吃點東西吧,如果抵不了餓我再吩咐廚房給你準備。”

蘇欲晚捏起桌上的小點心往嘴巴裏面塞,一面口齒不清的道:“就這點東西怎麽能吃飽,你也太小瞧我們習武之人了……你問問你家葉檀,一頓吃多少米,吃多少肉?”

葉檀在身後笑道:“那是男孩子的飯量,怎麽九爺也要吃這麽多?”

“你也知道我是九爺。”蘇欲晚揮了揮手:“趕緊叫廚房去弄。”

懸河公點了點頭,示意葉檀聽蘇欲晚的話,葉檀便笑著出去了。

懸河公等她吃完,又看著她把頂級的龍井像白開水一樣糟蹋,喝得咕嚕咕嚕的,末了還砸了砸舌頭,道:“這龍井也不是那麽好喝,相爺你莫不是買的假貨?”

“那是九小姐沒有細細品嘗。”

“細細品嘗又怎地了?”

“聞之清香撲鼻,飲之香甜,但入喉微幹,令人越發口不能止,欲罷不能。”

蘇欲晚吐了吐舌頭:“說起來像罌粟一樣。”頓了頓,又問道:“相爺知道為什麽我比較喜歡你,而不喜歡裕琉瑾嗎?”

“敢這樣直呼公主名字的,也只有你了。但到底是為何?請九小姐明說。”

“總之別人不會如相爺一般,在寒冷之夜把客人帶進溫暖的小房子裏,噓寒問暖。”

懸河公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倒像是個慈祥的祖父,“九小姐這就是謬讚了,我只是有事相求,又知道九小姐素來刁鉆,不花點心思怎麽行,也當做方才我沒有親自去沈香河上迎接九小姐的賠罪罷。”

蘇欲晚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擱下,輕聲道:“我也有事想要求相爺。”

懸河公示意他說下去。

蘇欲晚道:“你知道我是一直向著你的,而我大哥向著南國,所以我和大哥不和,他處心積慮想要殺了我,我本不放在心上,但他今天惹惱了我,那我勢必要奪他之位。”

懸河公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想親自掌管蘇家,而且我也需要蘇家的幫助,才能吞了南國。”

“那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了吧?你替我奪回蘇家,我替你毀了南國。”蘇欲晚展顏一笑:“你給我安排個溫暖的房子住吧,你這北邊也太冷了些。”

夜已經很深了,蘇欲晚和懸河公聊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隨著葉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沒有點燈,就這樣合衣躺了上去,閉上眼睛休息。

睡了沒一會兒,夜中忽然傳來一些細碎的響動,蘇欲晚睜開眼來,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細線,旋即起身出門,屏息探查了一下,她是習武之人,對四周生人的氣息很敏感,確定沒有了外人之後,輕輕一躍跳上了房頂。

只見房頂上停了一個漆黑的像是風箏一樣的東西,在夜中險些看不見,蘇欲晚坐了上去,拉了拉系在上面的線,風箏就搖搖擺擺的飛了起來,乘著她隨風飄走,蘇欲晚在空中被凍得牙齒直打顫,身體僵直,好幾次險些從風箏上面掉了下去。

風箏不知道飛了多久,漸漸的停在一個孤島上面,她剛一著陸,島上的燈呼啦呼啦全部亮了起來,蘇欲晚想要起身,腿卻凍麻了,站起來的時候一個不穩跌在了地上。

一個人伸手把她扶住,皺著眉頭問道:“要這麽久?”

蘇欲晚聽到他的聲音,索性跪在地上不起來了,眼中頓時含了淚花,仰頭去看,只見蘇留鋒的臉在橘色的燭光中顯露了出來,他不過三十來歲,但為了蘇家日夜操勞,臉上掩飾不住歲月的痕跡,曾經的俊朗如今只能依稀而見。

“冷嗎?”蘇留鋒又問。

蘇欲晚賭氣道:“我才不冷,我又來晚了,你用家法處置我吧。”

蘇留鋒是真的想用家法處置她了,卻又看著她在這一夜之間,原本溫潤如玉的臉變得黯魂銷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我用了多少手段才讓周宜君答應來給你治病?現在你把他給殺了,體內的毒藥怎麽辦?你讓大哥我怎麽辦?”

“我才不管呢。“蘇欲晚低著頭揉著眼睛,吸了吸鼻子:“當時我那麽求你,你還是要讓我去。我我,反正就這樣了。”

蘇留鋒被她慪笑了:“你看我們蘇家,除了你和伶仃,還有誰有如此才能擔當此任?伶仃才九歲,而你已經名動天下,我又身處南國,你說讓誰去好?”

蘇欲晚還是沒止住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下來。

“好了,這麽大的人了還這麽愛哭。”蘇留鋒把她扶起來,揉著她冰涼的手,一面道:“今日之後,少來見我,我相信你自有決斷。”

“大哥…….”蘇欲晚牽著他的衣角,滿眼的不舍。

“聽話。”蘇留鋒伸手揉著她的腦袋,他的掌心很暖,暖得像是一個小小的火爐,他眸中的鋒利也漸漸的化開,變得溫柔如同春水。

“還記得我們此行的目的嗎?”蘇留鋒忽然問。

蘇欲晚點了點頭。

南北爭蘇家,蘇家卻想顛倒天下,拆毀南北之隔。因為這善夷國,不是你或者他,而是我蘇家的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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