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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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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喬打量對方的同時,那人的目光也越過了她,最終停留在曾千瑞身上。看清曾千瑞的狀態後,那人了然地笑了笑。

“怪不得你們會出現在這裏。”

程喬一震,急忙問:“您何出此言?”

那人左右看了看,路邊有幾塊山頭滾下來的石頭,當石凳正合適,便招呼程喬過去坐下慢慢聊。

“那位小兄弟是個生魂吧?”那人說。

程喬點了點頭,曾千瑞和張煜不一樣,生魂的狀態是沒辦法隱藏的,任何鬼魂都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同。

“一般生魂離體會留一部分魂魄在肉身上,算不得完整的魂魄,大多生魂在陽間活動,僅有少數進入陰間也只是在第一層活動,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那人問。

程喬快速在心底思忱了下回答的尺度,曾千瑞和桃子間的恩恩怨怨實在太狗血,她不想講出來丟人現眼,更不想用這段過往刺激好不容易恢覆正常的曾千瑞,於是折中了一下。

“我們生活在上面那層,有幾個生前的熟人失散了,我們正到處找人,找到一座山裏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山洞,在山洞休息的時候,他……”

程喬指了指曾千瑞,“他不見了,我們到處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只好沿著山洞一路向下,最終來到了這裏。我們想原路返回,但他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擋住,回不去了。”

那人沒有深究程喬忽略掉的細節,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正常的,他算不得完整的魂魄,所有游蕩在陰間的不完整魂魄最終都會匯集在這裏,為了防止魂魄離開,所有通向上面的通道會對不完整的魂魄產生禁制。”

原來是這個道理。

程喬點了點頭,執著地問:“這裏到底是哪裏,為什麽會限制補完整魂魄的行動?”

“這裏……我也不知道該叫什麽,”那人忽然問,“你們見過花兒嗎?”

程喬還沒說話,張煜和曾千瑞同時哆嗦了一下,那人留意到兩人的反應,笑意明顯了許多。

“看來你們不僅看到了花兒,還看到了花兒下面的東西,對嗎?”

那二人使勁兒點頭。

見他們臉色太難看,那人擺了擺手:“你們不要害怕,那些東西沒危害的。”

再沒危害也不影響它們看起來惡心啊!吃過花瓣的曾千瑞整個人都抓狂了。

“要解釋這裏的作用,得先說一下其他的,”男人看看程喬,又看看大豆,“不管你們生前對魂魄和地府有著怎樣的認知,到了陰間之後應該都會有所改觀吧?”

這回四人難得一心地同時點頭。

“就算你們以前不相信世間有鬼,也該聽過魂飛魄散這個詞兒吧?”

眾人再次同步點頭。

“這世間的魂魄總數是固定的,不會憑空生出新的,也不會任由已經存在的魂魄煙消雲散,所以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在陰間是不存在的?”

程喬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幾下,剛想說話,被那人擺手止住了。

“可世間總有無法確定的事,特別是陽間那些有些修為的人……呃,也就是你們在電視劇和小說裏看到的捉鬼師一類的人,他們自以為代表正義,代表天地正道去消滅那些游蕩在人間的鬼魂。也有些心懷叵測的人故意找人作惡,將對頭打得魂飛魄散。然而這天地間的法則又豈是幾個小小凡人能打破的……”

隨著那人講解的深入,程喬意識到一道全新的陌生大門在她面前打開了。

那人說,魂魄總數恒定不變,所有魂魄都會按照陰陽秩序不停在陰間和陽間游走,個別不想死的活人會想方設法修行,盡可能增加自己的陽壽,而陰間那些定居的人則恰恰相反,他們更喜歡在陰間生活,從而暫時放棄了回歸陽間。從本質上說,這兩類人殊途同歸。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能夠更改規則,實際卻依然是這個規則裏的一枚小螺絲釘,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也沒法改變這些既定的法則。

“自古以來,無數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魂飛魄散,若是任由這些魂魄消失,這世間的生靈早晚有一天會死絕。這裏的存在,就是為了挽救那些魂飛魄散者的魂魄,你們看到的那些連在花朵下面的骷髏,就是逐漸凝聚成型的魂魄,而那些花兒並不同於陽間的花朵要吸收陽光,它們吸收的,是魂魄散落於世間的靈魂碎片。”

程喬大腦有了片刻的空白,她聽到自己在問:“您的意思是,所有魂飛魄散的人最終都會變成花下的骷髏?”、

那人笑了笑:“骷髏只是表象,當他們的魂魄全部被找回來,就可以擺脫花朵的限制,離開泥土,離開這裏,像上面那些所有的魂魄一樣重新進入輪回。”

程喬的手指開始顫抖,漸漸地,顫抖蔓延到她的胳膊,她的全身。

如果魂飛魄散不是一個靈魂的終結,那麽她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是否終有再相見的那天?

那人似乎沒註意到程喬的異常,還在說著:“生魂有離體時間的限制,用陽間的時間衡量,一般是七天,超過這個時間,身體很可能會吃不消而死亡,生魂也就變成了鬼魂。這位仁兄若是始終回不去,早晚有一天會來到這裏補全自己的魂魄後重新進入輪回。說來也巧,你們陰差陽錯去了通往這裏的通道口休息,這位仁兄意外被吸引過來,我還從未聽聞過這種狀況,該怎麽辦,我也不太清楚。”

那人邊說邊皺了皺眉,小聲嘀咕著:“不完整的魂魄無法離開,時間長了豈不是只有肉身死亡一條路?造孽啊造孽……”

曾千瑞倒不在乎肉身死不死的,反正那都不是他的東西了,他更在意的是,他會被種進地裏嗎?就算知道那些花兒是為了他好,他還是無法接受啊!

那人聽曾千瑞這麽問,哭笑不得地說:“那些被種在地裏的都是魂飛魄散的人,他們的魂魄太殘破了,沒有依托很難重新成型。仁兄你魂魄還算完整,不需種在地裏也可以自動吸收散落的魂魄碎片,所以你只要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魂魄會自動覆原,到時你就可以離開了。”

曾千瑞長出口氣,只要不把他種在地裏,什麽都好說。

“不過……”男人微微皺眉,欲言又止,“陽間七天的時間恐怕不足以令仁兄的魂魄全部聚齊,所以……”

曾千瑞擺了擺手,他都說過不在乎這個問題了。

程喬終於從震驚和天大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問了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魂飛魄散的魂魄能夠凝聚,那被吃掉的魂魄呢?”

“吃掉的魂魄?”那人一楞,瞬間收斂了嘴邊的笑意,看向程喬的目光也多三分審視。

半晌,那人才重新開口:“是在下眼拙了,沒想到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程喬已經從最初的狀態中徹底清醒過來,不卑不亢地迎向對方的目光。

她的目光幹凈清澈中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那人怔楞片刻後挑了挑嘴角,不再盯著程喬看個沒完,而是將眼光落到了前方的無邊無際。

“魂魄是生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自然也處於食物鏈中的一環,只是這條生物鏈,絕大多數人都不曉得,即使知道也沒有興趣嘗試罷了。”

那人恢覆了淡然的笑容,仿佛他正說的不過是昨天吃了什麽。

“被吃掉的魂魄就和人們吃掉的食物一樣,早晚會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回歸天地,進而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在這裏重新凝聚成一個完整的魂魄,只是需要的時間會比普通的魂飛魄散更久。久到很多人以為這些魂魄當真煙消雲散了。”

聽到這個答案,程喬懸著的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裏。

“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向您請教,”程喬指了指曾千瑞,說,“您看他這種狀態,如果他的肉身一直沒有消亡,他的留在肉身裏的魂魄也沒有被其他人吃掉的話,那麽他要怎麽才能離開這裏?”

這一次,男人沈默的時間更長。

當他再次開口卻沒有直接回答程喬的問題,而是問:“恕在下冒昧,請問這位仁兄具體是什麽狀況?我並沒有探尋隱私的興趣,只是你們不將他的情況如實告知,我實在沒有辦法依照這些模棱兩可的條件給出準確的判斷。”

程喬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眼前這個人既然知道魂魄能夠重新聚集的道理,自然沒有加害他們的立場,否則無故給自己招惹幾個仇人,有朝一日還不是冤家相見,欠下的債,早晚是要還的,何必給自己徒增麻煩呢。

如此想著,程喬給張煜使了個眼色,這小夥子二話不說,將曾千瑞帶到稍遠一點的地方,確定曾千瑞聽不到他們這邊的對話,程喬才把曾千瑞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關於桃子和九唐的部分,她只是一筆帶過,並沒有深入解釋的想法。男人也沒有追著桃子和九唐是新秀的身份,反而有些感慨地說:“想不懂那位仁兄竟然是如此癡情之人可敬可嘆。”

深思許久之後,他說:“那位仁兄的情況比較特殊,眼下最大的問題是你們無法判斷他的魂魄是否已經被人吞掉了,不過從他來到陰間的時間長度判斷,這個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否則他的肉身不太可能至今仍然存活,他也不可能仍然保持著生魂的狀態。若是他存留在肉身上的魂魄被吞掉了,那麽他只能像其他亡魂一樣留在這裏,等待有朝一日魂魄得以完整後再離開,這個過程很漫長,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這裏有什麽危險嗎?”這是程喬眼下最關心的話題,萬一曾千瑞的魂魄要千萬年才能修不好,他們是絕對沒辦法一直在這兒陪著的。

雖然她知道了鬼魂可以重生,但大部分的鬼魂仍然不知道這個秘密,所以廝殺仍然存在於鬼魂之間。萬一碰上哪個殺人不眨眼的神經病,她和大豆又不在身邊,曾千瑞豈不是倒黴大了?

男人瞇了瞇眼,笑容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姑娘既然是同道中人,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危險是無處不在的。普天之下又有哪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場所?”

“您的意思是?”程喬皺了皺眉。

“應該就是你想的那樣吧。”男人聳了聳肩,“陽間千萬年來紛爭不斷,陰間有什麽可能萬年如一日的平靜。你也應當明白,滯留在陰間的大多是心有執念之人,是善良的人更容易生出執念,還是邪惡的人更容易如此?或者我換個說法,是魂魄生來就邪惡,還是執念讓他們迷失了自己?”

“自古以來,陰間那些看不見的角落裏一直爭鬥不斷,大部分作惡之人被流放到荒蠻之地,但也總有那麽幾條漏網之魚,攪混了陰間的一波清水。你們能在陰差陽錯之間來到這裏,那些人自然也能,所以我沒有辦法向你們保證這裏絕對安全,只能說和上面相比,這裏要安全一些。”

“你們也看到了,這裏地廣人稀,你們沿著這條路走上幾天也不見得能遇到一個人,即使偶爾碰上個把人,也都是像那位仁兄那樣,魂魄保持著最基本的形態,在等待著最終覆原。咱們能夠碰面也算是緣分一場,在這裏,容在下向姑娘提個小小建議……”

他頓了頓,那張和善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危險。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在陽間適用,在陰間同樣適用。”說完之後,男人向程喬抱拳,起身離開了。

程喬心底仿佛還有千萬個疑問,可到了嘴邊卻不知道還能再問什麽,望向男人遠去的背影。目光中多了幾分不知所措,但終究沒有將挽留說出口。

直到那人消失不見。大豆才戳了戳程喬的手臂,有點玄幻地問:“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嗎?魂飛魄散的魂魄都能重新凝聚,就是那些花朵下面連著的骷髏?”

程喬不置可否地點頭,她又沒有親身經歷過,沒有辦法給出肯定的答覆,但她覺得那個那人沒有騙他們的必要,萍水相逢而已,說這樣一個謊話,意義何在呢!

那個人離開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又似乎意有所指,是他在向自己暗示什麽,還是他在說他自己?

不過結合那人給出的各種解釋,以及曾千瑞被困在這一層無法離開的現狀,基本可以形成相互佐證,所以她更願意相信那個那人說的是真的。

或許,這其中也有某種心理作用吧。

“這麽說來,那些年和我一起修煉,卻被天雷劈的魂飛魄散兄弟們都在這裏!”大豆瞪圓了小眼睛,滿臉興奮地盯著路面的花朵猛瞧,如同那下面種著的不是可怕的骷髏,而是那些它好多年都沒見過的兄弟。

程喬受到大豆的影響,那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激動再次冒了出來,沒等她徹底高興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忘了什麽——

她竟然忘了問魂飛魄散的魂魄要多久才能重新凝聚起來!

聽程喬這麽一說,大豆立刻化身離弦之箭飛了出去,它的速度非常快,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很久之後,大豆垂頭喪氣地飛回來,說自己沒有找到那人的蹤跡,那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也不曉得是不是順著那山洞去了上面一層。

程喬有些失落,強行打起精神來敲敲大豆的小腦袋。

“算了,若是有緣,咱們自會再和他相見,現在咱們還是先去那地方看看吧。”

再次上路,四個人比之前要有精神得多,連張煜這個總是暗搓搓擔心自己會死在陰間的家夥都有點手舞足蹈了。

大豆看不慣他這副神經病發作的樣子,狠狠地照著他的腦袋扇了一翅膀。

張煜捂著腦袋,有點委屈。

雖然一知半解,他卻也聽明白了那人說的一切。魂魄是永恒存在這一點難道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情嗎?就算他最終也沒能回到陽間,不能在自己的父母堂前盡孝,他也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輩子呀,下輩子不行,還有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生生世世,他總有一世能夠實現這個願望吧。

人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生物,只要有希望,就可以全力滿滿去爭取,即使那可能小到渺茫,小到實際上可以忽略不計。

他現在內心充滿了希望。腳步都比之前輕快了不少。

曾千瑞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靈魂的不死不滅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折磨吧。畢竟對他而言,桃子依然是那麽的遙不可及,這輩子他不能和桃子在一起,下輩子他也沒有信心讓桃子愛上他。

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心痛到無法呼吸,寧願選擇魂飛魄散,再也凝聚不起來。可生活總要繼續,程喬三個人為了他留在這裏,他也沒有道理繼續自暴自棄下去,何況也許是受周圍環境的影響,他內心那份不受控制的痛苦似乎有所衰減,至少他可以分一部分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眾人在這股類似於一鼓作氣的心理作用下,腳程比原來加快了許多,原本要走十天的路,現在最多八天就能走到,不過也正像那個人說的那樣,這一層的人十分稀少,他們走了十天也沒再見過任何一個人。

程喬的內心有些絕望,不管是冥還是柳齊三個人,都是以其原本的狀態來到陰間的,哪怕是身為鬼魂狀態的言渺也不存在魂魄不全的問題,他們的身體狀況不符合這一層陰間的篩選條件,因此他們極有可能並不在這裏。

如果這裏相對於上一層更安全而曾千瑞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覆原離開的話,那她是否可以帶著大豆和張煜先一步離開?

自己和大豆返回上一層需要繼續找人,時間對她,對她的朋友們來說也是很寶貴的,誰知道他們在陰間折騰的時候,陽間那邊變成了怎樣的情況。

再說張煜的狀態也不能繼續拖下去了,他是個活人,還是盡快將他送回陽間比較好。

趁著張煜和曾千瑞休息的功夫,程喬把自己的想法和大豆說了說,大豆表示讚同。

“我也覺得漫無邊際地在這裏等著不是辦法,咱們先在這一層大致範圍內探索一番,若是沒有新的發現的話,咱就先把那哥們放在這裏,大不了抽時間過來看看他,咱們必須要帶著張煜回到上一層。”大豆說。

對於這個決定,張煜和曾千瑞都沒有異議。

張煜有些愧疚地看向曾千瑞,他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拖後腿的話,程喬和大豆是不會這麽輕易地做出“拋棄”曾千瑞的決定。

曾千瑞倒是看得開。如果那個人說的是正確的話,那麽他要在這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讓自己受損的魂魄完全覆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百年,甚至可能是一萬年。程喬和大豆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裏跟他耗下去,況且還有張煜這個大活人呢。

“你們可以放心回去,我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躲好,一旦察覺到有危險,我會快速逃跑,不會那麽傻乎乎的原地待斃。”曾千瑞說著。

再漫長的跋涉也總有盡頭,這一日,眾人終於來到上一層輪回的位置。不同於上面是個泉眼,這一層擺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深深的大坑。

程喬趴在坑邊向下看了半天,隱隱感覺到有一股陰惻惻的風從下面冒了出來,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陰間不會真的有十八層吧?怎麽下來一層,又出現一層呢?

大豆黑乎乎的小臉呈現呆滯狀態,它突然覺得自己在陰間呆的這段時間白混了,敢情看似平靜的陰間下面還埋著這麽多秘密呢!要不是曾千瑞陰差陽錯來到這裏,它可能永遠都沒辦法看到眼前這些令人震驚的場景,更別說那些不曉得真假的秘密了。

“你猜咱們遇到的那個人知不知道這個坑的存在?”程喬問道。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這個問題。

不過大家心裏都有一個大概的猜測,那個人既然能夠說出那些花以及花下面骷髏的含義,想來是對這裏已十分了解了。一個對這一層那麽了解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大坑的存在呢!

只是那個人大概沒有想到他們會找到這裏來,也或許是那人怕自己說了這個坑的存在後,他們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找到這裏來,所以才故意沒有說的吧。

“咱們現在往哪兒走?”大豆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定格在前面的深坑上。

以它那有點兒好奇的性子,肯定是選擇去坑下面看看,說不定下面一層的地獄同樣別有洞天呢。可還是那句話,他們是一支隊伍,而且是屬性各自不同的雜牌軍組成的隊伍,它和程喬折騰得起,曾千瑞和張煜也折騰不起。

曾千瑞第一個伸出手在坑的上面晃了晃,果然,他又碰到了那一面看不見卻摸得到的墻。

他苦笑兩聲說:“你們不用考慮我了,看來我只能留在這一層,在我的魂魄恢覆正常之前,哪裏都別想去了。”

張煜看看近在眼前的深坑,本能地覺得有些恐懼,可他也明白,程喬和大豆在最上面一層想了那麽久,都沒能想到讓他回到陽間的辦法,就算現在回去也只能是幹等著奇跡的出現。

這樣的等待到哪裏才是一站呢!

與其回去後眼巴巴地等待回陽間機遇,或者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他寧願到下面去搏一把,說不定下面能夠幫他作出一個選擇。就算找不到以活人狀態回到陽間的門路,給他個痛快讓他趕緊死翹翹,然後再以魂魄的狀態重新輪回也是好的。

不管怎麽衡量,下去都比像現在這樣,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兒地瞎盼著要強。

三個人的意見匯總得出的結論是下去試試看。

程喬看看躍躍欲試的大豆,再看看明明害怕卻決絕的張煜,有些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明明骨子裏都是閑不住的人,他們為什麽總要裝出一副自己很老實,自己很不想惹事的樣子呢?

說到底,任何生靈都對未知有著本能的恐懼和好奇,越是恐懼,越是好奇,他們越是止不住前進探索的步伐,也正因如此,生靈才能一步一步得以進化,成為現如今的狀態。

這可能是進化論另一個層面上的體現吧。

決定下去看看是一回事,怎麽下去是另外一回事。

他們三個人當中只有大豆是長翅膀的,可以靠自身的力量飛下去,程喬和張煜兩個就比較麻煩了,他們身上又沒有繩子,這個坑的坑壁又比較光滑,他們兩個連個可以抓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能順著直上直下的坑滑下去吧。

程喬懷疑就算鬼魂摔不壞,摔不死,從這麽深的地方滑下去,她也能摔個半死不活。張煜這個活人就更不用說了,直接可以讓他完成從活到死再到轉世投胎的全過程。

“這個坑放在這裏肯定是當做通道用的,難不成這玩意是專門給我們這種長翅膀的生物用的?”大豆歪著腦袋,小小的內心裏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它的種族終於有優勢了!

“要不你自己先下去看一看,我在這邊再想想辦法。”程喬看看空曠的四周,內心滿是無奈。這附近連花都少見,她要拿什麽來當繩子幫自己和張煜下去呢?

“這樣吧,”大豆說,“我先下去看一下這個通道有多長,洞口那邊什麽情況,如果出口那邊沒有危險的話,我可以依次把你們兩個帶下去。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咱們體型差距太大,程喬的情況可能還好一些,她是女孩子嘛,比較瘦,而且她是魂魄,就算我抓不住也不擔心把她摔個好歹,你嘛……”

大豆嫌棄地看看張煜,張煜頓時縮著脖子抱著腿,盡可能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

他知道自己活人的狀態就像易碎的瓷娃娃,隨便磕磕碰碰就會出問題,可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呀,他都已經做過自我檢討了,如果他能回到陽間,以後絕對不會再玩兒這種花錢找罪受的游戲了!他發誓!

第n次用小眼神兒狠狠譴責過張煜之後,大豆撲扇著翅膀飛進深坑,一開始程喬還能聽到它的喊聲,是在向他們報平安,漸漸地,那聲音消失了,只剩下微弱的回音,最終連回聲也聽不到了。

……

“怎麽這麽久還沒上來,不會出事了吧?”張煜惴惴不安地說。

程喬緊抿雙唇沒有說話。

論修為,大豆遠在她之上,如果連大豆都無法對抗的話,那麽她下去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麽。可大豆畢竟是她並肩戰鬥的隊友,她不可能讓大豆一個人身處險境。

看看張煜,再看看曾千瑞,程喬迅速做出了選擇。

“咱們再等一會兒,如果它還沒有回來的話,我要下去看一下情況。張煜,你和曾老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要是我們兩個始終沒有回來,你就自己去上面一層找尋回陽間的辦法吧。如果到頭來也沒能回去的話,變成了鬼之後,你知道怎麽可以進入輪回的。”

程喬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少見的嚴肅,張煜和曾千瑞到口邊的勸阻,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兩人沈重地點了點頭。

相處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大概也明白了大豆才是他們之中最牛逼的人,而程喬是大腦智慧擔當,外加一幫不著四六的調皮鬼的大家長。大豆出了意外,程喬下去無異於送羊入虎口,可明知道下面是火坑,程喬也一定會跳。

若非如此,程喬又怎麽會收留他們兩個拖油瓶呢。

最糟糕的狀況還是發生了。

半晌過後,大豆依舊沒有回來,程喬狠了狠心,縱身跳入深坑。而張煜和曾千瑞趴在坑邊張望片刻後,聽從程喬的指揮,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他們保全自己,就是對程喬最大的幫助。

另一邊,跳入深坑中的程喬發現情況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糟糕,雖然這個坑四壁光滑,但好在坑的直徑並不寬,她將雙臂和雙腿伸直的話,正好可以卡在邊上,減緩身體下降的速度。靠著身體和四壁的摩擦,她竟然也可以將下降速度控制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範圍內。

就是四肢和後背蹭的有點疼。

擡頭看看頭頂已經變成針眼大小的坑口,再看看腳下依舊不見蹤影的出口,程喬忽然有了點別的猜測——

大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難道是因為這條通道格外長嗎?

她正想著,一個隱約的聲音鉆進了她的耳朵。

程喬側著耳朵辨認後,興奮地發現那是大豆的聲音。

“大豆!”程喬扯著嗓子叫了一聲。

大豆楞了一下,疑惑地聲音傳了上來:“咦,難道上來要比下去的路途短嗎?我怎麽好像聽到了程喬的聲音。”

程喬無語片刻後大聲說:“你小心一點,我下來了,正在向下滑,你別撞我身上!”

彼此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大豆和程喬的距離也在不斷縮短,可即便如此,她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再次見面。

看到程喬撐著四壁向下滑的姿勢,大豆有些無語。

“不是讓你在上面等著我嗎,你怎麽自己滑下來了?你是不知道這條通道有多深啊,一個不小心……我可跟你說,你就算是個鬼,也會摔成碎片的!我可不想上上面那層的土裏去挖你!”

“誰知道這條通道這麽深,”程喬有些懊惱地說,“我以為你在下面遇到了危險,想著下去看看情況。”

大豆嘴上沒說什麽,小眼睛裏卻閃過了亮晶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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