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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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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顯然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態度,如果曾千瑞罵他一頓,甚至揍他的話,他都覺得是正常的。唯獨曾千瑞這番話,是他此前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你……”

“你不用說了,”曾千瑞打斷了桃子的話,“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從始至終,你心裏只有你的師父。他是好人是壞人都無所謂,反正我都要死了。”

張煜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嚷嚷著:“你可以不用死的!”

“然後呢?”曾千瑞看向他,“你們不是都說來到陰間的只是我的一部分魂魄嗎,身體裏的那些不收回來,我就沒辦法轉世投胎,從今以後我只能在這裏呆著,沒有盡頭、絕望地等待著。”

兩行清淚終於奪眶而出,曾千瑞的臉上出現了揮之不去的痛苦,隨即被他自己擦了個幹凈。

“來這裏以前,我信奉的是人死如燈滅,桃子死的那一刻我便死了,剩下的事與我無關,我也不在意。”

他邊說邊轉向桃子,鄭重其事地問:“你能送我回去嗎?我想回去了。”

桃子的嘴唇顫了顫,終是點了點頭。

“不行,你不能走!”程喬一聲令下,大豆和張煜一左一右扯住曾千瑞的胳膊,強行將人拉到大後方。

程喬跨前兩步,擋住了桃子的視線。

“他的態度是你沒想到的吧?”程喬的語氣冷冰冰的,曾千瑞的態度讓她動容,雖然不想管這個腦子進水的笨蛋,卻還是插手了。

“是啊……”桃子說不上是笑還是哭,目光遠遠地不知飄到了哪裏。

他這一生從出生開始,只有師父給了他足夠的溫暖和關懷,以至於他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個是他的師父,其餘的全部都是壞人。因而當年修習邪術的時候,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把那些分給他食物的村民當作練習對象,也可以在九唐說要回到人間之後盡心盡力去尋找適合的肉身。

而現在,他感覺自己似乎錯了,這世上對他好的人不止師父一個,就拿那個曾千瑞來說,明明那麽平凡無奇,明明在他這種修行多年的人面前如此脆弱,卻說出了那樣一番話。

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呢?自己沒給過他任何承諾,甚至沒真正地對他好過,他卻寧願身死魂消也要成為九唐的肉身,就為了和自己在一起,哪怕只是非常有限的一段時間,哪怕真正屬於他的意識徹底消散。

那一刻,桃子陷入了無邊的迷茫。

“我不好奇你師父是什麽人,也不想知道九唐心裏在想什麽,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人都死了,靈魂被困在這裏,外面的事是好是壞根本輪不到我來操心,何必管那麽多。可那傻小子既然來了這裏,又正好和我碰上,這也算是一份緣分,我不能見死不救。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想方設法解除他肉身上的印記,送他回去。不管他以後還記不記得你,要不要尋死覓活都是他的選擇,與你我都無關。第二,我把他強留在陰間,年深日久,他的肉身早晚難逃一死,除非你能確保九唐趕在他肉身死亡前回到陽間。”

“如果我兩個都不選嗎?”桃子抱著肩膀,面無表情地和程喬對峙。

他不喜歡程喬這種略帶威壓的說話方式,尤其他現在特別暴躁。

“隨便你,只要你有把握把他帶走。”程喬舉手打了聲響指,後面的大豆立馬再次敲暈曾千瑞,讓這小子沒法兒自己送上門去。

桃子一楞,隨即笑了出來。

“我沒想到程家人也有如此野蠻的一面,我一直以為,你們對活人都是和風細雨的呢。”

“今時不同往日,程家人的血脈到我這兒徹底斷了,程家扛了千年的責任也該卸下來了,”程喬微微側身,調整了個很放松的姿勢,略帶調侃地說,“從我覺醒到我死亡,我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到頭來我換來了什麽?不是榮光加身,不是世人感念,等待我的只有漫長無邊的陰間生活。當然了,我這還算運氣好的,我的祖上很多人連入陰間的機會都沒有就魂飛魄散了。我不是跟你哭訴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你,身為程家人,活著的時候要多窩囊有多窩囊,所以死了之後,我要把生前受的氣都找回來。這裏本來就是看誰拳頭硬的世界,我在這兒插一面旗占山為王也沒人管得了我。”

桃子冰封的表情徹底融化,露出個真心的笑容。

“程喬,我很喜歡你的性格,你比你的父親可愛多了。”

程喬眉頭一顫,裝作不在意地問:“我父親?怎麽著,你見過?”

“當然見過,你父親做的,遠比你知道的要多。”桃子突然收斂笑容,將程喬感興趣的話題強行換掉,“你說得對,我沒本事帶走他,所以我只能在你擺出來的兩條路裏選一條了。”

他狀似沈思,而後擡起漂亮的眸子,緩緩地說:“我可以解除他身上的印記,但你也要想清楚,他來陰間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麽他的肉身還活著。”

程喬一楞,她和大豆討論過很多次,都覺得這可能是陰陽兩界時間的不對等造成的。

誰敢說陰間的一天和陽間的一天是一樣的呢?

“嗯,這確實也是一種可能,”桃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過我覺得另外一種可能性要大些。”

不詳的預感劃過程喬的心頭,果然,桃子說出的話讓她遍體生寒。

“從本質上說,奪舍和借屍還魂沒什麽兩樣,唯一的分別就是被附身的是活人還是死人,沒人規定奪舍必須吞掉肉身原主的魂魄,也沒人規定,被我標記了的肉身只有九唐才可以霸占。”

大豆不知何時飛了過來,聞言小臉皺成了一團。

“你的意思是,那個倒黴蛋的生魂來這邊之後,別人占了他的肉身?”

桃子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程喬和大豆對視一眼,都覺得桃子這番話極有可能是現實。

曾千瑞剛來的時候,她們就問過他是否能感受到自己和肉身的聯系,特別是他這種還有一部分魂魄留在肉身裏的,生魂肯定會有所感應。然而曾千瑞一點感應都沒有,好像生魂和肉身之間的聯系被徹底斬斷了。

程喬一直以為是陰陽相隔造成了這種阻礙,現在聽了桃子的話,她才想到另一種可能——

曾千瑞的生魂離開肉身後,某個或蓄謀已久或恰巧路過的人看中了他的肉身,利用奪舍的方式進入了他的身體,吞掉了他留在身體裏的部分生魂,斬斷了他和肉身的聯系。

之所以說是奪舍而不是附身,是因為普通的鬼魂附身不會對留在體內的生魂產生影響,鬼魂有些道行的也許能把剩下的那點魂魄擠出去,但絕對無法切斷曾千瑞和肉身的牽扯。

假如這種猜測是對的,桃子抹掉曾千瑞的印記將其送回去,也不過是把他這半僥幸存留下來的魂魄送到人家的嘴裏,人家能吃了他剩下的那點魂魄,霸占他的肉身,自然不會把他的生魂看在眼裏。

“會不會是九唐回去了?”大豆壓低聲音問程喬。

搶在程喬回答前,桃子說話了:“我不敢保證一定是他,但你們也要清楚,這世間會奪舍的鬼魂並不少見,以前沒碰到合適的機會也就罷了,這會兒碰上一個生魂主動離體的,不就跟餓了三天的人碰上了白白香香的肉包子一樣嗎?”

桃子挑了挑嘴角,轉身離開了。

程喬跨前半步,卻還是站住了。

追上去能怎麽樣呢?她不再是正義的代表,桃子也不是濫殺無辜的邪修,恩恩怨怨都由天地法則出面一筆勾銷。就算她心有不甘,至多也就是把桃子按在地上胖揍一頓,他們都是鬼魂,除非一方懂得吃鬼的邪術,否則這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肉?體搏鬥。

毫無意義。

遠去的桃子揮了揮手,算作道別。

程喬忽然有些傷感,在整個事件中,桃子何嘗不是被動的那一個?他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沒辦法選擇自己要走的路,被九唐前世撿上山,被山門當作邪修同夥而被追殺,小小年紀目睹了最疼愛他的人為救他而慘死……

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被動接受,直到他翻開那幾本記載了邪術的書籍,主動扭轉著自己的命運。

也許他選了一條錯誤的路,但沒人敢保證自己站在桃子的立場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一步錯,步步錯,隨著時光流逝,他早就沒了回頭的路,只能隨波逐流地往前走,要麽魂飛魄散,要麽在陰間永生永世地流浪。

不過同情歸同情,程喬還不至於茍同他的全部做法,別的不說,曾千瑞這件事上,桃子的處理就很有問題。現在惹麻煩的人拍拍屁股走了,她這個接盤俠得捏著鼻子給人家擦屁股了。

“現在可怎麽整,不能把他送回去,難道咱們要一直帶著他?”大豆滿臉的郁悶,如果說張煜還有點機靈的話,那曾千瑞簡直算得上傻了,尤其剛才那番話,更是讓大豆深深鄙視了一把人類的智商。

“先讓他暈著吧,我累了。”程喬一屁股坐到旁邊,仰面躺在沙土地上,腦子裏自動過濾著剛才和桃子交談的一切。

桃子說陰間有很多好用的修行資源,比如隱藏在這深山裏的草藥。這話是真是假?如果這些不是提升修為的草藥而是類似毒?藥的東西怎麽辦?

誰都不敢保證這世上有沒有鬼魂吃了也會死的藥。

這邊程喬在想正事,那邊的張煜和大豆就沒那麽靠譜了。

張煜盤著腿坐到曾千瑞旁邊,垂頭喪氣地摳著自己的褲腳。

“我以為他知道桃子的真面目會清醒過來,早知道他會那麽說,我就不把他弄醒了……”

“是你把他弄醒的?”大豆一聽就炸了,要不是曾千瑞在不該清醒的時候醒過來,它大可以編個謊話把人騙過去,現在倒好,曾千瑞萬念俱灰,怕是他們說什麽都沒用了。

張煜那張稚嫩的臉快抽成包子褶了,“我也沒想到曾老師那麽死心眼啊!騙他那些都不算,可那個桃子再怎麽漂亮也是個男人,我以為他知道真相後會死心,乖乖回去做他的活人!我想活都回不去,他明明可以回去的,他,他怎麽能那麽想呢!為了個女人……不對,為了個不男不女的家夥,他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對得起那些關心他的朋友和同事嗎!”

大豆翻了個白眼,涼涼地說:“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論作死,你可比他到位多了吧,人家好歹把身體留在那邊了,你呢?”

張煜頓時變成了霜打的茄子,悶著頭不吭聲了。

大豆覺得他這樣有點兒礙眼,照著他的後腦勺扇了一翅膀。

“要裝死就滾遠點兒!”

張煜撅著嘴跑到旁邊的樹根底下畫圈圈去了。

大豆看看昏迷不醒的曾千瑞,再看看陷入沈思的程喬,這兩位顯然不是合適的聊天對象,它又實在憋不住,忍了又忍,它有點兒賤地落到張煜肩膀上,用小爪子在他腦袋上踹了一腳。

“行了,你也不用想那麽多,他說出那番話來也不是全無好處,也算是間接救了自個兒一命。”

張煜不解地看看它,大豆難得耐心地給他解釋。

如果不是曾千瑞最後那番令人動容的表態,桃子恐怕不會說出曾千瑞感應不到肉身的真相,而它和程喬一定會千方百計將曾千瑞送回陽間。本來嘛,你要找桃子,如今人見到了,再怎麽不願意也得回到活人的世界去。

她們要是真把生魂送回去,就等於害得人家萬劫不覆了。

“那怎麽辦啊?”張煜一聽,臉更垮了,“你們不是說他不是完整的魂魄嗎,就算肉身死了,他也沒辦法正常入輪回,難不成以後讓他一個人在這裏走來走去?”

張煜想象了下那個畫面,覺得有點兒驚悚。

“殘破的魂魄也不是完全沒有修補好的機會,咱們之前改良的饅豆給他多吃幾個,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的,”大豆思忱著說,“我總說他留在肉身裏一部分魂魄,其實那一部分特別少,丟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沒等張煜高興起來,大豆又說道:“現在的麻煩在於他的肉身沒死,天知道占據他肉身的家夥打算用多久,可能用三兩天覺得他這個人實在太沒勁就扔掉了,也有可能用順手了霸占個千八百年的。肉身死亡之前,他始終都是生魂,生魂是絕對不能入輪回去投胎轉世的。”

張煜的嘴角抽了又抽,總覺得這樣的曾千瑞比直接被吞噬掉還要淒慘。

……

程喬胡思亂想了好半天,起身後又圍著那些草藥研究了好一會兒,終於決定相信桃子一把,要是真那麽點背,吃點兒草藥都能把自己吃得魂飛魄散,她也認了。

指揮著張煜每種草藥采了一些,程喬率領著這支糟心的部隊下了山。

她的本意是原路返回,可大豆說既然桃子往深山裏走了,說不定山裏頭還有別的寶貝,他們現在帶了兩個拖油瓶,進山一次不容易,趁手頭還有餘量的時候不如一口氣探索到最深處。

這倒是和程喬的想法不謀而合,於是一行人調轉方向,沿著桃子離去的方向往深山進發。

曾千瑞昏迷著,體力活總不可能讓程喬這個隊伍裏唯一的女孩子做,大豆力氣足夠,可誰讓它體型小呢!

張煜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認命地扛起曾千瑞,就在他以為自己要累吐血的時候,曾千瑞醒了。

程喬頭皮一陣發麻,腦補了許多極端場景,比如曾千瑞哭著嚷著要找桃子,比如他鉆了牛角尖地要回陽間,最糟糕的莫過於變成瘋驢再也不聽指揮……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醒來後的曾千瑞安靜得像個假人,聽張煜說大夥要去山裏看看有沒有寶貝,他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不小心被雜草絆倒了也不吭一聲。

其他三人對視一眼,總覺得這種狀態下的曾千瑞有點兒令人擔心。

人的情緒有時候很堅韌,有時候也很脆弱,如果他放聲大哭一頓,大夥反而會松口氣。可自打得知桃子的真實目的,曾千瑞就變成了這副死樣子,就跟斬斷了七情六欲的老和尚似的,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活人在這種狀態下憋久了是很容易出事的,生魂介於活人和鬼魂之間,憋久了說不定會自爆?

程喬和大豆都不是安慰人的材料,所以溝通的眾人就落到了張煜頭上。

張煜總覺得自己不該叫醒曾千瑞,雖然間接救了這哥們兒一命,但也導致他陷入心碎的深淵。眼下他得說點什麽,幫他走出內心的圍城,可不管他說什麽樣的大道理,曾千瑞都毫無反應,張煜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耳朵壞掉了。

“讓他自己想吧。”實在看不下去的程喬阻止了張煜的長篇大論,該說的該勸的,所有道理和利害關系他們都分析過了,曾千瑞是個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不可能聽不懂。他不肯回應說明他寧願陷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也不想聽這些正確的分析,既然如此,繼續勸導又有什麽用呢!

好話賴話都是說給願意聽的人,曾千瑞想要屏蔽整個世界玩自閉,那就讓他自己憋著去吧。

沒了張煜的滔滔不絕,隊伍頓時冷清下來,連向來聒噪的大豆都不吱聲了。

程喬樂得清靜,邊往前走邊打量周圍的景色。

不得不說陰間和陽間還是很相似的,人氣聚集的地方熱鬧中帶著煩躁,人跡罕至的地方荒涼中帶著平靜。身處這座大山之中,程喬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靈氣,這是修行之人求之不得的寶地。

大豆也發現山中的不同,立馬蹲在張煜的肩膀上閉目調息,哪怕只是很短的時間也能讓自己的修為有個小幅度的上升。

如此看來,桃子說的話是真的,陰間的資源並不比陽間的匱乏,區別是陽間的靈氣消耗殆盡,許多靈草只在修道門派的專心侍弄下才能成活,而陰間的一切尚且保留著原始的狀態。

單論修行,陰間才是最佳之選。

“那邊是不是有個山洞啊?”張煜弱弱地開口,生怕打擾到肩膀上的大爺,給自己換來一頓胖揍。

程喬聞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百十米外的山壁上有個黑黝黝的東西,應該就是山洞了。

“折騰這麽長時間都累了,咱們去那邊休息吧。”話是這麽說,實際上,程喬一點都不累,大豆能夠利用這些靈氣來提升自身的修為,她自然也做得到,不過人類的修行方式始終不同於動物,對靈氣的需求沒有那麽強,所以程喬沒有像大豆那樣坐下來閉目打坐。

山洞很深,深到一眼望不到底,程喬一進山洞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之前跟蹤大毛和他“媽”的那一幕,下意識覺得山洞深處藏了什麽可怕的怪物。

他們的主要目的是下山繼續找其他還沒消息的人,順帶著探索下這座山裏還有什麽寶貝,惹麻煩找怪物什麽的不在他們的計劃內,所以程喬給大夥下了禁止深入的命令後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打坐,看是否能把山中的靈氣利用到最大化。

大豆更不用說,小短腿一落地立馬把自己扭成了奇奇怪怪的一坨,全身的小絨毛都舒展開來,配合著吞納吐息。

這兩位專業人士入定了,張煜像個盡職盡責的老媽子一樣,把失魂落魄的曾千瑞放到山洞的一角,然後自己找了個把門的地方閉目養神。

他的想法很簡單,曾千瑞可以不說話,但絕對不能自己亂跑,這可是深山老林,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走丟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剛來陰間的時候就體會過一把那樣的絕望,他不希望曾千瑞也體驗一把。

然而當他迷迷糊糊一覺睡醒的時候,卻發現他嚴防死守的那位不見了。

張煜邊“啊”了一嗓子邊觸電似的跳了起來,程喬和大豆被他吵醒,紛紛起身問他怎麽了。

“曾……曾老師不見了!”張煜抹了把腦門冒出來的冷汗,第一個沖出了山洞。

程喬和大豆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無奈。

可既然他們還沒想好怎麽安置曾千瑞,這會兒人丟了他們必須得找,於是大豆飛出去找人,程喬留在山洞裏等消息。

萬一曾千瑞只是無聊去外面轉了幾圈,回來發現熟悉的人都不見了,就麻煩了。

大豆仗著自己長翅膀,後發先至地超過了驚慌失措的張煜。張煜眼見著它從自己腦袋上飛過去,扁了扁嘴,換了個方向繼續找。

許久之後,一人一蝙蝠空手而歸。

張煜蹲在洞口,抱著自己的腦袋悶不吭聲。

他是個活人,在陰間不睡覺也沒什麽影響,所以他即使閉著眼睛打盹也是很輕的,他完全沒聽到曾千瑞走出去的腳步聲,難道那人不是自己走出去的,而是被怪物拖進了山洞裏?

這個想法在張煜腦子裏冒出來的同時,程喬的眼睛也正盯著山洞深處。

大豆的速度很快,就算曾千瑞在她們剛入定的時候就跑了,它也追得上。

再說曾千瑞一個萬念俱灰的生魂能去哪兒呢?找桃子?他連桃子往哪個方向走都不知道,貿貿然出去找就不怕越跑越遠?

而他們已經在山裏跋涉好幾天了,真有妖魔鬼怪也早該撞上了,由此可見,曾千瑞被山洞外面的怪物叼走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把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全部排除掉,剩下的就只有這個深不可測的山洞了。

“你們說,他是自己走進去的,還是被什麽東西拽進去的?”張煜誇張地吞咽著口水,什麽都沒看見呢,他先把自己的臉嚇成了鬼狀。

“不管他是自己進去的還是被什麽東西拽進去的,咱們都得把人找回來。”程喬雙手悄悄握成了拳——

等把人找回來,她得先往死裏揍一頓再說。

“程喬,你有沒有覺得裏面有風啊?”大豆蹲在張煜的腦袋上,舉著自己的小翅膀觀察絨毛的狀態。

他們這會兒已經拐了兩個彎,將山洞口遠遠地留在了身後,外面的風不可能吹到這裏,何況從它絨毛的搖擺方向判斷,這股微不可查的風並不是從背後吹過來的。

“嗯,我感覺到了。”程喬伸出一只手在空氣中靜置了一會兒,果然能夠感受到一股非常微弱的風從山洞深處刮出來。

有空氣流動,說明山洞的另一頭也通著外面,這個認知讓程喬懸著的心稍稍安穩了些。通著外面總比通著未知的區域要好,至少曾千瑞很有可能還是安全的。

程喬一馬當先在前面開路,兩人一蝙蝠加快速度向山洞的深處探索。

走著走著,大豆突然想到了什麽,全身繃成了僵屍狀,大叫著:“停!”

程喬和張煜被它嚇了一跳,還以為身後來了怪物,全都回頭向後面張望。

大豆撲扇著翅膀飛到程喬前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肉脖子盡可能伸長,向深處望望,又飛到來路上瞅了瞅,黑乎乎的臉上是少見的凝重。

“我怎麽覺得這條路是向下走的?”

大豆這麽一說,程喬和張煜也有感覺了。山洞裏的路有點兒九曲十八彎的意思,拐彎特別多,人在其中走的時間長了很容易犯迷糊,正因如此才忽略了整條路蜿蜒向下的現實。

“向下走有什麽問題嗎?”張煜滿臉不解,“陽間很多山洞都是這種地勢,畢竟大山嘛,下面有些地方是空的,要走地下水的。”

大豆翻了個白眼,“陰間沒有地下水。”

張煜楞楞地說:“那也不影響山洞通到山的下面啊!”

程喬已經明白了大豆的意思,臉色一點點沈了下去。

“陰間不同於陽間的地勢分布,這裏只有高山沒有深谷,到處都是一馬平川,很少有明顯的坡,尤其是下坡。”

連程喬都這麽說了,張煜終於有了點兒危機意識,弱弱地問:“那……說明什麽?”

“說明陰間就不存在向下走的路。”要是平時,大豆早就去踹這個笨頭笨腦的家夥了,可今天,它一反常態落到了程喬的肩膀上,兩人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山洞,陷入了沈思。

受各種神話和話本小說的影響,人們下意識覺得頭頂是天庭,腳下是地府,這個認知不能說準確,卻也有著其中的道理。比如,陰間確實是個處於“低處”的世界,在這裏,高山很常見,低於地平面的路基本不存在。

大豆在陰間逗留了這麽長的時間也從沒見過蜿蜒向下的路,他們之前在山坳處,海拔和山外的平地處於差不多,即使有一點高度差,他們這一路走過來也基本找平了。

也就是說,這個山洞通向地下,陰間的地下。

終於聽明白的張煜整個人都哆嗦了,他顫著聲問:“這……這下面不會是十八層地獄吧?”

十八層地獄?

程喬和大豆交換了個眼神,這的確是種可能啊!

真實的陰間和人們常說的地府有很多不同之處,可親身到過“枉死城”的程喬卻也相信那些傳聞總有靠譜之處。

既然“枉死城”是真實存在的,那麽誰又敢說十八層地獄就不存在呢?

可十八層地獄下面有什麽,該不會真有閻王和判官吧?

這個猜測讓程喬有點兒囧,她算得上是行走在陽間的判官了,要是碰上地府的判官,她該說點什麽?

嘿,夜班的同志你好啊!

想想就夠雷人的。

“我們……還繼續找嗎?”張煜兩條腿快哆嗦成面條了,幾乎感覺不到的風吹在他的身上,好像變成了行刑的刀,正蠶食著他的皮肉。

大豆扭過頭瞅瞅他,樂了:“喲,害怕呀!我還以為你會舉著觀光小旗子第一個跑下去參觀呢!”

張煜快被它擠兌哭了。

雖然連他自己都有點不相信,曾經那麽好奇陰間長什麽樣的人竟然會因為前方未知的路嚇成這個熊樣兒。

人果然要撞了南墻才會長點兒心。

“曾千瑞那個人算不上大善人,但也不是該下地獄的壞蛋,前面通向哪裏,我都要去找他。”程喬淡淡地說。

大豆撲扇著翅膀表示讚同。

張煜……害怕歸害怕,該找的人他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何況程喬和大豆都下去了,他一個人回去?更嚇人了好吧!

程喬從隨身攜帶的“白蘿蔔”上掰了一小塊遞給張煜。

“把這個吃了,誰也不知道下面什麽情況,萬一你暴露身份會有危險。”

張煜急忙接過來,三口兩口咽了下去,頓時覺得心裏有底了。

這種時候還能顧得上他的隊友,實在太讓人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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