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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留,撲鼻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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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懸河公沒有睡,坐在小桌邊拿著銀剪有一下沒一下的剪著燭花,瑞腦的香氣從爐中悠悠的升騰出來,彌漫著整個溫暖的小屋。

天將蒙蒙亮,就有人在外面輕輕的叩了一下門,道:“爹,三兒來向您請安了。”

懸河公淡淡的“嗯”了一聲,一襲青衫就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把手中小巧精致的飯盒放在桌上,跪在他的面前,一邊將飯盒中的粥小心的盛到瓷碗中,一邊道:“我方才去了清風居,才知道爹昨晚沒有回去,想必爹昨晚是沒有休息了,雖然這屋子溫暖如春,爹還是要愛惜些身體。”

懸河公妻子早亡,留下三子,但他一直政務纏身沒有時間去好好的照料自己的兒子,於是老大祁益崇尚武力,生性莽撞,向來有勇無謀;老二祁容終日渾渾噩噩,浪蕩無邊;唯有老三祁苓一直很懂事,頭腦機靈,善察人心,頗有些他年輕時候的風範。每每想到此處,懸河公便很後悔當年沒有好好教導他們,但如今為時已晚。

今日來請安的正是懸河公最小的兒子祁苓,今年不過二十來歲,目光沈穩,但眉間隱約透著些書生之氣,這是讓懸河公唯一不滿意的地方。

見懸河公沒有答話,祁苓也就不再多說。

等懸河公一點點的把瓷碗中的燉菇粥喝幹凈,祁苓微微起身把碗筷都收拾進了盒中,放到一邊,繞過小桌跪在他身後給他揉肩,一面問道:“爹,聽說昨晚蘇……”

懸河公攔了他一下,道:“不要直呼她的名諱。”

“是。”祁苓微微頷首:“聽說昨晚九小姐來了府上。”

祁苓給他捏肩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手法越發的嫻熟,懸河公微微合上眼,享受的將身子向後傾了傾,道:“怎地了?”

“恕兒子直言,九小姐的事跡我聽說過一些,她的確天資絕倫,文武雙全。但爹不覺得,九小姐太聰明了嗎?這樣的人不論放置於何處都會讓人覺得可怕。”

“你懷疑她?”

“是。”

懸河公閉著眼一時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許久才道:“你說的事情我想過,但九小姐多年前便有那般言論,說明她自小就是心屬北國的。九小姐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既然她這麽多年都沒有改變主意,我們再這般不信任她,便是對她不尊敬了。”

“那般言論”指的是什麽,祁苓是知道的。

多年前蘇欲晚還只是個不懂世事的小丫頭,因為太過貪玩,蘇莊公應允她“只要不再闖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罷”,於是她只身過江,順著沈香河漂流而下,遇上一個落魄書生,那書生問她:“九小姐,你看這天下局勢,若讓你選,你會選哪一邊呢?”

蘇欲晚微微一笑:“北國懸河公,草民出身,一入宦海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後任宰相之職,又奪了半邊天下;而南國裕琉瑾皇室出身,養尊處優,雖有斷絕和洞察之力,始終一介女子而已。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後來這番話不知被誰傳開,鬧得南北兩國震驚,懸河公認定了蘇欲晚就是北國之秀,而琉瑾公主認定了蘇欲晚懷有不臣之心,蘇家之爭才這樣洋洋灑灑的展開。

祁苓雖然心有疑慮,但聽得懸河公這樣說,也不好再爭辯,一心一意的給他揉著肩。

懸河公睜開了眼,問道:“你還和那個戲子有往來?”

祁苓的手頓了一下,道:“爹,她叫浣彩萱。”

懸河公皺著眉頭道:“不管她叫什麽,你都得和她斷了幹系,我相國府不許一個戲子進門!除非我死了!”

“爹,胡說什麽呢。”祁苓輕聲寬慰道:“您看您現在精神抖擻,少說也得再活五十年,別老提什麽死不死的,多晦氣,我還想仗著您的威風再瀟灑幾年呢。”

“我沒有和你說笑,我年輕的時候征戰太多,落下了一身毛病,如今全身上下無時無刻的犯疼,整個人也越顯老態,若不是想著我時日不多,你們幾兄弟也還沒有個好的歸宿,我也不必急著把九小姐請來,讓她替我們安置天下!”

“爹……”祁苓輕聲道。

懸河公嘆了口氣,示意他停下來,坐到自己的身邊,道:“三兒,你是幾兄弟中最懂事的一個,這麽多年也只有你每天雷打不動的來向我請安……這相國府和未來的善夷國,都是要交到你手中的,我絕不容許你把自己葬送在一個普通女人的手中。”

祁苓沈默了一下,道:“爹,你知道我無心朝政。”

懸河公看著桌上的銀剪和層層燭淚,語氣驟然冷了起來:“這由不得你。”

從小屋中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大亮,北國難得的出了太陽,溫暖的陽光灑滿地上,甚是迷人。祁苓把輕輕的把房門掩上,終究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才走得幾步就看到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過來,剛要開口被祁苓攔住了,道:“阿躍,出去再說。”

祁苓把小廝帶出去,走到外面庭院的一個僻靜角落,問道:“阿躍,什麽事這樣急?”

阿躍笑道:“不是我急,是浣姑娘送來請帖,說樓子裏來了貴客,準備唱一處《浣紗記》,請三公子去捧場呢!”說著把懷中那張桃色請柬掏出來,滿心歡喜的遞給了祁苓。

祁苓接過來一看,上面的字跡正是他熟悉的簪花小楷,若是往日他定然二話不說就去了,今日卻躊躇了起來,半晌嘆了口氣,道:“你替我帶個話,說今日府中有些事兒我走不開,順帶送一些朱玉過去,算是賠禮罷……話一定要說得誠懇,別讓浣姑娘生了氣。”

阿躍楞了楞:“公子為什麽不去,是相爺他……”話沒說完發覺自己有些過頭,趕緊住了口,有些遺憾的道:“公子不去,浣姑娘是肯定得生氣的。”

“那便多哄哄她…….哎怎麽就撞上今天了,爹方才還在說我呢,這些話你可別告訴浣姑娘,她要是發脾氣了你替我多擔待著些。”

阿躍只得應了下來,瞅了瞅祁苓手裏面的請柬,問道:“這個,還要送回去嗎?”

“別……這樣她得記恨我了。”

“那公子要留在府中嗎?上次相爺還說要把你藏的這些東西全給燒了,好斷了你的念頭。”

祁苓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走出去幾步,對著小院墻頭作揖道:“九小姐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蘇欲晚坐在墻頭撥弄著院中斜斜擰出來的一株醉嬌花,聽他們談話也有些時間了,正走著神呢,聽得祁苓這麽一問擡起頭來,吐了吐舌頭道:“聽府中的人說三公子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怎地遇見感情的事情這般優柔寡斷?”

祁苓苦笑道:“畢竟感情不是兒戲。”

蘇欲晚身子微微一動,祁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手中一空,擡眸只見蘇欲晚已經拿了他手中的請柬重新站回到了墻頭,迎風而立,那張精致的寫著簪花小楷的請柬就在她手中化為粉屑,看得祁苓和阿躍目瞪口呆。

“若你家浣姑娘問起來,就說被我給奪來撕了吧。”蘇欲晚擺了擺手:“多大個事,還這般折騰……葉檀你怎地這麽慢?”

“九爺,你走得可有些急了。”只見墻頭上輕巧的翻出一個少年,越過幾株花樹穩穩的落在地面,跪在地面伸出手去接蘇欲晚。

祁苓看著葉檀翻過來,這才想起來昨兒相爺吩咐的要葉檀帶蘇欲晚逛相國府,好熟悉熟悉環境,又想起方才相爺的囑咐,眼見蘇欲晚要走,道:“九小姐留步。”

蘇欲晚步子一頓,回過頭來看他。

祁苓伸手把懷中一樣東西遞給了葉檀,示意葉檀遞給蘇欲晚,一面道:“方才我從相爺那裏出來,相爺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九小姐,說請九小姐分析分析,看是怎麽一回事。現在東西送到,三兒就先告辭了。”說完再作了個揖,深深的看了蘇欲晚一眼,帶著阿躍往外走了。

蘇欲晚感覺到他最後這個目光深邃難測,仿佛是想將自己看透一般,不由得笑了一笑。

她從葉檀手裏面接過那東西一看,發現是幾張薄薄的宣紙折在一起,是上好的蟬翼宣,北國的蟬翼宣有“輕似禪意白似雪,抖似細綢不聞聲之稱”,連扶搖城都找不到這樣好的宣紙,蘇欲晚甚是稀奇,摸了摸,果然觸覺不一般。

展開來看,只見宣紙上畫著一些建築和要道分布之類的東西,每一個關鍵點都有簡單的備註和勾畫,蘇欲晚一看就懂了:這是南國的部分地圖和要塞分布,想來是懸河公在南國的探子帶回來的,想讓蘇欲晚看看其中隱意。

蘇欲晚昨晚沒睡一會兒,今天又起得早,精神本來就不佳,這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眼花繚亂,蹙著眉頭道:“怎麽一來就讓我做這樣的難的事情。”道罷有些煩惱的將這幾張宣紙收入懷中,順手理了一下散落在耳邊的發,踱著步子往院外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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