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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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九唐的小算盤打得不錯，如果奧斯卡是普通人，那九唐此時已經成功占據了他的肉身。
然而奧斯卡不是普通人，他有四分之一的狐貍精血統，體質的特殊影響到了他的魂魄，加上他從小到大沒少吃那些提升修為的丹藥，所以他的魂魄和肉身也形成了很強的牽絆，雖然做不到像程喬和柳齊那樣，但絕大多數情況下，他的魂魄也是不能離開身體的。
九唐還在費力地拉扯，想要把奧斯卡的魂魄取走，進而占據這具完美的肉身。奧斯卡奮力掙紮，可九唐的修為太高，人家又是突然襲擊、在背後下手，導致奧斯卡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奧斯卡做了一個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決定，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甩脫九唐鉗制的同時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如果是在人間，那跳崖這事對奧斯卡來說沒有絲毫難度，不管山崖有多高，他都不擔心自己會摔死。可這裏是陰間，而自己偏偏還是個活人，這個舉動就增加了幾分未知的風險。
身體快速下落的過程中，奧斯卡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一瞬之間，很多之前沒想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那天晚上突然出現的門並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傳說中的地獄之門，雖然不曉得那扇只有往生璧才能開啟的門是怎麽突然出現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通過那扇門來到了陰間，就像程家的先祖以及幾千年前的邪修那樣，以肉身的狀態進入了陰間！
雖然在此之前，他們所有人都對陰間一無所知，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活人進入陰間不會有好事，怪不得那個女人一言不發就攻擊自己，那個九唐又千方百計想要奪取自己的肉身。
九唐很可能早就看出來他是活人，卻故意說他已經死了，還說回到他落地的地方就能想起死亡的過程，這根本就是個圈套，為的就是找到那扇門在哪裏，九唐想要靠著地獄之門再次回到人間！
如果真的被九唐得到了他的肉身，那麽九唐就會頂著奧斯卡的臉，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那扇地獄之門再度開啟之際，以一個活人的身份回到陽間。
沒人知道他是假貨，沒人知道他是怎麽獲得全新的身份的。要是覺得奧斯卡的身份太紮眼，他還可以換一具肉身，反正他是個有修為的人，奪舍或者借屍還魂，他應該都懂。
“那個混蛋，太特麽陰險了！”奧斯卡掐著腰，沒好氣地大罵著。
“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程喬突然開口。
奧斯卡一楞，說：“你說呀！”
“這個九唐我們沒打過交道，不過我們見過一個和他密不可分的人，就是我剛才跟你說過的那個叫桃子的人，長得很漂亮，實際是個男人。”
程喬這麽一提，奧斯卡恍然大悟，狠狠地一拍大腿，還沒來得及說話先把自己疼的夠嗆。
“這個九唐不會就是那個桃子師父的轉世吧？”奧斯卡回憶了下程喬剛剛講的桃子和他師父的前世今生，突然覺得九唐對他做那些事好像也不難理解了。
本來就是個黑化的修道者，生前開過殺戒了，死後再謀害個把魂魄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九唐為什麽會出現在荒蠻之地。
“按你們說的，我之前待的那個地方是荒蠻之地，不是說人生前犯下的罪孽不會帶到死後，那他是怎麽被流放到荒蠻之地的？”奧斯卡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答案，索性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大家一起分析。
程喬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之前遇到桃子，從他的話中來分析，九唐極有可能身處“枉死城”，怎麽會出現在荒蠻之地？還好巧不好碰上了奧斯卡？
“枉死城”和陰間是不互通的，除非人們化解內心的怨恨才能夠自然進入陰間，而且是陰間的第一層。九唐會出現在荒蠻之地，難道是……
程喬渾身一震，漆黑之中，她轉向冥所在的方向，即便看不到對方的臉，她相信對方也一定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震撼。
“你覺得他是跟著咱們一起過來的？”冥忽然開口。
程喬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不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嗎？”
冥沈思許久，緩緩地說：“不，還有個更糟的結果，木道人沒能把那個裂縫堵上，那邊的鬼魂只要挺過熬過來，就能夠進入陰間，有的進入上面，有的進入荒蠻之地。”
程喬全身的血液都要涼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木道人的犧牲豈不是毫無意義。更可怕的是當越來越多的還沒有凈化怨氣的鬼魂來到陰間，進入輪回重返人間……
她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行了，這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冥重重地嘆了口氣，拍拍程喬的手。
程喬十指冰涼，緊緊握著冥的手，汲取那丁點可憐的溫暖。
“對了，”一直沒出聲的言渺說，“我們剛才聽到有人在說話，如果其中一個是你，那另一個是誰？”
“哦，差點忘了，”奧斯卡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光顧著和老朋友許久聊天，倒把最重要的部分給忽略了，“我在這裏遇到一個人，是他救了我！”
奧斯卡被九唐害得墜崖，即使有動物的本能作為保護卻還是讓他陷入了極度的危險。和冥與程喬懸浮在半空中不同，他還沒到那個高度就撞在了石頭上，如果他是魂體狀態或許沒什麽大不了，可他偏偏是個活人，體質再怎麽特殊也白搭，被撞了個頭破血流，兩眼一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暈過去的時候還想呢，我這次死定了！”奧斯卡罕見地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從小到大沒少作死，可沒有哪次像這回一樣，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偏偏他自己就在陰間，也不曉得死了之後會怎麽樣。
他在胡思亂想之中暈了過去，等他在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什麽都看不到。不過到底是有一部分精怪的血統，他依靠著本能去感應四周，驚訝地發現附近竟然有人——
“你醒了？”那個人的聲音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是個讓奧斯卡聯想到自己奶奶般不尋常的老年男性。
奧斯卡向來沒什麽城府，可畢竟剛剛才被九唐害過，他自己也知道活人在陰間會格外引人註目，所以對那個人警惕性十足。那個人似乎知道他在防著自己，特意站在離奧斯卡十幾米外的地方，既能讓奧斯卡聽到自己的聲音，又不至於給他壓迫感。
最終，他的一句話讓奧斯卡徹底放下了防備：“如果我想把你怎麽樣，剛剛我就已經動手了。”
奧斯卡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自己剛才暈著呢，人家還不是想殺想剮都隨便嗎，之前沒動手說明對方對自己根本沒有惡意，也並不想把他這具活人的身體拿來做什麽……如果自己撞那一下沒有撞死的話。
老人像是能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一樣，說：“你還沒死。”
“我沒死？”奧斯卡摸摸腦袋，沒有完全幹涸的黏膩感和血腥氣讓他相信了這一點。
“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奧斯卡問。
那個人“呵呵”一笑，說：“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就行了。”
他頓了頓才說：“這裏是陰間，你應該知道了，不過這裏是尋常魂魄無法到達的極陰之地。”
“極陰之地？”奧斯卡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不記得家裏人跟自己提過這個詞兒。
“嗯，顧名思義，這裏是整個陰間陰氣最重的地方，重到連鬼魂在這裏都會受到影響。”老人的聲音有些滄桑，卻不顯傷感。
奧斯卡聽得卻有點不是滋味，悶悶地問：“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你是閻王爺？”
老人的笑聲清楚了不少，“你這個娃娃真會說笑，陰間哪裏來的閻王，如果真的有閻王，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亡魂在陰間作祟了。”
老人先是簡單介紹了下陰間，就像奧斯卡認知中的那樣，陰間並沒有閻王爺也沒有鬼差，所有的一切都靠因果輪回來自行調節。可也正因為沒有外力因素的幹預，所以總有一些人以為自己可以破壞平衡，從而達到自己自私又不可告人的邪惡目的。
奧斯卡對此深有感觸：“您說的沒錯，我就是被一個陰險小人害成這樣的！”他邊說邊摸摸自己雖然不流血卻也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疼的直吸氣。
“小夥子，你應該慶幸對方選在懸崖邊上動手，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你現在已經被他奪舍成功了。”老人如同慈祥的長輩，用他特有的方式開解著奧斯卡。
奧斯卡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如果當時他們身處深山老林，或者是在他們相遇的平地區域的話，那麽以九唐的身手和修為，自己根本避無可避，想自殺都不行，只能任由對方奪走自己的肉身。肉身被奪走，靈魂恐怕也沒有活路，會被那個看似純良實則換透心的家夥吞噬幹凈。
“小夥子，我看你蠻特別的，不是尋常人吧？”老人問。
奧斯卡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實話。
“原來如此，難怪……小夥子，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人間，一定要好好感謝你的奶奶，要不是她給了你這特殊的體質，你怕是回不去了。”用老人的話說，奧斯卡從懸崖上摔下來時撞那一下足夠把普通人撞得頭顱粉碎，到時候活人也變成了死人。
奧斯卡只是流點血，難受一陣子，這已經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奇遇了。
“冒昧地問一下，您為什麽會在這裏？”奧斯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問題他已經拐彎抹角問了好多次了，一方面是好奇心作祟，更多的是他想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不然心裏總是有點擔憂，生怕對方突然暴起傷人。
對方依然沈默了很久，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生前犯了大錯，所以我把自己關在這裏，反省自己的過失。同時也在等待一個時機……”
奧斯卡想問“什麽時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算是聽明白了，對方有很覆雜的故事並且完全不想去提，既然如此，自己還是不要老揭人家的瘡疤了。
和老人聊了很久之後，奧斯卡徹底解除了對對方的防備，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由於他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跑到陰間來的，所以他把千鳥湖畔發生的事略過，直接講述了自己在人間的種種經歷。
老人感嘆：“想不到啊，幾千年後世間竟然會變成這樣。”
奧斯卡暗暗吐了吐舌頭，沒想到眼前這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老人竟然是個幾千年前的老鬼。
“老人家，您知不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啊？我想回到人間，我還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呢！”終於說到了正事上，奧斯卡徹底認真起來。他必須回去看看那晚發生了什麽，自己跑到了陰間，那麽其他人呢？還有程喬，她傷得重不重？
“離開是一定會離開的，”老人的話讓奧斯卡瞬間興奮起來，可緊接著，老人的話又讓他蔫了，“你不要太著急，時機未到。”
“時機？”奧斯卡覺得既然和自己有關，那他總可以問問這個時機是指什麽了吧？
沒想到老人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說時間到了，他會提醒奧斯卡。
就這樣，奧斯卡開始在黑暗中自娛自樂，憑借動物靈敏的本能，他很快掌握了附近的環境，慢慢地，即便眼睛還是看不到，但已經可以像看得到那樣在這裏自由行走了。
他發現這裏除了老人和他之外竟然沒有第三個人了，這個發現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在自己到來之前，老人就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了幾千年？這樣的寂寞，恐怕連神仙也扛不住吧？
他三番四次想要從老人嘴裏多套點信息，可他那點兒小把戲在老人眼裏跟小孩子鬧著玩沒兩樣，每每都是呵呵一笑就不再理會他了。日子長了，奧斯克也不再主動去碰釘子了，老人願意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乖乖跟老人聊天，聽聽以前的故事，老人不願意開口的時候，他就去更遠的地方摸索，靠自己的直覺去尋找出口。
“就在剛才，那位老人告訴我時機到了，我這不就找過來了嗎！”奧斯卡笑得很燦爛，眾人卻都皺緊了眉頭。
從奧斯卡的敘述中來看，這個名為極陰之地的地方是個比荒蠻之地還要可怕的區域，那個老人究竟犯了什麽錯要在這裏懺悔幾千年？而且聽那口氣，對方似乎是主動到這裏來的？他怎麽會知道這裏有個極陰之地？
一系列的問題源源不斷冒出來，冥覺得有必要親自見見那位老人。
“那位老先生在哪裏，方便讓我們也見一見嗎？”他問。
“當然可以了，”奧斯卡使勁兒點頭，“他讓我過來接你們，他也很想見見你們。”
言渺的狀態依然不太好，奧斯卡體力充沛，主動承擔了背人的工作，冥則扶著程喬，一行人慢悠悠地往奧斯卡來時的方向往回走。
這段路十分漫長，漸漸地，奧斯卡發現冥貌似比他更熟悉這裏的環境，不禁納悶了。
“冥，你們來這裏很長時間了嗎，為什麽會對這裏的環境如此熟悉？”
“我們要是對這裏熟悉，就不會一直在黑暗中摸索了。”冥淡淡地說。
“不熟？”奧斯卡更奇怪了，“你們要是不熟悉的話，你怎麽走路都來不會出錯的呢？你可要知道，當初我剛來的時候，為了搞清楚周圍的環境和道路，摔了多少回，差點兒就把我這張帥破天際的臉給摔毀容了！”
奧斯卡心有戚戚焉地說著。
其餘三人一陣惡漢，誰都不想接他這個自戀到極致的話題。
奧斯卡自討了個沒趣，不過他早就習慣了，仍在嘰嘰喳喳地說著一些有的沒的，偶爾問問程喬三人在陰間經歷的細節。
“你們的經歷真豐富，我快羨慕死了！”奧斯卡由衷地感嘆著。
程喬咧了咧嘴角，雖然她也覺得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是個挺讓人崩潰的事情，但在外面碰到各式各樣的人，經歷這樣那樣的事貌似也沒什麽值得羨慕的吧？
勞心有勞力，真的半點兒樂趣都沒有。
有了奧斯卡這個人工轎子在，眾人的速度明顯提升了許多，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區域。即便還是那麽黑，冥卻可以肯定這是個山坳，頭頂便是那沒有盡頭的“天空”，而其他山洞和石壁也都離得很遙遠。
也許這裏就是極陰之地的出口，冥心裏盤算著。
“老人家，我們回來了，您在嗎？”奧斯卡扯著嗓子叫喚著。
“他不在。”冥篤定地說。他觀察環境的同時就看過了，這裏沒有人。
“那他可能是去找吃的了，他說你們要吃飯……對了，你們為什麽要吃飯啊？你們不都是死人嗎？”奧斯卡覺得自己這話問的有點欠揍，可這也是實話呀！
他在外頭游蕩的時候就發現這裏的鬼魂都要進食，只是那時候他以為那些事活人，所以沒把吃飯當回事。他看人家去吃草，他也找機會去偷偷吃了點兒，卻發現味道一點都不好，反正也不覺得餓，幹脆就不吃了。
“我們不吃也餓不死，但會覺得饑餓。”程喬沒辦法更進一步解釋鬼魂為什麽要吃飯這事，光是他們三個人，狀態就完全不一樣，細算起來，他們目前這四個人中，真正需要吃飯來防止挨餓的貌似只有她一個。
如此一想，程喬心塞了。
找了個平地把言渺放好，奧斯卡往旁邊一躺，就跟這裏是他家一樣。
程喬一陣無語，這小子的適應能力真不是鬧著玩的，希望目前唯一的失聯人員柳齊同志也能保持這樣的樂觀，等待著他們去尋找或營救。
“你之前說這裏只有你和那位老人？”冥問。
奧斯卡點頭：“對啊，我把這裏幾乎轉了個遍，沒發現別人。那位老人也說我是他幾千年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麽說來，柳齊不在這裏。”程喬嘆了口氣，腦子裏亂糟糟的。
“是啊，”說起自己的發小兼死黨，奧斯卡也蔫了，“我也曾試圖尋找他，畢竟我來這裏之前是跟他在一起的，可我找不到他，也沒辦法離開這裏。”
氣氛變得有些沈悶，每個人都在心裏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沒找到柳齊，他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可如果一直找不到柳齊該怎麽辦？奧斯卡是活人，實在不適合長時間留在陰間。言渺更是如此，她的山神身份在這裏會倍感折磨，必須盡快遠離。
程喬和冥都認為，如果有機會先把這兩個不適合留下的人送走，找柳齊的工作就交給他們來完成吧。
他們正想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哈哈哈哈，你們來了？餓壞了吧，吃點兒東西吧！”
笑聲響起的時候還離他們很遙遠，可當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所有人都發覺那聲音離自己已經非常近了。
冥瞇起眼睛緊緊盯著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影，雖然看不清對方具體的樣貌，但他依稀可以辨別出老者的大致樣子，一米七多的身高，在老年人中並不算矮，肩膀很寬，人……很和善？
這是他“看”到的全部信息了。
老人似乎也正在打量他，嘴角噙著某種旁人無法解讀的情緒。不過他沒有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將他手中那些果子形狀的東西擺在程喬跟前，慈祥地說：“餓壞了吧，吃一點吧，這東西味道很好的。”
程喬在地上摸索著，很快拾起一個果子。雖然看不到這東西長什麽樣子，可這圓滾滾的手感和小蘋果差不多。自打死亡，她就沒再碰過水果，這裏可是號稱陰間最陰之地，怎麽會有水果？即便真有，能吃嗎？
程喬遲疑著。
“不用擔心，這東西沒毒的，”老人笑得很開懷，“這個果子不過是陰氣重一些罷了，如果是普通的鬼魂吃或許會受一些影響，但是你不一樣……”
他的話沒有說完，程喬卻詭異地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這個果子和她之前吃過的“白蘿蔔”有異曲同工之妙，她既然吃過“白蘿蔔”，就能夠毫無壓力地吃這些水果。
只是……這個老人是怎麽知道她吃過“白蘿蔔”的？那東西只屬於“枉死城”，整個陰間一樓到三樓可都是沒有的。
老人沒有繼續逼她，而是拾起一個果子遞到了言渺跟前。
“神格？那你在這裏會很難受吧？來，吃一個，吃了這個你會舒服一些。”言渺道了謝，接過來後大大方方地吃了。
程喬聽到身旁咀嚼的聲音，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她明白言渺的意思，言渺想要試試這水果有沒有副作用。
程喬心裏擔憂的同時又有些暖，如今的她不再是萬事自己扛的時候了，那些生前陪伴她的夥伴一個個都回歸了，雖然這個相聚的地點不是那麽令人愉快。
“這個果子還挺好吃的！”言渺三下五除二啃完一個果子，由衷地說。
冥悄悄在程喬的手背上托了一把，意思是讓她也趕緊吃。程喬便不再猶豫，摸索著把果子塞進嘴裏。
和那些算不上難吃可也絕對算不上美味的草和葉子不同，這水果竟然帶著陽間水果的甜香，一口下去汁水滿溢，這讓許久都沒嘗到過味道的程喬意外的同時又有點兒想哭。
她算是明白吃貨吃到美食時的心情了。
她倆啃水果的工夫，冥已經開始和老人對話了。
“老人家，我們還有一個同伴來到了陰間，可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裏。”冥開門見山提出問題。
老人絲毫不意外，點點頭，說：“我不確定你們的同伴在哪裏，但他一定不在這裏。”
這個答案在冥的預期之中，他繼續問：“您說只要時機到了，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對嗎？”
老人繼續點頭：“沒錯，現在就是你們離開的時機了。”
“原路離開？”冥試探地問。
這回老人搖了頭。
“原路是回不去的，那是一條只能進不能出的路。”
冥了然，怪不得他們怎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呢。
“看到上面了嗎？”老人擡起頭，指著對面的石壁，“沿著那裏爬上去，就可以回去了。”
冥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頓時沈默了。
那是一面直上直下的山壁，雖然有不少可以攀登的突出石塊，可單就是這個高度也夠他們喝一壺了。想要爬上去，談何容易。
老人看出他的擔憂，輕輕地拍了拍手。
一開始冥還不明白他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可是很快，他就聽到了一種並不陌生的窸窸窣窣聲，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了。
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老人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別擔心，它們不會傷害你們。”
隨著他的話音，一條比之前圍攻他們更大的怪蛇出現在這片空地上。
程喬，言渺和奧斯卡看不見，卻也從聲音上辨別出有東西靠近了，全都緊張起來。
“這是……您養的？”冥的語氣沈沈的，聽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它們是這極陰之地的原住民，算起來，它們才是這裏的主人，你，我，不過都是客人罷了。”老人淡淡地說。
“這東西屬於極陰之地，為什麽會跑到上面去？”程喬依稀猜到眼前的是什麽了，可既然這東西是老人招來的，應該沒有惡意吧？
“它們不到上面去，怎麽把時機帶下來了呢！”老人似笑非笑地回答。
程喬和冥楞了楞才明白他的意思，敢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家設計好的。
氣氛突然向著古怪的方向發展，老人似乎楞了一下才明白原因，頓時笑了。
“你們別誤會，那兩條怪蛇並非老朽放出去的。”
冥看了看盤在老人身後那條比外頭的怪蛇更龐大卻更溫馴的怪蛇，點了點頭。老人既然能驅使這種怪物，沒道理讓它們展開絕命追殺，想來兩條怪蛇逃出去的同時，老人意識到時機快到了。
“你們長途跋涉累壞了吧，尤其是兩位小姑娘，還是多吃幾個果子好好休息一下，待會兒讓這位老哥帶著咱們上去。”老人回頭拍了拍怪蛇碩大的腦袋，大蛇晃晃腦袋，比獅子老虎還駭人。
幸好除冥之外的其他人看不到這非常驚悚的一幕。
“等一下！”奧斯卡“嗷”了一嗓子，“咱們？您的意思是，您跟我們一起上去嗎？”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當然，老朽在這裏也檢討了幾千年，是時候出去了。”
眾人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按道理來說，人家能操縱怪蛇，想出去隨時都能出去，可他為什麽非要等到他們來了之後才離開呢？是真的在等某個時機？那這個時機會是什麽，又會引來怎樣的後果呢？
一切都不得而知。
吃了果子的程喬徹底恢覆過來，打坐運行著體內的氣息，很快就恢覆了體力。言渺的情況還是不太樂觀，要知道這裏可是整個陰間陰氣最重的地方，她只要留在這裏就沒辦法完全擺脫壓制，這是不管吃多少果子都沒辦法改變的現實。
老人看看言渺的狀態，做出了決定：“咱們動身吧，沒必要耽誤下去了。”
他邊說邊把剩下的果子全部整理好，然後又從旁邊的角落裏取出幾個包裹，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全部都是那種味道非常好的果子。
老人把包裹分給幾個活動自如的人，只有言渺還空著手。
“出發吧。”老人拍拍怪蛇的腦袋，怪蛇揚起大大的頭顱，蜿蜒著向山壁游去。
眾人沈默地在後頭跟著，尤其是不久前才跟怪蛇展開殊死搏鬥的三個人，心裏都怪不是滋味的，他們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被怪蛇逼到了極陰之地，現在又要借著怪蛇的力量離開這裏。
人生還真是兜兜轉轉，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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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奧斯卡不是普通人，他有四分之一的狐貍精血統，體質的特殊影響到了他的魂魄，加上他從小到大沒少吃那些提升修為的丹藥，所以他的魂魄和肉身也形成了很強的牽絆，雖然做不到像程喬和柳齊那樣，但絕大多數情況下，他的魂魄也是不能離開身體的。
九唐還在費力地拉扯，想要把奧斯卡的魂魄取走，進而占據這具完美的肉身。奧斯卡奮力掙紮，可九唐的修為太高，人家又是突然襲擊、在背後下手，導致奧斯卡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奧斯卡做了一個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決定，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甩脫九唐鉗制的同時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如果是在人間，那跳崖這事對奧斯卡來說沒有絲毫難度，不管山崖有多高，他都不擔心自己會摔死。可這裏是陰間，而自己偏偏還是個活人，這個舉動就增加了幾分未知的風險。
身體快速下落的過程中，奧斯卡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一瞬之間，很多之前沒想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那天晚上突然出現的門並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傳說中的地獄之門，雖然不曉得那扇只有往生璧才能開啟的門是怎麽突然出現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通過那扇門來到了陰間，就像程家的先祖以及幾千年前的邪修那樣，以肉身的狀態進入了陰間！
雖然在此之前，他們所有人都對陰間一無所知，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活人進入陰間不會有好事，怪不得那個女人一言不發就攻擊自己，那個九唐又千方百計想要奪取自己的肉身。
九唐很可能早就看出來他是活人，卻故意說他已經死了，還說回到他落地的地方就能想起死亡的過程，這根本就是個圈套，為的就是找到那扇門在哪裏，九唐想要靠著地獄之門再次回到人間！
如果真的被九唐得到了他的肉身，那麽九唐就會頂著奧斯卡的臉，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那扇地獄之門再度開啟之際，以一個活人的身份回到陽間。
沒人知道他是假貨，沒人知道他是怎麽獲得全新的身份的。要是覺得奧斯卡的身份太紮眼，他還可以換一具肉身，反正他是個有修為的人，奪舍或者借屍還魂，他應該都懂。
“那個混蛋，太特麽陰險了！”奧斯卡掐著腰，沒好氣地大罵著。
“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程喬突然開口。
奧斯卡一楞，說：“你說呀！”
“這個九唐我們沒打過交道，不過我們見過一個和他密不可分的人，就是我剛才跟你說過的那個叫桃子的人，長得很漂亮，實際是個男人。”
程喬這麽一提，奧斯卡恍然大悟，狠狠地一拍大腿，還沒來得及說話先把自己疼的夠嗆。
“這個九唐不會就是那個桃子師父的轉世吧？”奧斯卡回憶了下程喬剛剛講的桃子和他師父的前世今生，突然覺得九唐對他做那些事好像也不難理解了。
本來就是個黑化的修道者，生前開過殺戒了，死後再謀害個把魂魄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九唐為什麽會出現在荒蠻之地。
“按你們說的，我之前待的那個地方是荒蠻之地，不是說人生前犯下的罪孽不會帶到死後，那他是怎麽被流放到荒蠻之地的？”奧斯卡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答案，索性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大家一起分析。
程喬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之前遇到桃子，從他的話中來分析，九唐極有可能身處“枉死城”，怎麽會出現在荒蠻之地？還好巧不好碰上了奧斯卡？
“枉死城”和陰間是不互通的，除非人們化解內心的怨恨才能夠自然進入陰間，而且是陰間的第一層。九唐會出現在荒蠻之地，難道是……
程喬渾身一震，漆黑之中，她轉向冥所在的方向，即便看不到對方的臉，她相信對方也一定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震撼。
“你覺得他是跟著咱們一起過來的？”冥忽然開口。
程喬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不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嗎？”
冥沈思許久，緩緩地說：“不，還有個更糟的結果，木道人沒能把那個裂縫堵上，那邊的鬼魂只要挺過熬過來，就能夠進入陰間，有的進入上面，有的進入荒蠻之地。”
程喬全身的血液都要涼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木道人的犧牲豈不是毫無意義。更可怕的是當越來越多的還沒有凈化怨氣的鬼魂來到陰間，進入輪回重返人間……
她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行了，這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冥重重地嘆了口氣，拍拍程喬的手。
程喬十指冰涼，緊緊握著冥的手，汲取那丁點可憐的溫暖。
“對了，”一直沒出聲的言渺說，“我們剛才聽到有人在說話，如果其中一個是你，那另一個是誰？”
“哦，差點忘了，”奧斯卡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光顧著和老朋友許久聊天，倒把最重要的部分給忽略了，“我在這裏遇到一個人，是他救了我！”
奧斯卡被九唐害得墜崖，即使有動物的本能作為保護卻還是讓他陷入了極度的危險。和冥與程喬懸浮在半空中不同，他還沒到那個高度就撞在了石頭上，如果他是魂體狀態或許沒什麽大不了，可他偏偏是個活人，體質再怎麽特殊也白搭，被撞了個頭破血流，兩眼一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暈過去的時候還想呢，我這次死定了！”奧斯卡罕見地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從小到大沒少作死，可沒有哪次像這回一樣，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偏偏他自己就在陰間，也不曉得死了之後會怎麽樣。
他在胡思亂想之中暈了過去，等他在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什麽都看不到。不過到底是有一部分精怪的血統，他依靠著本能去感應四周，驚訝地發現附近竟然有人——
“你醒了？”那個人的聲音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是個讓奧斯卡聯想到自己奶奶般不尋常的老年男性。
奧斯卡向來沒什麽城府，可畢竟剛剛才被九唐害過，他自己也知道活人在陰間會格外引人註目，所以對那個人警惕性十足。那個人似乎知道他在防著自己，特意站在離奧斯卡十幾米外的地方，既能讓奧斯卡聽到自己的聲音，又不至於給他壓迫感。
最終，他的一句話讓奧斯卡徹底放下了防備：“如果我想把你怎麽樣，剛剛我就已經動手了。”
奧斯卡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自己剛才暈著呢，人家還不是想殺想剮都隨便嗎，之前沒動手說明對方對自己根本沒有惡意，也並不想把他這具活人的身體拿來做什麽……如果自己撞那一下沒有撞死的話。
老人像是能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一樣，說：“你還沒死。”
“我沒死？”奧斯卡摸摸腦袋，沒有完全幹涸的黏膩感和血腥氣讓他相信了這一點。
“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奧斯卡問。
那個人“呵呵”一笑，說：“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就行了。”
他頓了頓才說：“這裏是陰間，你應該知道了，不過這裏是尋常魂魄無法到達的極陰之地。”
“極陰之地？”奧斯卡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不記得家裏人跟自己提過這個詞兒。
“嗯，顧名思義，這裏是整個陰間陰氣最重的地方，重到連鬼魂在這裏都會受到影響。”老人的聲音有些滄桑，卻不顯傷感。
奧斯卡聽得卻有點不是滋味，悶悶地問：“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你是閻王爺？”
老人的笑聲清楚了不少，“你這個娃娃真會說笑，陰間哪裏來的閻王，如果真的有閻王，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亡魂在陰間作祟了。”
老人先是簡單介紹了下陰間，就像奧斯卡認知中的那樣，陰間並沒有閻王爺也沒有鬼差，所有的一切都靠因果輪回來自行調節。可也正因為沒有外力因素的幹預，所以總有一些人以為自己可以破壞平衡，從而達到自己自私又不可告人的邪惡目的。
奧斯卡對此深有感觸：“您說的沒錯，我就是被一個陰險小人害成這樣的！”他邊說邊摸摸自己雖然不流血卻也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疼的直吸氣。
“小夥子，你應該慶幸對方選在懸崖邊上動手，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你現在已經被他奪舍成功了。”老人如同慈祥的長輩，用他特有的方式開解著奧斯卡。
奧斯卡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如果當時他們身處深山老林，或者是在他們相遇的平地區域的話，那麽以九唐的身手和修為，自己根本避無可避，想自殺都不行，只能任由對方奪走自己的肉身。肉身被奪走，靈魂恐怕也沒有活路，會被那個看似純良實則換透心的家夥吞噬幹凈。
“小夥子，我看你蠻特別的，不是尋常人吧？”老人問。
奧斯卡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實話。
“原來如此，難怪……小夥子，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人間，一定要好好感謝你的奶奶，要不是她給了你這特殊的體質，你怕是回不去了。”用老人的話說，奧斯卡從懸崖上摔下來時撞那一下足夠把普通人撞得頭顱粉碎，到時候活人也變成了死人。
奧斯卡只是流點血，難受一陣子，這已經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奇遇了。
“冒昧地問一下，您為什麽會在這裏？”奧斯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問題他已經拐彎抹角問了好多次了，一方面是好奇心作祟，更多的是他想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不然心裏總是有點擔憂，生怕對方突然暴起傷人。
對方依然沈默了很久，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生前犯了大錯，所以我把自己關在這裏，反省自己的過失。同時也在等待一個時機……”
奧斯卡想問“什麽時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算是聽明白了，對方有很覆雜的故事並且完全不想去提，既然如此，自己還是不要老揭人家的瘡疤了。
和老人聊了很久之後，奧斯卡徹底解除了對對方的防備，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由於他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跑到陰間來的，所以他把千鳥湖畔發生的事略過，直接講述了自己在人間的種種經歷。
老人感嘆：“想不到啊，幾千年後世間竟然會變成這樣。”
奧斯卡暗暗吐了吐舌頭，沒想到眼前這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老人竟然是個幾千年前的老鬼。
“老人家，您知不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啊？我想回到人間，我還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呢！”終於說到了正事上，奧斯卡徹底認真起來。他必須回去看看那晚發生了什麽，自己跑到了陰間，那麽其他人呢？還有程喬，她傷得重不重？
“離開是一定會離開的，”老人的話讓奧斯卡瞬間興奮起來，可緊接著，老人的話又讓他蔫了，“你不要太著急，時機未到。”
“時機？”奧斯卡覺得既然和自己有關，那他總可以問問這個時機是指什麽了吧？
沒想到老人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說時間到了，他會提醒奧斯卡。
就這樣，奧斯卡開始在黑暗中自娛自樂，憑借動物靈敏的本能，他很快掌握了附近的環境，慢慢地，即便眼睛還是看不到，但已經可以像看得到那樣在這裏自由行走了。
他發現這裏除了老人和他之外竟然沒有第三個人了，這個發現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在自己到來之前，老人就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了幾千年？這樣的寂寞，恐怕連神仙也扛不住吧？
他三番四次想要從老人嘴裏多套點信息，可他那點兒小把戲在老人眼裏跟小孩子鬧著玩沒兩樣，每每都是呵呵一笑就不再理會他了。日子長了，奧斯克也不再主動去碰釘子了，老人願意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乖乖跟老人聊天，聽聽以前的故事，老人不願意開口的時候，他就去更遠的地方摸索，靠自己的直覺去尋找出口。
“就在剛才，那位老人告訴我時機到了，我這不就找過來了嗎！”奧斯卡笑得很燦爛，眾人卻都皺緊了眉頭。
從奧斯卡的敘述中來看，這個名為極陰之地的地方是個比荒蠻之地還要可怕的區域，那個老人究竟犯了什麽錯要在這裏懺悔幾千年？而且聽那口氣，對方似乎是主動到這裏來的？他怎麽會知道這裏有個極陰之地？
一系列的問題源源不斷冒出來，冥覺得有必要親自見見那位老人。
“那位老先生在哪裏，方便讓我們也見一見嗎？”他問。
“當然可以了，”奧斯卡使勁兒點頭，“他讓我過來接你們，他也很想見見你們。”
言渺的狀態依然不太好，奧斯卡體力充沛，主動承擔了背人的工作，冥則扶著程喬，一行人慢悠悠地往奧斯卡來時的方向往回走。
這段路十分漫長，漸漸地，奧斯卡發現冥貌似比他更熟悉這裏的環境，不禁納悶了。
“冥，你們來這裏很長時間了嗎，為什麽會對這裏的環境如此熟悉？”
“我們要是對這裏熟悉，就不會一直在黑暗中摸索了。”冥淡淡地說。
“不熟？”奧斯卡更奇怪了，“你們要是不熟悉的話，你怎麽走路都來不會出錯的呢？你可要知道，當初我剛來的時候，為了搞清楚周圍的環境和道路，摔了多少回，差點兒就把我這張帥破天際的臉給摔毀容了！”
奧斯卡心有戚戚焉地說著。
其餘三人一陣惡漢，誰都不想接他這個自戀到極致的話題。
奧斯卡自討了個沒趣，不過他早就習慣了，仍在嘰嘰喳喳地說著一些有的沒的，偶爾問問程喬三人在陰間經歷的細節。
“你們的經歷真豐富，我快羨慕死了！”奧斯卡由衷地感嘆著。
程喬咧了咧嘴角，雖然她也覺得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是個挺讓人崩潰的事情，但在外面碰到各式各樣的人，經歷這樣那樣的事貌似也沒什麽值得羨慕的吧？
勞心有勞力，真的半點兒樂趣都沒有。
有了奧斯卡這個人工轎子在，眾人的速度明顯提升了許多，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區域。即便還是那麽黑，冥卻可以肯定這是個山坳，頭頂便是那沒有盡頭的“天空”，而其他山洞和石壁也都離得很遙遠。
也許這裏就是極陰之地的出口，冥心裏盤算著。
“老人家，我們回來了，您在嗎？”奧斯卡扯著嗓子叫喚著。
“他不在。”冥篤定地說。他觀察環境的同時就看過了，這裏沒有人。
“那他可能是去找吃的了，他說你們要吃飯……對了，你們為什麽要吃飯啊？你們不都是死人嗎？”奧斯卡覺得自己這話問的有點欠揍，可這也是實話呀！
他在外頭游蕩的時候就發現這裏的鬼魂都要進食，只是那時候他以為那些事活人，所以沒把吃飯當回事。他看人家去吃草，他也找機會去偷偷吃了點兒，卻發現味道一點都不好，反正也不覺得餓，幹脆就不吃了。
“我們不吃也餓不死，但會覺得饑餓。”程喬沒辦法更進一步解釋鬼魂為什麽要吃飯這事，光是他們三個人，狀態就完全不一樣，細算起來，他們目前這四個人中，真正需要吃飯來防止挨餓的貌似只有她一個。
如此一想，程喬心塞了。
找了個平地把言渺放好，奧斯卡往旁邊一躺，就跟這裏是他家一樣。
程喬一陣無語，這小子的適應能力真不是鬧著玩的，希望目前唯一的失聯人員柳齊同志也能保持這樣的樂觀，等待著他們去尋找或營救。
“你之前說這裏只有你和那位老人？”冥問。
奧斯卡點頭：“對啊，我把這裏幾乎轉了個遍，沒發現別人。那位老人也說我是他幾千年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麽說來，柳齊不在這裏。”程喬嘆了口氣，腦子裏亂糟糟的。
“是啊，”說起自己的發小兼死黨，奧斯卡也蔫了，“我也曾試圖尋找他，畢竟我來這裏之前是跟他在一起的，可我找不到他，也沒辦法離開這裏。”
氣氛變得有些沈悶，每個人都在心裏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沒找到柳齊，他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可如果一直找不到柳齊該怎麽辦？奧斯卡是活人，實在不適合長時間留在陰間。言渺更是如此，她的山神身份在這裏會倍感折磨，必須盡快遠離。
程喬和冥都認為，如果有機會先把這兩個不適合留下的人送走，找柳齊的工作就交給他們來完成吧。
他們正想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哈哈哈哈，你們來了？餓壞了吧，吃點兒東西吧！”
笑聲響起的時候還離他們很遙遠，可當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所有人都發覺那聲音離自己已經非常近了。
冥瞇起眼睛緊緊盯著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影，雖然看不清對方具體的樣貌，但他依稀可以辨別出老者的大致樣子，一米七多的身高，在老年人中並不算矮，肩膀很寬，人……很和善？
這是他“看”到的全部信息了。
老人似乎也正在打量他，嘴角噙著某種旁人無法解讀的情緒。不過他沒有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將他手中那些果子形狀的東西擺在程喬跟前，慈祥地說：“餓壞了吧，吃一點吧，這東西味道很好的。”
程喬在地上摸索著，很快拾起一個果子。雖然看不到這東西長什麽樣子，可這圓滾滾的手感和小蘋果差不多。自打死亡，她就沒再碰過水果，這裏可是號稱陰間最陰之地，怎麽會有水果？即便真有，能吃嗎？
程喬遲疑著。
“不用擔心，這東西沒毒的，”老人笑得很開懷，“這個果子不過是陰氣重一些罷了，如果是普通的鬼魂吃或許會受一些影響，但是你不一樣……”
他的話沒有說完，程喬卻詭異地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這個果子和她之前吃過的“白蘿蔔”有異曲同工之妙，她既然吃過“白蘿蔔”，就能夠毫無壓力地吃這些水果。
只是……這個老人是怎麽知道她吃過“白蘿蔔”的？那東西只屬於“枉死城”，整個陰間一樓到三樓可都是沒有的。
老人沒有繼續逼她，而是拾起一個果子遞到了言渺跟前。
“神格？那你在這裏會很難受吧？來，吃一個，吃了這個你會舒服一些。”言渺道了謝，接過來後大大方方地吃了。
程喬聽到身旁咀嚼的聲音，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她明白言渺的意思，言渺想要試試這水果有沒有副作用。
程喬心裏擔憂的同時又有些暖，如今的她不再是萬事自己扛的時候了，那些生前陪伴她的夥伴一個個都回歸了，雖然這個相聚的地點不是那麽令人愉快。
“這個果子還挺好吃的！”言渺三下五除二啃完一個果子，由衷地說。
冥悄悄在程喬的手背上托了一把，意思是讓她也趕緊吃。程喬便不再猶豫，摸索著把果子塞進嘴裏。
和那些算不上難吃可也絕對算不上美味的草和葉子不同，這水果竟然帶著陽間水果的甜香，一口下去汁水滿溢，這讓許久都沒嘗到過味道的程喬意外的同時又有點兒想哭。
她算是明白吃貨吃到美食時的心情了。
她倆啃水果的工夫，冥已經開始和老人對話了。
“老人家，我們還有一個同伴來到了陰間，可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裏。”冥開門見山提出問題。
老人絲毫不意外，點點頭，說：“我不確定你們的同伴在哪裏，但他一定不在這裏。”
這個答案在冥的預期之中，他繼續問：“您說只要時機到了，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對嗎？”
老人繼續點頭：“沒錯，現在就是你們離開的時機了。”
“原路離開？”冥試探地問。
這回老人搖了頭。
“原路是回不去的，那是一條只能進不能出的路。”
冥了然，怪不得他們怎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呢。
“看到上面了嗎？”老人擡起頭，指著對面的石壁，“沿著那裏爬上去，就可以回去了。”
冥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頓時沈默了。
那是一面直上直下的山壁，雖然有不少可以攀登的突出石塊，可單就是這個高度也夠他們喝一壺了。想要爬上去，談何容易。
老人看出他的擔憂，輕輕地拍了拍手。
一開始冥還不明白他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可是很快，他就聽到了一種並不陌生的窸窸窣窣聲，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了。
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老人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別擔心，它們不會傷害你們。”
隨著他的話音，一條比之前圍攻他們更大的怪蛇出現在這片空地上。
程喬，言渺和奧斯卡看不見，卻也從聲音上辨別出有東西靠近了，全都緊張起來。
“這是……您養的？”冥的語氣沈沈的，聽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它們是這極陰之地的原住民，算起來，它們才是這裏的主人，你，我，不過都是客人罷了。”老人淡淡地說。
“這東西屬於極陰之地，為什麽會跑到上面去？”程喬依稀猜到眼前的是什麽了，可既然這東西是老人招來的，應該沒有惡意吧？
“它們不到上面去，怎麽把時機帶下來了呢！”老人似笑非笑地回答。
程喬和冥楞了楞才明白他的意思，敢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家設計好的。
氣氛突然向著古怪的方向發展，老人似乎楞了一下才明白原因，頓時笑了。
“你們別誤會，那兩條怪蛇並非老朽放出去的。”
冥看了看盤在老人身後那條比外頭的怪蛇更龐大卻更溫馴的怪蛇，點了點頭。老人既然能驅使這種怪物，沒道理讓它們展開絕命追殺，想來兩條怪蛇逃出去的同時，老人意識到時機快到了。
“你們長途跋涉累壞了吧，尤其是兩位小姑娘，還是多吃幾個果子好好休息一下，待會兒讓這位老哥帶著咱們上去。”老人回頭拍了拍怪蛇碩大的腦袋，大蛇晃晃腦袋，比獅子老虎還駭人。
幸好除冥之外的其他人看不到這非常驚悚的一幕。
“等一下！”奧斯卡“嗷”了一嗓子，“咱們？您的意思是，您跟我們一起上去嗎？”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當然，老朽在這裏也檢討了幾千年，是時候出去了。”
眾人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按道理來說，人家能操縱怪蛇，想出去隨時都能出去，可他為什麽非要等到他們來了之後才離開呢？是真的在等某個時機？那這個時機會是什麽，又會引來怎樣的後果呢？
一切都不得而知。
吃了果子的程喬徹底恢覆過來，打坐運行著體內的氣息，很快就恢覆了體力。言渺的情況還是不太樂觀，要知道這裏可是整個陰間陰氣最重的地方，她只要留在這裏就沒辦法完全擺脫壓制，這是不管吃多少果子都沒辦法改變的現實。
老人看看言渺的狀態，做出了決定：“咱們動身吧，沒必要耽誤下去了。”
他邊說邊把剩下的果子全部整理好，然後又從旁邊的角落裏取出幾個包裹，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全部都是那種味道非常好的果子。
老人把包裹分給幾個活動自如的人，只有言渺還空著手。
“出發吧。”老人拍拍怪蛇的腦袋，怪蛇揚起大大的頭顱，蜿蜒著向山壁游去。
眾人沈默地在後頭跟著，尤其是不久前才跟怪蛇展開殊死搏鬥的三個人，心裏都怪不是滋味的，他們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被怪蛇逼到了極陰之地，現在又要借著怪蛇的力量離開這裏。
人生還真是兜兜轉轉，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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