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關燈
小
中
大
腦子裏冒出這三個字的同時，程喬的人已經竄了出去。
與此同時，那片饅豆地裏鉆出個小小的人影，如矯健的獵豹般撲向了那個渾然不曉得自己正命懸一線的倒黴鬼。
程喬拼盡全力向前沖，卻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個小東西把那個鬼撲了個正著。那小鬼張開血盆大口，照著那男人的脖子就咬。
程喬心裏一沈，腳下絲毫不亂，就算就不下這個倒黴鬼，也一定要那個吃鬼的家夥抓住。
就在她玩命往前沖的時候，一道淺淡的金光飄了過去，迅猛快捷地如虛影般，幾乎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小鬼和那個倒黴蛋之間。
程喬下意識眨了下眼，這才看清沖過去的是言渺。
言渺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陰間飄起來，自打在荒蠻之地受了重創，她就習慣了自己雙腳著地的行動模式，尤其在離開極陰之地後，她就沒嘗試過飄著走。
直到剛才，她看到程喬撲了出去，順著程喬的視線看過去正看到那個小鬼撲出來的一幕。
她雖然沒見過大毛，但也猜得到那個小孩沒安好心，心急之下就像以前在陽間那樣，想要飄的方式過去救人。心裏剛升起這個念頭，她的人就飛了出來，正趕上小鬼咬人。
短暫的發楞之後，言渺大喝一聲，擡手就去抓小孩子的後脖領子。
小鬼顯然也沒想到在陰間竟然還有人能飛，被言渺抓了個正著，隨著言渺用力一甩，小鬼齜著滿嘴雪白的小牙，向後倒去。那個被他撲倒的男人脖子上留下一串血痕，看起來挺嚇人的。
程喬立刻奔過去將人拽起來，丟到身後跟上來的人群裏。
奧斯卡和柳齊一左一右架住他，給他檢查脖子上的傷痕。不幸中的萬幸，小鬼的牙齒還沒咬實，看起來挺嚇人的，實際上修養兩天就好了。
鬼魂嘛，哪有活人那麽脆弱。
“又是你！” 被言渺甩了個跟頭的小鬼鯉魚打挺跳起來，瞪著程喬的眼睛幾乎冒火了。
程喬看看他，除了大毛那個有點兒邪門的孩子之外，還能是誰呢。
“真巧，又是我。”程喬學著冥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涼涼地說。
大毛氣得直咬牙，卻沒敢隨便動手。
他之前碰到過程喬一次，生怕程喬認出自己和他那個便宜老媽的身份，倆人找了個借口，帶著兩個從來沒露過面的老東西躲到了很遠的地方。
在搬家之前，他們已經動了吃人的念頭，只是有些麻煩還沒有擺平。如今他們終於做好了準備，並且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吃人場所，甚至用出了調虎離山的計謀，卻沒想到他還是被程喬給堵了個正著。
更讓他煩躁的是程喬不止一個人。
來之前他都想好了，要是再碰上程喬，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幹掉。這裏又不是陽間，他根本不怕身為程家後人的程喬。
可現在他才發現程喬的隊伍如此壯大，那些人一人一腳都能把他踩到地底下去。特別是剛才把自己甩飛的女人……
大毛猛地轉回頭，恨恨地瞪著言渺。
他看不出言渺和普通鬼魂有什麽特別，但本能告訴他，吃掉這個人會比吃掉十個倒黴鬼還頂用。
程喬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這個小孩，發覺他正用一種餓狼的目光盯著言渺，程喬就意識到他要冒險傷人。
不等大毛動手，程喬快步走了過去，朝著他的後脖子就是一個漂亮的手刀。大毛吭都沒來得及吭就暈了過去。
“小喬？”言渺一驚，她沒想到程喬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這麽重的手，雖然這個孩子剛才咬人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像小孩兒。
“你要多加小心，對他這種吃鬼的人來說，你比別人美味多了。”程喬壓低聲音囑咐著。
言渺被程喬說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看地上的大毛怎麽都生不起同情的心思了。
柳齊和奧斯卡立刻過來，用他們事先準備好的布條把大毛綁成了粽子。
等把大毛捆好了，眾人又發愁了，四個人已經出現了三個，那麽那個大毛的母親哪裏去了？
“要不把他弄醒了問問？”張煜提議。
程喬搖頭，大毛看起來是個孩子，實際說不上是個什麽玩意呢，這樣的人根本不會輕易說實話，他要是說自己的老媽躲在深山老林裏，他們是去抓還是不去抓啊！
“你們先把他帶回去，記住，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我們再在這裏等一會兒，看能不能再守到一個。”程喬珍而重之地將大毛交到奧斯卡和柳齊的手裏。
奧斯卡還是頭一回被委以重任，打從心眼兒裏生出一股責任感。柳齊就不用說了，經過多年的打磨，正事上幾乎不會掉鏈子。
程喬把大毛交給他倆，也是因為他們的體質特殊，連九唐那樣的人也沒辦法在他倆身上討到便宜，大毛這種半吊子就更不會有問題了。
她至少不用擔心這倆人被大毛給吃了。
把柳齊和奧斯卡打發走以後，程喬帶著言渺和張煜躲到了大毛之前藏身的饅豆地裏。
程喬和言渺絲毫不敢松懈，兩個人四只眼睛死死盯著輪回的四面八方，生怕再有人靠近的時候被攻擊。
至於先前被攻擊那個倒黴蛋，已經在他們收拾大毛的時候自個兒跳進輪回了。他的魂魄沒有受到損壞性的傷，所以根本無法阻止輪回對他的吸引。
張煜選了個稍微靠裏的位置，伸長脖子也幫忙盯著，可他到底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沒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註意力就沒辦法集中了。
他的目光在輪回附近轉了一圈後，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自己所在的這片饅豆地裏。
來陰間這麽長時間，他對饅豆這種植物還是很熟悉的，這不就是陰間的土豆嘛……
他正百無聊賴地扒拉著身旁的一株饅豆，餘光正好瞥見那株饅豆的另一側有個非常輕的腳印。要不是他正好扒開了這一株，根本不可能留意到那個腳印。
“程喬，你看這是什麽！”張煜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個腳印不可能屬於大毛。
尺寸為免稍大了些。
程喬回頭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雖說陰間種地的也是土地，但這些土地和陽間有很大不同，人們在上面猜來猜去幾乎不會留下痕跡，偶爾留下幾個腳印，要不了多久也會自然消散。
這個腳印和她自己的差不多大，她很確認自己和言渺都沒有路過那個區域，也就是說這個腳印不可能屬於她倆。短時間內藏在饅豆地裏的，除了她倆和被帶走的大毛，豈不只剩大毛的母親了？
言渺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使勁地咽了咽口水，有點不敢相信地問：“你們猜，大毛出去咬人的時候，那個女人是不是就藏在這裏呢？”
程喬眉頭緊緊皺著，這大概是最糟糕的情況了，他們一直都以為大毛才是整個小團夥裏的中心，哪能想到大毛出去咬人的時候，那個女人卻躲在草叢裏偷偷看著。
他們的註意力都放到了大毛和那個被他咬傷的人身上，誰又會關註饅豆地呢。
那個女人見大毛被他們抓了，偷偷就溜走了。
陰間這麽大，他們去哪兒找人啊！
程喬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她擺了擺手，示意言渺和張煜別等了。
那個女人都跑了，短時間肯定不會再回來，至於她會不會救自己的孩子，程喬覺得這個可能性太低了。這倆人八成根本不是母子，至於到底是什麽關系，得等冥和老人把那兩個老的帶回來才能問清楚。
程喬三人一回來，柳齊和奧斯卡就發覺了不對勁。柳齊不敢放松，坐在大毛對面死死盯著他，不過他的耳朵立起來了，正聽著奧斯卡跑過去問發生了什麽事。
“咱們抓他的時候，他?媽就在那片地裏。”程喬有些懊惱地說。
“臥槽！真的假的啊！”奧斯卡一驚，急忙跑回來問大毛：“餵，你個臭小子老實交代，你?媽是不是和你一起來的？”
大毛一臉獰笑地瞅著他，一言不發。奧斯卡氣的鼓鼓的，偏偏沒辦法下手揍他。誰讓對方是個那麽小的孩子呢，他再沒人性也做不到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毒手。
“現在怎麽辦？”柳齊問道。
“還能怎麽辦，等冥他們回來再說吧。”程喬腦袋有點兒疼，回屋裏躺下休息一會兒。言渺並不需要睡覺，接替了奧斯卡，和柳齊作伴看守大毛。
冥和老人回來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了，大豆和怪蛇跟他們一起回來的，那兩個老的跟在最後，被怪蛇的尾巴纏著，渾身抖得跟篩糠差不多了。
“抓到了？”冥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大毛，雖然對這個孩子沒什麽印象，但能被抓回來，還被柳齊和言渺如此嚴防死守的，恐怕只有那個倒黴孩子了。
“嗯，抓住一個，還跑了一個。”言渺把她們抓住大毛的全過程，以及張煜在饅豆地裏的發現說了一遍。
冥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也沒想到最終逃脫的人竟然會是那個女人。
“那個腳印還在嗎？”老人忽然問道。
言渺楞了楞，不確定地點頭：“我們兩天前回來的時候還在，小喬說這裏的腳印不會存留太久，那個腳印挺淺的，我也不知道它現在還在不在了。”
老人回頭朝怪蛇揚了揚下巴，怪蛇立刻放開那兩個兩人，身體縮成小小一條，朝著村外的輪回游了過去。
“它去幹什麽了？”奧斯卡好奇地問。
“人家能辨別氣味，哪像你，明明是個犬種，連味道都不會嗅。”大豆拍打著小翅膀，嫌棄地說。
奧斯卡炸毛了：“你個醜八怪會不會說話！什麽叫犬種！我們是狐貍好嗎，狐貍！”
大豆冷哼：“那不就是狗嗎！”
“你才是狗，你們全家都是狗！”奧斯卡撲上去抓大豆，大豆早有準備，騰地飛起來，引得奧斯卡在院子裏轉圈圈。
程喬剛從外頭回來就差點兒被奧斯卡撞倒，氣得她狠狠在奧斯卡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疼的奧斯卡嗷嗷慘叫。
大豆哈哈大笑：“看你這個狗東西以後還亂咬人不！”
“你才是狗！”奧斯卡憤怒地咆哮。
程喬揉揉太陽穴，朝大豆吼道：“你也給我閉嘴，再吵吵就給我滾出去！”
這還是程喬第一次跟大豆發飆，嚇得大豆立馬不敢吱聲了。
奧斯卡有心嘲笑，又怕程喬的暴怒轉移到自己身上，只好捂著嘴偷偷笑，差點兒憋出內傷。
大豆沒好氣地朝他翻白眼，奧斯卡絲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程喬懶得再看他們，直接走到軟倒在地的兩個老鬼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看他們。
她之前沒跟這兩個老的碰過面，這會兒見到了居然完全想不起來彼此的交集。
那兩個老鬼擡頭看到程喬，抖得更厲害了。
“確認過身份嗎？”程喬這話是問冥的。
冥點頭：“我問過了，不會有錯。”
到底是自己處理過的亡魂，某些細節還是能夠喚醒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的，他順著程喬講述的過往問了幾個問題，這兩個老鬼都能對答如流，應該就是大毛名義上的外公外婆了。
程喬蹲下來，盯著兩個老鬼看了一會兒。
如果說大毛是食古不化的小頑固，那眼前這兩個就是典型的膽小怕事，現在很不能在地上刨個洞鉆進去。程喬還挺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的，因為想要問出線索，這種人明顯比大毛好對付的多。
“你們認識那個孩子嗎？”程喬指指被柳齊帶到屋後，只露個背影的大毛，冷冷地問兩個老鬼。
兩個老鬼伸長脖子看了半天，顫顫巍巍地點頭。
“他是你們的外孫？”程喬繼續問。
兩個老鬼點了點頭，轉而開始瘋狂地搖頭。
程喬皺眉：“到底是還是不是？說清楚！”
她這一嗓子夾著剛才被奧斯卡和大豆勾起的火氣，聽起來非常嚇人。兩個老鬼抱在一起，涕淚橫流。
“我們說，我們都說，求求你放我們一馬！”
程喬對這種心懷叵測的人生不起半點憐憫，既沒承諾放過他們，也沒說要把他們怎麽著。本來嘛，這裏是陰間，他們能來到這裏，就說明他們原本是符合轉世條件的。
可惜，程家的審判能凈化他們生前的罪孽，卻還是沒辦法洗凈他們骯臟的內心。這種爛到骨子裏的人，就算獲得了新生也只會禍害一方。
不管心裏多厭煩這樣的人，程喬也明白自己是沒權利處置他們的。如果他們還沒來得及犯下大錯，還是想辦法送他們去輪回吧，經過一次轉世，至少能在某段時間內，忘掉上輩子幹的那些齷齪事。
如果他們已經吃過鬼魂了，那等待他們的就只有無邊無際的荒蠻之地。
程喬這兩天想得很清楚，他們誰都沒權利處置大毛一家，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丟到荒蠻之地去，他們不是愛吃鬼嗎，荒蠻之地有的是和他們志趣相投的人，他們應該會很喜歡那個地方。
既然崇尚弱肉強食，就去真正遵守這個法則的地方去討生活吧。
“把你們知道的事，原原本本都說出來，無論是你們的，還是他的，聽明白了嗎？”程喬冷冷地警告著。
兩個老鬼又是一陣點頭。
老頭鬼說：“那個……他確實是我們的女兒生出來的，論血統他是我們家的孩子，可他，可他不是人啊！”
他正說著，老婆鬼已經開始抹眼淚的，嘴裏念叨著“造孽”，也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在演戲。
老頭鬼比較冷靜，說話也利索一些。他說當年他和老伴的生活條件太差了，別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只有他們家閨女沒有，成天在學校裏被別的孩子笑話。
老兩口想給孩子創造好的生活環境，又沒那個本事，正趕上廠子裏裁員，他倆都被刷下來了，這下可好，本來就不怎麽地的生活更窮了。
“那段時間我們倆幹什麽都不順，想幹點兒小買賣吧，也不賺錢。”老頭鬼說的可憐巴巴，程喬卻不停冷笑。
這兩個老家夥生前不是十惡不赦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他們賺不到錢是因為不肯安心做事，當初被廠子炒下來也是工廠實在經營不下去，人家廠長很大方給了他們一個月時間去找新工作，可他們呢，自己曠工還有理了！
黑的說得跟白的似的，程喬要不是事先調查過還真會覺得他們老兩口挺可憐。
然而只要知曉真相的人，都會覺得多看這倆人一眼都覺得惡心。
老頭鬼不曉得程喬如何厭煩他們，還在裝可憐，敘說著自己生前的悲慘經歷。
為了養家糊口，他倆把所有家底都掏出來做小生意，卻還是賠了個精光。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有一天突然遇到一個路過的道士，那個道士告訴他們，轉運很簡單，養個小鬼就行了。
養小鬼什麽的，在那些年還是很小眾的，兩個沒什麽文化，平時也不看書不看報的人當然不明白什麽意思，就問那個道士要怎麽操作。
道士說他可以幫兩個人一把，錢什麽的，可以等他們發家之後再補給他。
兩口子將信將疑，可他們已經走投無路，只得堵上一把。
又過了幾天，那個道士親自上門，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吊墜。道士讓女人戴著，哪怕洗澡也不可以摘下來，每天在家裏點三根香就可以了，離開的時候，道士還留下了一盒香，像是生怕他們窮的連買香的錢都沒有似的。
倆人心想每天點三支香也沒什麽害處，反正這香又不是他們買的，點了也不心疼。
他們按照道士的囑托，每天都給小鬼燒香，一個禮拜之後，這對“倒黴”的夫妻真的轉運了。
“我們平時很少買彩票的，可那天我路過彩票站，我也說不上怎麽回事，非要進去買一註，你們猜怎麽著，真的中獎了！”老頭鬼說這話的時候，兩只眼睛一閃一閃的，從一貧如洗到身價百萬，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這其中有多令人瘋狂的。
倆人欣喜若狂地把錢領回了家，還沒想好怎麽花，那個道士就上門了。
“這可是我們憑運氣得來的錢，憑什麽給他！”老婆鬼說得義憤填膺。老頭鬼沒說話，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他也是這麽想的。
旁聽的幾個人都無語了，人家當初把小鬼給你們的時候一分錢沒要，現在你們有錢了，人家來拿回自己應得的部分不是天經地義麽！
這倆人，也算是奇葩到一定境界了。
道士見他們不肯給錢也不深究，轉身就走了。
自認為剩下一大筆錢的倆人樂得夠嗆，老婆鬼還自以為大方地去買了許多香火，繼續供奉著那只小鬼。
之後的幾年，他們家的生活確實挺滋潤，直到他們的女兒到了成家的年紀。
“我們給閨女招了個上門女婿，是，那人長的不咋地，配不上我們閨女，可這不是沒辦法嘛！”老頭鬼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唏噓，好像他家閨女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一樣。
正因為他們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個花錢“買”回來的上門女婿大吳，所以女兒婚後出去鬼混的事，他們也從來不管，直到某一天，女兒哭著回家，說自己懷孕了。
“雖然我們挺想抱孫子的，但丫頭連孩子的爹是誰都說不明白，我們怎麽敢要這個孩子啊！”老婆鬼哭著說道。
就在他們決定打掉這個孩子的前一晚，一家三口同時做了個夢。夢裏，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娃娃猙獰地瞪著他們，他的身後還插著三支香。
女兒不曉得怎麽回事，兩個老的可猜到了一二。這時候他們家裏已經有了電腦，他們上網一搜就知道，這是小鬼來找他們了。
害怕歸害怕，他們心裏還是很生氣。他們每天都給小鬼燒香，小鬼有什麽不知足的，憑什麽大半夜跑到他們的夢裏嚇唬他們啊！
直到這時，他們也沒把小鬼和女兒懷孕的事聯系起來，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前一晚沒睡好的一家人才出了門，要去醫院給女人做流產手術。
可車子剛開到大街上，就莫名其妙撞到了對面的花壇上，車玻璃碎了一地，三個人受了點兒輕傷，卻被這詭異的經歷嚇了個半死。
老頭和老婆兒覺得不對勁，費了好大勁找到個懂點兒這方面的人，人家一聽就明白了——
他們當初答應道士會付錢，可最後卻食言而肥。小鬼是被他們一家子供養沒錯，可小鬼真正的主人其實是那個道士，他們得罪了道士，小鬼能消停才怪。這些年沒害他們就是在等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要是他們執意打掉這個孩子，小鬼就會讓他們一家家破人亡。
倆人一聽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說什麽都不同意女兒去墮胎。在女兒多次逼問下，他們才不得不說出實情。
女兒怎麽都沒想到自家是這麽發達起來的，心裏又害怕又怨恨自己的父母糊塗。可一想到自己小時候過得苦日子，再看看現在擁有的一切，她的心又軟了，最後她和兩個老的達成共識：孩子她可以生，但是她絕對不會養。
兩個老的為了活命，只得同意。可女婿大吳常年不在家，女兒突然生了孩子還不被鄰裏鄰居笑死，所以他們就去大吳的廠子鬧，死活算是把人給騙回了家。
當然了，不放大吳走除了孩子的原因外，還有個不能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指點他們的高人說，這個孩子是小鬼投胎，天生就是個陰氣重的孩子，他們這一家子不是老人就是女人，根本鎮不住這個孩子，家裏必須得有個陽氣重的男人。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你說我們要是把大吳放走了，我們一家子可怎麽活啊！”老婆鬼委屈極了，程喬等人已經快被氣暈了。
極品的腦回路太神奇了，你們就是全家暴斃又和人家大吳有什麽關系呢！非得利用人家，你們是不是應該先拿出點兒誠意來？
孩子不是大吳的，媳婦成天去外頭鬼混，是個男人就是受不了好嗎！
柳齊和奧斯卡暗暗磨牙，他們要是大吳，非把這一家子奇葩碎屍萬段不可。
“我們以為這樣啊，就可以換我們一家人太平了，那小鬼只要長大了，就會放過我們，我們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老頭鬼使勁兒抹了把臉，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真挺可憐。
然而這份可憐背後，只有可恨。
就因為他們做事做太絕，把大吳逼得狠了，大吳雖然沒有極端到去殺人，心底卻生出了濃濃的怨恨。這份怨恨正是小鬼最喜歡的，某天夜裏，小鬼，也就是五歲的大毛，活活把大吳給掐死了。
“我們第二天發現大吳的屍體，都嚇壞了，知道是那孩子把人殺了，我們都很害怕，想報警吧，你怎麽跟警察解釋一個五歲孩子殺親爹這事啊，不報警吧，我們又怕哪天他把我們也都殺了！”老頭鬼和老婆鬼顫抖成一團，看得出他們是打心眼裏害怕，卻又無可奈何。
不知道為什麽，眾人覺得有點兒爽。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吧，像這一家子沒殺人放火，卻比殺人放火還缺德的人，活該受到這樣的驚嚇。
何況這個驚嚇還是他們自找的，當年不請小鬼不行麽，非要撈偏門就別得罪人，得罪了人還想善了，你以為全天下的好事都是你們一家子的麽！
倆人哭得差不多了才繼續說後面的事。
大吳死得透透的，活是肯定活不過來了，不過也多虧大吳在廠子裏的名聲臭了，他突然失蹤也沒人去找他們。老兩口在大毛的出謀劃策下，把屍體偷偷埋到了郊區的山上。
他們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希望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人發現大吳不見了，大毛也不會再害人。
然而他們都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每個人都有靈魂，人死了就會變成鬼。大吳生前被他們這一家子欺負的那麽慘，最後還落得個被小鬼掐死的淒慘下場，內心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當天夜裏，大吳的鬼魂就帶著沖天的怨氣回來找他們報仇了。
大吳先把三個大人解決掉，然後帶著殺人獲得的力量開始跟大毛鬥法。
大毛是小鬼轉世，可他畢竟已經轉世了，不再是鬼，小孩子的肉身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動，導致他最終沒能打過大吳，也被大吳弄死了。
大吳似乎知道變成鬼的一家人不好惹，早早退散了。而這一家子就成了小區裏的游魂，開始到處害人。
“我知道我們害人是不對的，可這一切，這一切都是那個小鬼逼得啊！他說我們要是不幫他殺人，不幫他獲得力量的話，他就要吃了我們！我們，我們真的沒辦法啊！”兩只老鬼又開始哭。
這一次，程喬沒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她問道：“你的意思是，最開始提出吃鬼的人，是大毛？”
兩個鬼立刻點頭：“對對對，就是他，要不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人，怎麽可能想到吃人啊！”
程喬自動忽略他們對自個兒的修辭，陷入了沈思。
冥繼續問：“他什麽時候第一次提吃鬼？”
老頭鬼顫抖著說：“我們剛死的時候。我們被大吳害死，心裏怎麽可能舒服，可我們又一想，死都死了，那我們和大毛間的恩恩怨怨就該一筆勾銷了。我們想去投胎，想遠離那個災星！可他不讓我們走，那時候他就說過，要是我們不聽話，他就吃掉我們！”
“他為什麽會知道如何吃鬼？”冥問。
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兩個老鬼一縮脖子，怯生生地說：“這個我們哪知道啊，應該是那個養他的道士教給他的吧。”
“你們還記得那個道士的長相嗎？”程喬問。
兩個老鬼回憶了半點，不太確定地搖頭。
“記不清了，這都多少年了，當初誰能想到他有這麽大本事，他從我們家離開之後，我們就把這個人給忘幹凈了，直到我們家閨女懷了孕……”
說到自家女兒，老婆鬼又開始掉眼淚：“各位啊，我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過我們的女兒吧，那丫頭的命實在是太苦了！”
苦？程喬冷笑，在這個故事裏，大毛那個便宜媽確實是最無辜的一個，可她自身的行為就沒有問題嗎？從某種程度上說，大吳的悲劇都是她一手釀成的，她害了大吳的一生，導致大吳最後被小鬼孩子，那大吳殺她也不算濫殺無辜。
可惜大吳終究是犯了殺孽，也不曉得現在到了哪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與此同時，那片饅豆地裏鉆出個小小的人影，如矯健的獵豹般撲向了那個渾然不曉得自己正命懸一線的倒黴鬼。
程喬拼盡全力向前沖，卻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個小東西把那個鬼撲了個正著。那小鬼張開血盆大口，照著那男人的脖子就咬。
程喬心裏一沈，腳下絲毫不亂，就算就不下這個倒黴鬼，也一定要那個吃鬼的家夥抓住。
就在她玩命往前沖的時候，一道淺淡的金光飄了過去，迅猛快捷地如虛影般，幾乎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小鬼和那個倒黴蛋之間。
程喬下意識眨了下眼，這才看清沖過去的是言渺。
言渺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陰間飄起來，自打在荒蠻之地受了重創，她就習慣了自己雙腳著地的行動模式，尤其在離開極陰之地後，她就沒嘗試過飄著走。
直到剛才，她看到程喬撲了出去，順著程喬的視線看過去正看到那個小鬼撲出來的一幕。
她雖然沒見過大毛，但也猜得到那個小孩沒安好心，心急之下就像以前在陽間那樣，想要飄的方式過去救人。心裏剛升起這個念頭，她的人就飛了出來，正趕上小鬼咬人。
短暫的發楞之後，言渺大喝一聲，擡手就去抓小孩子的後脖領子。
小鬼顯然也沒想到在陰間竟然還有人能飛，被言渺抓了個正著，隨著言渺用力一甩，小鬼齜著滿嘴雪白的小牙，向後倒去。那個被他撲倒的男人脖子上留下一串血痕，看起來挺嚇人的。
程喬立刻奔過去將人拽起來，丟到身後跟上來的人群裏。
奧斯卡和柳齊一左一右架住他，給他檢查脖子上的傷痕。不幸中的萬幸，小鬼的牙齒還沒咬實，看起來挺嚇人的，實際上修養兩天就好了。
鬼魂嘛，哪有活人那麽脆弱。
“又是你！” 被言渺甩了個跟頭的小鬼鯉魚打挺跳起來，瞪著程喬的眼睛幾乎冒火了。
程喬看看他，除了大毛那個有點兒邪門的孩子之外，還能是誰呢。
“真巧，又是我。”程喬學著冥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涼涼地說。
大毛氣得直咬牙，卻沒敢隨便動手。
他之前碰到過程喬一次，生怕程喬認出自己和他那個便宜老媽的身份，倆人找了個借口，帶著兩個從來沒露過面的老東西躲到了很遠的地方。
在搬家之前，他們已經動了吃人的念頭，只是有些麻煩還沒有擺平。如今他們終於做好了準備，並且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吃人場所，甚至用出了調虎離山的計謀，卻沒想到他還是被程喬給堵了個正著。
更讓他煩躁的是程喬不止一個人。
來之前他都想好了，要是再碰上程喬，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幹掉。這裏又不是陽間，他根本不怕身為程家後人的程喬。
可現在他才發現程喬的隊伍如此壯大，那些人一人一腳都能把他踩到地底下去。特別是剛才把自己甩飛的女人……
大毛猛地轉回頭，恨恨地瞪著言渺。
他看不出言渺和普通鬼魂有什麽特別，但本能告訴他，吃掉這個人會比吃掉十個倒黴鬼還頂用。
程喬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這個小孩，發覺他正用一種餓狼的目光盯著言渺，程喬就意識到他要冒險傷人。
不等大毛動手，程喬快步走了過去，朝著他的後脖子就是一個漂亮的手刀。大毛吭都沒來得及吭就暈了過去。
“小喬？”言渺一驚，她沒想到程喬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這麽重的手，雖然這個孩子剛才咬人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像小孩兒。
“你要多加小心，對他這種吃鬼的人來說，你比別人美味多了。”程喬壓低聲音囑咐著。
言渺被程喬說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看地上的大毛怎麽都生不起同情的心思了。
柳齊和奧斯卡立刻過來，用他們事先準備好的布條把大毛綁成了粽子。
等把大毛捆好了，眾人又發愁了，四個人已經出現了三個，那麽那個大毛的母親哪裏去了？
“要不把他弄醒了問問？”張煜提議。
程喬搖頭，大毛看起來是個孩子，實際說不上是個什麽玩意呢，這樣的人根本不會輕易說實話，他要是說自己的老媽躲在深山老林裏，他們是去抓還是不去抓啊！
“你們先把他帶回去，記住，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我們再在這裏等一會兒，看能不能再守到一個。”程喬珍而重之地將大毛交到奧斯卡和柳齊的手裏。
奧斯卡還是頭一回被委以重任，打從心眼兒裏生出一股責任感。柳齊就不用說了，經過多年的打磨，正事上幾乎不會掉鏈子。
程喬把大毛交給他倆，也是因為他們的體質特殊，連九唐那樣的人也沒辦法在他倆身上討到便宜，大毛這種半吊子就更不會有問題了。
她至少不用擔心這倆人被大毛給吃了。
把柳齊和奧斯卡打發走以後，程喬帶著言渺和張煜躲到了大毛之前藏身的饅豆地裏。
程喬和言渺絲毫不敢松懈，兩個人四只眼睛死死盯著輪回的四面八方，生怕再有人靠近的時候被攻擊。
至於先前被攻擊那個倒黴蛋，已經在他們收拾大毛的時候自個兒跳進輪回了。他的魂魄沒有受到損壞性的傷，所以根本無法阻止輪回對他的吸引。
張煜選了個稍微靠裏的位置，伸長脖子也幫忙盯著，可他到底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沒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註意力就沒辦法集中了。
他的目光在輪回附近轉了一圈後，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自己所在的這片饅豆地裏。
來陰間這麽長時間，他對饅豆這種植物還是很熟悉的，這不就是陰間的土豆嘛……
他正百無聊賴地扒拉著身旁的一株饅豆，餘光正好瞥見那株饅豆的另一側有個非常輕的腳印。要不是他正好扒開了這一株，根本不可能留意到那個腳印。
“程喬，你看這是什麽！”張煜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個腳印不可能屬於大毛。
尺寸為免稍大了些。
程喬回頭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雖說陰間種地的也是土地，但這些土地和陽間有很大不同，人們在上面猜來猜去幾乎不會留下痕跡，偶爾留下幾個腳印，要不了多久也會自然消散。
這個腳印和她自己的差不多大，她很確認自己和言渺都沒有路過那個區域，也就是說這個腳印不可能屬於她倆。短時間內藏在饅豆地裏的，除了她倆和被帶走的大毛，豈不只剩大毛的母親了？
言渺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使勁地咽了咽口水，有點不敢相信地問：“你們猜，大毛出去咬人的時候，那個女人是不是就藏在這裏呢？”
程喬眉頭緊緊皺著，這大概是最糟糕的情況了，他們一直都以為大毛才是整個小團夥裏的中心，哪能想到大毛出去咬人的時候，那個女人卻躲在草叢裏偷偷看著。
他們的註意力都放到了大毛和那個被他咬傷的人身上，誰又會關註饅豆地呢。
那個女人見大毛被他們抓了，偷偷就溜走了。
陰間這麽大，他們去哪兒找人啊！
程喬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她擺了擺手，示意言渺和張煜別等了。
那個女人都跑了，短時間肯定不會再回來，至於她會不會救自己的孩子，程喬覺得這個可能性太低了。這倆人八成根本不是母子，至於到底是什麽關系，得等冥和老人把那兩個老的帶回來才能問清楚。
程喬三人一回來，柳齊和奧斯卡就發覺了不對勁。柳齊不敢放松，坐在大毛對面死死盯著他，不過他的耳朵立起來了，正聽著奧斯卡跑過去問發生了什麽事。
“咱們抓他的時候，他?媽就在那片地裏。”程喬有些懊惱地說。
“臥槽！真的假的啊！”奧斯卡一驚，急忙跑回來問大毛：“餵，你個臭小子老實交代，你?媽是不是和你一起來的？”
大毛一臉獰笑地瞅著他，一言不發。奧斯卡氣的鼓鼓的，偏偏沒辦法下手揍他。誰讓對方是個那麽小的孩子呢，他再沒人性也做不到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毒手。
“現在怎麽辦？”柳齊問道。
“還能怎麽辦，等冥他們回來再說吧。”程喬腦袋有點兒疼，回屋裏躺下休息一會兒。言渺並不需要睡覺，接替了奧斯卡，和柳齊作伴看守大毛。
冥和老人回來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了，大豆和怪蛇跟他們一起回來的，那兩個老的跟在最後，被怪蛇的尾巴纏著，渾身抖得跟篩糠差不多了。
“抓到了？”冥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大毛，雖然對這個孩子沒什麽印象，但能被抓回來，還被柳齊和言渺如此嚴防死守的，恐怕只有那個倒黴孩子了。
“嗯，抓住一個，還跑了一個。”言渺把她們抓住大毛的全過程，以及張煜在饅豆地裏的發現說了一遍。
冥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也沒想到最終逃脫的人竟然會是那個女人。
“那個腳印還在嗎？”老人忽然問道。
言渺楞了楞，不確定地點頭：“我們兩天前回來的時候還在，小喬說這裏的腳印不會存留太久，那個腳印挺淺的，我也不知道它現在還在不在了。”
老人回頭朝怪蛇揚了揚下巴，怪蛇立刻放開那兩個兩人，身體縮成小小一條，朝著村外的輪回游了過去。
“它去幹什麽了？”奧斯卡好奇地問。
“人家能辨別氣味，哪像你，明明是個犬種，連味道都不會嗅。”大豆拍打著小翅膀，嫌棄地說。
奧斯卡炸毛了：“你個醜八怪會不會說話！什麽叫犬種！我們是狐貍好嗎，狐貍！”
大豆冷哼：“那不就是狗嗎！”
“你才是狗，你們全家都是狗！”奧斯卡撲上去抓大豆，大豆早有準備，騰地飛起來，引得奧斯卡在院子裏轉圈圈。
程喬剛從外頭回來就差點兒被奧斯卡撞倒，氣得她狠狠在奧斯卡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疼的奧斯卡嗷嗷慘叫。
大豆哈哈大笑：“看你這個狗東西以後還亂咬人不！”
“你才是狗！”奧斯卡憤怒地咆哮。
程喬揉揉太陽穴，朝大豆吼道：“你也給我閉嘴，再吵吵就給我滾出去！”
這還是程喬第一次跟大豆發飆，嚇得大豆立馬不敢吱聲了。
奧斯卡有心嘲笑，又怕程喬的暴怒轉移到自己身上，只好捂著嘴偷偷笑，差點兒憋出內傷。
大豆沒好氣地朝他翻白眼，奧斯卡絲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程喬懶得再看他們，直接走到軟倒在地的兩個老鬼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看他們。
她之前沒跟這兩個老的碰過面，這會兒見到了居然完全想不起來彼此的交集。
那兩個老鬼擡頭看到程喬，抖得更厲害了。
“確認過身份嗎？”程喬這話是問冥的。
冥點頭：“我問過了，不會有錯。”
到底是自己處理過的亡魂，某些細節還是能夠喚醒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的，他順著程喬講述的過往問了幾個問題，這兩個老鬼都能對答如流，應該就是大毛名義上的外公外婆了。
程喬蹲下來，盯著兩個老鬼看了一會兒。
如果說大毛是食古不化的小頑固，那眼前這兩個就是典型的膽小怕事，現在很不能在地上刨個洞鉆進去。程喬還挺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的，因為想要問出線索，這種人明顯比大毛好對付的多。
“你們認識那個孩子嗎？”程喬指指被柳齊帶到屋後，只露個背影的大毛，冷冷地問兩個老鬼。
兩個老鬼伸長脖子看了半天，顫顫巍巍地點頭。
“他是你們的外孫？”程喬繼續問。
兩個老鬼點了點頭，轉而開始瘋狂地搖頭。
程喬皺眉：“到底是還是不是？說清楚！”
她這一嗓子夾著剛才被奧斯卡和大豆勾起的火氣，聽起來非常嚇人。兩個老鬼抱在一起，涕淚橫流。
“我們說，我們都說，求求你放我們一馬！”
程喬對這種心懷叵測的人生不起半點憐憫，既沒承諾放過他們，也沒說要把他們怎麽著。本來嘛，這裏是陰間，他們能來到這裏，就說明他們原本是符合轉世條件的。
可惜，程家的審判能凈化他們生前的罪孽，卻還是沒辦法洗凈他們骯臟的內心。這種爛到骨子裏的人，就算獲得了新生也只會禍害一方。
不管心裏多厭煩這樣的人，程喬也明白自己是沒權利處置他們的。如果他們還沒來得及犯下大錯，還是想辦法送他們去輪回吧，經過一次轉世，至少能在某段時間內，忘掉上輩子幹的那些齷齪事。
如果他們已經吃過鬼魂了，那等待他們的就只有無邊無際的荒蠻之地。
程喬這兩天想得很清楚，他們誰都沒權利處置大毛一家，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丟到荒蠻之地去，他們不是愛吃鬼嗎，荒蠻之地有的是和他們志趣相投的人，他們應該會很喜歡那個地方。
既然崇尚弱肉強食，就去真正遵守這個法則的地方去討生活吧。
“把你們知道的事，原原本本都說出來，無論是你們的，還是他的，聽明白了嗎？”程喬冷冷地警告著。
兩個老鬼又是一陣點頭。
老頭鬼說：“那個……他確實是我們的女兒生出來的，論血統他是我們家的孩子，可他，可他不是人啊！”
他正說著，老婆鬼已經開始抹眼淚的，嘴裏念叨著“造孽”，也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在演戲。
老頭鬼比較冷靜，說話也利索一些。他說當年他和老伴的生活條件太差了，別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只有他們家閨女沒有，成天在學校裏被別的孩子笑話。
老兩口想給孩子創造好的生活環境，又沒那個本事，正趕上廠子裏裁員，他倆都被刷下來了，這下可好，本來就不怎麽地的生活更窮了。
“那段時間我們倆幹什麽都不順，想幹點兒小買賣吧，也不賺錢。”老頭鬼說的可憐巴巴，程喬卻不停冷笑。
這兩個老家夥生前不是十惡不赦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他們賺不到錢是因為不肯安心做事，當初被廠子炒下來也是工廠實在經營不下去，人家廠長很大方給了他們一個月時間去找新工作，可他們呢，自己曠工還有理了！
黑的說得跟白的似的，程喬要不是事先調查過還真會覺得他們老兩口挺可憐。
然而只要知曉真相的人，都會覺得多看這倆人一眼都覺得惡心。
老頭鬼不曉得程喬如何厭煩他們，還在裝可憐，敘說著自己生前的悲慘經歷。
為了養家糊口，他倆把所有家底都掏出來做小生意，卻還是賠了個精光。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有一天突然遇到一個路過的道士，那個道士告訴他們，轉運很簡單，養個小鬼就行了。
養小鬼什麽的，在那些年還是很小眾的，兩個沒什麽文化，平時也不看書不看報的人當然不明白什麽意思，就問那個道士要怎麽操作。
道士說他可以幫兩個人一把，錢什麽的，可以等他們發家之後再補給他。
兩口子將信將疑，可他們已經走投無路，只得堵上一把。
又過了幾天，那個道士親自上門，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吊墜。道士讓女人戴著，哪怕洗澡也不可以摘下來，每天在家裏點三根香就可以了，離開的時候，道士還留下了一盒香，像是生怕他們窮的連買香的錢都沒有似的。
倆人心想每天點三支香也沒什麽害處，反正這香又不是他們買的，點了也不心疼。
他們按照道士的囑托，每天都給小鬼燒香，一個禮拜之後，這對“倒黴”的夫妻真的轉運了。
“我們平時很少買彩票的，可那天我路過彩票站，我也說不上怎麽回事，非要進去買一註，你們猜怎麽著，真的中獎了！”老頭鬼說這話的時候，兩只眼睛一閃一閃的，從一貧如洗到身價百萬，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這其中有多令人瘋狂的。
倆人欣喜若狂地把錢領回了家，還沒想好怎麽花，那個道士就上門了。
“這可是我們憑運氣得來的錢，憑什麽給他！”老婆鬼說得義憤填膺。老頭鬼沒說話，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他也是這麽想的。
旁聽的幾個人都無語了，人家當初把小鬼給你們的時候一分錢沒要，現在你們有錢了，人家來拿回自己應得的部分不是天經地義麽！
這倆人，也算是奇葩到一定境界了。
道士見他們不肯給錢也不深究，轉身就走了。
自認為剩下一大筆錢的倆人樂得夠嗆，老婆鬼還自以為大方地去買了許多香火，繼續供奉著那只小鬼。
之後的幾年，他們家的生活確實挺滋潤，直到他們的女兒到了成家的年紀。
“我們給閨女招了個上門女婿，是，那人長的不咋地，配不上我們閨女，可這不是沒辦法嘛！”老頭鬼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唏噓，好像他家閨女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一樣。
正因為他們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個花錢“買”回來的上門女婿大吳，所以女兒婚後出去鬼混的事，他們也從來不管，直到某一天，女兒哭著回家，說自己懷孕了。
“雖然我們挺想抱孫子的，但丫頭連孩子的爹是誰都說不明白，我們怎麽敢要這個孩子啊！”老婆鬼哭著說道。
就在他們決定打掉這個孩子的前一晚，一家三口同時做了個夢。夢裏，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娃娃猙獰地瞪著他們，他的身後還插著三支香。
女兒不曉得怎麽回事，兩個老的可猜到了一二。這時候他們家裏已經有了電腦，他們上網一搜就知道，這是小鬼來找他們了。
害怕歸害怕，他們心裏還是很生氣。他們每天都給小鬼燒香，小鬼有什麽不知足的，憑什麽大半夜跑到他們的夢裏嚇唬他們啊！
直到這時，他們也沒把小鬼和女兒懷孕的事聯系起來，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前一晚沒睡好的一家人才出了門，要去醫院給女人做流產手術。
可車子剛開到大街上，就莫名其妙撞到了對面的花壇上，車玻璃碎了一地，三個人受了點兒輕傷，卻被這詭異的經歷嚇了個半死。
老頭和老婆兒覺得不對勁，費了好大勁找到個懂點兒這方面的人，人家一聽就明白了——
他們當初答應道士會付錢，可最後卻食言而肥。小鬼是被他們一家子供養沒錯，可小鬼真正的主人其實是那個道士，他們得罪了道士，小鬼能消停才怪。這些年沒害他們就是在等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要是他們執意打掉這個孩子，小鬼就會讓他們一家家破人亡。
倆人一聽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說什麽都不同意女兒去墮胎。在女兒多次逼問下，他們才不得不說出實情。
女兒怎麽都沒想到自家是這麽發達起來的，心裏又害怕又怨恨自己的父母糊塗。可一想到自己小時候過得苦日子，再看看現在擁有的一切，她的心又軟了，最後她和兩個老的達成共識：孩子她可以生，但是她絕對不會養。
兩個老的為了活命，只得同意。可女婿大吳常年不在家，女兒突然生了孩子還不被鄰裏鄰居笑死，所以他們就去大吳的廠子鬧，死活算是把人給騙回了家。
當然了，不放大吳走除了孩子的原因外，還有個不能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指點他們的高人說，這個孩子是小鬼投胎，天生就是個陰氣重的孩子，他們這一家子不是老人就是女人，根本鎮不住這個孩子，家裏必須得有個陽氣重的男人。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你說我們要是把大吳放走了，我們一家子可怎麽活啊！”老婆鬼委屈極了，程喬等人已經快被氣暈了。
極品的腦回路太神奇了，你們就是全家暴斃又和人家大吳有什麽關系呢！非得利用人家，你們是不是應該先拿出點兒誠意來？
孩子不是大吳的，媳婦成天去外頭鬼混，是個男人就是受不了好嗎！
柳齊和奧斯卡暗暗磨牙，他們要是大吳，非把這一家子奇葩碎屍萬段不可。
“我們以為這樣啊，就可以換我們一家人太平了，那小鬼只要長大了，就會放過我們，我們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老頭鬼使勁兒抹了把臉，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真挺可憐。
然而這份可憐背後，只有可恨。
就因為他們做事做太絕，把大吳逼得狠了，大吳雖然沒有極端到去殺人，心底卻生出了濃濃的怨恨。這份怨恨正是小鬼最喜歡的，某天夜裏，小鬼，也就是五歲的大毛，活活把大吳給掐死了。
“我們第二天發現大吳的屍體，都嚇壞了，知道是那孩子把人殺了，我們都很害怕，想報警吧，你怎麽跟警察解釋一個五歲孩子殺親爹這事啊，不報警吧，我們又怕哪天他把我們也都殺了！”老頭鬼和老婆鬼顫抖成一團，看得出他們是打心眼裏害怕，卻又無可奈何。
不知道為什麽，眾人覺得有點兒爽。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吧，像這一家子沒殺人放火，卻比殺人放火還缺德的人，活該受到這樣的驚嚇。
何況這個驚嚇還是他們自找的，當年不請小鬼不行麽，非要撈偏門就別得罪人，得罪了人還想善了，你以為全天下的好事都是你們一家子的麽！
倆人哭得差不多了才繼續說後面的事。
大吳死得透透的，活是肯定活不過來了，不過也多虧大吳在廠子裏的名聲臭了，他突然失蹤也沒人去找他們。老兩口在大毛的出謀劃策下，把屍體偷偷埋到了郊區的山上。
他們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希望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人發現大吳不見了，大毛也不會再害人。
然而他們都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每個人都有靈魂，人死了就會變成鬼。大吳生前被他們這一家子欺負的那麽慘，最後還落得個被小鬼掐死的淒慘下場，內心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當天夜裏，大吳的鬼魂就帶著沖天的怨氣回來找他們報仇了。
大吳先把三個大人解決掉，然後帶著殺人獲得的力量開始跟大毛鬥法。
大毛是小鬼轉世，可他畢竟已經轉世了，不再是鬼，小孩子的肉身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動，導致他最終沒能打過大吳，也被大吳弄死了。
大吳似乎知道變成鬼的一家人不好惹，早早退散了。而這一家子就成了小區裏的游魂，開始到處害人。
“我知道我們害人是不對的，可這一切，這一切都是那個小鬼逼得啊！他說我們要是不幫他殺人，不幫他獲得力量的話，他就要吃了我們！我們，我們真的沒辦法啊！”兩只老鬼又開始哭。
這一次，程喬沒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她問道：“你的意思是，最開始提出吃鬼的人，是大毛？”
兩個鬼立刻點頭：“對對對，就是他，要不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人，怎麽可能想到吃人啊！”
程喬自動忽略他們對自個兒的修辭，陷入了沈思。
冥繼續問：“他什麽時候第一次提吃鬼？”
老頭鬼顫抖著說：“我們剛死的時候。我們被大吳害死，心裏怎麽可能舒服，可我們又一想，死都死了，那我們和大毛間的恩恩怨怨就該一筆勾銷了。我們想去投胎，想遠離那個災星！可他不讓我們走，那時候他就說過，要是我們不聽話，他就吃掉我們！”
“他為什麽會知道如何吃鬼？”冥問。
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兩個老鬼一縮脖子，怯生生地說：“這個我們哪知道啊，應該是那個養他的道士教給他的吧。”
“你們還記得那個道士的長相嗎？”程喬問。
兩個老鬼回憶了半點，不太確定地搖頭。
“記不清了，這都多少年了，當初誰能想到他有這麽大本事，他從我們家離開之後，我們就把這個人給忘幹凈了，直到我們家閨女懷了孕……”
說到自家女兒，老婆鬼又開始掉眼淚：“各位啊，我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過我們的女兒吧，那丫頭的命實在是太苦了！”
苦？程喬冷笑，在這個故事裏，大毛那個便宜媽確實是最無辜的一個，可她自身的行為就沒有問題嗎？從某種程度上說，大吳的悲劇都是她一手釀成的，她害了大吳的一生，導致大吳最後被小鬼孩子，那大吳殺她也不算濫殺無辜。
可惜大吳終究是犯了殺孽，也不曉得現在到了哪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