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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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不曉得前方是吉是兇，三人不約而同地放慢速度，每次轉彎都要確定前方安全後再繼續前行。
又走出老遠，大豆眼尖地發現前面地面上有個金燦燦的東西，飛進了看，原來是個金屬質地的扣子。
張煜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曾千瑞鞋上的裝飾品。
“看來他真的下去了。”程喬無奈地嘆了口氣，先前他們還可以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現在看來，那個不省心的家夥只可能在下面。
至於是他自己下去的，還是被某些東西綁架下去的，從這麽一顆小小的裝飾扣是判斷不出來的。
“待會兒遇到我們招架不住的東西，你只要負責跑就夠了，聽見沒有？”程喬囑咐著。
張煜使勁兒地點頭。
又拐過兩道彎，山洞突然呈現出明顯向下的地勢，與此同時，那股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也更加明顯了。
看來出口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不知向下了多少米，兩人一蝙蝠終於來到了那長的讓人絕望的山洞盡頭。遠遠地瞥見洞口，程喬卻沒有急著跑出去，這裏看起來和他們棲身的山洞沒什麽兩樣，貌似也沒什麽危險。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們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大豆貼著山洞的頂端，小心翼翼地飛了出去，片刻後又折了回來，表情有點兒玄幻。
“外面沒有人，也沒有怪物，很安全。”
張煜扯著嘴角往外蹦字：“沒人的話你怎麽是這個表情？外面是不是有比怪物更可怕的東西啊？”
大豆哭笑不得，“要是有就好了！我說不清楚，你們自己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它邊說邊轉身向山洞外面飛，程喬和張煜立刻跟上。
出了山洞，程喬和張煜的表情也玄幻起來。
自打來了陰間，他們看到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受這裏萬年的黑暗影響，即使有顏色的東西也像是被什麽東西蓋住了，縱觀全局，就跟看黑白照片差不多。
然而山洞外的世界卻截然相反，到處都是艷麗的花朵，這讓習慣了樸素色調的眾人一時之間適應不過來。
“這就是十八層地獄？”張煜覺得自己的聲音都縹緲了，“我怎麽覺得這兒比上面的待遇好呢，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是不是提早知道地獄比陰間好，所以趁著還喘氣，拼了命地幹壞事啊？哎呦！”
大豆狠狠地抽了他一翅膀，“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可告訴你，如果你還想活著回去，就把剛才那些話爛在肚子裏！要是誤導了世人，把你砸爛了當花肥也不夠贖罪的！”
張煜抱著腦袋猛點頭，他只是隨口吐槽，哪可能真跑人間去到處宣揚地獄滿是鮮花，而善良魂魄生活的區域是黑白照片呢。
程喬沿著山洞外不成形的小路走了一段，蹲在一朵十分美艷的藍色花朵旁，戳戳花瓣，再戳戳它紮根的泥土——
這花沒有葉子，應該說，這裏所有的話都沒有葉子。
就好像上面的陰間只有草形的植物，這裏只有花朵，除了花朵之外就沒其他的了。
草形植物要麽是魂魄賴以飽腹的食物，要麽是可以增進修為的靈藥，那這些花朵下面又是什麽呢？
程喬腦子裏這麽想著，手已經快人一步將那朵藍色的花給連根拽了出來。
正在吵嘴的大豆和張煜一轉頭，就看到程喬一臉不知神游何方的表情，以及被她攥在手裏那朵藍色花朵下連著的骷髏。
“啊啊啊啊啊！”張煜嚇得驚聲尖叫，要不是大豆的體型太小，他非一把抱上去不可。
張煜的叫聲驚到了程喬，程喬還以為身後發生了異變，急忙起身跑過來。她下意識捏著那朵花，花根處連著的骷髏被她徹底從土裏扯了出來。
“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張煜快被程喬嚇哭了，明明挺漂亮的小姑娘，怎麽非得把自己cosplay成修羅夜叉啊！
大豆也被程喬這個造型雷得夠嗆，急忙叫住程喬。
程喬一楞，低頭看了看也嚇了一跳，趕緊把那玩意給扔了。
骷髏落在地上自動鉆進土裏，那花又和之前一樣，開得搖曳生姿。
三人齊刷刷咽了下口水，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那麽漂亮的花下面竟然會有一具骷髏。
“所以說，這裏真的是十八層地獄？”這是程喬回過神來說的第一句話。
可惜沒人能回答她。
程喬不死心，接連又拔了幾棵花，果然下面都長著骷髏。
為了近距離觀察這些骷髏，程喬特意讓大豆抓著花朵飛到半空，讓骷髏和自己持平。
張煜快被那個“站在”程喬面前的骷髏架子嚇暈了。
“這東西沒有生命。”程喬看了半天只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肯定的啊！”張煜心有餘悸地說，“骷髏都是骨頭架子，怎麽可能有生命！”
“你也說它就是個骨頭架子，你個活生生的人到底在怕什麽！”大豆嫌棄地擠兌他。
張煜撇撇嘴，心說：你好像也害怕吧，不然剛才那骷髏怎麽一個勁兒地哆嗦啊！
“骨頭架子是人體血肉消散後剩下的，你覺得陰間這種只有魂魄的地方出現骷髏架子是正常的嗎？”
程喬這麽一說，大豆和張煜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對呀，這裏又不是陽間，怎麽會有骷髏這種東西呢？
大豆展開腦洞猜想：“會不會是那些犯過錯的人，被天道的力量種在了地裏，他們這種骷髏架子就跟魂飛魄散差不多？”
“你不是說那些人被發配到荒蠻之地了嗎？”張煜弱弱地反駁。
大豆惱羞成怒地嚷嚷：“你怎麽知道這裏不是荒蠻之地！”
結果它自己先被這話嚇出了一身冷汗。
荒蠻之地什麽的，它一點兒都不想去。
“荒蠻之地也好，十八層地獄也罷，都不是一個生魂應該來的地方，曾千瑞不可能被種在地裏，我們到處找找吧。”程喬一聲令下，眾人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急忙沿著花叢向外找尋曾千瑞的身影。
向來勇往直前的大豆難得矜持，只敢在程喬腦瓜頂上飛一飛，生怕飛遠了就找不回來，它喜歡天空，才不想被種在地裏。
這裏的視野效果和上面差不多，到處都是黑色，卻能像人間的白天那樣看到很遠的地方。
大豆最先看到幾百米外的花叢裏有個什麽東西正在動，招呼程喬和張煜跑進了一看，正是他們要找的曾千瑞。
被大豆扇了個大耳光，曾千瑞一臉迷茫地看著大家，好半天才開口：“你們打我幹嘛？”
“打你？老子怎麽不打死你呢！”大豆邊說邊暴力相向，程喬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覺得曾千瑞的狀態有點兒不對勁。
“你還記得自己怎麽來到這兒的嗎？”程喬問。
曾千瑞看看她，低下腦袋想了半天，吃力地搖了搖頭。
他只記得張煜把他拉進山洞，後面的事統統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程喬的眉頭皺成了個疙瘩，假設曾千瑞沒說謊，那麽他一定是受到某些東西影響才會失去進山洞之後的記憶。
可他們有四個人，為什麽別人沒有受到影響呢？
圍著曾千瑞飛了好幾圈，大豆覺得他沒有撒謊，頓時也陷入了沈默。
他們這個隊伍看起來還蠻壯大的，有四個人，可實際看過去，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它自己是個妖鬼，帶著修為來了陰間，借著陰間的靈氣繼續修煉；程喬是死亡之後來了陰間，不過就算程喬沒有明說，它也猜得到程喬來陰間之前經歷過別的事，因此她和普通的鬼魂也有區別；張煜那小子被人連人帶魂兒扔來了陰間；曾千瑞是個生魂。
他們這四個人隨便哪個出點狀況都沒辦法用其他人當參照物，所以誰都沒辦法解釋曾千瑞為什麽會突然失憶，又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我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地方，要不咱們走吧？”張煜掃了掃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率先建議著。
程喬和大豆也不想在這個安靜又詭異的地方多待，帶著曾千瑞沿著來路往回走。
一路上，張煜都在念叨著：“千萬別把我們困在這裏，洞口不要消失，洞口不要消失！”
大豆被他念叨的心煩，狠狠給了他幾翅膀。
洞口自然不會憑空消失，遠遠地看到洞口還好好地待在原位，眾人心底同時松了口氣，連不明所以的曾千瑞都卸下了心頭莫名的緊張。
大豆打頭飛進山洞，張煜第二個進去，程喬在曾千瑞身後，眼睜睜地看在他戳在山洞口不動了。
程喬皺了皺眉，冷冷地說：“怎麽不進去？”
曾千瑞回過頭，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
“不是我不進去，是我進不去啊！”
他邊說邊伸出手在洞口的位置摸索，跟擦玻璃似的。
他們的對話驚擾了前面那兩個，大豆和張煜轉回身，盯著曾千瑞在那兒詭異地扭來扭去。
程喬伸手摸了摸，那道看不見的玻璃並不存在，還以為曾千瑞在搗亂，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
令她沒想到的是曾千瑞失重向前一傾，整個人仿佛砸在一面看不見的墻壁上，發出“嘭”的一聲，隨即被撞得後退兩步，重重摔倒了。
程喬一驚，急忙將人扶起來，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曾千瑞揉揉屁股，說：“撞得不疼，摔這下挺疼的。”
大豆和張煜也奔了出來，先是圍著洞口轉了兩圈，隨即又讓災區人嘗試著摸索那面看不見的墻，很快，眾人確定曾千瑞不是在演戲，確實是洞口有什麽東西阻止他進入。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都能進來，為什麽曾老師進不來呢？”張煜求助的小眼神看看程喬，再看看大豆，可惜這倆人都不能為他答疑解惑。
身為當事人，曾千瑞同樣一臉懵逼，自從穿過那個向下的山洞，這小子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不再糾結於桃子給他造成的情傷，交流起來也容易多了。
“你能看到墻一類的東西嗎？”程喬問。
曾千瑞老實地搖頭。
“你好好摸摸，告訴我們詳細的手感。”大豆吩咐。
曾千瑞乖乖伸手，在那扇看不見的墻壁上摸索半天，告訴大家：“摸起來有點兒像玻璃，要不我再試試，說不定能撞碎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沒想好要不要讓曾千瑞嘗試的時候，這哥們兒已經後退幾步，一個助跑撞了上去。
“嘭！”
聲音之響亮，眾人簡直不忍心看。
正常情況下，人撞這麽一下命都要去掉半條，所以大夥潛意識裏覺得曾千瑞至少也得是個頭破血流，搞不好直接把自己撞暈了。
然而現實是曾千瑞捂著屁股一臉痛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菊部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張煜最先湊過去，想把人拉起來，又怕他身上有傷，伸著手在旁邊站了半天，快把自己糾結成一根麻花了。
“感覺哪裏疼？”程喬問。
曾千瑞扭曲著臉，吭哧著說：“屁股……”
程喬：“……除了……呢？”
曾千瑞咬牙切齒：“沒有了！”
沒有了？
程喬和大豆的思緒還圍繞著“撞那麽重怎麽會只有屁股疼”，張煜的腦回路卻已經在奇怪的地方跑偏了。
“你不是上身撞墻屁股著地嗎，怎麽會沒……沒了呢？”他問得戰戰兢兢，目光不由自主地奔著某部位去了。
程喬：“……”
大豆：“……”
曾千瑞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好半天才擡起頭，猙獰地說：“你才是太監呢！”
張煜：“……”
再三詢問有沒有受傷，曾千瑞都搖頭，程喬吩咐張煜把人扶起來活動一下，胳膊腿也沒有損傷，要不是反作用力太大，曾千瑞很可能毫發無損。
“這就奇怪了，明明什麽都沒有，他怎麽就過不去呢？”大豆不死心地圍著山洞內外轉悠，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差別阻攔是怎麽形成的。
“曾老師過不去，咱們可怎麽辦啊？”張煜又露出那副快哭了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困在這裏，哪怕他註定回不去陽間，也寧願在上面那個灰白色的世界待著。
程喬也很為難，他們會來到這裏，初衷只有找人一個，現在總算把人找到了，哪有帶不走就扔下的道理。可她畢竟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個比曾千瑞這個回不去陽間的生魂更不禁折騰的大活人張煜。萬一這裏隱藏了某些不利於活人久留的因素，那他們為了曾千瑞留下來不就等於把張煜給賣了麽。
都是自己倒黴催撿回來的拖油瓶，一視同仁還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捂著屁股的動作不太雅觀之外，曾千瑞又恢覆了他那為人師表的正經，主動說：“你們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可以的。”
反正也不能和桃子長相廝守了，他在哪裏還重要嗎？
還沒等他悲壯完，大豆掄起肉呼呼的小翅膀就給了他一下。
“會不會說人話！會說再說，不會說就老老實實當啞巴，別跟這兒給我們上眼藥！”
曾千瑞很委屈，他也是怕他們留在這裏會有危險，雖然對陰間一無所知，但他也能隱約感覺到這裏和他們之前待的地方不一樣。看似平靜的只是表面的假象，天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突然出現個洪水猛獸撕裂這些偽裝。
程喬看問題比他們要遠得多，她更在意的，是為什麽四個不一樣的人，只有曾千瑞沒辦法回到上一層。
曾千瑞是生魂，和張煜這個大活人一樣都不屬於陰間，如果有什麽東西限制他回到上面的話，那對張煜應該也是有影響的。可張煜進進出出十幾趟了，也沒見他撞到什麽東西。
難道這裏只針對生魂？畢竟自古以來活人肉身來到陰間的例子太少，老天覺得沒必要單獨開閉個禁制？
可把生魂禁錮在這裏有什麽用呢？天地循環的法則遵循順其自然，生魂的自然歸處是自己的肉身，或許，這一層是生魂回到肉身的關鍵？
若是一天前有了這個猜測，程喬會非常高興，麻煩什麽的，終於有希望甩掉一個了。然而現在她怎麽都開心不起來，誰讓曾千瑞是一個不能回歸肉身的生魂呢。
但反過來看，陰間專門給生魂開辟了一個空間，說明生魂回歸肉身要通過某種特定的途徑，生魂能回去，活人能不能回去？鬼魂能不能回去？
如此一想，程喬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她倒是不想回陽間，可她實在有太多消息要和鄭陽輝石風華分享，只要掌握了正確的大門，她以後就不用擔心消息無法互通帶來的弊端了。
“我們先在這裏看看情況，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再撤。”
程喬的話給這支雜牌軍定了調子，眾人心裏各有所想，行動上卻很一致，乖乖跟著負責探路的大豆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萬花叢中穿行。
走著走著，程喬突然想到了一個沒辦法解決的難題——
這裏的植物只有花沒有葉子，意味著饅豆這種只有葉子的植物在這兒無法生長，那她這個唯一需要按時進食的人要吃什麽？總不能把那些骷髏挖出來吃了吧？
程喬招呼所有人把食物湊在一起點數，現有餘量夠她吃個十幾天，要是省著點吃，二十天也是撐得住的。口糧看起來很多，然而身在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陰間，這點兒東西一轉眼就吃沒了。
“要不我回去給你搬一些過來吧？”張煜自告奮勇充當跑腿小工，被程喬拒絕了。
“那條通道太長了，來回需要不少時間，再說咱們搬過來再多饅豆也沒辦法全部帶在身上。還是找找看這裏有沒有吃的吧。”
程喬舉目四望，到處都是花朵，明明很漂亮的景色，卻因為那埋藏在地下的骷髏而讓人生畏。
沒見識過花下“風景”的曾千瑞隨手揪了一片花瓣放在嘴裏咀嚼，然後在眾人一臉震驚加惡心的表情中，興奮地告訴大家，這東西能吃！
“呃，你們那是什麽表情？”曾千瑞被大夥，尤其是張煜那張擰勁兒的臉嚇得差點兒被花瓣噎到。
“你，你不覺得惡心嗎？”張煜艱難地開口，隨即一陣惡心反了上來，小夥子立馬蹲到角落裏幹嘔去了。
曾千瑞：“……”
什麽情況，誰能給他解答一下？
程喬實在不忍心打擊他，可身在危險莫測的陌生環境中，萬事還是要小心的，於是她瞅準被曾千瑞揪了花葉的那朵花，連根拽了出來。
看清花根下面連著的是什麽東西，曾千瑞那張還算白凈的臉肉眼可見地變成了慘綠色，猛地轉身跑到張煜旁邊也去吐了。
程喬被他倆吐得鬧心，隨手把花扔回了地裏，眼睜睜看著那骷髏像落地的人參果般重新紮回土裏，落地生根。
大豆圍著曾千瑞轉了兩圈，發現那人除了吐得有點菜導致面有菜色之外，並沒有其他可怕的後遺癥，頓時來了精神。
“程喬，我覺得那些花是可以吃的！”
程喬沒好氣地送它兩枚白眼，她也看出來那些花吃不死人，重點在於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靠那玩意果腹。
“你要是實在不想吃，就只能像我一樣勤加修煉，等你修為到了一定程度，辟谷也是可能的，鬼魂辟谷有點兒奇怪，但本質上和那些修道者是一回事！”
這倒是一個全新的思路，程喬想了想，吃花和辟谷，貌似辟谷更容易接受一點，可手頭這點兒口糧能支撐到她辟谷嗎？
算了，實在不行就餓著吧，反正鬼魂又餓不死，難受點就難受點嘛，當初在“枉死城”沒發現“白蘿蔔”的那段歲月裏，她不是一直餓著麽！
張煜和曾千瑞終於從惡心的深淵中解脫，卻也累得不成人形，倆人找了個花朵少的區域，背靠背仰天喘粗氣。
程喬趁機打坐運轉體內的氣息，這才發現這裏的靈氣比上面更加充沛。
上面的靈氣是只要有一點修為的人就能感受到的，即使像張煜和曾千瑞這樣的陽間生物走在其中也會有些心曠神怡的舒適。這裏的靈氣恰恰相反，鬼也好人也好，身處其中毫無感覺，只有體內氣息運行起來的時候，才能和外界的靈氣產生某種聯系，進一步加速修為的增長。
氣息自主運行之後，程喬的思緒開始放飛。她來陰間有一段時間了，幾次出發找遍了大部分鬼魂聚集的區域，卻從沒有人見過冥和柳齊三人，難道他們沒有去上面那層，而是來了這裏嗎？
可他們對這裏一無所知，連個地圖都沒有，他們要怎麽展開搜索？要是不小心迷失其中，他們找不到那個山洞可怎麽辦？
大毛那一家子吃鬼的鬼還沒個影子，桃子的出現又扯出了新的謎團。
如果沒有這個山洞，程喬會以為桃子的一切都是無意而為，然而當她發現陰間地下別有洞天之後，她懷疑桃子離開時朝那個方向走根本就是對她的某種暗示，搞不好桃子老早就知道山裏有個直通地下的山洞。
把她引來這裏是什麽意思？把他們困在這兒？
不太可能。
四個人裏只有曾千瑞無法離開，靠一個曾千瑞就想把她留在這裏，簡直跟鬧著玩一樣。
再說桃子離開前，曾千瑞的那番話對她肯定有所觸動，否則他也不會阻止程喬送曾千瑞回陽間了。換個角度看，桃子不再對曾千瑞下毒手，那把他困在這裏有什麽用呢？
也許，生魂留在正常的陰間會有所損耗，甚至可能會被占據了曾千瑞肉身上的家夥用招魂的辦法叫回去，為免他回陽間後被吞噬，桃子才設計把他關在這裏？
這個解釋貌似，比較貼近現實。
萬千念頭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程喬緩緩睜開眼，整個人容光煥發。
大豆最先看出她的變化，湊過來問她感覺怎麽樣。
程喬深吸口氣，這感覺，棒呆！
“我趁你打坐的時候去周圍轉了轉，從地勢上判斷，咱們應該在一座山裏，就跟咱們進來那個山洞的位置差不多，所以，我懷疑這裏的格局和上面那一層是一樣的。”
大豆擰著小短腿，擺了個盤腿的造型，跟程喬報告前路探查的結果。
“這裏跟上面是一個的格局？”程喬摸摸下巴，“那回輪的位置對應的是哪裏？不會是另一個輪回吧？”
程喬的話讓大豆楞了楞，對啊，它怎麽沒想到這個問題。
輪回什麽的，照理說只有一個，如果這裏真的跟上面是一樣的格局，那麽輪回的對應位置會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他們都要親自去看一看。
選定了前進方向，漫無目的的四人組終於來了勁頭，大豆負責辨別方向在前頭開路，張煜和曾千瑞在中間，程喬殿後，一行人難得快速地出了山，果然看到了上面那一層一模一樣的地理分布。
唯一的區別上上面那層的山腳下有個村莊，而這裏只有一片空地。
“這裏……不會只有咱們幾個吧？”雖然都是陰間的一部分，張煜還是本能地覺得這裏比上頭要恐怖。上面那些看起來正常的人本質上都是鬼魂，卻沒有人們認知中鬼魂的恐怖；這裏空蕩蕩的，卻讓他莫名想到陽間流行的一句話——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這裏的“居民”，不會都跑去人間為非作歹了吧？
越想越害怕，張煜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不過張煜的這份恐懼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迎面碰到的一個中年人打碎了。
大豆最先看到前面有人，立刻叫停了隊伍，和程喬交換了意見之後，它被派去保護兩個拖油瓶，跟人打招呼的活兒落在了程喬的頭上。
程喬幾人迎面走過去的同時，那人也看到了他們，從表情上判斷，那人似乎挺詫異會在這裏看到他們。
“……您好”想了老半天，程喬只想得出這麽一句老舊的開場白。
倒是那人很從容地笑了笑，沖著幾個人招了招手。
“……這裏，是什麽地方？”程喬搜腸刮肚後仍是沒找到合適的詞語，幹脆想問什麽就問什麽。
那人一楞，上下打量著程喬和她身後的幾個人，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你們不知道這是哪裏？”
程喬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哪兒”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嗎？
張煜急忙擠到前面，仗著自己年輕，硬擠出一張討喜的笑臉，說：“哎呦，我們這不是初來乍到嗎，腦子裏亂糟糟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這位大哥您一看就是個熱心腸，跟這兒混了有些年頭了吧？我們幾個當小弟的給您請安了！”
程喬：“……”
那人：“……”
“孩子沒管好，見笑了。”程喬繃著臉將人扯了回來，扔給大豆好好教育。
那人禮貌地抱了抱拳，“小朋友挺有趣的。”
抱拳這個動作太有年代感，程喬不禁多看了幾眼。這人穿著現代最常見的晨練套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早起在豪華別墅小區裏跑步的紳士，可這裏到底不是空曠的別墅區，陰間也沒有哪個鬼魂長時間穿這種衣服。
在可以隨便更換自身穿著的前提下，誰不想讓自己穿得像樣點兒。
這身格外有時代感的服裝配上抱拳這種現代不常見的動作，等於說不出的違和。
程喬不禁在心底多加了三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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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出老遠，大豆眼尖地發現前面地面上有個金燦燦的東西，飛進了看，原來是個金屬質地的扣子。
張煜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曾千瑞鞋上的裝飾品。
“看來他真的下去了。”程喬無奈地嘆了口氣，先前他們還可以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現在看來，那個不省心的家夥只可能在下面。
至於是他自己下去的，還是被某些東西綁架下去的，從這麽一顆小小的裝飾扣是判斷不出來的。
“待會兒遇到我們招架不住的東西，你只要負責跑就夠了，聽見沒有？”程喬囑咐著。
張煜使勁兒地點頭。
又拐過兩道彎，山洞突然呈現出明顯向下的地勢，與此同時，那股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也更加明顯了。
看來出口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不知向下了多少米，兩人一蝙蝠終於來到了那長的讓人絕望的山洞盡頭。遠遠地瞥見洞口，程喬卻沒有急著跑出去，這裏看起來和他們棲身的山洞沒什麽兩樣，貌似也沒什麽危險。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們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大豆貼著山洞的頂端，小心翼翼地飛了出去，片刻後又折了回來，表情有點兒玄幻。
“外面沒有人，也沒有怪物，很安全。”
張煜扯著嘴角往外蹦字：“沒人的話你怎麽是這個表情？外面是不是有比怪物更可怕的東西啊？”
大豆哭笑不得，“要是有就好了！我說不清楚，你們自己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它邊說邊轉身向山洞外面飛，程喬和張煜立刻跟上。
出了山洞，程喬和張煜的表情也玄幻起來。
自打來了陰間，他們看到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受這裏萬年的黑暗影響，即使有顏色的東西也像是被什麽東西蓋住了，縱觀全局，就跟看黑白照片差不多。
然而山洞外的世界卻截然相反，到處都是艷麗的花朵，這讓習慣了樸素色調的眾人一時之間適應不過來。
“這就是十八層地獄？”張煜覺得自己的聲音都縹緲了，“我怎麽覺得這兒比上面的待遇好呢，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是不是提早知道地獄比陰間好，所以趁著還喘氣，拼了命地幹壞事啊？哎呦！”
大豆狠狠地抽了他一翅膀，“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可告訴你，如果你還想活著回去，就把剛才那些話爛在肚子裏！要是誤導了世人，把你砸爛了當花肥也不夠贖罪的！”
張煜抱著腦袋猛點頭，他只是隨口吐槽，哪可能真跑人間去到處宣揚地獄滿是鮮花，而善良魂魄生活的區域是黑白照片呢。
程喬沿著山洞外不成形的小路走了一段，蹲在一朵十分美艷的藍色花朵旁，戳戳花瓣，再戳戳它紮根的泥土——
這花沒有葉子，應該說，這裏所有的話都沒有葉子。
就好像上面的陰間只有草形的植物，這裏只有花朵，除了花朵之外就沒其他的了。
草形植物要麽是魂魄賴以飽腹的食物，要麽是可以增進修為的靈藥，那這些花朵下面又是什麽呢？
程喬腦子裏這麽想著，手已經快人一步將那朵藍色的花給連根拽了出來。
正在吵嘴的大豆和張煜一轉頭，就看到程喬一臉不知神游何方的表情，以及被她攥在手裏那朵藍色花朵下連著的骷髏。
“啊啊啊啊啊！”張煜嚇得驚聲尖叫，要不是大豆的體型太小，他非一把抱上去不可。
張煜的叫聲驚到了程喬，程喬還以為身後發生了異變，急忙起身跑過來。她下意識捏著那朵花，花根處連著的骷髏被她徹底從土裏扯了出來。
“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張煜快被程喬嚇哭了，明明挺漂亮的小姑娘，怎麽非得把自己cosplay成修羅夜叉啊！
大豆也被程喬這個造型雷得夠嗆，急忙叫住程喬。
程喬一楞，低頭看了看也嚇了一跳，趕緊把那玩意給扔了。
骷髏落在地上自動鉆進土裏，那花又和之前一樣，開得搖曳生姿。
三人齊刷刷咽了下口水，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那麽漂亮的花下面竟然會有一具骷髏。
“所以說，這裏真的是十八層地獄？”這是程喬回過神來說的第一句話。
可惜沒人能回答她。
程喬不死心，接連又拔了幾棵花，果然下面都長著骷髏。
為了近距離觀察這些骷髏，程喬特意讓大豆抓著花朵飛到半空，讓骷髏和自己持平。
張煜快被那個“站在”程喬面前的骷髏架子嚇暈了。
“這東西沒有生命。”程喬看了半天只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肯定的啊！”張煜心有餘悸地說，“骷髏都是骨頭架子，怎麽可能有生命！”
“你也說它就是個骨頭架子，你個活生生的人到底在怕什麽！”大豆嫌棄地擠兌他。
張煜撇撇嘴，心說：你好像也害怕吧，不然剛才那骷髏怎麽一個勁兒地哆嗦啊！
“骨頭架子是人體血肉消散後剩下的，你覺得陰間這種只有魂魄的地方出現骷髏架子是正常的嗎？”
程喬這麽一說，大豆和張煜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對呀，這裏又不是陽間，怎麽會有骷髏這種東西呢？
大豆展開腦洞猜想：“會不會是那些犯過錯的人，被天道的力量種在了地裏，他們這種骷髏架子就跟魂飛魄散差不多？”
“你不是說那些人被發配到荒蠻之地了嗎？”張煜弱弱地反駁。
大豆惱羞成怒地嚷嚷：“你怎麽知道這裏不是荒蠻之地！”
結果它自己先被這話嚇出了一身冷汗。
荒蠻之地什麽的，它一點兒都不想去。
“荒蠻之地也好，十八層地獄也罷，都不是一個生魂應該來的地方，曾千瑞不可能被種在地裏，我們到處找找吧。”程喬一聲令下，眾人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急忙沿著花叢向外找尋曾千瑞的身影。
向來勇往直前的大豆難得矜持，只敢在程喬腦瓜頂上飛一飛，生怕飛遠了就找不回來，它喜歡天空，才不想被種在地裏。
這裏的視野效果和上面差不多，到處都是黑色，卻能像人間的白天那樣看到很遠的地方。
大豆最先看到幾百米外的花叢裏有個什麽東西正在動，招呼程喬和張煜跑進了一看，正是他們要找的曾千瑞。
被大豆扇了個大耳光，曾千瑞一臉迷茫地看著大家，好半天才開口：“你們打我幹嘛？”
“打你？老子怎麽不打死你呢！”大豆邊說邊暴力相向，程喬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覺得曾千瑞的狀態有點兒不對勁。
“你還記得自己怎麽來到這兒的嗎？”程喬問。
曾千瑞看看她，低下腦袋想了半天，吃力地搖了搖頭。
他只記得張煜把他拉進山洞，後面的事統統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程喬的眉頭皺成了個疙瘩，假設曾千瑞沒說謊，那麽他一定是受到某些東西影響才會失去進山洞之後的記憶。
可他們有四個人，為什麽別人沒有受到影響呢？
圍著曾千瑞飛了好幾圈，大豆覺得他沒有撒謊，頓時也陷入了沈默。
他們這個隊伍看起來還蠻壯大的，有四個人，可實際看過去，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它自己是個妖鬼，帶著修為來了陰間，借著陰間的靈氣繼續修煉；程喬是死亡之後來了陰間，不過就算程喬沒有明說，它也猜得到程喬來陰間之前經歷過別的事，因此她和普通的鬼魂也有區別；張煜那小子被人連人帶魂兒扔來了陰間；曾千瑞是個生魂。
他們這四個人隨便哪個出點狀況都沒辦法用其他人當參照物，所以誰都沒辦法解釋曾千瑞為什麽會突然失憶，又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我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地方，要不咱們走吧？”張煜掃了掃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率先建議著。
程喬和大豆也不想在這個安靜又詭異的地方多待，帶著曾千瑞沿著來路往回走。
一路上，張煜都在念叨著：“千萬別把我們困在這裏，洞口不要消失，洞口不要消失！”
大豆被他念叨的心煩，狠狠給了他幾翅膀。
洞口自然不會憑空消失，遠遠地看到洞口還好好地待在原位，眾人心底同時松了口氣，連不明所以的曾千瑞都卸下了心頭莫名的緊張。
大豆打頭飛進山洞，張煜第二個進去，程喬在曾千瑞身後，眼睜睜地看在他戳在山洞口不動了。
程喬皺了皺眉，冷冷地說：“怎麽不進去？”
曾千瑞回過頭，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
“不是我不進去，是我進不去啊！”
他邊說邊伸出手在洞口的位置摸索，跟擦玻璃似的。
他們的對話驚擾了前面那兩個，大豆和張煜轉回身，盯著曾千瑞在那兒詭異地扭來扭去。
程喬伸手摸了摸，那道看不見的玻璃並不存在，還以為曾千瑞在搗亂，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
令她沒想到的是曾千瑞失重向前一傾，整個人仿佛砸在一面看不見的墻壁上，發出“嘭”的一聲，隨即被撞得後退兩步，重重摔倒了。
程喬一驚，急忙將人扶起來，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曾千瑞揉揉屁股，說：“撞得不疼，摔這下挺疼的。”
大豆和張煜也奔了出來，先是圍著洞口轉了兩圈，隨即又讓災區人嘗試著摸索那面看不見的墻，很快，眾人確定曾千瑞不是在演戲，確實是洞口有什麽東西阻止他進入。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都能進來，為什麽曾老師進不來呢？”張煜求助的小眼神看看程喬，再看看大豆，可惜這倆人都不能為他答疑解惑。
身為當事人，曾千瑞同樣一臉懵逼，自從穿過那個向下的山洞，這小子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不再糾結於桃子給他造成的情傷，交流起來也容易多了。
“你能看到墻一類的東西嗎？”程喬問。
曾千瑞老實地搖頭。
“你好好摸摸，告訴我們詳細的手感。”大豆吩咐。
曾千瑞乖乖伸手，在那扇看不見的墻壁上摸索半天，告訴大家：“摸起來有點兒像玻璃，要不我再試試，說不定能撞碎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沒想好要不要讓曾千瑞嘗試的時候，這哥們兒已經後退幾步，一個助跑撞了上去。
“嘭！”
聲音之響亮，眾人簡直不忍心看。
正常情況下，人撞這麽一下命都要去掉半條，所以大夥潛意識裏覺得曾千瑞至少也得是個頭破血流，搞不好直接把自己撞暈了。
然而現實是曾千瑞捂著屁股一臉痛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菊部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張煜最先湊過去，想把人拉起來，又怕他身上有傷，伸著手在旁邊站了半天，快把自己糾結成一根麻花了。
“感覺哪裏疼？”程喬問。
曾千瑞扭曲著臉，吭哧著說：“屁股……”
程喬：“……除了……呢？”
曾千瑞咬牙切齒：“沒有了！”
沒有了？
程喬和大豆的思緒還圍繞著“撞那麽重怎麽會只有屁股疼”，張煜的腦回路卻已經在奇怪的地方跑偏了。
“你不是上身撞墻屁股著地嗎，怎麽會沒……沒了呢？”他問得戰戰兢兢，目光不由自主地奔著某部位去了。
程喬：“……”
大豆：“……”
曾千瑞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好半天才擡起頭，猙獰地說：“你才是太監呢！”
張煜：“……”
再三詢問有沒有受傷，曾千瑞都搖頭，程喬吩咐張煜把人扶起來活動一下，胳膊腿也沒有損傷，要不是反作用力太大，曾千瑞很可能毫發無損。
“這就奇怪了，明明什麽都沒有，他怎麽就過不去呢？”大豆不死心地圍著山洞內外轉悠，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差別阻攔是怎麽形成的。
“曾老師過不去，咱們可怎麽辦啊？”張煜又露出那副快哭了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困在這裏，哪怕他註定回不去陽間，也寧願在上面那個灰白色的世界待著。
程喬也很為難，他們會來到這裏，初衷只有找人一個，現在總算把人找到了，哪有帶不走就扔下的道理。可她畢竟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個比曾千瑞這個回不去陽間的生魂更不禁折騰的大活人張煜。萬一這裏隱藏了某些不利於活人久留的因素，那他們為了曾千瑞留下來不就等於把張煜給賣了麽。
都是自己倒黴催撿回來的拖油瓶，一視同仁還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捂著屁股的動作不太雅觀之外，曾千瑞又恢覆了他那為人師表的正經，主動說：“你們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可以的。”
反正也不能和桃子長相廝守了，他在哪裏還重要嗎？
還沒等他悲壯完，大豆掄起肉呼呼的小翅膀就給了他一下。
“會不會說人話！會說再說，不會說就老老實實當啞巴，別跟這兒給我們上眼藥！”
曾千瑞很委屈，他也是怕他們留在這裏會有危險，雖然對陰間一無所知，但他也能隱約感覺到這裏和他們之前待的地方不一樣。看似平靜的只是表面的假象，天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突然出現個洪水猛獸撕裂這些偽裝。
程喬看問題比他們要遠得多，她更在意的，是為什麽四個不一樣的人，只有曾千瑞沒辦法回到上一層。
曾千瑞是生魂，和張煜這個大活人一樣都不屬於陰間，如果有什麽東西限制他回到上面的話，那對張煜應該也是有影響的。可張煜進進出出十幾趟了，也沒見他撞到什麽東西。
難道這裏只針對生魂？畢竟自古以來活人肉身來到陰間的例子太少，老天覺得沒必要單獨開閉個禁制？
可把生魂禁錮在這裏有什麽用呢？天地循環的法則遵循順其自然，生魂的自然歸處是自己的肉身，或許，這一層是生魂回到肉身的關鍵？
若是一天前有了這個猜測，程喬會非常高興，麻煩什麽的，終於有希望甩掉一個了。然而現在她怎麽都開心不起來，誰讓曾千瑞是一個不能回歸肉身的生魂呢。
但反過來看，陰間專門給生魂開辟了一個空間，說明生魂回歸肉身要通過某種特定的途徑，生魂能回去，活人能不能回去？鬼魂能不能回去？
如此一想，程喬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她倒是不想回陽間，可她實在有太多消息要和鄭陽輝石風華分享，只要掌握了正確的大門，她以後就不用擔心消息無法互通帶來的弊端了。
“我們先在這裏看看情況，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再撤。”
程喬的話給這支雜牌軍定了調子，眾人心裏各有所想，行動上卻很一致，乖乖跟著負責探路的大豆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萬花叢中穿行。
走著走著，程喬突然想到了一個沒辦法解決的難題——
這裏的植物只有花沒有葉子，意味著饅豆這種只有葉子的植物在這兒無法生長，那她這個唯一需要按時進食的人要吃什麽？總不能把那些骷髏挖出來吃了吧？
程喬招呼所有人把食物湊在一起點數，現有餘量夠她吃個十幾天，要是省著點吃，二十天也是撐得住的。口糧看起來很多，然而身在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陰間，這點兒東西一轉眼就吃沒了。
“要不我回去給你搬一些過來吧？”張煜自告奮勇充當跑腿小工，被程喬拒絕了。
“那條通道太長了，來回需要不少時間，再說咱們搬過來再多饅豆也沒辦法全部帶在身上。還是找找看這裏有沒有吃的吧。”
程喬舉目四望，到處都是花朵，明明很漂亮的景色，卻因為那埋藏在地下的骷髏而讓人生畏。
沒見識過花下“風景”的曾千瑞隨手揪了一片花瓣放在嘴裏咀嚼，然後在眾人一臉震驚加惡心的表情中，興奮地告訴大家，這東西能吃！
“呃，你們那是什麽表情？”曾千瑞被大夥，尤其是張煜那張擰勁兒的臉嚇得差點兒被花瓣噎到。
“你，你不覺得惡心嗎？”張煜艱難地開口，隨即一陣惡心反了上來，小夥子立馬蹲到角落裏幹嘔去了。
曾千瑞：“……”
什麽情況，誰能給他解答一下？
程喬實在不忍心打擊他，可身在危險莫測的陌生環境中，萬事還是要小心的，於是她瞅準被曾千瑞揪了花葉的那朵花，連根拽了出來。
看清花根下面連著的是什麽東西，曾千瑞那張還算白凈的臉肉眼可見地變成了慘綠色，猛地轉身跑到張煜旁邊也去吐了。
程喬被他倆吐得鬧心，隨手把花扔回了地裏，眼睜睜看著那骷髏像落地的人參果般重新紮回土裏，落地生根。
大豆圍著曾千瑞轉了兩圈，發現那人除了吐得有點菜導致面有菜色之外，並沒有其他可怕的後遺癥，頓時來了精神。
“程喬，我覺得那些花是可以吃的！”
程喬沒好氣地送它兩枚白眼，她也看出來那些花吃不死人，重點在於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靠那玩意果腹。
“你要是實在不想吃，就只能像我一樣勤加修煉，等你修為到了一定程度，辟谷也是可能的，鬼魂辟谷有點兒奇怪，但本質上和那些修道者是一回事！”
這倒是一個全新的思路，程喬想了想，吃花和辟谷，貌似辟谷更容易接受一點，可手頭這點兒口糧能支撐到她辟谷嗎？
算了，實在不行就餓著吧，反正鬼魂又餓不死，難受點就難受點嘛，當初在“枉死城”沒發現“白蘿蔔”的那段歲月裏，她不是一直餓著麽！
張煜和曾千瑞終於從惡心的深淵中解脫，卻也累得不成人形，倆人找了個花朵少的區域，背靠背仰天喘粗氣。
程喬趁機打坐運轉體內的氣息，這才發現這裏的靈氣比上面更加充沛。
上面的靈氣是只要有一點修為的人就能感受到的，即使像張煜和曾千瑞這樣的陽間生物走在其中也會有些心曠神怡的舒適。這裏的靈氣恰恰相反，鬼也好人也好，身處其中毫無感覺，只有體內氣息運行起來的時候，才能和外界的靈氣產生某種聯系，進一步加速修為的增長。
氣息自主運行之後，程喬的思緒開始放飛。她來陰間有一段時間了，幾次出發找遍了大部分鬼魂聚集的區域，卻從沒有人見過冥和柳齊三人，難道他們沒有去上面那層，而是來了這裏嗎？
可他們對這裏一無所知，連個地圖都沒有，他們要怎麽展開搜索？要是不小心迷失其中，他們找不到那個山洞可怎麽辦？
大毛那一家子吃鬼的鬼還沒個影子，桃子的出現又扯出了新的謎團。
如果沒有這個山洞，程喬會以為桃子的一切都是無意而為，然而當她發現陰間地下別有洞天之後，她懷疑桃子離開時朝那個方向走根本就是對她的某種暗示，搞不好桃子老早就知道山裏有個直通地下的山洞。
把她引來這裏是什麽意思？把他們困在這兒？
不太可能。
四個人裏只有曾千瑞無法離開，靠一個曾千瑞就想把她留在這裏，簡直跟鬧著玩一樣。
再說桃子離開前，曾千瑞的那番話對她肯定有所觸動，否則他也不會阻止程喬送曾千瑞回陽間了。換個角度看，桃子不再對曾千瑞下毒手，那把他困在這裏有什麽用呢？
也許，生魂留在正常的陰間會有所損耗，甚至可能會被占據了曾千瑞肉身上的家夥用招魂的辦法叫回去，為免他回陽間後被吞噬，桃子才設計把他關在這裏？
這個解釋貌似，比較貼近現實。
萬千念頭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程喬緩緩睜開眼，整個人容光煥發。
大豆最先看出她的變化，湊過來問她感覺怎麽樣。
程喬深吸口氣，這感覺，棒呆！
“我趁你打坐的時候去周圍轉了轉，從地勢上判斷，咱們應該在一座山裏，就跟咱們進來那個山洞的位置差不多，所以，我懷疑這裏的格局和上面那一層是一樣的。”
大豆擰著小短腿，擺了個盤腿的造型，跟程喬報告前路探查的結果。
“這裏跟上面是一個的格局？”程喬摸摸下巴，“那回輪的位置對應的是哪裏？不會是另一個輪回吧？”
程喬的話讓大豆楞了楞，對啊，它怎麽沒想到這個問題。
輪回什麽的，照理說只有一個，如果這裏真的跟上面是一樣的格局，那麽輪回的對應位置會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他們都要親自去看一看。
選定了前進方向，漫無目的的四人組終於來了勁頭，大豆負責辨別方向在前頭開路，張煜和曾千瑞在中間，程喬殿後，一行人難得快速地出了山，果然看到了上面那一層一模一樣的地理分布。
唯一的區別上上面那層的山腳下有個村莊，而這裏只有一片空地。
“這裏……不會只有咱們幾個吧？”雖然都是陰間的一部分，張煜還是本能地覺得這裏比上頭要恐怖。上面那些看起來正常的人本質上都是鬼魂，卻沒有人們認知中鬼魂的恐怖；這裏空蕩蕩的，卻讓他莫名想到陽間流行的一句話——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這裏的“居民”，不會都跑去人間為非作歹了吧？
越想越害怕，張煜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不過張煜的這份恐懼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迎面碰到的一個中年人打碎了。
大豆最先看到前面有人，立刻叫停了隊伍，和程喬交換了意見之後，它被派去保護兩個拖油瓶，跟人打招呼的活兒落在了程喬的頭上。
程喬幾人迎面走過去的同時，那人也看到了他們，從表情上判斷，那人似乎挺詫異會在這裏看到他們。
“……您好”想了老半天，程喬只想得出這麽一句老舊的開場白。
倒是那人很從容地笑了笑，沖著幾個人招了招手。
“……這裏，是什麽地方？”程喬搜腸刮肚後仍是沒找到合適的詞語，幹脆想問什麽就問什麽。
那人一楞，上下打量著程喬和她身後的幾個人，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你們不知道這是哪裏？”
程喬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哪兒”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嗎？
張煜急忙擠到前面，仗著自己年輕，硬擠出一張討喜的笑臉，說：“哎呦，我們這不是初來乍到嗎，腦子裏亂糟糟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這位大哥您一看就是個熱心腸，跟這兒混了有些年頭了吧？我們幾個當小弟的給您請安了！”
程喬：“……”
那人：“……”
“孩子沒管好，見笑了。”程喬繃著臉將人扯了回來，扔給大豆好好教育。
那人禮貌地抱了抱拳，“小朋友挺有趣的。”
抱拳這個動作太有年代感，程喬不禁多看了幾眼。這人穿著現代最常見的晨練套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早起在豪華別墅小區裏跑步的紳士，可這裏到底不是空曠的別墅區，陰間也沒有哪個鬼魂長時間穿這種衣服。
在可以隨便更換自身穿著的前提下，誰不想讓自己穿得像樣點兒。
這身格外有時代感的服裝配上抱拳這種現代不常見的動作，等於說不出的違和。
程喬不禁在心底多加了三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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